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十木
招魂术〔组诗〕
祁十木
本名祁守仁,回族,1995年12月生于甘肃临夏。就读于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2014级写作班。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星星》、《作品》、《朔方》、《诗歌月刊》、《回族文学》、《中国诗歌》等。参加2015年“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第十六届国际诗人笔会。获第六届包商银行杯全国高校征文优秀奖等奖项。
黎明来临时,你要低下头
要试图理解每一个重生的理由
你不能悲伤呀,
可以愉快地陷入生活,像一只蚊子
偶尔撒娇,假装不飞起来。
别打开窗户,别盖好被子
一定要从梦中解脱出来
那个从床上掉下去的少年
没事就贴在地面上,数星星
我爱的姑娘,你不知道
大多数人挺幸福。我要逐渐破碎,
给你写一首诗,完美你的年轻
回家之前,请你提前来信
我没有关门,我出去迎你
一切疲倦开始于我们醒来,在那个阴沉的下午,
接近死亡。潮湿、冰凉、腐烂可以谱出一首曲子,
不和谐的音调,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
我们曾穿过北京,肩并肩走在大地上
发誓,要做最堕落的一个人。对,是一个人。
那些日子,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看风,奢求永远待在一个地方。
你不知道,五六个坏小子揍我,我还不了手,
最锋利的生存方式就是手中的笔,
然而笔也屈服于多变的天气。惟有你的颜色
总保持鲜艳,时常吹我的头发,
诉说一些独立于谎言之外的故事。
你把词掰成两半,从不赋予它们意义,
我们彼此依赖,相当于血滴到水中,喝就是咸的
大多数人的嘴唇开裂,苦涩包含着伪证
小屋被压在挖掘机下,破败荒凉都是一种奢望
记得当年你爱笑、总爱说一句话,
“我们笑笑就散了吧”
他坐在狭窄的房间中央,面朝铁门,想象
开门的人,像被折断的旧绳索,挂在墙上。
他凝视,同时他别无选择
要把手伸入左侧口袋,轻轻拿出火柴
点燃叼了五分钟的烟。他被层层烟雾缠绕,
那些故事一并涌上来,他已不再年轻,
像流逝的时光一样,很混蛋
再狠狠吸一口,那慌乱的烟草耗尽了
光阴,被他吐在日光灯下,抬头的瞬间,逐渐飘散。
他的食指抖动,烟灰坠入栖息地。他恨透了
这覆盖他的生命之重,他确已离不开
一丝火星掉落。他的黑裤子
高铁的建设工程浩大,耗费时间长,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而项目东道国,一般难以筹集到修建高铁的全部资金,通常要求承建商“带资承建”或者提供对修建的融资。“带资”承建高铁在目前来说是常见的也是有必要的,这是中国高铁贸易的一种优势。但是高铁项目盈利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如果中国高铁“走出去”都使用这种办法,资金不足的巨大经济压力足以压垮中国高铁。即使采用目前比较成熟的BOT(建设—经营—转让)模式来承建国外高铁工程,但项目收入取决于高铁建成后的运营收益,这需要较长的时间周期,因此实现短期盈利是比较困难的。此外,高铁运营和维护成本高等问题也会限制其盈利空间,因此投资风险显而易见。
被燃烧出洞,露出的膝盖,在缓慢流血,
这不是罪恶。他反复问(回答)自己:
放不开的往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烟烧至终点,火光暗淡,长长的烟灰
像他五天未刮的胡须,死命地扼住他的脖子。
毛孔跟着起火,他不管不顾,想开门的人
知不知道诺亚方舟的航向?
他往前迈一步,门自动打开
别点新的烟,你说你要离开这地方
门口出现两个玩滑板的少年,一人带来早间新闻
说起一个诗人昨夜死于肺癌,另一人跑来问他
时间。他说,九点。那人回头告诉他的伙伴,
那个说过诗人名字的孩子再次张口:我们一无所有
他把人、空气想象成一面镜子,看得到身后
半掩的门,挤出那人的形状。人端坐在他的椅子上
年轻的睫毛,像极了他掸掉的烟灰
他能说出故事吗?用最沉重的词
那人不说话,极速抽光最后的五支烟
抹除了这一切已凝固的现实,
仿佛他从未来过此处、从未爱过
我爬在窗口,看两只猫打架,
这画面类似于战争,也可以算作婚礼。
他们分别来自于中国的北方和南方,
相爱,荒谬到催生一场暴雨。
或许夏天非得产生害羞又暴怒的雨
冲刷一切炽热的语言。你不可能想到,
我此前从未翻开手中的这本诗集,
在雨夜,竟然可以诵读它。
百年前,同样的深夜,一个老诗人藏在明净的窗内
收拾床被,铺开崭新的稿纸。他写字,
每一笔都能使他的手颤抖许久,
他因此熟悉夜空中的每颗星星。
他的爱人,一个星期前去世
生命的最后十年,她已记不得他,只会像孩子一样
看着他笑。她闭上眼的那天,他极其平静:
“你听不见,我说不出,但我能写下那个字”
所有的爱情都要伴随生命碎裂,
飘散在永恒的泥土中。
像所有的马蹄声和风声一样
消失前,你来不及想它们为何存在
他画上最后的句号。想起十九岁的某一天,
那个年轻的女子,正站在阳台上数星星。
他仰起脖子,对着她读诗。此后,他们迎着风
乘着马车一路往郊外奔去
我如此唐突地面对它。
那个年轻的诗人,你苍老了许多
你的爱人就在天上,你不要猜测
她到底是哪一颗
两只猫踩着湿漉漉的砖瓦
轻盈地往另一个房顶迈开步子
他们可以沉溺于这一夜的阴雨
可以偏居于彼此的灵魂
冷风拂过碎裂的枝叶,天空已泛白
极其凉爽,我们浪漫的都市生活
从窗边伸头出去,看到那个棱角分明的男人
两眼布满血丝,双腿沉重,
把枝叶踩得更碎,扛着水桶上楼
想象中,已结束的家庭聚会没剩下多少水
为了拥抱,我们无暇顾及卑微的源头
在白色桌布上,母亲摆出一枚樱桃
像给一位久病的患者输入血液。
他敲门,从没有进入这房间
继续空着手,往小区门口走去
一个脸颊黑红的女人坐在三轮车上等他
晚餐时分,他们避开市区,绕着城市的边缘
穿过黄昏和卖包子的小店,回到阴暗、狭窄的家。
我纪念母亲,我同时纪念想象
一切可以讨论的性、死亡、爱与恨、肮脏与饥饿
像咒语一般在我耳边回荡:
我爱你,亲爱的。请一定要抱紧我
夜晚变得反常。妻子已经睡过去很久,
躺在令他饱受摧残的床上,想起年轻的时候
曾有一个年轻貌美又性感的女孩,爱上他
腼腆而消瘦的岁月。很幸运,
她此刻躺在他身旁,不幸的是,她共度了
那些苦难:看病、房债、生孩子
花光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年龄
男人在消耗时间,女人却在消耗青春
那些匆忙又悲惨的日子,他养成捏食物的毛病
这样的动作能让他感受命运,握紧在手里
吃馒头捏瘪了吃,吃饭也要捏着碗
今夜,他久久未眠,回忆这些心酸的往事
就像是一种祭奠。当一切过去,他们也就老了
他冷峻苍老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那只蚊子,究竟能不能飞出去?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心脏瞬间开始抽搐,像锥子扎上,进而转动
他慌乱地爬下床,翻抽屉里的药
一个人可以习惯世上存在的事,比如吃药,比如捏食物
第二天早上,妻子被重重撞到窗户上的蚊子惊醒
她发现自己的男人躺在地上,没有呼吸
他的左手捏瘪了药瓶,杯子被摔碎,
水洒了一地。她欲哭无泪,看着窗户外同样死去的
一只蚊子。始终没明白,
他最后的动作,是挣扎还是习惯
不久之后,他肯定会习惯这些场景,
候机厅坐满了人。飞机迟迟不落下,
像被堆满的人吓了回去
我拿出方便面、饼干、矿泉水,只有吃
能让慌张的人停下。在任何地方,
真正的吃饭其实非常困难
我碰了下他的胳膊,他仿佛被击中,
一下子蹦了起来,这种异质的自我安慰
吃点?他并没有理会我,
在手心的汗中泡着,接近溶化
我在旁边像个陌生人,看我的弟弟
在娘胎里迟迟不肯逃出,如同这样
一天天被延误。我没有安慰他,
渐渐发觉,我们所做的任何事,
都成了发泄的惟一方式
被时间敲得支离破碎。
下午两点直到深夜,等待像极了
我们荒废掉的一生。在凌晨盼来飞机,
相顾无言、再也不想走
我们是为了渴望遇见,还是为了告别
一栋楼只有我的房子安上窗户
不锈钢紧紧抓住玻璃
中间一层抵挡动物,最外层抵挡人类
三层共有一个作用
挡住梦游的我、自杀的我
这感觉像一杯原味咖啡,你的骨髓
浸透苦味;你的嘴和灵魂在享受,
不会诉说。要不停地摆动、疲乏、衰竭、凝固
那是一年前,我去楼下买咖啡豆
擦肩而过的那个女生,让我撒在地上
我的身体被生长,像一棵顽强的树
相比于我的理想,她更爱我愚蠢
偶尔回头触摸,她已成参天大树,
巨型的树荫遮住我的作业本
我时时刻刻都在窗子里面,听电话声
那是最忧伤的诗,从城市的忙碌中穿过
将我搂在怀中,一次比一次激烈
一次比一次漫长。或许我们根本不是对情侣
在窗户这边,我送她远行。而后躲藏
进最深处,默默祈祷:我的房子有我的窗户
最后她决定只身一人去北京
在机场,登机的前一秒,她转身
向火车站走去。同样的两个小时,
她还是决心撕掉手中的车票
有时她感觉到自己坠入情网,她不能
逗留。需要向外,挣扎这一次
不能把爱交付给她认为想爱的人
模糊的时间,每一圈都呈现色彩
像流水中的叶子,缺乏具体的安全感。
她撕掉长裙,将行李丢进垃圾箱
连同上一个男人留下的日记。没人看到,
她的左胸,一块被烟头烫出的疤
沿着铁轨,冰冷承接寻找的感觉
她看到每一个人,在时间里的
暧昧,成了给幸存者的玩笑
局部有一些花花草草,跑着几只山羊
在现实的缝隙中,这个失明的女子
选择那只黑白相间的羊,骑上它
她以为胯下是一匹白马。终究是错了,
她毁灭了一个词,怎样也不能被称作王子
二零零八年七月二十一日晴河州回民中学
她的马尾摆动,推门时,我闻到淡淡的柠檬味
透过白衬衣,年轻的荷尔蒙被刺痛。
我害羞地低头又偷偷抬起,第一次感受女性的曲线,
像音符一样,弹奏乱七八糟的青春曲调。
瞬间大汗淋漓,脸颊绯红,似乎我不该如此近距离
看她。我想成为一个坏学生,听她读单词、
写板书,轻轻摸我的头:要多用功读书。
这季节让我晕眩,缺乏灵魂的身体,拼命呼吸
她在夏天开花,飘满整个教室的花香稍显严厉,
叫最后一排男生的名字。新买的钟,掉在讲台上,
拿起后,时针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圈。
同样是午后,我戴着耳机走过街头,遇见
抱着孩子的妇女先开了口:守仁
多年前,羞涩的男生转身,平生第一次叫她老师
您还好吗?看似轻松的闲聊被这句话折磨,
我们都没有说再见。她谈起这些年的心脏病,
那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丈夫。断断续续,
我开始回忆自己爱过的那些女生,像飞着叶子的秋天。
剩下的话不多,挥手告别,我准备此生再也见不到
她和那个发芽的少年。渐渐走远,
人群中我难以分清她的轮廓。一对穿校服的情侣
走过来,男生撞了我的肩膀,想说粗口
女生拉着他走,微笑着向我道歉
我点了下头,嘴里咸咸的,一秒钟前
那件校服碰到我的左肩,小小的痛感
从来都没有逝去
水是刽子手。借虚构的心灵,引渡
到边缘,拉近孱弱的起点。以感觉误入,
空间之相克,将被封存于篡改的永恒史。叩问
罪行来源及演变,如前世,悬于编撰者头顶之荷叶:
“凡是人的灵魂的审问者,也一定是伟大的犯人”①“凡是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同时也一定是伟大的犯人。”(鲁迅《穷人》小引)
第七恨
千山暮雪,你爬过,羽化远方
被彻知位于沙漠中央,永远无法抵达的现实
包括我们,逐渐沦为行走的
新坟,容易蔓延一些味道,闪烁以及渲染
都赋予你补偿的内核。显然,理想主义在最深处
断裂,映出一棵青松的枝干,边崩塌边生长
第六恨
冰冷的尸床,冰冷的针头,让你想象到古代
凌迟、车裂、炮烙之刑,都不足以将智慧始于毁灭。召唤
遗言:天堂惟有弥漫存留,你选择自由,而我则捍卫自由
青筋爆裂时,僭越式的安慰,凝结着密不通风的车厢
行进,足够一次壮烈。躺着的不是“大”字,多半像钟一样
停住时针,急促转动秒针。顺势以针头的相似测量出讽刺
第五恨
那些盛放墨汁的眼神,让你习惯脱节于凝视
恶之花,恶之瓜果。在人群朝拜般环游的中央
你破碎一个口子,审判者,捻灭灯丝中危险的成分
死是无期徒刑,开灯的人取道于自己的身体
势必要完成罪孽。西西弗的石头,隐喻这间方块的牢狱
你在纸上涂抹,欲望或铁栅栏,不过是自画像溅出的边角料
第四恨
逃避与逃避,使野心磅礴的体内,蕴藏引力
东方的画面在脑中断裂:扼杀、重建、以及用力一搏
血,淅淅沥沥,你淋着自己,淋着弑的快感
此前已判处。罪,是原罪。一个悲观主义者的地平线,
升起共同体。但逃逸还是源于此,你将证明永不会成为任何
与自身相似的物。欲说还休,落于你的荒郊野外,滴滴到天明
第三恨
当然,你肯定不止一次谈论过爱。像两只小猫一样,温柔地
舔着。咖啡,与睡眠、爱情为敌,却另眼待你
用涩,嫁接着药效。彼时你以中国功夫斟酌,斟,每一口的呼吸
沉沦于无声,恰如你爱的世人与爱情。再酌,这一口心如灰木
与万千重复的夜搏斗,一场车轮战,谁知寂寞身后事?止于
无奈,我们投影于各自的杯中。对饮,我已喝下有你的那一半
第二恨
他者与人间的味道,未曾品出。一些深邃的
猜测,都被视作抑郁症晚期。让你听每个词语晦涩的内脏
听灰烬的历史,义无反顾,一遍遍重设自己的罪
一个“人间罪犯”,莫须有自我的方向,此处的稀薄空气
热衷,却说不出热爱,使这些铁水游离着。从见人间开始
预谋灌注,烙印成朴素而宏大的责任。你爱她
第一恨
久久不见的母亲,已擦白了雪,等你回到北方。北中国
的土地,商榷着浮游的预言。假使一切成真,
家园倾倒而重塑。而你将在弑父前,以自己祭奠
“母亲,我最大的罪在未触到你”。但孝顺人间的心愿,
这一反抗者必经的悲剧,能够补合儿子——我最大的罪在你
诞生未知的手势,在源头,注释巴彦喀拉山脉的死水
元
交付使命。把恨聚成一个原点,无限放射着
每当你回去,你总又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