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晦的叹息声

2017-04-26 01:38王思远
青年文学家 2016年35期
关键词:我与地坛悲剧性史铁生

王思远

摘 要:在当代中国文学环境下,史铁生的文学书写显得别具一格:格外倾向于个人主义书写,注重个人内心体验与情感表达,然又因其思想具有足够的深刻性从而获得一种普适性,可以说,他在他的作品中完成了由内而外和由外而内两个维度上的双向自洽。不得不说,这种思考本质上就是悲壮的。

无论是语言风格体现的悲剧兴味、意象选择中的悲剧意识,还是说主旨主题深化下的悲剧性外化,无一不能还原一个真正生而为人的史铁生。

关键词:史铁生;我与地坛;悲剧性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35-0-02

引言:

史铁生先生于2010年12月31日逝世,一生创作颇丰,虽为文坛巨擘却并未在生前获得应有的地位的肯定。19年前他创作的《我与地坛》无疑是享誉文坛的佳作。然而恰恰是过于广泛的传播开去,对于受众不加区分,使得《我与地坛》不得已承受了很多文本误读。散文过分地被意识形态的教化性掩飾了其彷徨挣扎的矛盾性,同时这些误读还以一种积极与乐观掩饰了其内在的悲剧气质,将史铁生拥为参透生死的思想巨人,而忽视了史铁生思维的巨大波动与心灵迷途。

本文试图从新批评主义强调的文本细读角度出发,立足于《我与地坛》文本本身,从另一路径对《我与地坛》的主题作重新审视,进而体会史铁生在这部诗性文本中传达出的悲剧精神的况味。

一.神性书写的悲歌——语言角度下的悲剧书写

史铁生的语言毫无疑问是具有极大魅力的,一方面他在尝试着从宗教维度探寻人精神形而上的救赎之路,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断重提个体在生死之辩的迷途中形而下的呐喊与彷徨,这二者的矛盾表现在其语言上则是一种诗性的冷静与内敛。史铁生思想的锋芒直指人类精神的内核——何时存在、又何时消亡、二者具备怎样的意义,然而这样终极命题的探讨在史铁生笔下娓娓道来,淡如白水,就不由的使人产生举重若轻,怅然若失之感,悲剧意味因此而展露。就拿著名的“死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来说,作者对其解读为“起早熬夜准备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死”是“长长的假期”,这样的取譬初读未免新奇,然仔细思索下,一股淡淡的自我排遣之感跃然纸上,与之相伴的还有无可奈何。

同时我们也可以从技巧层面对文本进行关照。史铁生在语言创作技巧上是存在着暗流的冲突的:形式上,史铁生在很多时候仍在做着保守的表达,他在描述或渲染景色的时候,多采用传统的取譬与排比。就拿开头来说,蜂儿、瓢虫、蝉蜕、草木与露珠就构成了整齐的排比,而第三节这两者辞格连用的表现则更加明显,同时也更加规整;内容上,他又不断做着陌生化的实验,同样的,在开头这段描述中,作者一面增强画面的镜头感,一面加入拟人的臆测,而第三节中,时间、乐器、声响、景物、艺术形式和梦来做园中四季的喻体,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新奇的实验。这种保守形式内的自我突破,实际上是由直击人心的力量的:读者很自然的为文字的美感所感染,从而意识到,这是足够的时间的经验才能赋予的丰富的隐秘的想象,而这些想象,从时间来,终将回归时间去。

除此之外,史铁生平和闲聊的语气带有一种底色的纯净,涩苦的韵味。与“五四”时期“闲话风”不同的是,作者有意识地在语言的形式上作出着突破。就文章的开头而言,“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地坛”与“我家”前后主客体的倒置,饱含着一种宿命论的味道;至于“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则更好地体现出了这种形式的突破,作者有意带领读者一层一层感受作者的情绪,通过相近词语的层层叠加与替换,实际上完成了一种悲剧气氛的形成与愈加热烈的情感态度的形成。

史铁生的文字当是静水且流深,不声不响,自有一番深情,而这番深情,又免不了欲言又止,悲情自现。

二.偶然与必然——悲剧化的意象选择

与其说《我与地坛》是一篇“有小说之嫌的散文”,倒不如说这是一篇散文化的诗,除去语言的诗性风格特征以外,从内容上,或者按照诗歌批评来说是意象的选择上,同样有所展现。我们可以对其中的意象做简单的梳理:

贯穿全文的地坛故园,它既是一个宏大的发生故事的背景,同时它又具备独立人格与作者甚至读者产生互动;作者背后的母亲;一对老人,或者说是与作者彼此见证的中年夫妇;腼腆的爱唱歌的小伙子;热衷捕鸟的饮者;翩跹的中年女工程师;具有天赋的长跑家以及,那个美而不幸的小姑娘和她的哥哥。不难发现,这些意象一定程度上都具有诗性美,散发着悲剧的气质。地坛作为全文的总的宏观的背景,古园的辽阔是极能衬托孤独意味的。作者一直强调的“母爱”主题,更是因“子欲养而亲不待”催生了浓郁的悲剧色彩;那一对夫妇则是象征了时间的主题,而爱唱歌的小伙子则是代表了因缘,中年女工程师表现了希望与爱;热衷捕鸟的饮者呢?一面这类人在地坛中是寻常普通的,另一面这类人在现实生活中又是稀有的,我们也不妨称之为隐士;至于具有天赋的长跑者,与作者的残疾则形成了悲凉的对比,作者表达出多一份的祝福,也就多一分的失落;最后就是那个美而不幸的小女孩,这实则就是作者本人的关照,对这种不幸愈去思考去释怀,也就愈发衬出苍凉之感。

从结构层面也不难发现:首先作者在铺陈这些意象的时候是极为注重镜头感的,并且徐急有度,详略得当。每一个意象背后都有一个主题,在作者错落有致的描述中不觉产生一种时移世易之感。而作者着重专章描写的母亲与小女孩,则是可以看出作者在强调自我批判与自我救赎的主题。接着作者有意在安排材料的顺序。在第二节作者集中讲述了与母亲相处的故事,最后结尾又以母亲结束;同样的,作者也打碎了对于那对老夫妇的描写,在第四节开头和结尾集中描写。这两例都表现出一种时间感在文本的字里行间有意识地延伸。

无论从意象本身,还是从使用意象的手段方式等等方面,悲剧意识都是在作者笔下有意识的展现的。

三.存在与否的迷途——主题探微

史铁生作品深刻的主题一直为人所乐道,韩少功先生曾对这部作品的主题有很精要的评价:“他的精神圣战没有民族史的大背景,而是以个体的生命为路标,孤单深入,默默探测全人类永恒的纯净和辉煌,”“他的辉煌不是因为满身披挂,而是因为非常简单非常简单的心诚则灵,立地成佛,说出一些对这个世界诚实的体会。”无论是“精神圣战”,还是宗教之维,对于思想层面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悲剧性的外化。

首先是永恒的生死之辩。对于死,作者宽慰其为“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而生,在作者看来,却是需要用生命的时间来量度的不存在答案的命题,是比死更难于去回答的。作者之所以不断重提这一对永恒命题,就在于作者无法从后天残疾的命运中解脱,因而,作者一方面不断自我救赎:对死生进行着个性化解读,喃喃自语式的劝导自己;另一方面则是引入宗教意识,以宿命论的心态淡然处之。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作者表现的越淡然,越不经意,就越意味着作者尚未从悲剧命运中得以解脱。

接着是追问人得以存在的方式。作者给出的答案是归根于欲望,就像文章的末尾说的那样:“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人以欲望为明姓存在于这世界,而欲望往往不熄不灭,近乎永恒,更多的欲望背后都是求而不得的苦痛,甚至于说是无处可得的悲凉。彷徨在人存在与否的两岸,本身就是一种慷慨与悲凉。

结语: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表现出了浓厚的悲剧意识。悲剧,不意味着消极、悲观,恰恰相反,作者以其思维的深度与力度开拓了对于个体更沉重的体悟,超脱了一己的悲欢,我们可以称之为是崇高的慨叹,是对于生命掷地有声的发问,或者说是一种“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的人生况味。

常言“生如逆旅”,地坛不应当是史铁生的起点,也不是他的归程,而是十五年如一日的真切的灵魂陪伴。

参考文献:

[1]史铁生.我与地坛[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2]陈剑晖.我与地坛—诗性散文的经典文本[M].广州.当代文学.2010.4.

[3]叶立文.启蒙的迷途—论史铁生小说的思想价值[M].武汉.武汉大学学报.2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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