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权益/利益：定义与缘起

海外权益是更强调拥有法权性质的海外利益。

肖河：3月26日在法国发生的警察枪杀中国公民事件再次引起了国人对中国海外权益/利益保护的高度关注。而就在不久前召开的全国人大会议上，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加快完善海外权益保护机制和能力建设”，“海外权益”一词代替了去年政府工作报告中的“海外利益”一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保护海外利益与保护海外权益这两个提法是存在着一定区别的。一方面，与海外利益相比，海外权益是更强调拥有法权性质的海外利益，是一个缩小了的概念。但另一方面，这里的海外权益又与以往“保护公民、企业和机构的海外权益”的表述有所区别，不再将权益的主体局限于这些行为体，从这一角度来说又将对权益的理解予以了扩大。总体而言，权益与利益相比有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其更为强调合法性。与海外利益相比，海外权益这个术语的法学性质更强。

海外利益这个概念的外延非常广泛，包括政治、经济、安全、文化等各方面。其中各国不存在争议，为各国所一致认可的权益是公民的生命安全以及公民、企业和其他机构的财产权利。但如果涉及保护国际制度利益、文化利益、尤其是安全利益的话，各国间就很难形成一致的立场。比如，以传统军事安全的视角看，一国的军事安全很可能会带来其他国家的不安全，因而保护安全利益就具有了负外部性。再比如说保护地缘战略利益，这个提法就更容易引起国际上的争议，因为这很可能涉及干涉别国内政。为了保护一个国家的制度利益、安全利益，可能会损害其他国家的利益，这跟保护公民的生命和财产权利是不一样的。

2017年3月15日，李克强总理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会见中外记者并回答记者提问。在谈到中美贸易问题时，李总理表示中国不希望看到打贸易战，贸易战带不来贸易公平，而且双方都受损。

从海外利益转变为海外权益，可以理解为一种对合法性的追求，即试图将本国对某些特定利益的声索转变为受到國际法和各国共识保护的合法权利。虽然现实中并没有一个所谓的“国际政府”，但是一国的国际行为仍然需要得到其他国家的认可。因而这种提法转变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对国际法与国际共识的尊重。正如中国对内说“一带一路”战略，对外提“一带一路”倡议是为了避免误解、扩大共识，我觉得从保护海外利益到保护海外权益的转变也有类似的考虑。在对外交往实践中，提权益要比提利益更温和、更不敏感，也能更好地避免海外利益无限扩大的倾向。

于军：海外利益实际上是国家利益的海外延伸，是国家利益的重要组成部分。“海外利益”这个词第一次进入中国人的视野中是在2004年，当时在巴基斯坦接连发生了两起针对中国公民的绑架案件。所以当年，胡锦涛总书记在第十次驻外使节会议上发表重要讲话时强调，要增强中国海外利益保护能力，为在国外的中国公民和法人服务。国内的相关研究也是从那时慢慢开始的。

海外利益的保护，对于国家的生存和发展至关重要。以国家利益的构成为参照，中国海外利益体系主要由以下五个方面构成：

1. 海外经济利益。对外贸易和对外直接投资是中国海外经济利益主要的存在形式，也是当前亟需维护的主要内容。新世纪以来，中国对外贸易额持续大幅度增长，海外贸易利益也相应拓展。2016年，中国货物进出口总值达到24.33万亿元人民币，中国早已成为世界第一大货物贸易国。从地域分布看，中国主要贸易伙伴大多集中在欧美和亚洲。2016年，境内投资者共对全球164个国家和地区的7961家境外企业进行了非金融类直接投资，累计实现投资11299.2亿元人民币。其中，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合作成为新亮点。2016年全年，中国企业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直接投资145.3亿美元;新签合同额1260.3亿美元，占同期中国对外承包工程新签合同额的51.6%;完成营业额759.7亿美元，占同期总额的47.7%。

2. 海外资源利益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长期保持较快发展速度，能源资源，特别是石油、富铁矿、锰、铬、钾、铜、铝、锡、镍等战略资源的对外依存度不断上升。中国的海外能源资源利益从国别地域上看，主要分布在发展中国家，地理上主要分布在中东、非洲、大洋洲和南美洲。

3. 海外制度利益。随着中国与外部世界相互依赖的加深，中国在国际制度中所发挥的作用以及自身的议题设置能力和规则制订能力就成为了中国海外利益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全球体系层面，中国的海外制度利益分布在西方大国建立起来的世界政治经济秩序之中;在区域层面上，中国的海外制度利益分布在中国与周边国家以及其它区域国家建立起来的一系列区域性政治经济制度之中。国际制度既是催生海外利益的外生变量，又是发展、维护和实现海外利益的重要手段。历史上，中国海外制度利益的发展状况体现出明显的阶段性和变动性。目前，中国在参与、改革、创建国际制度等方面的能力较为欠缺，致使中国海外制度利益发展的国际制度路径不甚宽广。未来，中国海外制度利益可能将进入全面、均衡、持续发展的繁荣时期，在地位、分布、构成等方面均可能展现出全新特征。

4. 海外文化利益，包括海外国家形象、海外文化安全、海外文化产业和海外文化权益。作为国际社会的成员，树立良好的国际形象、声望和获得国际认同是国家在国际社会的追求和利益之一。海外文化安全是指国家文化对外传播、交流的内容和渠道处于不受威胁的状态。文化产业输出不仅涉及价值和观念传播，还涉及国家经济利益，成为衡量一国软实力的主要指标，成为许多国家特别是大国在国际上竞争的重点。海外文化权利指公民、团体和国家等不同主体进行合理的国际文化交流的权利，例如学习、吸收、利用国际文化资源和对外传播本国优秀文化的权利;维护文化主权（保持文化的主体性和完整性），反对文化霸权，参与建立国际文化新秩序的权利。

5、海外安全利益，包括海外公民安全利益和海外地缘政治利益。随着中国公民出境数量快速上升，他们的人身财产安全和各类合法权益面临各种风险的局面日益严峻。中国海外公民安全利益主要集中在非洲和亚洲。地缘政治利益指对影响中国国家安全和发展的重要地理位置、战略资源来源地和交通要道的影响力和控制力。中国地缘政治利益的分布，从国家类型来看，主要集中于西方主要大国和发展中国家中的资源大国。

海外利益缘起于国家之间的交往以及随之而来的全球化进程，是一个国家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必然要出现的现象。在国家交往日趋频繁、跨国生产规模日益扩大、海外人员交往数量日益增多的背景下，海外利益的内容也在不断拓展。海外利益是全球化的产物，也是全球化加速的动力。追溯历史，从大航海时代开始，诸多世界性强国，从葡萄牙、西班牙，到英国、法国，再到苏联和美国，无一例外都是海外利益大国，广泛的海外利益成为一个强国的“标配”。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增长和中国与外部世界互联互通的加强，中国的海外利益从数量上迅速增长，从领域上急剧拓宽。以往的观念认为内政决定外交，但现阶段外交对内政的逆向推动作用正在加强，海外利益的拓展及保护已经促成了中国国家战略的调整。

钟飞腾：上边于老师从构成要素的角度，对海外权益/利益进行了详细的划分。其实，所谓的海外权益/利益还可以从主权界限的标准出发划分为三大块。第一块，是一国位于其主权界限之外属人的正当权益，无论是身处海外的公民个人还是在海外进行活动的法人和其他组织。这在国际上是被广泛接受和认可的。第二块，在别国的主权界限内，但是对于一国的持续生存和发展非常重要的利益。正如上面肖河所说的，在这个领域存在着很多的争议。第三块，不在任何主权国家的主权管辖界限之内，而在所谓的国际公域，如外层空间、虚拟空间、国际公海、极地等，这些领域内的利益对一国的生存和发展也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