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1年迄今的美俄关系发展历程表明,美俄关系经常陷入宿命般的循环。持续影响美俄关系的重要议题分为四类,分别是美俄在战略军事领域的互动、欧亚大陆地区安全架构的形态、美俄在地区安全议题上的博弈、美国在事关俄罗斯内政以及周边重大地缘利益问题上的态度和政策。虽然特朗普总统展示了改善美俄关系的政治意愿,但美国国内政治精英的认知、有关俄罗斯通过网络攻击美国总统大选的调查、美国在前述四类议题上调整政策的限度等因素将掣肘双边关系改善的力度和幅度。
【关键词】美俄关系 特朗普政府 冷战博弈 北约东扩
【中图分类号】D81 【文献标识码】A
【DOI】 10.16619/j.cnki.rmltxsqy.2017.06.005
“冷战”和“遏制战略”①通常用来描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持续近半个世纪之久的美苏两国或者美苏各自为首的两大阵营之间的关系或状态。苏联解体后,从事国际关系研究的专家、学者和前政府官员开始用“冷战后”替代“冷战”来描述1991年以后的世界,用“接触战略”替代“遏制战略”描述美国对俄罗斯和中国的大战略。冷战从形式上在欧洲已经结束20多年,但克里米亚危机之后,附带各种形容词的“冷战”再度成为描述美俄关系状态的关键词。有俄罗斯问题专家在克里米亚危机出现后撰文称“欢迎来到第二次冷战”(Cold War II)②、“克里米亚危机将引领世界进入第二次冷战”(Second Cold War)③。也有人将克里米亚危机之后的美俄关系状态描述为“新冷战”(New Cold War)④或者“冷战2.0”(Cold War 2.0)⑤。《纽约客》2017年3月6日那期用《特朗普、普京和新冷战》这一标题描述美俄关系。⑥用“冷战”形容美俄关系并非始于克里米亚危机,自从普京在2000年接掌俄羅斯之后,“冷战”一词常常被用于描述美俄之间的紧张关系。⑦照此计算,冷战结束后的大部分时间内,美俄关系仍未脱离“冷战”状态。
在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中,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有关俄罗斯的言论和普京总统对特朗普的评论似乎引发了美俄关系将出现重大调整的想象,甚至有人担忧特朗普会与普京结成同盟,进而改变世界。⑧美俄关系为什么在冷战结束后仍然历经跌宕起伏?特朗普执政后美俄关系能否显著调整?美俄关系改善的限度何在?这些问题的答案是解读特朗普政府外交战略走向的重要参数。
冷战结束后美俄关系的不成功转型:1991~2000
1991年苏联解体从形式上终结了美苏在欧洲的冷战状态,继承苏联外交、政治和军事遗产的俄罗斯在叶利钦的领导下开始了美俄关系的新时期。1991年迄今,美俄关系大致可以按照两国领导人的更迭和美俄关系的总体状态分为四个阶段,它们分别是1991年到1992年、1993年到2000年、2001年到2008年、2009年到2016年,期间美国领导人分别是老布什总统、克林顿总统(两个任期)、小布什总统(两个任期)和奥巴马总统(两个任期),俄罗斯领导人分别是叶利钦总统、普京总统(两个任期)、梅德韦杰夫总统和普京总统(第三任期)。第一阶段属于美俄关系从冷战到冷战后的过渡时期,也是美俄关系短暂的蜜月时期;第二阶段是美俄尝试重构双边关系的时期;第三阶段是美俄关系重回战略博弈状态;第四个阶段则是美俄关系从“旧”冷战走向“新冷战”。
美俄在冷战结束初期均展示了缓和与合作的意愿,因此美俄关系在1991年到1992年得到显著改善。在冷战结束后美国的首要任务是“巩固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对抗的结束,并消除冷战遗留下来的最危险的后果”,⑨同时俄罗斯推进政治和经济改革,并推动俄罗斯以某种形式参与或者融入欧洲安全框架。俄罗斯在冷战结束后选择与西方全面和解,从制度上认同西方,在国内推行政治和经济体制改革,在对外政策上与西方合作。时任俄罗斯外长科济列夫在1992年4月谈到俄罗斯对外政策时说:“俄罗斯应当步入发展最活跃的民主国家行列,以便在这些国家中占有历史以及地理给予我们确定的应有的位置。……我们同这类国家(美国、日本和西欧等国)完全不存在任何不能克服的分歧和利益冲突,但却存在着同他们建立友好关系和将来建立同盟关系的各种可能性。”⑩俄罗斯的乐观情绪是美俄关系快速改善的重要动力,两国首脑频繁会晤并签署了一系列为双边关系定位的文件,在核领域展开了前所未有的合作,美国则推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俄罗斯改革提供了部分援助。
美俄首先通过高层会晤为双边关系奠定基调。1992年2月初,叶利钦总统赴联合国参加安理会首脑会议期间与布什总统在戴维营进行会晤,随后发表《联合声明》。声明宣称美俄不再将对方视为潜在对手,双方将在互信和相互尊重基础上发展友谊与伙伴关系,并将致力于削减战略武器,共同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和平解决地区冲突、合作反击恐怖主义等。?同年6月,叶利钦总统正式访美,美俄签署了关于双边合作的系列声明和协议,重申双方建立新型伙伴关系的意愿,美国承诺为支持俄罗斯改革提供45亿美元援助。1993年1月,老布什总统在离任前访问莫斯科,并签署《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START II)。
冷战结束初期美俄最重要的合作体现在传统上两国对抗的核领域。美俄延续了美苏的核军控和裁军势头,两国在核裁军和军控领域合作成绩突出。1991年7月,老布什总统和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在莫斯科签署了《第一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START I),?这是美苏冷战史迄今最复杂、最具有实质意义的核裁军条约,条约的核查条款异常严格,后续军控和裁军条约均无法与其比拟。苏联解体后,美俄首脑在1992年1月相继提出新的核裁军倡议,经过短短一年的谈判,双方在1993年1月签署《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除了双边核裁军条约,美俄在核领域的另外两项合作则是妥善处理苏联解体遗留的核武器,即确保俄罗斯成为继承苏联核武器的唯一国家,促使白俄罗斯、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放弃部署在其领土上的核武器,并以无核国家身份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经过一番努力,美俄与白俄罗斯、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在1992年签署了《里斯本议定书》,妥善解决了苏联核武器的继承问题。此外,美国因担忧苏联解体后可能导致核扩散,国会通过了《纳恩—卢加法》,从美国国防部资金中拨出部分款项用于资助苏联核武器销毁、核基地关闭、核科学家转行等。?
这一时期,美国对俄援助是双边关系的重要内容之一。1992年1月,美国协调西方各国召开了首次援助独联体协调会议,随后两度协调援助独联体国家会议磋商;4月份宣布一项内容广泛的援助计划,美国将协同其他西方国家提供240亿美元援助,推动国会取消对独联体国家的贸易和投资限制等。1992年7月,老布什总统与叶利钦总统在七国集团经济峰会之后再度会晤,七国集团承诺为陷入困境的俄罗斯提供10亿美元援助,俄罗斯则承诺尽快从波罗的海三国撤出军队。?
在美俄关系从冷战时期到冷战结束后的过渡阶段,美俄在如何处理双边关系的问题上寻找到了基本共识,即摒弃对抗、寻求合作。美国期待俄罗斯沿着戈尔巴乔夫的道路继续国内政治和经济体制改革,放弃与西方的对抗;俄罗斯则期待得到美欧等西方国家的援助与尊重,开启俄罗斯与美国等西方国家关系的新时代。因此,美俄关系在第一阶段总体进展顺利,双方对未来美俄关系的发展充满了期待。
克林顿总统执政后,美俄关系进入第二阶段:美俄关系的短暂蜜月期逐渐结束,双方对对方的不现实预期落空,彼此的不满显著增加,在诸多地区安全问题上分歧加剧。在双边战略议题上,克林顿总统在执政初期大致延续了老布什政府的对俄政策。在国家安全战略上,推进民主是克林顿政府的重要目标之一,因此,克林顿政府多次表示要帮助俄罗斯实施政治经济改革。美国依然主要通过协调多边机构向俄罗斯提供援助,同时提供部分双边援助。美国动员了西方七国集团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世界银行等金融机构为俄罗斯的经济改革提供资金支持。美国希望借助经济援助推动俄罗斯向自由民主制度和市场经济转变,然而美国对俄的援助通常附有条件,并且主要通过多边机构援助俄罗斯,援助力度比较有限;美国国内也没有从根本上消除影响俄罗斯经济发展和美俄贸易的制度性障碍。俄罗斯希望美國能够提供类似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马歇尔计划式的援助力度,但显然美国无法满足俄罗斯的期望,而俄罗斯国内的政治和经济改革也难以达到美国预期的目标。双方认知错位导致彼此不满增加,同时,俄罗斯内部对于快速导向西方的政策进行检讨,国内改革推行并不顺利,美俄蜜月期逐渐结束,双边关系进入合作与对抗并存的时代。
合作与对抗在战略安全议题上体现得比较明显。美国愿意提供经费协助俄罗斯履行《第一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核裁军义务,帮助俄罗斯和其他苏联加盟共和国加强核材料的保护、控制与衡算,推动核科学家转行以及防范核扩散,这符合双方利益,因此“合作削减威胁”项目得以延续。美俄曾经考虑在《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之后继续深度裁减核武库,拟在《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生效后启动《第三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谈判。?然而,俄罗斯杜马迟迟不批准《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美俄深度核裁军遥遥无期。冷战结束前后,美苏(俄)核裁军之所以能够很快取得进展,最主要的原因是苏联和随后的俄罗斯不再将核裁军与美国的导弹防御能力建设挂钩。
随着美俄蜜月期的结束,美国的导弹防御能力建设再度困扰美俄关系。美俄围绕美国导弹防御能力建设展开了较长时间的谈判。美俄谈判的核心议题是:冷战结束后,《反导条约》是否应该继续存在下去;如何区分战区导弹防御系统(TMD)和国家导弹防御系统(NMD);是否修改《反导条约》以允许美国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等。经过艰苦谈判,双方在1997年大致在区分低层战区导弹防御系统和高层战区导弹防御系统问题上达成了妥协,但双方有关《反导条约》的争议始终没有解决。
美俄在地区问题上的分歧逐渐增加,这包括美国反对俄罗斯向印度提供火箭引擎及其技术、俄罗斯向伊朗提供核潜艇、俄罗斯从波罗的海撤出军队、北约以军事力量介入南斯拉夫危机等,但真正深刻影响美俄关系转型的是北约东扩。
冷战临近结束之时,华沙条约组织宣布解散,但与之相对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并没有随着冷战的结束而宣布解散。自1992年起,波兰等东欧国家相继提出加入北约的请求,克林顿政府积极推动北约东扩,1996年北约公布东扩计划研究报告,并在次年决定首批接纳波兰、捷克和匈牙利加入北约,1999年三国正式成为北约新成员国。虽然美国协同北约国家试图建构以北约为轴心的地区安全架构,并采取了一些措施缓解俄罗斯的忧虑,包括1994年1月北约通过中东欧国家以及俄罗斯建立和平伙伴关系的计划,俄罗斯后来加入北约和平伙伴计划,但仍然极力反对北约东扩;克林顿政府还邀请俄罗斯加入了七国集团。但是,北约东扩所涉的国家为前华约成员国,所涉及的地区属于俄罗斯的“势力范围”。北约东扩本身相当于给俄罗斯释放了非常消极的信号,即北约仍然没有改变防范俄罗斯的核心本质,并且开始蚕食俄罗斯的地缘战略空间。1999年4月,俄罗斯拒绝出席北约成员国以及和平伙伴关系计划的国家首脑会议,并对北约轰炸南联盟提出了强烈抗议。
从苏联解体、俄罗斯独立到叶利钦主政时期结束,这是美俄关系从冷战时期到冷战结束后的过渡阶段,这一时期与老布什政府执政后期以及克林顿总统的两个任期大致重叠。冷战结束之初,美俄均有意实现双边关系的转型,但短暂蜜月期结束后,美俄在进行有限合作的同时,双边关系中的对抗色彩逐渐萌芽。
美俄关系从“冷和平”走向“新”冷战:2001~2016
在1991年到1992年、1993年到2000年两个阶段,美俄均有重构双边关系的意愿和尝试,但彼此认知错位和博弈惯性导致叶利钦时代的美俄关系从蜜月期进入有限合作和节制对抗的阶段。随着普京总统接掌俄罗斯,美俄关系逐渐回归战略博弈时期,双边关系中的冷战要素渐次呈现,在奥巴马总统两个任期结束的时候,美俄关系已经呈现出滑向“新”冷战的态势。
从2001年到2008年的第三阶段,美俄关系逐渐向战略博弈回归。影响美俄关系的核心内容并没有因为普京总统接掌俄罗斯和小布什当选美国总统发生根本转变。1999年北约空袭南联盟,吸收波兰、匈牙利和捷克加入北约,美国抨击俄罗斯在车臣进行的战争等事态,导致美俄关系在进入普京时代的那一刻即面临诸多挑战。小布什总统延续了对俄罗斯的强硬态度,小布什政府在导弹防御系统问题上的政策姿态、接见车臣代表团、因间谍案驱逐俄罗斯外交人员等举动让人很难期待美俄关系会有显著好转。?如果没有9·11恐怖主义袭击,美俄关系可能会加速回落。
9·11事件为美俄关系转暖提供了机遇,这部分源于俄罗斯在恐怖袭击之后的反应。9·11事件后,普京致电小布什总统,表达对恐怖行动的谴责和对美国反恐行动的支持,并承诺与美国分享反恐相关情报,为美国打击恐怖组织开辟空中走廊,协调中亚国家与美国的合作,撤出在古巴的监测站和在越南的海军基地。美俄关系转圜的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小布什政府的外交安全战略重心快速转向反恐,缓和美俄关系符合美国利益。2011年11月中旬,普京访问美国,这是美俄关系的阶段性高点。小布什总统盛赞俄罗斯在反恐问题上提供的支持与合作,并宣称:“我们正将美俄关系从敌对和猜忌转向合作和互信,这将为两国人民和世界人民增加和平与进步的机遇”,美俄“正在缔造历史”。?美俄之间再度洋溢着乐观的情绪,期待未来更大的合作。峰会期间,美俄讨论了反恐、阿富汗重建、中东问题、防扩散问题、核裁军问题、导弹防御问题和北约与俄罗斯的关系。虽然美俄在诸多议题上展示了合作姿态,但导弹防御问题与北约东扩问题上的分歧并没有缓解迹象,?这导致“温热”的美俄关系难以持久。
美俄在战略议题上展开了有限的合作,导弹防御问题上的持续困扰成为界定美俄关系未来的关键。2000年4月,经过长时间的延迟与各种事态的挂钩,俄罗斯杜马最终批准了《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这份条约在签署6年后最终生效。美俄首脑2001年11月峰会期间,双方就进一步裁减核武器达成了基本共识,随后的条约谈判进展迅速。2002年5月24日,美俄签署了《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又称《莫斯科条约》),该条约除了将美俄双方的核弹头限制在1700~2200枚,其余条款则极为简洁。无论从谈判时间长度、条约文本篇幅,还是对各自核力量的限定程度,《莫斯科条约》均与既往核裁军条约的严肃程度相去甚远。?因此,此次美俄核裁军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
小布什政府在导弹防御问题上的强硬姿态和实际政策深刻影响美俄在战略议题上的腾挪空间和美俄关系改善的幅度。虽然美俄曾经就《反导条约》修改问题进行了多轮对话磋商,但因分歧较大,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2001年12月13日,小布什总统宣布美国将退出《反导条约》,这为美国研发、部署导弹防御系统扫清了障碍,同时推高美俄在战略议题上的对抗和博弈。2002年6月,美国退出条约的决定正式生效。为了应对美国退约,俄罗斯随即宣布退出《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退出《反导条约》后,小布什政府的导弹拦截试验不再受到约束。不仅如此,小布什政府开始在2002年底宣布加快在美国本土部署导弹防御系统,到2004年7月,美国开始在阿拉斯加的格里利堡部署拦截弹,美国另外的一处导弹拦截系统部署在加利福尼亚的范登堡空军基地。到小布什政府末期,美国已经在本土部署了数量有限的拦截弹。美国在本土的导弹防御系统部署遭到俄罗斯反对,小布什政府试图在欧洲部署导弹防御系统则遭致俄罗斯的激烈反击。从2002年起,美国就开始与波兰和其他欧洲国家讨论在欧洲部署导弹防御系统以应对所谓伊朗导弹威胁的可行性。2007年2月,美国和波兰、捷克正式谈判建设导弹防御能力的问题,初始计划是在波兰部署10枚拦截弹,在捷克部署配套的雷达。俄罗斯表示将采取军事手段回擊美国在东欧可能的导弹防御能力建设,甚至威胁这将导致类似冷战时期的军备竞赛。
美俄有关反恐的良好合作也没能持续太久。俄罗斯对美国在阿富汗的反恐战争提供了必要的支持,并就阿富汗的战后重建与美国协调立场。美国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结束后,开始考虑攻打伊拉克,这遭致俄罗斯的强烈反对。伊拉克战争冲击了俄罗斯在中东地区的地缘战略利益,损害了俄罗斯同伊拉克及其他中东国家之间的经济利益,让俄罗斯意识到从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到2001年的阿富汗战争,再到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美国在不断挤压俄罗斯的地缘战略空间。
北约东扩依然是美俄关系第三阶段的重要争议点。虽然俄罗斯强烈反对,但北约东扩的步伐没有停止。2001年11月,普京访美期间曾就北约与俄罗斯的关系表示,俄罗斯认为存在这样的机会,即在安全和稳定领域建立全新的联合决策和协调行动的机制,暗示希望北约进行改造,在性质上由一个军事组织演变为政治组织;在北约事务上给予俄罗斯以否决权;把俄罗斯作为一个真正平等的伙伴等。2001年12月,北约—俄罗斯常设理事会外长会议决定北约与俄罗斯建立一个新的合作机制,内容包括磋商、合作、共同决策以及协调和联合行动等。次年5月,北约与俄罗斯成立北约—俄罗斯理事会,但俄罗斯在这一机制中并没有决定权。完成这些形式上满足俄罗斯的动作后,北约开始第二轮东扩。2002年11月,北约首脑会议达成了第二轮东扩决定,两年后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斯洛文尼亚、斯洛伐克、爱沙尼亚、立陶宛、拉脱维亚加入北约。在小布什任期末,北约进行又一次东扩,将克罗地亚和阿尔巴尼亚纳入北约。美国曾经力挺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入北约,但因各国在此问题上意见不一,加之俄罗斯强烈反对,两国未能加入。
美国对俄罗斯处理周边领土争议的批评和同期出现的颜色革命导致美俄关系更加复杂化。冷战结束初期,车臣问题曾经困扰美俄关系,但美国的反应比较克制。1999年车臣战争再度爆发,俄罗斯到2000年控制绝大部分车臣土地。美国开始在车臣问题上批评俄罗斯,俄罗斯处理车臣问题的方式损害了其国际形象,并导致独联体国家积极发展与西方国家的关系。2001年到2008年期间,独联体国家和中亚地区出现了多个国家的以颜色命名、以和平方式进行的政权变更运动,并在塞尔维亚、格鲁吉亚、乌克兰和吉尔吉斯斯坦等几个国家取得成功,亲俄罗斯的政府被推翻,建立了亲美的民选政府。颜色革命的成功与美国政府的公开支持以及小布什政府扩展民主的战略关系密切,这导致俄罗斯高度警惕美国的战略意图。2008年8月,俄罗斯和格鲁吉亚因为争夺南奥塞梯发生战争,并很快击败格鲁吉亚,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在俄罗斯支持下宣布独立。俄格战争之后,小布什执政临近结束,美俄关系进入冰点。
2009年到2016年是美俄关系的第四个阶段,双边关系从“旧”冷战走向“新”冷战。美俄关系在这一时期的发展基本上是前几个阶段的循环。奥巴马就任总统后,美国尝试主动改善美俄关系。2009年3月,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在日内瓦将一枚标注“重启”字样的红色按钮交给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寓意美俄重启双边关系。从2009年到2014年,美俄关系曾经呈现较为积极的势头,两国在多个领域展开了多项合作。在战略议题上,奥巴马总统于2009年9月宣布改变小布什政府在欧洲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的计划,两国在次年4月签署新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将两国部署的战略核弹头数量从2200枚降至1550枚,并对运载工具做了限制。俄罗斯同样以较为积极的姿态呼应了奥巴马总统的无核世界倡议,并参加了美国倡导的“核安全峰会”。在反恐问题上,俄罗斯宣布开放俄罗斯通向阿富汗的空域,允许美军补给进入阿富汗。在地区安全问题上,美俄之间的合作也有所推进,包括俄罗斯支持对伊朗发展核项目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施加制裁,美国则取消了针对俄罗斯对伊朗出口军火进行的制裁。
奥巴马第二任期开始后,美俄关系逐渐走向下坡路。美国指责俄罗斯国内人权问题,并在二十国集团圣彼得堡峰会期间拒绝与普京总统会晤,以此回击俄罗斯为斯诺登提供临时庇护。美俄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分歧加重,在是否继续制裁伊朗问题上开始出现分歧。美俄关系在2013年开始明显降温,2014年3月的克里米亚危机则将美俄关系推向新冷战的边缘。克里米亚危机之后,美国抵制在俄罗斯索契举行八国集团峰会,随后七个成员国易地举行七国集团峰会,暂停俄罗斯在八国集团的成员国地位。不仅如此,西方各国在索契冬季奥运会期间冷落俄罗斯。除了外交上对俄罗斯施压,美国还协同欧盟先后于2014年3月、4月、7月对俄实施三轮严厉的经济制裁,逐步扩大对俄人员、金融、公司和能源产业的封锁,迄今制裁仍未取消,直接打击了俄经济基本面。更重要的是,美国率领北约成员国展开针对俄罗斯的“大西洋决心”行动(Operation Atlantic Resolve),在愛沙尼亚、立陶宛、波兰、捷克等国组织军事演练,涉及科目非常宽泛,甚至派重装部队参与,旨在提升北约的戒备状态,重新强调《北大西洋公约》第五条——集体自卫原则。以克里米亚事件为契机,美国在欧洲扎实推进北约及其盟友伙伴的安全、军事能力建构,而东欧国家也由过去的模糊、暧昧状态,开始主动向欧盟和北约靠拢。奥巴马政府将美国的全球战略重心转向亚太,需要盟友替美国分担责任和压力,克里米亚危机事实上起到了激活北约集体防务的作用。另外,美国加大了对乌克兰的军事安全援助,派出顾问协助乌改造防务机构。与此同时,美国国防部长卡特2016年5月中旬宣布在罗马尼亚启动反导系统,美国在波兰的反导基地也破土动工,预计2018年完工。美国涉及欧洲反导系统建设的有关举措名义上是为了防范“来自伊朗的导弹威胁”,但醉翁之意不在酒,推进的是美国的全球导弹分层拦截能力,削弱的是俄罗斯对欧洲的战略威慑能力。本来,面对俄罗斯的极力反对,美国还有些顾忌,但克里米亚危机后,美国不再顾忌俄罗斯的反应,对俄步步进逼。经历克里米亚危机之后,美俄关系滑向真正的“新”冷战状态。
特朗普执政时期:美俄能否终结“冷战”博弈?
回顾1991年迄今的美俄关系发展历程,可以发现美俄关系几乎陷入了一个宿命般的循环。如果将冷战结束之初美俄短暂的蜜月时期单独考察,1993年迄今的美俄关系大致与克林顿总统、小布什总统和奥巴马总统的各自两个任期重叠。期间,美俄关系总体呈现出“高开低走”的趋势,并且每隔8年一个循环。美俄关系常常从乐观预期开始,启动多种外交安全议题合作,然后逐渐转冷,并最终进入阶段性低谷。
冷战结束迄今的25年中,美俄合作和对抗的问题领域大致没有显著变化,最重要议题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首先是战略军事领域。这包括美俄如何履行在冷战时期达成的各项军控、裁军协议;双方能否以及如何谈判未来的核武器裁减;美国如何研发并部署导弹防御能力;俄罗斯如何应对美国导弹防御能力发展对美俄战略稳定的冲击等。第二是地区安全架构的建构和发展。即俄罗斯和北约将形成何种关系;北约东扩能否照顾俄罗斯的战略地缘利益;欧亚大陆的安全架构是否依然延续冷战时期的北约主导形态,且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扩大,针对俄罗斯的意图愈发明显;或者欧亚大陆能够建构包容俄罗斯的新的地区安全机制,美国主导的西方与俄罗斯实现战略和解。第三是各地区安全议题的处理是否能够尊重俄罗斯的利益,照顾俄罗斯的需求,并且允许俄罗斯参与并且有决定权,这些地区安全议题包括但不限于中亚、东欧、波罗的海、中东以及东北亚等。第四是美国在事关俄罗斯内政以及周边重大地缘利益问题上采取何种态度,是否依然延续塑造、改变、影响俄罗斯的内政外交的冲动和野心,美俄在这些问题上能否做到相互尊重。
美国对上述四大类问题的态度、政策和行为决定着美俄关系的基本状态,同样,俄罗斯在上述问题上的态度、政策和行为反过来影响美国的对俄政策。过去25年中,当美俄两国领导人有强烈改善美俄关系的政治意愿,并且愿意照顾对方重大利益关切的时候,美俄就能够在核问题、导弹防御问题、北约东扩问题、地区安全议题上展开有效合作,并且俄罗斯内政问题不至于掣肘双边关系。反之,当美俄在任何一类问题上的分歧无法弥合时,单一分歧会扩散并影响美俄在其他三类问题上的合作。
冷战虽已结束20多年,但冷战的遗产仍然持续存在,这包括北约并没有随着华约解散而解散,反而不断扩大成员国,并将触角伸到俄罗斯领土外围;俄罗斯所持有的传统领土观念以及在周边领土争议问题上的行为,让美欧等国联想起冷战期间苏联的类似行为。在地区安全议题上,美国更喜欢以冷战胜利者的姿态自居,不愿意尊重俄罗斯在地区安全问题上的发言权和决定权,且其政策损害俄罗斯的传统外交、安全、军事和经济利益。美国对俄罗斯内政的批评指责也令俄罗斯深度怀疑美国的战略意图。这些问题如果无法解决,美俄关系跌宕起伏、时冷时热的宿命难以改变。
从1990年代启动北约东扩到1999年北约空袭南联盟,再到伊拉克战争、叙利亚内战以及美国反导能力建设,学界和政界关于美俄关系进入“新”冷战的讨论从未终止。克里米亚危机之后,这种担忧似乎正在转变为现实。2016年5月25日,美国国防部长卡特在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讲话中指出,美国与俄罗斯和中国的关系将是长期的竞争态势,美国分别在欧洲和亚太地区之于俄罗斯和中国的关系将贯彻一个“坚定,温和而强有力的推回”(a long campaign of firmness, and gentle but strong pushback)战略。卡特在海军战争学院的讲话很容易让人与70年前凯南的观点建立关联。由于中美之间强大的经贸纽带、频密的人文交流以及众多的对话沟通机制,有关中美可能进入冷战状态的判断颇有杞人忧天的色彩。相比而言,冷战虽已结束多年,美俄之间的关系博弈领域依然是传统的、类似冷战期间的问题,美俄经贸总量有限,人文交流有限,双方的对话沟通机制仍然主要是防范美俄关系深度恶化的减压阀。冷战结束后,俄罗斯在车臣问题、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以及克里米亚问题上的政策和行为正在唤醒美国和欧洲对俄罗斯的担忧,即俄罗斯可能成为翻版的苏联。就此而言,美俄之间出现“新”冷战的机率远比中美之间大的多。
美俄之间的所谓“新”冷战有别于“旧”冷战。冷战时期是美苏各自为首的两大阵营之间的集团式的对抗,包括意识形态领域对抗、经济制度竞争、激烈的军备竞赛、较长时间的军备控制和有限的裁军、双方不正面相对的代理人战争等,双方的战略沟通主要限于军备竞赛稳定和危机稳定。当下的美俄关系包含“旧”冷战的成分,如美俄在战略军事领域的竞赛与制衡,但已经不存在集团式对抗,也不存在有意义的经济制度竞争或者代理人战争。即使美俄关系存在紧张状态,美俄仍然在双方拥有共同领域的地区安全问题上展开有限合作。美俄关系曾经尝试向冷战后转型,取得了有限的成就,但迄今仍然限于冷战式的战略博弈宿命之中。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当选后以及就任后曾经展示了改善美俄关系的政治意愿,那么,美俄关系能否在特朗普执政时期终结冷战式博弈?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美国的内政和美俄能否在前述四类核心议题上达成妥协。
目前来看,特朗普总统虽然有改善美俄关系的意愿,美俄关系出现战略性转型的障碍依然很多。首先,美国政治精英对俄罗斯的刻板认知已经形成,认定如果不加防范,俄罗斯可能在处理与周边各国特别是苏联加盟共和国关系问题上更具侵略性,这种认知短期内难以改变。或许特朗普总统有改善意愿,但美国行政部门之间的掣肘必将限制美俄关系改善的力度和幅度。第二,由于美国情报机构已经认定俄罗斯通过网络攻击介入了美国的总统大选,并被认为扮演了为特朗普“助选”的角色,目前已经就此问题展开调查。无论特朗普总统有多大改善美俄关系的意愿,有多少与俄罗斯进行交易的打算,美俄关系改善的起点已经遭遇国内的阻击。由于担心特朗普总统可能放松或者取消克里米亚危机后针对俄罗斯的制裁,国会尝试立法限制特朗普政府的政策选项。在有关俄罗斯通过网络攻击介入美国大选的调查结果出台之前,特朗普总统改善美俄关系的冲动难免遭受国内质疑。第三,在前述四类议题上,美国顯著调整政策的可能性较小。美国研发并部署的导弹防御系统一直影响美俄裁军的进程,而美国国内对于部署导弹防御系统已经形成基本共识,美俄关系中的这个麻烦难以消解。正是由于俄罗斯在车臣问题、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以及克里米亚问题上的政策和行为,北约东扩的成果不但得以进一步巩固,而且获得了新的动力。未来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纳入北约的可能性依然存在,而这两个国家如果加入北约,美俄产生冲突的机率显著上升。美国在地区安全问题上特立独行的惯性也难以改变,尊重俄罗斯的利益和决定权绝非短期内能够实现。虽然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表示,美国不会寻求将自己的生活方式施加到任何人身上,而将发挥“榜样”的力量引领他国效仿,但美国干预他国内政的外交传统决非短期内能够改变。如果美国不调整在前述四类议题上的政策,美俄关系的重大改善将无从谈起。
当然,在看到美俄关系改善面临诸多障碍的同时,回顾美俄关系发展的历程,同样应该注意到,当美俄关系陷入阶段性低谷时,两国都会努力防止双边关系失控,因此,特朗普执政时期,美俄关系终结冷战博弈的希望不大,但美俄关系出现部分改善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注释
1947年,乔治·凯南曾经在《外交季刊》撰文《苏联行为的根源》,提出“美国对苏联的任何政策的主要方面必须是长期的,耐心、坚定和警惕地对俄罗斯的扩张倾向进行遏制”。参见[美]乔治·凯南:《美国大外交(60周年增订版)》,雷建锋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1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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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评论详见:Dmitri Trenin, "Welcome to Cold War II", Foreign Policy, March 4, 2014. https://foreignpolicy.com/2014/03/04/welcome-to-cold-war-ii/. Dmitri Trenin, "The Crisis in Crimea Could Lead the World into a Second Cold War", The Guardian, March 2, 2014. 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4/mar/02/crimea-crisis-russia-ukraine-cold-war. Simon Tisdall, "The New Cold War: Are We Going back to the Bad Old Days?", The Guardian, November 19, 2014.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4/nov/19/new-cold-war-back-to-bad-old-days-russia-west-putin-ukraine. Patrick Wintour, Luke Harding, Julian Borger, "Cold War 2.0: How Russia and the West Reheated a Historic Struggle", The Guardian, October 24, 2016.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6/oct/24/cold-war-20-how-russia-and-the-west-reheated-a-historic-strug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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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 编∕樊保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