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嘲笑的梦想，更有实现的价值

老杨

一

白天，大家都在忙着为毕业后的日子做筹划，晚上熄灯后，就分享各自的困惑和彷徨。

A说：“我爸在家乡给我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可我不太想这么早就进入社会，不知道该不该考研……”B说：“我要去英国念书，但没决定到底是去斯旺西还是去利物浦。”我犹豫了一下说：“我挺想去工作的，但也想去留学……”轮到郑同学，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想毕业之后先去工作，一边攒工作经验一边攒钱，计划两年攒出足够的银两，然后去法国生活……”

寝室里顷刻间寂静无声，郑同学毫无察觉地继续讲，还带一点澎湃的情绪：“我想尽早地开始学法语，利用毕业前这一年时间，一边找工作一边争取考下法语四级证书，最好是能找到和法语相关的工作。每天坚持学习一个小时的法语，在去法国前至少要达到小学生的语言水平……”

这是一份多么周密翔实的计划，可是望着天花板憧憬着法国生活的郑同学，和那个迷人的时尚之都相差的却不止一张机票的距离。这个来自乡下的姑娘，说不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浑然不觉。她真的会到那个盛产文学和时尚，人人都吃奶酪、尝鹅肝、品红酒的地方去？

隔壁的鼾声响起，我们也各自掖紧被角酝酿睡意。夜深了，郑同学一定在做梦。

二

我们都在忙着为前程奔波，谁也没看到郑同学五点钟起床去晨读的样子，也没理会她对着法国电影反复模仿对白的情形。可是每当提起她，总是会有人说：“她不是要去巴黎看铁塔吗？”笑声一片，特别刺耳。

那时的郑同学，深夜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默读法语不小心发出声音的时候，会有寝室的姐妹不耐烦地抗议：“洗洗睡吧，又不是明天就要去巴黎！”她夏夜在水房外借着走廊的灯光热情朗读时，也会有同班的女生讽刺：“读的是什么啊？阴阳怪气的，还以为自己是苏菲·玛索呢。”

我和郑同学接触不多，却在心底暗生佩服——我也有写作的梦想，却不如她那般大方磊落，只是把那些文字置放在只有自己才看得到的角落。我隐隐地觉得，那些深夜从被子里透出的灯光，还有半夜去厕所撞到的读书身影，总有一天会有什么美好的东西，从那样的努力中孕育出来。

A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回到家乡成为一名国企职员；B考取了利物浦大学；我也来到南半球的异国他乡为未来打拼；而郑同学，听说去了深圳的一家公司，薪水不错，因为有法语四级证书，还可以做一点零碎的翻译，日子过得踏实向上。

三

在国外，每当觉得自己苦到撑不下去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郑同学。那束从被子里透出来的手电筒灯光，像是一个信念，照进我孤单的生活里。那一年，我努力写作，终于敢把一份梦想坦诚地铺满流水般的日子。一天，我突然收到那個成全了我梦想的邮件，一个可爱的编辑问我有没有打算写一本书。我从此更加匆忙，把每一秒的时间都用来读书写作。我在那些有意无意的嘲笑中，继续着忙碌的日子：我一个人点亮凌晨的台灯，一个人写下满腹的心事，一个人抱着书本坐在图书馆里，一个人对梦想始终抱有虔诚的期待。一年后，十万字的手稿终于到达编辑的手中，成为一本曾被许多人认为“不可能实现”的软皮书。

在我写作最艰难的时刻，偶然在网络上发现了郑同学的踪迹。她真的去了法国，在埃菲尔铁塔下留了影，还把一堆世界各地的游客当背景，笑得没心没肺。照片里的她，依旧不好看，审美差到不行，黄背心配粉短裤，系一条大红的头绳，涂着夸张的蓝眼影，腮红重得像是年画里的胖娃娃。

但是我想，这个从乡下跑到巴黎的姑娘，终于没有人再嘲笑她。

（选自2016年第4期《时代青年（悦读）》，本刊有删改）

鉴赏空间

《生命与和平相爱》中的戴维有着杰出的语言才能，这和他良好的家庭教育息息相关。本文中的郑同学则不同。她是个乡下姑娘，她学习法语是为了去法国生活。她有周密翔实的人生规划，有勤奋刻苦的精神，有孜孜不倦的行动，有为了梦想不惧嘲笑、执着践行的强大信念。当她梦想成真的时候，还有谁有资格嘲笑她呢？

读有所思

1.文中的郑同学是在什么样的大背景下苦学法语的？

2.你是如何理解“被嘲笑的梦想，更有实现的价值”这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