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丽
[广东文艺职业学院, 广州 511400]
谈谈《诗经·鄘风·桑中》的主题
⊙王红丽
[广东文艺职业学院, 广州 511400]
从“桑中之喜”入手,探究《诗经·鄘风·桑中》的主题。通过对“诗中之人”“诗中之地”的考辨,推断出诗歌的情调并非如前人所云之“淫”,反而有着清新甜美深情的特点。
《诗经》 桑中 主题
此诗何旨?何以会从中衍生出男欢女爱的暗示?要得出恰切的结论,还是要从诗歌文本出发,弄清其中的关节点更为可靠。
本诗的作者,即抒情主人公是一位男子。此点无疑。
在他的吟唱中,出现了三个名字:孟姜、孟弋、孟庸。从古以来,争论的焦点在于,这三个名字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人。据我看来,男子思恋的对象是一个人,且并非诗中所出现的三个女子。原因有三:其一,为了押韵的关系,诗人才用了不同的名字。在《诗经》的时代,押韵并没有像后世那么严苛的规定,但先民自发的用韵却大致与后世暗合。该诗前四句,隔句押韵,以《平水韵部》为准,首章第二句之“乡”与第四句之“姜”同韵,均属“阳”韵;次章之“北”与“弋”同韵,均属“职”韵;第三章之“东”属“东”韵,“庸”则属“冬”韵,宽泛地讲,一东与二冬可通押。正如朱自清先生所云:“我以为这三个女子的名字,确实只是为了押韵的关系。”其二,在“美孟姜矣”“美孟弋矣”“美孟庸矣”三句中,均省略了介词“于”。在古代汉语中,介词“于”与名词、代词等组成介宾短语,修饰形容词等时,在某些情况下可以省略。例如文言文中常常提及的“长余三岁”,其实是“长于余三岁”,其中省略掉了介词“于”。如此,这三句之正解应该是“美于孟姜矣”“美于孟弋矣”“美于孟庸矣”,亦即,自己所思恋的女子,是比这三个女子都要漂亮的另一个人。其三,在诗中选择三个大户人家的长女为参照对象,更接近“风诗”的民歌本质。古往今来,某个地方的大户人家为人处世家境状况的方方面面,总是在当地老百姓中津津乐道。这三位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因为相貌出众,自会广为人知,自然会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才会自然地出现在当地的民歌中。
总之,本诗的作者为一男子,所思慕的对象是一位年龄相当的女子,无疑。
桑中和上宫之所指亦大致清楚,郭沫若先生《甲骨文字研究》中所云:“桑中即桑林所在之地,上宫即祀桑之祠……”确为的言。颇有争议的是与此相关的社会俗尚,此两处地点果真与男女交媾野合的行为有必然的联系?我认为并非如此。
首先,此两处地点皆地位神圣。中国古代社会中,男耕女织的社会角色及功能非常清晰。与“女织”相联系的是,桑树之桑叶所具有的饲蚕功能,故此,在古代先民生活的地方,桑林便是一种常见的景观,而“桑中”自然便是指桑树林中。在先民生活中占据着如此地位的“桑中”,便十分受重视。当代学者任惠生在《〈诗经·桑中〉的文化阐释》一文中即云:商代桑林,具有神圣的地位。唯其如此,商代有隆重的社桑之仪,“祀桑林之祠”便是“上宫”。较之于桑中,上宫因是祭祀之所,地位更其重要。
鉴于此,桑中、上宫之意及与此相关的社会俗尚便可大致理清:桑中是其时几乎处处可见的所在,在人民的日常生活中有着重要的地位。鉴于桑在民生中的重要功用,深得人民重视,晤谈终身大事的男女约会选择在桑中进行便是可以理解的。桑中晤谈若双方合意,便可前往更庄严肃穆之处所——上宫,去祈求神灵的庇佑。六礼虽不备,若能得到神灵的庇佑,也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明乎诗中之人、诗中之地所指,本诗的情调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云谁之思?美孟姜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正如前文所言,小伙子口中的“孟姜”“孟弋”“孟庸”并不是他所思恋的对象,而是当地几个大户人家的美丽长女。小伙子地位不高,家境并不富裕,故而与这些大户人家的美丽长女无法接近,因此这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女子并非他的心上人。他的心上人比起此三人来,并无不及。也就是说,他以当地著名的大户人家的美丽小姐为参照物,为的是突出自己心上人的美。可以想见,当勤劳的小伙子去劳动时,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时间里,他都甜蜜地思念着一个人,那些原本繁重的活计对他而言都不在话下。对心上人的思念让他显得与众不同,总是若有所思满面笑意,连一起劳动的人都察觉了,他们不禁好奇地问:“喂,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小伙子一定笑而不答,他只是甜蜜地回忆着与恋人的那次约会。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三章皆以此结尾,可见那次约会对于他而言,多么难以忘记:“期我乎桑中”,亲爱的姑娘啊,她在绿油油的桑树林中等着我,那婉转和顺的样子真是让人爱慕。二人见面之后,在桑林中轻言晤谈流连不已。既然情投意合,姑娘便邀请小伙子前往上宫:“要我乎上宫”,二人边说笑边散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上宫。正如前文所言,上宫作为祀桑林之祠,是十分庄严的所在,即使社桑过程中有象征性的交媾仪式,也不可能将之当作男女青年野合之所,那只不过是二人晤谈过后,决定私订终身故而前去祈求神灵护佑的场所。正像任惠生在《〈诗经·桑中〉的文化阐释》中所云,是情投意合的两个人在虔诚地祈求祖先神灵的保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甜蜜的约会时光很快就过去了。临别时,姑娘一直恋恋不舍地把小伙子送到了淇水边上:“送我乎淇之上矣。”从形式上看,这三句也是有寓意的。前两句五言,节奏稍快,寓意见面时非常甜蜜,让人感觉时间不知不觉飞逝;最后一句七言,由“送我乎淇上”而来,本是与前两句相同的结构,其中添加“之”“矣”二字,顿时延缓了语气与节奏,表明他们送别之时期望时间停住的恋恋不舍。
至此,可以明了,此诗,并非一般所言的淫诗,也并非一浪荡子渔猎颜色后的得意夸耀,而是一痴情汉与恋人相约见面后喜不自禁的甜蜜回忆。夫子有言:“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确是的言。
① 朱自清:《中国歌谣》,作家出版社1957年版,第167页。
② 郭沫若:《郭沫若全集(第一卷)》,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62页。
③ 陈炳良:《神话、仪式、文学》,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95—96页。
④ 任惠生:《〈诗经·桑中〉的文化阐释》,《淇河文化研究》网(2011-01-24)。
作 者:王红丽,博士,广东文艺职业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编 辑:张晴 E-mail:zqmz0601@163.com
2014年度广东省广东教育教学成果奖(高等教育)培育项目第1503项,第三类项目《高职院校完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研究——以中国古典诗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