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予菲
张泉灵:创业赶上了“下半场”
■毛予菲
个人简介:
张泉灵,1973年出生于上海,毕业于北京大学,1997年进入中央电视台,曾任《东方时空》《新闻会客厅》《焦点访谈》节目主持人,2015年7月从央视辞职,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紫牛基金,成为创投人。
11月中旬的乌镇,颇有凉意。第三届世界互联网大会正在这里举行。大佬云集,青石路上总有三三两两西装革履者走过。黑压压一片人群中,穿驼色长大衣的张泉灵特别显眼。她剪了利落短发,干练的装束让人想起的仍是那个主播形象。但与记者一聊起来,张泉灵立马把你的思绪拉回现实。“商业模式”“获客渠道”,这些风投界的专业词语不时从她口中蹦出,提醒着周围人她的转变。
这是张泉灵第二次参加乌镇世界互联网大会。第一次在两年前,她以央视主持人的身份在大会上讨论网络大V的社会责任。2015年7月,她从工作了18年的央视辞职。新单位是猎豹移动刚成立的紫牛基金,张泉灵以基金合伙人的身份加入,成了一名创投人。
当时,42岁的张泉灵在微博上发表了离职日记《生命的后半段》,总结了人生的上半场。“从哪个角度算都过了一半,一切都算顺利。按通常的视角,功成名就。” 张泉灵1997年考进央视国际部,在阿富汗做战地记者,后因在汶川地震灾区敏锐又专业的采访一举成名。她直播两会多年,在《人物周刊》《焦点访谈》《新闻会客厅》等节目中,都担任过主持人。在人才济济的央视,其果敢理性、从容自然的风格让她成为炙手可热的女主播。
张泉灵细数了自己决定转行的心路历程。步子第一次稍稍慢了下来是在2015年年初。张泉灵正式打了个休假报告,去帕劳考潜水证。那段时间她正咳嗽,在帕劳甚至每天咳血,医生建议她去做一个排除肺癌的检查。因为疾病,张泉灵开始检视自己,“在水里享受照进来的阳光,看缤纷鱼群,我发现自己没什么遗憾,也没什么放不下”。张泉灵完成了当记者这个能满足她蓬勃好奇心的梦想。”
就像做记者一样,好奇心又打开了另一扇窗户。从帕劳回来,她的体检结果是“气管咳破了”。日子恢复到平常,但这件事情让张泉灵开始换个角度思考人生,“我的好奇心还可以投向哪里?”也是这两年,因为互联网的冲击,张泉灵熟悉的媒体朋友圈每天都有人在出走。当所有人看到生活方式和经济模式被互联网改变的时候,她也关注起中国的互联网发展。
张泉灵便约了一些做互联网企业的朋友聊天,问他们能不能开放公司,让自己有机会和员工见面,希望能在聊天过程中了解一些互联网的全新逻辑。而朋友的第一反应则是,“你要跳槽?我们这里有职位啊”。说这话的就有傅盛。4月的一天,张泉灵跟着傅盛参观了猎豹。那时天使基金项目紫牛已经提上日程,在结束参观的饭桌上,傅盛就邀请张泉灵加入做创投人。
这当然让“正在寻找好奇心投放点”的张泉灵很感兴趣。但真要转行,她却怀疑起自己到底能不能行。她犹豫了两个月,那些爱她企图保护她的人也都坚决地说不。“你知道我已经是孩儿他妈了,从婚姻的角度看,很多决定都变成了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事情。”张泉灵说。
最后让张泉灵下决心的是,她真正接触到了创投。这两个月,傅盛为了说服她,带她去美国参观谷歌、空中食宿(Airbnb)等全球知名互联网企业,介绍了他在美国的创投项目。张泉灵突然觉得,自己离这个新的世界并不遥远。因为创投早期对财务知识要求不高,而是专注“投人”,自己当记者的这18年,干的就是这事。想明白以后,张泉灵毅然提出了离职。回忆起当时的想法,张泉灵告诉记者:“其实我想跳出的不是什么体制,而是慢慢凝固的思维模式。”
作为张泉灵的老板,傅盛一直很看好这位从央视走出来的合伙人,认为她完全有能力做好天使投资。原因有三:第一,投资的本质是了解事情的核心,记者也是;第二,“互联网+”时代,跨界能更好地将资源串联起来;第三,未来是投资媒体化的时代,张泉灵有足够的品牌和知名度。
在某种程度上,张泉灵就是紫牛基金的“流量入口”。她跟记者开玩笑说,紫牛最初什么业绩都没有,是靠刷脸刷出来的名气。
但这一行到底是要靠业绩说话的。张泉灵拿出了令人骄傲的成绩单:在数量上,成立一年多的紫牛基金共投出26个项目;在质量上,团队成长带来的账面业绩也让人欣喜。张泉灵说:“是运气有点好,我不敢说出具体的账面数字,怕以后保持不住。”
张泉灵说的运气其实包含了紫牛基金的成立时间。2015年下半年,徐小平的真格基金和李开复的创新工场各自在创投界有了“江湖地位”。紫牛基金的成立比他们都晚,从本质上看,并没有经过之前的创业“发烧期”,却赶上了所谓的“资本寒冬”。但在张泉灵看来,遇上这样的时间点是好事。“看到投资界狂热地哄抢,这让转行创业的我有了更多思考。”另一个原因是,这个节点正好迎来“互联网的下半场”。“上半场的发展让普通人离互联网越来越近,下半场的竞争则牵涉大量的你原来认知上的空白。比如,酷炫的人工智能正逐渐代替移动互联,来真正改变我们的生活。”
所以这一年多,紫牛基金一直坚持的方向就是人工智能和内容创业,而后者正好砸中了做内容出身的张泉灵,她也因此更关注这个创投领域。
对于内容创业,紫牛基金有自己的判断。当初刚入职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傅盛这样跟张泉灵说:“互联网下半场了,不要简单投个APP,看看这里面的内容到底提供什么价值。”
现在张泉灵也有了自己的剖析。“内容有两个大作用:一个是消费升级。互联网烧钱的流量竞争结束后,内容会成为一个低成本获客的渠道,这样获客的黏性比较高,这是内容转消费升级类投资非常明确的变现方式。我投资的‘年糕妈妈’最初做内容平台,专写母婴类文章,现在转电商,向用户出售母婴商品,最多的一天可以卖几万份。消费升级意味着,当团队成为企业,所经营的就不再是内容,而是用户了。”张泉灵说。
内容的另一个作用是线上教育。张泉灵认为,内容付费正变成新的时尚。原来说互联网用免费挤掉付费,现在都意识到,用付费才能换更好的内容,以此节省用户更多的时间。所以最终竞争的核心是消费者的时间——一天只有24个小时,到底用在哪儿,在海量的信息前,怎样才能找到最有效的内容,使用户愿意为之付费,获得娱乐,得到成长?在这部分,张泉灵也投了一些互联网的线上教育,收益都来自付费,比如教孩子编程的编程猫。
除了消费升级类和线上教育类,张泉灵并不太看好大多数新媒体的内容创业。“大多数内容创业本质上并不是风投要追逐的方向。比如,很多专注内容的公众号,单纯依靠流量变广告盈利,这我不敢投,因为广告篇幅有限,收入总额就在那里,能持续多久不好说。作为投资人,我太怕,熬不到上市,我的钱就打了水漂。”
张泉灵觉得,自己一直是个很谨慎的人。当记者她近乎执拗地追求完美,而与记者身份相比,她发现投资人看待一件事情的过程需要考虑的更多。这一年创业的日子,她过得很焦虑。“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过去一年的生活,情绪起伏剧烈,觉得自己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当记者的时候,遇到不理解不喜欢的事,我会想,不理解就不理解,不喜欢就不喜欢,它能很快被我屏蔽。而现在我惆怅的是,为什么我不理解不喜欢的其他人会去追,是他们的眼光和我的不同,还是有些奥秘我不知道?有时候,我的精力不仅仅花在要投的项目上,明明知道投不进去的项目,看到一线大基金在后期追加的时候,我会想,中间那把钥匙为什么闪亮?我就会焦虑。”
刚转行那段时间,张泉灵面对媒体说过好几次,自己哭鼻子的次数比前10年加起来还要多。但这一年多,她已经逐渐适应了新角色。接受记者采访的这天,她和一群投资人聚在一起,穿梭于世界互联网大会各个分会场,聊VR(虚拟现实技术)、人工智能、内容创业,俨然已经是个成熟的创投人。
这种快速的适应得益于她的媒体人经历。“两者确实有很多相通的地方。而我在记者岗位的这些年,受了很多实例训练,这让我能更快地理解人,项目拿到我跟前的时候,我能很快看懂。当然还有人脉积累带来的帮助,看不懂项目的时候,我也能在24小时内找到能看懂的人。”
融入新环境,考验的也是学习能力。张泉灵有个外号“全百科”,前央视名嘴、现“罗辑思维”创始人罗振宇就说,张泉灵是他见过知识最驳杂的人,也是学习最快的人。“当别人翻开话题,大多数时候我都可以接下茬。这事我自得了这么多年,但现在的结果是,我重新去看线性代数的时候,觉得真心对不起数学老师。我从未这么努力学习过,但每到第二个星期,就觉得自己上个星期的想法多么愚蠢。一是互联网更新迭代太快,一是我毕竟半路出家,要学的要补的太多。”张泉灵说。
对于合伙人张泉灵的表现,傅盛打了95分。目前,张泉灵还在继续努力去理解这些“商业本质”,结交了一群人工智能、医学、金融的博士,学习新的算法模型。
“其实跨界的人都清楚,没那么容易。我不否认光环,也不惧怕质疑。我很清楚,质疑声永远是名气的附赠品。出多大名,就得挨得起多大骂。但我明白,有的时候,大多数的痛苦在于你没有忘掉原来的位置。所以我经常问自己凭什么创业,就凭从头开始,从零开始。” 张泉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