反腐剑指“商人谋权”
“当权力大到可以调动一切资源,同时又得不到有效的制约和监督时,得到权力,就意味着商业利益和社会地位都会得到无数倍的回报。因此,着力清除党内的政治利益关联,才能为构建新型政企关系提供政治保证。”
青岛黑老大聂磊曾动用人脉和金钱为那些“能力和上进心较强,但自身尚无靠山的普通警员”铺平晋升之路,他曾为某警员由科级晋升到处级花了30万。这些人一旦被提拔,他那些黄赌毒的产业在保护伞之下,就能迅速收回成本。图为聂磊接受审判
3月19日,中国发展高层论坛开幕第一天就讨论了“新型政商关系与反腐败”的话题,其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中央纪委副书记、监察部部长杨晓渡作了主题发言。他在充分阐述构建“亲”和“清”的新型政企关系同时,罕有地谈道:“有些企业家特别愿意同政府官员打交道,有两种情况是不正常的。一种是资本希望求得一种照顾,但有违市场的公平竞争原则;另一种是资本希望在掌握经济权力之后,谋取政治上的权力,这是十分危险的。”
为什么要在今年的高层论坛上如此高调讨论“政商关系”问题呢?有分析认为,经过数年的反腐正风,一大批腐败案件暴露出,以往我们的政商关系确实出了问题,权力和资本媾和一处,形成见不得光的利益共同体。当指向权力的反腐之剑劈来时,那些靠权力荫蔽才得以滋长的资本理所当然受到打击。但反腐的最终目的,还是要让社会更健康地发展。当腐败存量清除到一定程度后,那接下来经济活动中的政商关系应该如何厘清,就成为一个非常紧迫的话题。此时来讨论“构建新型政商关系”,是非常及时和必要的。
杨晓渡的发言把政府和企业的底限划得很清,不偏不倚。他强调中国政府握有巨大的公权力,但不能用来谋取政府官员个人的私利,成为寻租的工具;中国企业拥有巨大的财富,但决不允许成为腐蚀官员和社会的工具和手段,被用来围猎官员以谋取企业私利。而他的发言最受关注的,无疑是其指出“资本谋取政治权力”。
此处的“谋权”,是指违反法律和政治纪律,以官商勾结的方式,操控公权力为私利服务。这要与维护企业正当的政治权益分别清楚。“资本谋权”现象在反腐中已经不止一次暴露出来,但官方正式将其作为问题提出,还是第一次。公开讨论这样一个看起来颇为敏感的话题,正体现了肃清政商关系的决心。
谈到“资本谋权”,吕不韦大概是始作俑者。他曾说稼穑十倍利,经商百倍利,立国家之主赢利无数倍,因此决心在秦始皇的父亲异人身上下大赌本。商人吕不韦的这笔投入产出账,大概就是所有谋权者的共同逻辑。商人谋利是天性,但如果总是仰求权力的商人能盆满钵满,而谨守法治的却寸步难行,那么就难怪这样危险的投资从吕不韦的时代至今不绝。
杨晓渡在讲话中谈到了两种“商人谋权”的形式,一种是商人直接攫取政治权力,一种是操纵、利用官员,充当权力掮客或“地下组织部长”。
前一种形式以2015年伏法的四川黑老大刘汉为典型。2000年刘汉将汉龙集团总部迁至成都后,用金钱铺路,向当地政权组织渗透,结果如愿成为政协委员。他的团伙成员孙晓东亦为四川省人大代表、绵阳市人大代表、德阳市人大常委会委员。
获得“红顶”后,刘汉团伙疯狂敛财400亿元,还凭借政治身份为黑社会行为寻求捷径,并妨碍公安机关对其弟刘维涉嫌2009年广汉枪杀案的侦办。
2016年9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就辽宁省全国人大代表贿选案临时召开会议。经查,选举产生的619名辽宁省十二届人大代表中,有523名涉案;辽宁省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通过贿选产生的有45名,其中42人为企业家。这被视为资本势力试图渗透到政权当中的案例。
因此,张德江委员长在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三次会议上说:“辽宁拉票贿选案是对我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挑战,是对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挑战,是对国家法律和党的纪律的挑战,触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底线和中国共产党执政底线。”
第二种情况更为隐匿,即藏身于官员身后,充当“关键商人”。刘卫高、赵晋、徐明、周滨之流,都属于这种情况。2015年7月,河北省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周本顺落马后,其家族政商关系即被曝光,其妻段雁秋、儿子周靖就与一名江苏房地产商人赵晋过从甚密,段雁秋视其为“干儿子”,周靖与其也是多年好友。
赵晋的“干爹”还不止周本顺一人。原国家行政学院常务副院长、2014年10月落马的何家成,也是其“干爹”。讽刺的是,他的亲生父亲,曾任江苏省委常委、秘书长的赵少麟,亦在同时被查,尽管此时他已经退休8年。
赵晋所牵涉的省部级腐败高官还不止这3人。原天津市政协副主席、市公安局长武长顺,江苏省委原常委、南京市委书记杨卫泽,以及山东省委原常委、济南市委书记王敏都与其有利益勾连。
相比赵晋,山西金业煤焦集团董事长张新明更为嚣张。张新明被称为“山西首富”“三晋首席煤老板”“山西赌王”“太原地下组织部长”。据报道,他曾被人听到“在电话里骂太原一个部门的副局长,全然不顾周边什么环境,有没有人”。2014年8月,张新明因涉嫌涉黑、洗钱等问题被警方带走调查。9月,《山西日报》刊文批评“商人为官员出钱、官员为商人输利,商人充当地下组织部长、票子厚度决定升迁位置”等等情况。
在杨晓渡部长发表演讲前一天,《中国纪检监察报》在头版刊发了评论《反“围猎”,是领导干部“必答题”》。
文章认为,做好这道“必答题”,“自律和他律一个都不能少”“加强他律,这是我们党正在做的一篇大文章,包括从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作风上、制度上防范和解决严峻复杂的‘围猎’问题”。
杨晓渡表示,中国政府在经济建设发展中居于主导地位。从另一方面讲,扭转政商关系关键也在于“政”。当权力大到可以调动一切资源,同时又得不到有效的制约和监督。那么不光是资本,任何人在有可能的条件下,都会希冀谋取这样的权力,因为得到权力,就意味着不管是商业利益还是社会地位都会得到无数倍的回报。所以让政商关系回归“亲”和“清”,第一推动力是要实现对权力和监督制约。这也是杨晓渡所说的,严查政治问题和经济问题相互交织的案件,着力清除党内的政治利益关联,才能为构建新型政企关系提供政治保证。
早在2016年3月4日,习近平在看望参加全国政协十二届四次会议的民建、工商联界委员时发表重要讲话,指出新型政商关系,概括起来说就是“亲”“清”两个字。其中,“亲”就是党政部门和民营企业之间的合作关系,帮助企业发展,搞好服务;“清”就是划清资本和权力的界限,遵纪守法办企业,不能通过权钱交易介入政治权力。
今年3月2日,在全国政协十二届五次会议首场发布会上,发言人王国庆表示,一年过去了,政商关系确实出现了新气象:一是换了思维。政商双方都对“亲”“清”有了认同度,这种理念逐渐成为价值追求的最大公约数。二是有了规矩。7个省区市出台了相关规定,如权力清单等,现在办事进退有了边界,于是就带来了风气的改变。更重要的是企业发展有了魂,企业家明白了企业成功靠管理,靠创新,靠企业家精神,而不是靠“关系”。
截止到2017年1月,至少已有7个省区市出台了与“政商关系”相关的规定,有的地方还出台了权力清单、责任清单、负面清单。
(《法制晚报》2017.3.19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