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权益/利益保护：观念亟需转变

中国如果成为了一個在全球拥有广泛海外权益/利益的国家，那我们的很多对外政策很可能会和国内形势没有直接关系。

于军：中国的海外利益发展到今天，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规模，“海外中国”迅速成长。但中国公民自身还非常缺乏防范意识，很多险情和后果本身是可以规避的。比如，很多进入津巴布韦参与工程建设和矿藏开发的中国工人购买蛇、牛蛙、狗、乌龟等动物食用，这在当地是违法行为。2012年，4名中国工人就因为食用了40只乌龟被捕判刑，最终被驱逐出境。除此之外，中国企业也缺乏应对境外风险的能力，国企在境外的表现稍好一些，但大量的民企“走出去”后陷入困境，碰到事情之后不知如何应对，造成了大量本可避免的损失。

钟飞腾：当前，中国的海外净资产已经达到了1.7万亿美元，而2016年中国的GDP总量略超过11万亿美元，可以说维护海外权益/利益关系到每一个中国公民个人的切身利益。中国今天在全球范围内扩展自身利益的背景，已经大大不同于当年西方崛起的时代，甚至也不同于美欧日等国的跨国企业大发展的初期。在上世纪90年代以后，全球兴起了一轮企业社会责任运动，要求企业去做公益，去做一些对企业财务没有什么直接贡献的事情。比如说，对外投资的企业要给当地建学校和医院，建完之后就转交给当地了。但是如果出了问题，相关企业或者中国政府要不要对其进行保护？因为这是海外企业与当地形成一种共同体架构，还不单纯只是中国法人的权益。单纯的贸易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到了港口卸了货就走人了，但投资之后形成的权益却要派人去管理才行。中国人在当地待的时间长了，就会形成很多很复杂的利益关系。比如说中国公民与当地人结婚了，婚姻关系和孩子怎么办？这是随着中国进一步发展以后出现的种种新的权益/利益关系，并不是那么容易区分的。

在这种复杂的背景下，中国的政府、企业和公民更应该加紧转变观念。比如今年李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谈到海外权益保护时，就没有像之前一样加上“中国公民、法人”之类的定语，而是直接说要保护“中国的”海外利益或者权益。因为中国现在融入世界经济体系的结构和内容已经非常复杂了。中国商务部统计的中国前两年的对美投资是80多亿美元，而美国商务部统计的是120多亿，这是因为很多中国企业的资金绕了很多圈才最终落到美国，比如通过爱尔兰和卢森堡等地进入美国，中国企业的确在这类投资中拥有很大的控制权，这在美国被称为“最终控股人”。如果这些企业出了问题，中国要不要保护？在当前阶段，中国的企业和国家的利益大体上是一致的，但随着中国企业海外拓展的推进，它的利益很可能就会出现相对于中国国家利益的偏差。当年英国人建立了东印度公司，最后这个殖民公司的利益就和其母国的利益相冲突了。美国在20世纪70年代以后也逐渐出现这类问题，在东道国扎根的时间久了，很多公司对美国国家的忠诚度出现了褪色。此外，很多全球500强企业并不给美国政府纳税，但却享用着美国动用全民资源在全球塑造的霸权优势。现在中国的企业到海外投资，实际上很多情况下它们已经不单纯是中国的企业了，它会完全按照中国的国家利益行事吗？不一定。

从战略上我们必须认识到，现在中国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在这个阶段中国的对外政策不一定都会始于国内。中国如果成为了一个在全球拥有广泛海外权益/利益的国家，那它的很多对外政策很可能会和国内形势没有直接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老百姓还会不会接受这些政策？近几年中国的外交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总体上做的还是不错的。但在对国内人民解释相关外交政策行为方面，中国需要做的还有很多，也难以一蹴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