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不泥古，创新不离宗

李晗

“这是一场与自然的较量。”苗长强简短地回答，道出他在苗家钧瓷上付出30多年心血的原因。

家族的传承固然不能丢，更重要的原因是，苗长强觉得钧瓷有趣。“钧瓷的奇异釉色原料是由纯天然的矿石原料研磨配比而成。这其中的元素哪怕有0.1%的错误，烧出来的颜色就完全不一样。”苗长强说，每次总有惊喜。

时刻保持切磋的状态

“老祖宗给我留下来的除了长达20页的族谱，还有一道钧瓷制作工艺的祖传秘方。”这个祖传秘方让苗长强少走了很多弯路，同样他也没有辜负老祖宗的期望。

苗长强今年55岁，一直保持着切磋的状态。除了钧瓷，杠铃也是他的最爱。“每天以举杠铃来保持手的灵活度和身体的强壮。”

苗长强向《经济》记者解释说，首先是与土的切磋。不同地层、不同时间段的土烧出来的瓷器都不一样。选好地层即可把土从远山上挖回来，放置十天半个月。“这个过程有点像驯化野物的过程，从自然中来的土，还带着桀骜不驯的性格。当土同人一起经过同样的风吹日晒，其中的戾气才能回归大地。”

然后是与技艺的切磋——拉坯，成型。

再者是与温度的切磋。

对于钧瓷来说，烧制需要先后经过950摄氏度和1300摄氏度高温的两次历练。在高温炙烤下，瓷器表面开始产生神奇的窑变，炉内不同的气氛、风的方向和大小，甚至是烧窑者动作轻重缓急，都会影响到钧瓷的呈现效果。这使同一窑里出来的瓷器都不相同。

一直让苗长强省慎的是与时代的切磋。“如何创新出有时代生命力的钧瓷作品是我始终在探索和不断推进的事情。”苗长强说。

离不开的神垕镇

实际上，钧瓷在中国五大名窑里是最特立独行的一派。其浑然天成的色彩，让看过的人都为其惊叹。

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1000多年前宋朝的宋徽宗见到钧瓷时，喜不自胜，兴奋地连问这个瓷器产自何方，当得到的答案是“神后”时，随即提笔在后上御赐了一个“土”字，钦点了神之土的魅力。“神垕”也由此得来。

钧窑也从民窑变为官窑，成为皇帝的御用瓷器。其制作工艺也变成了不能外传的秘方。

钧瓷之美在于“神、奇、妙、绝”四大特色。钧瓷以窑变为神，以开片为奇，以釉画为妙，以意境为绝，这些特点造就了钧瓷“天下无双”的传奇。

其中开片是“玉振金声，迸片行纹。”细看每件钧瓷的细节，会发现其表面有细细的冰裂纹，像须根一样交错，摸起来的手感极其光滑。这裂纹如同瓷的毛细血管，让瓷“活”起来了，如同鲜活的生命。更有趣的是，开片时其声音此起彼伏，如同在弹奏一曲美妙的乐章。伴随着声响，开片纹路不断出现，并向四下延伸布满釉面。

釉畫是“万彩渗化，浑然天成”。釉面上自然形成景象万千的意境图画，变化莫测，或似日月星辰、或似人物动物、或似山水风景等，万彩渗化，酣畅淋漓，鬼斧神工，浑然天成。站在钧瓷面前，“画家嫌笔拙丹青难绘，诗人怨词穷佳句难描。”苗长强说。

意境是“境随意变，天人合一”。意境或神似或形似，或似与不似，景象缥缈，境由心生。观之，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赏之，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不仅如此，根据钧瓷烧制的成品，其有严格的等级划分——残品、普通品、精品、珍品和收藏品。残品是指作品出现了缺釉、流釉、变型、炸裂等问题，“这种一开窑就销毁了，禁止流入市场。”普通品是指没有瑕疵，窑变色彩普通的作品。精品是指没有瑕疵，窑变色彩丰富的作品。珍品是在精品的基础上，还出现了绝妙釉画意境的作品。收藏品是最高等级，窑变色彩惊艳绝伦。“上百窑都很难烧出来一件。”

在神垕镇这片土地上，苗长强不仅有与钧瓷的许多回忆，也有与其父亲的很多回忆。“小时候我经常看着父亲做钧瓷。”现在，神垕镇的墙还都是用笼匣（古时做陶瓷用的器具）做的。

苗长强时常站在这片土地上沉思，他认为，“我的先祖也在此站立过，同样的空间，不同时间线的匠人会在此重叠”。

享誉世界的钧瓷

做了30多年的钧瓷，苗长强在传统的基础上有了很多创新。其中最为轰动的是2008年奥运会，苗长强制作的“北京奥运·长城鼎”。

这是中国陶瓷史上的重大事件。

2008年8月5日，苗长强永远记得那天，他参加了在中国奥林匹克运动会组织委员会总部举行的“北京奥运·长城鼎”的交接仪式。“这让印有河南禹州文化名片的钧瓷成功在世界上绽放异彩。”苗长强现在讲来，还有些激动。

这是他花费了半年多的时间才烧制成功的。比较突出的是外形上的突破，一般而言，钧瓷以圆形居多，而“北京奥运·长城鼎”是方形的。

苗长强解释说，他当时也纠结过到底是圆是方。后来他想了想，中国汉字是方方正正的，中国人是方方正正的。“方正就是中正，中正仁和的中国精神与中国灵魂，恰与奥林匹克精神中蕴含的公正、平等、正义、理解、友谊等价值取向相一致。”

细节应该如何展现呢？苗长强的考虑是，到底怎么将中国的特色文化以钧瓷形式表现出来，做成钧瓷作品。无论这件作品被拿到哪里，都能起到“这是中国作品，这是中国文化，这是中国钧瓷文化”的效果。

不仅要高度概括我们的文化根基和精神底蕴，还要展现当代中国人建设当代民族文化的高度自信。

“中国的长城文化最合适不过了，其中烽火台这个元素非常有代表性。”苗长强说。

在颜色的选择上，到底是用柴烧的作品体现清丽雅致、煤烧的作品体现热烈奔放，还是炭烧的作品体现质朴自然，又或者是气烧的作品体现明丽浅艳？“每种方式，每种颜色我都尝试过。”

最后苗长强选择使用钧瓷传统釉色天青色。

成型的长城鼎，取长城烽火台造型。其鼎高23厘米，长20厘米，宽16厘米，口部为长方形。

当时总共做了500鼎。现在它们被放在全世界205个国家和地区的奥林匹克博物馆里面，成为北京奥运遗产，同时也在全世界筑起了一道新的“文化万里长城”。

要说是什么造就了苗长强，大抵就是他一直践行的“超越宋工唐匠，缔造艺术经典”的工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