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中东自杀性爆炸几乎从没间断。但对于身居国内的人们来说,只能从电视和报纸中感受到这份危险。然而,劳务输出到以色列打工的中国建筑工程技术员陈拥军,却亲历了这一危险场面,并在爆炸中失去了左手。2016年12月13日,当他带着伤残之躯,走下飞抵北京首都机场的飞机时,踩在祖国的土地上,他禁不住热泪盈眶,真正体会到和平生活是多么可贵。
初识危机
今年32岁的陈拥军,家住厦门市同安区西浦村,是厦门建隆公司的工程技术员。2016年2月18日,他和几位同事一起,作为公司劳务输出以色列的技术人员,经北京转机飞赴以色列的首都特拉维夫。
到达特拉维夫时已是19日晚上10点多。踩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心空空的,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走下飞机的陈拥军一行,被他们前往打工的米雅德蕊片公司派来的车子接到一家集中营里安顿下来,公司的负责人对他们说:“今天你们先住这儿,上班后,公司再安排你们。”
由于接下来的星期六仍是犹太人的安息日,所有的公司、商场都不上班,加上他们身上没有以色列的谢克币,无法买到可以食用的东西,只能靠紫菜汤打发着饥饿的肚子。
第三天早上,公司派车来到集中营,把他们拉到了海法市一个叫艾美可的小城镇工地。虽然在国内,陈拥军是建筑公司的技术员,但在以色列,他仍和同伴们一起,被分配到工地做清洁工,负责工地的卫生清扫等简单的工作。
在国内很少关心国际新闻的陈拥军,在他上班的十几天后的一个早上,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所在这个地区是一个随处都充满危险的地方。那天早上,在他乘坐車子去工地上班的路上,车上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新闻。虽然他听不懂阿拉伯语和英语,但来自中国的翻译还是把此时广播里正在播放“特拉维夫市中心的一辆公共汽车上,刚刚发生了自杀性爆炸”的新闻翻译给他们,并告诉他们,这段时间以色列经常出现公共汽车爆炸事件,嘱咐他们乘坐公交车时一定要十分小心。
接下来的日子,陈拥军经常听到一些有关巴勒斯坦人在特拉维夫和耶路撒冷实施自杀性爆炸的消息。电视里也经常现场直播爆炸现场情况,看见画面中那些血淋淋的尸体,陈拥军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好像处处充满危险。从电视新闻和人们的议论中,他们也发现爆炸的地方多是人群拥挤的地方,特别是公共汽车更是爆炸者针对的目标,陈拥军每次外出都不太敢坐公共汽车。
2016年6月18日,到了他们发工资的日子,那天正逢犹太人安息日。领了工资的老乡们,决定一起去特拉维夫寄钱回家,也让远在祖国的家人分享他们在异国他乡淘的第一桶金。那天,害怕发生爆炸的他们,不敢坐公共汽车,几位老乡一起租了一辆小巴前往特拉维夫市内。就在他们刚上车不久,在另一个工地上班的老乡给他们挂来电话,得知他们正在去市区的路上,便对他们说:“你们千万别去罗马街,那儿刚发生爆炸。”来以色列四个月来,第一次去市区的陈拥军,刚上路就听到这一消息,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生怕爆炸出现在自己身边。
亲历爆炸
转眼,陈拥军在以色列度过了4个多月提心吊胆的打工生活。到了2016年7月6日,公司通知他和蔡献阳、林金谋、林美春三位中国老乡去耶路撒冷一个工地上班。
就在他们到达耶路撒冷一周后,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是2016年7月15日中午,正逢星期五。在以色列,他们每周上班到星期五上午12点,下午至星期六属于犹太人安息日,星期天照常上班。这天下班后四人商量去离工地不远一个相对比较便宜的露天菜市场采购食品。下午2点多他们才出门,刚到门口的公共汽车站,一辆公共汽车刚好起步,追之不及的陈拥军便开玩笑似的对林春美和林金谋说:“今天要是发生什么意外就是被两位害的。”当时只是随便说说的话,不想后来果真应验了。
当他们乘坐的公共汽车行驶不到10分钟,车便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前进,只见前面的汽车就像一条长龙,堵塞得水泄不通。开初,陈拥军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交通事故,见车子无法前行,便下车步行。下车后走了不到二分钟,只见前面被警察挡住了去路,挤近一看,只见前面露天广场喷水池的石头上,放着一个尚未爆炸的炸弹,警察正在用机器人进行引爆。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向他们袭来,震得他们身体向后退了几步,一股气流冲进了他们的嘴里。陈拥军心里暗想:“今天可真倒霉,会遇见这种事情。”当时的心里极不舒服,在暗暗祷祈千万别出事。
引爆过后,警察及时清理完现场,车子和人流又开始流动。4人向前走了不到1000米,到了一个公共汽车站,于是,他们又乘上公交车继续向菜市场前进。
从市场买了一些日用品后,目睹刚才引爆炸弹情景的4人,仍心存余悸,他们决定尽早回到驻地。在菜市场门口的公共汽车站等了10分钟,公共汽车一直没来,等得有些无聊的陈拥军,见车站旁有一位阿拉伯人正在卖鸡蛋,这位长满大胡子的阿拉伯人见他望着自己,便对陈拥军露出善意的微笑。陈拥军便带着好奇心走到这位阿拉伯人的摊位前去看他出售的鸡蛋。
“拥军,车来了。”看了一会儿,站在一旁的蔡献阳便大声招呼他。当陈拥军刚拿起放在地上的物品,就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随即一团火球向自己迎面飞来,还来不及反应,陈拥军突感左手有点发麻,低头一看,整个手从手掌向上裂开,已近断裂,全身血淋淋的,腿上插满铁钉。陈拥军下意识地寻找同伴,只见离自己不到5米远的林金谋整个身子向地上跪伏下去。
“不好,遇见爆炸了。”陈拥军的脑子里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遇上了自杀性爆炸。不一会儿,他便感觉全身撕裂心肺的疼痛,意识开始模糊。此时,他隐隐感觉到一位以色列人走近前来,把他已经烧得只剩布条的衣服撕开,帮他包扎伤口,然后把他抱到路边躺下。
大约不到十分钟,意识渐渐模糊的陈拥军便听见救护车呼啸而来,感觉之中自己被人抬上了救护车,然后被打了一针,接下来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陈拥军第一次苏醒过来时,正好是晚上,只见周围一切都是白色的,一男一女两名犹太护士正坐在自己的床边,用关切的目光望着他,看到他睁开眼睛,他们都露出了笑脸。当护士告诉他,已经是18日了,他才知道自己整整昏迷了4天4夜。
苏醒过来的陈拥军睁眼一看,只见自己全身插满输血、输液和输氧的管子,再低头一看,自己的左手已不知去向。他心里清楚地意识到,几天前的爆炸让自己彻底失去了左手。他的心里非常复杂,想到自己以后少了一只手,不知该如何生活。那一刻,他心里非常想念亲人,想把受伤的消息告诉家人。然而,护士担心他刚醒来,会影响他的病情,就是不把电话给他。不久,陈拥军又再次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8点多,陈拥军醒来时,病房内围满了人,自己所在的公司驻以色列办事处一位姓林的工作人员站在自己的病床前,还有一些陌生的人。通过公司工作人员的介绍,陈拥军才知道,一起来的,还有中国驻以色列大使馆潘占林大使及使馆工作人员。原来,当大使馆得知这次爆炸中有中国员工受伤的消息,便带着工作人员特意来医院看望他。远在异国他乡,在受伤之后见到祖国的亲人,陈拥军的心里非常激动,躺在病床上的他禁不住热泪盈眶。就在这天早上,他才知道和自己一起的林春美和林金谋两位老乡都已在爆炸中丧生,蔡献阳也被炸断了一条腿。
回归故里
受伤后,陈拥军一直住在耶路撒冷的一家医院。醒来后,由于没有家人照顾语言又不通,以色列方面便安排一个懂英语和阿拉伯语的中国翻译,每天在医院陪护陈拥军三个小时,其余时间只能自己呆在医院,日子过得特别无聊。
2016年7月30日,陈拥军的妻子和父亲,终于从遥远的中国来到以色列。亲人相见,妻子一把陈拥军抱在胸前,哭成泪人一般。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陈拥军,病情基本稳定了下来,考虑到在以色列开支太大,父亲便先行回国,留下妻子一人在以色列照顾他。
在医院治疗1个多月后的8月23日,陈拥军便转院到位于希伯莱大学附近的哈达撒康复医院,接受康复性治疗。由于医院有严格的规定,除了病人外,家属不允许在医院过夜,陈拥军的爱人只能白天在医院照顾,晚上被社会保险局安排住在医院附近的一家旅馆。
就在陈拥军转到哈达撒康复医院不久的9月5日下午5点多,陈拥军和妻子正在病房里看电视,听见“嘭”的一声巨响,病房的窗玻璃震动了一下,陈拥军刚感到医院附近发生了爆炸,随后便传来尖锐刺耳的救护车的警报声。一打听,才知道在离康复医院不远的一座立交桥下面,又发生了一起爆炸事件。据说爆炸发生时,有人从立交桥上面,把炸藥从桥上扔到了桥下的公共汽车站点的人群里,当时正好有许多乘客站在公共汽车站牌下等车,爆炸发生后,当即炸死了9人,有近20多人受伤。
此后,住在医院的陈拥军很少外出,生怕再次出现意外。2016年9月31日上午,陈拥军在妻子的陪同下,准备去保险局鉴定伤残级别,刚走出医院大门,看见医院门口的公路上,许多救护车向希伯莱大学方向驶去。陈拥军才知道又出事了。有人在学校的餐桌底下安放了一枚遥控炸弹,午餐时间,同学们都来餐厅用餐,有人引爆了这枚炸弹,餐厅一时血肉横飞,伤者死者无数。这之后,陈拥军仿佛整日生活在一种爆炸的危险之中,神经特别紧张,晚上常常恶梦连连。那段日子,他总希望尽快逃离这块充满危险的地方,回到自己的祖国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陈拥军的伤残结果终于有了定论,各种理赔手续也已交以色列国家社会保险局。以色列社会保险局也明确答应三个月后会把理赔款直接寄到中国。与此同时,社会保险局不再支付他的生活费和爱人的住宿费用。无法承担这些昂贵开支的陈拥军,决定先回国等候理赔消息。
2016年12月13日,在以色列度过了近10个月充满恐惧的日子,陈拥军终于搭上了回国的班机。飞机到达北京时,和他同坐一架飞机的一位在中国上大学的犹太女孩对他说:“下面就是你的祖国了,你快到家了。”
陈拥军听了,从窗子往外看,只见蓝天下,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编辑/贺长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