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乐学基本理论问题初探

2017-05-05 00:43马良李淑琴
艺术评鉴 2016年24期

马良+李淑琴

摘要:在军乐事业蓬勃发展的今天,仍有许多人对于军乐的界定,军乐与管乐的区别,以及军乐与军歌、军舞之间的关系问题存在一定的模糊性,本文在辨析这些问题的同时,建设性的提出军乐学概念及军乐学科体系,从军乐功能论的角度对军乐与管樂的异质同构性进行了较为细致的分析和阐述。

关键词:军乐学 军乐功能论 军乐与管乐 异质同构性

中图分类号:J6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6)24-0089-04

近些年,随着我国军乐事业的蓬勃发展,“军乐”一词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已不再陌生。无论是在国庆大典的阅兵式上,还是在国际著名的军乐节上,以及国家外交活动的礼仪现场……军乐作为一种无可替代的音乐艺术形式尽显风采,其铿锵与豪迈的旋律让无数国人为之震撼和鼓舞。正是由此,而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喜爱军乐、迷恋军乐、投身军乐。但是,纵观中国军乐的发展历程,却鲜有学者能够对军乐做出一个清晰而准确的定位。那么,到底什么是军乐,又该如何去界定?

一、关于“军乐”的界定

社会上有这样一种现象:认为军乐与管乐并没有明显的区别和界定。比如某些社会团体或学校组建的管乐队,穿上类似于军装的制服,演奏几首军中或军礼乐曲,便将其称为某某军乐队,进而认为,军乐就是管乐,管乐就是军乐,军乐团也是管乐团,管乐团也是军乐团。持这种观点的人并不是少数,这表明许多人对于军乐与管乐二者之间在定义和本质上还是比较模糊的。

笔者认为,这种模糊性产生的原因在于人们观察角度的差别以及界定范围的不同。首先,仅从乐队编制及乐器构成来看,军乐与管乐确实具有一致性,可以说军乐是管乐艺术的一种特殊的表现形式,此为广义上的军乐,是一种表象,是局外人基于其形式建制和乐队载体的原因而形成的一种定位标准。但是,笔者在此要提出的是狭义上的军乐,是指建制在军队之中,以国家和军队为主要服务对象,由西洋管乐和打击乐组成,以展示“军伍之声”[1]的一种特殊的音乐艺术形式,这是一种本质,也是局内人基于军乐的功能作用和根本属性而形成的一种定位原则。正如老一辈军乐艺术家洪潘先生所说:“军乐,顾名思义是指军中之乐,它源于军旅生活并为之服务,因此,有着明显的政治色彩。”[2]洪先生说的“政治色彩”就是服务对象,即为国家和军队服务。

“军乐”古已有之,并非是舶来之品,“军乐”一词最早出现是在我国的东汉时期,载于文学家蔡邕(公元133年-公元192年)所著的《礼乐志》一书中,曰:“汉乐四品:一曰大予乐,典郊、庙、上陵、殿诸食举之乐……二曰周颂雅乐,典辟雍、飨射、六宗、社稷之乐……三曰黄门鼓吹,天子所以宴乐群臣……其(四曰)短箫铙歌,军乐也。黄帝岐伯所作,以建威扬德、讽敌劝士也”。[3]其中根据李骜的《汉四品乐文献考辩》中“‘四曰短箫铙歌已经讹变成了‘其短箫铙歌”[4]可证“其短箫铙歌,军乐也”中的“其”应为“四曰”。在此前后,“军乐”一词的称谓繁多,都源于其鼓吹形式的多样性,比如:黄门鼓吹、短箫铙歌、鼓角横吹、北方箫歌、鲜卑鼓吹、鼓吹铙歌、天子鼓吹、从军鼓吹、浮吹、骑吹、车吹等,每一种称谓都有其独特的形式与建制,当然使用的场所与规格也有所不同,我国古代军乐从远古时期直到清朝末期,其乐队载体都是以中国民乐为主。自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西洋军乐文化随着侵略者的船坚炮利侵入中国,到1896年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的西法练兵,建立新军军乐队,使国人从被动的感知军乐到主动地接受军乐,距今已有120年的发展历程。当代军乐较之古代军乐无论从表演形式上,还是从音响效果上都更显声势浩荡、气势恢宏,愈加符合我军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胜利之师的光辉形象,新中国的军乐正在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受到社会各界和广大群众的普遍喜爱。

社会上还有一种现象:分不清军乐和军歌两种艺术形式之间的关系,认为军歌包含军乐,或是军乐包含军歌,表明了对于军乐与军歌之间相交集的部分存在一定的模糊性。笔者认为,军乐和军歌是两种相对独立的艺术形式,二者之间并非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包括军舞在内,三种艺术表演形式之间是存在着一定的互渗关系,从艺术形式的丰富性角度来解读,三者具有一定的层次感,其中任意一种艺术形式单独出现的时候要弱于三种艺术形式同时出现的情感表达,比如在战国末期秦相吕不韦及其门客编纂的《吕氏春秋·古乐》中记载:“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阙。”[5]牛尾即乐,投足即舞,八阙即歌,这虽是最简单的艺术形式,但也是歌、乐、舞三者有机结合的至高境界。军舞作为“表现军事和战争为主的舞蹈,它离不开军乐为其伴奏”。[6]军歌作为军事文化传播的载体,为了更好地表达情感,也离不开军乐的陪伴,有些军歌是“既可以歌唱,又可以直接演奏的乐曲,许多军歌曲本身就是军乐曲,也有许多军乐曲填上词又可成为军歌曲。”[7]比如:清末时期,袁世凯的新军军乐队演奏的《李中堂乐》和《新军军歌》就是军乐与军歌互渗性的典型代表,还有我们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也属于此类情况,既可以演唱又可以单独演奏,而且在此基础上由罗浪改编了一首《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是专门为军乐演奏创作的。由此可见,军乐、军歌、军舞虽形式不同,但都是用来表现军事题材的艺术手段,三者之间既相对独立又互渗融合,在各自的演绎舞台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二、应该将军乐作为一门学科来建设

(一)“军乐学”概念的提出

西洋军乐在中国发展的120年(1896年-2016年)中,无论是清末、民国还是新中国成立,都十分重视对军乐人才的培养。纵观中国军乐发展史,各时期的人才培养已然形成了一条密切关联的文化链条,从清朝末年袁世凯的天津军乐学队、吉林军乐学队、李士奎的禁卫军军乐队,到民国时期蒋介石设立的军乐训练班、洪潘创建的陆军军乐学校,再到新中国初期罗浪建立的上海学习组、军乐学校,直到今天的解放军艺术学院音乐系军乐表演专业(即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团教学队),每个时期都为中国军乐人才的培养提供了必备的条件。然而,这根链条发展到今天,我们突然发现现在的军乐人才培养与地方的管乐人才培养并到了同一个轨道上,学员的课程设置与地方音乐院校完全一样,不见“军”字,缺少“军”味,较之洪潘和罗浪创办军乐学校的课程设置相比,未见与军事学理论相关联的内容,使得军乐人才培养和军乐作品创作呈现出阴柔有余而阳刚不足的现象。这便是笔者提出“军乐学”概念及军乐学科构建的初衷,此外,全军的军乐战士绝大部分都是业余从事军乐学习,要靠老兵带新兵,特别是2015年的“9.3阅兵”时,不少战士接触乐器还不到半年,就奔赴纪念抗战阅兵的最前线,国家重大活动的需求与军乐人才匮乏的现实可见一斑。军乐人才的技术培养较之地方音乐院校要滞后许多,但是我们的军乐战士要完成的却是国家最高规格的外事司礼工作,稍有不慎就会有损国家和军队的形象。2017年将是军队改革全面铺开的一年,又适逢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华诞,借此东风,提出“军乐学”的学科概念,完善学科体系,使军乐人才培养更加专业化、科学化、系统化,逐步解决业余、盲目、零散的根本性问题,这将具有极其重要的现实意义与社会价值。

“军乐学”作为一种始创的学科概念,笔者在此正式提出:军乐学是一门研究音乐在政治和军事领域的功能与作用的学科,既具有音乐的艺术特质,又带有军事的文化功能,是介于军事学与音乐学之间的交叉学科、跨界学科。軍乐学包括理论与实践两个部分,其中理论有:军乐理论(包括中国军乐史、军乐创作史、军乐功能学、军乐美学、军乐治疗学等),军事理论(包括军事术科、军事礼节、军事操典、军事心理学等),军乐创作(包括仪式乐曲、宴会乐曲、行进乐曲、军乐民族化、军乐交响化等);实践有:军乐指挥专业和军乐表演专业。由此可见,“军乐学”是一个较为庞大的学科体系,所培养的军乐人才是兼专业技术及军事素养为一身的综合型人才,必须设校专教,纳入体系。

(二)从军乐功能论视角来看军乐与管乐的异质同构性

由上所述,军乐学科的构建与管乐的培训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军乐与管乐虽构造同源,但分属于两种性质的学科体系。运用文化人类学中关于结构主义[8]的异质同构性[9]理论就可以进行合理的解释,比如:鸽子与五环从性质和属性来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事物,但是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引申含义就是和平与友谊的象征;九大行星与电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物质,但是一个围绕太阳运转,一个围绕质子转动,这样便形成了两个系统间的同构性特征。

笔者以“军乐学”中的功能论为例进行简要阐述“军乐”与“管乐”在功能作用上的相异性,其中“军乐”的作战功能、礼乐功能、阅兵功能、外宣功能、为兵服务功能都是军乐艺术特有的文化功能,是与“管乐”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1.军乐的“作战”功能。作战功能是军乐学功能论中首屈一指,且最能体现军乐文化特点的标识。也可以说“哪里有军队,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军乐。”[10]纵观古今,军乐在军事上都担任着重要角色,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击鼓出兵”,战鼓是古代行军作战时鼓舞士气和指挥战斗所必备的工具,是打击乐器在战争中运用的典型代表,唐代初年的《秦王破阵乐》就是一首非常著名的以战鼓为背景的乐曲。到了近现代战争中,军号以其清晰嘹亮、催人奋进,极具穿透力的音响替代了战鼓的指挥地位,作为吹管乐器的代表在军事作战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当代军乐已然融汇中西、贯通古今,以其雄浑磅礴的音效和旋律愈加符合军队作战功能的要求,例如1949年4月21日第二野战军第三兵团十一军军乐队在江边列队演奏欢送大军参加著名的渡江战役,我军将士在威武雄壮的军乐声中,挥师百万强渡长江,以破竹之势直捣南京,这无疑是军乐作战功能最真实的写照和最淋漓尽致的体现。

2.军乐的“礼乐”功能。中国的礼乐制度始建于周代,由周公制定,其目的主要是维护和巩固统治阶级的等级制度,根据不同场合、不同身份的人,其用乐的规模、使用的音乐均不相同,礼乐制度的历史意义深远,时至今日,我国外交礼仪仍受其影响。例如各国元首访华时的欢迎仪式上,需要60人的乐队编制,而在各国军事代表团的欢迎仪式上只需要48人的乐队编制一样,是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另外,用音乐来传递和平与友谊,也是礼乐功能的一个重要体现,1972年2月21日晚,人民大会堂的大宴会厅灯火辉煌,周恩来总理在此举行宴会欢迎首次来华访问的美国总统尼克松。席间,总统先生入神地聆听着军乐团演奏的《美丽的阿美利坚》《牧场上的家》和《火鸡在草堆里》等乐曲,并在致辞中赞叹道:“我不仅要赞扬那些准备这次盛大宴会的人们,而且还要赞扬那些给我们演奏美好音乐的人们,我在国外从来也没有听到过演奏得这么美好的美国音乐。”[11]见此情景,周总理当即书写一张字条:“请乐队把三首美国乐曲再演奏一遍”[12],顷刻间,优美的旋律再次响起……这就是军乐的魅力,就像周总理所说:“你们(军乐团)每演奏的一首音乐,都可能是我谈话的主题”[13]。军乐的礼乐功能充分体现的是华夏民族作为礼仪之邦的传统文化与好客之道,拉近了中国与世界的距离。

3.军乐的“阅兵”功能。中华人民共和国自1949年10月1日成立至今,已经举行了15次规模宏大的阅兵活动。和平年代的阅兵就相当于没有硝烟的战争,是大国间军事实力的展示,更是地区间综合国力的比拼,“一次受阅,终身光荣”是一名军乐战士永远铭记的无上荣誉,军乐自然是阅兵场上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去年“9.3阅兵”后,曾有人将军乐比喻为整场仪式活动的灵魂,30首阅兵用曲贯穿始终,不仅掌控着阅兵的节奏和进程,那铿锵激昂、催人奋进的旋律更向世界展示国家的尊严和军队的威武。

4.军乐的“为兵”功能。姓军为兵永远是军乐永葆青春的动力,军乐创作的灵感和素材源自于基层、受益于官兵,全心全意为广大官兵服务,始终是军乐文化秉承的宗旨和本真,也是军乐精神得以传承的不竭源泉。每年的“军乐走基层”“军乐鼓士气”“军乐送真情”“军乐暖人心”等慰问演出,是军乐为兵服务功能的具体体现,当激昂振奋的军乐每每奏响时,战士们的热血已经沸腾、心潮已经澎湃,此情此景让演奏员与观众的心灵碰撞出火花,情绪得到渲染,精神得以升华,这难道不是军乐的魅力吗?这难道不是军乐功能的体现吗?2015年的“9.3阅兵”期间,在联合军乐团培养的千余名来自各军区、各兵种、多所军校的军乐战士返程归建后,将他们在训期间的所学、所思、所想带回原单位,真可谓是“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他们继续传承着军乐精神,为繁荣军营文化努力工作,为下一次执行光荣的阅兵任务积蓄能量。

5.军乐的“外宣”功能。随着国际间军事交往的日益密切,我国的军事外宣工作变得尤为重要,良好的对外宣传有利于展示我军威武之师、文明之师的光辉形象;有利于增强中国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和我军的软实力;更有利于营造良好的国际舆论环境,让世界了解中国,有力地驳斥所谓的“中国威胁论”。军乐文化作为军事外宣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一直都在发挥着积极地作用,自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的军乐文化通过外交媒介重点在二个方面进行对外宣传,一是军乐文化的援外工作,外宣方向以亚、非、拉等国家为主,不断向与我国建交的国家提供军乐技术培训和乐器装备支持;二是军乐文化的交流活动,外宣方向以发达国家为主,参加各国举办的国际军乐节,在英国爱丁堡、德国不莱梅、俄国莫斯科等国家的军乐节上,我国的军乐与各国军乐同台竞技、尽显风采,一首首具有中国气派、民族特色的军乐作品展示出我国军乐文化的软实力,通过军乐外交的方式促进国际间的文化交流,进而积极推动中国军事外宣工作的有效开展。

综上所述,“军乐”的作战功能、礼乐功能、阅兵功能、外宣功能、为兵服务功能是军乐学功能论主要研究的方向,也是与管乐在结构主义的异质同构性方面所存在的本质划分,当然,军乐的功能远不止这五个方面,在其他领域的研究还在不断拓展,同时也有待于其他军地学者们继续挖掘与探索。

注释:

[1]陈毅刚:《中国军乐史》,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5年版,第72页。

[2]洪潘:《旧社会军乐回顾》,《南京艺术学院学报》(音乐与表演版),1983年第4期,第60页。

[3]司马彪:《续汉书》志第五,见中华书局点校本《后汉书》,北京:中華书局出版社,1965年版,第3131-3132页。

[4]李骜:《汉四品乐文献考辩——兼论黄门鼓吹乐和短箫铙歌乐的关系》,《文献》(双月刊),2013年第4期,第142页。

[5]吕不韦,高诱注:《吕氏春秋·古乐》,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43页。

[6][7]陈毅刚:《中国军乐史》,第32页。

[8]结构主义:是文化人类学中的一个学派,他们把各种文化视为系统,按照内部成分的结构关系加以分析,学派代表人物是法国人类学家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

[9]异质同构:是格式塔心理学的理论核心,学派代表人物是美国现代心理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是指在精神和物质的世界中,任何二种或多种事物其表面可能存在着差异性,但是可以通过一定的认识途径寻求出他们之间的一致性和相似性,从而达到对主观及客观世界更科学、更全面、更理性、更深层的理解和认知。

[10]陈毅刚:《中国军乐史》,第85页。

[11]陈敬东:《亲历中美冰融的时刻》——记参加迎接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的礼仪任务,《军乐礼赞》,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2年版,第164页。

[12]解放军军乐团政治部:《军乐团宣传资料汇编》(内部资料)——见证尼克松的“破冰之旅”,2009年9月,第49页。

[13]徐靖,唐中科:《军乐嘹亮 礼赞祖国》,《人民网-人民日报》,2016年7月30日第2版:40-44。

参考文献:

[1]陈毅刚.中国军乐史[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5.

[2][法]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结构人类学(一、二册)[M].张祖建译.北京: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3]吕不韦,高诱注.吕氏春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4]司马彪.续汉书志[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65.

[5]解放军军乐团政治部.军乐团宣传资料汇编(内部资料)[G].2009,09.

[6]陈敬东.亲历中美冰融的时刻——记参加迎接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的礼仪任务[J].军乐礼赞,2012,(06).

[7]洪潘.旧社会军乐回顾[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音乐与表演版),1983,(04).

[8]李骜.汉四品乐文献考辩——兼论黄门鼓吹乐和短箫铙歌乐的关系[J].文献(双月刊),2013,(04).

[9]徐靖,唐中科.军乐嘹亮礼赞祖国[N].人民网-人民日报,2016-07-30(02):4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