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姐们》：看尽美国90后的迷茫与无奈

毅涛

当赫赫有名的美国付费电视网HBO在2012年宣布要开发一部讲述“四个年轻女性在纽约生活日常”的喜剧类电视剧时，所有媒体都跃跃欲试地准备给这部叫做《都市女孩》（Girls）的新剧冠上“新一代《欲望都市》（Sex and City）”的头衔。

现在，当这部电视剧在播出六季之后将要谢幕时，再也没有剧评家会拿这两部电视剧做比较——比起《欲望都市》里四个整天出入于高档夜总会和上等食肆、以购买奢侈品为日常消遣的主角而言，《都市女孩》的另一個中文译名（《衰姐们》）似乎更能传达出该剧的精髓：对如今居住在纽约（同样适用于北上广）的年轻人来说，苦兮兮的屌丝生活才是更真实的写照。

正如主角汉娜在第一季第一集里所说“自己要写出90后一代的心声”那样，自编自导自演了《衰姐们》的莉娜·邓汉姆的确在这部极具个性的美剧中传达出了在大都市生活的美国90后一代的迷茫与无奈。

再见，纽约客的黄金时代

诚然，《欲望都市》里的主角凯莉和《衰姐们》的主角汉娜有着差不多的出身和教育背景，还同样就职于纽约的出版业。但在前者（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专栏作者和畅销书作家的同一年纪，后者却在干了整整一年的免费实习工作后仍然被老板拒绝转正，只好待业在家。

越来越严峻的就业市场，越来越差的阶层流动——90年代到21世纪初的大环境被《衰姐们》这样一部暗黑系喜剧以接近残酷的方式展现出来。原来年轻一代的集体性焦虑不仅仅存在于北京的海淀和朝阳，同样存在于大洋彼岸、国人心中华丽丽的纽约曼哈顿岛上。

“有钱人越来越有钱，穷人越来越穷。美国顶层1%的人掌握的财富比底层90%的人掌握的总财富还要多。”这是2016年参加美国总统大选的民主党政客伯尼·桑德斯所点出的后金融危机时代美国社会现实。不少美国媒体评价称，白发苍苍的桑德斯在选举中一夜之间成为最受美国90后喜爱的候选人，不仅仅因为他着力推动大麻合法化这些年轻人关注的话题，更因为他关注到了这一代人往上跃升时的种种挣扎。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教授伊曼纽尔·沙斯认为，过去30年收入不平等程度在美国一直呈攀升态势。比如，衡量收入平等状况的基尼系数从1990年的0.396上升到2000年的0.4333，再上升到了2012年的0.451。

这样一个急剧变化的社会现实当然也反映到了美剧的创作中。在90年代乃至21世纪初一些以纽约为背景的经典美剧（诸如《老友记》《宋飞正传》或是《欲望都市》）中，大都会高企的生活成本当然也会有所提及，但主角们总的来说并不会为了生存而挣扎，剧集所传递的大多是单一积极向上的精气神。

随着2008年金融危机的爆发，美剧制作（尤其是喜剧类）日渐开始朝着黑色幽默的方向转变，而《衰姐们》显然就是这样一类。

当失业后的汉娜被朋友雷教导说应该去麦当劳工作时，汉娜反驳说：“我不能去麦当劳工作，我上大学不是为了去麦当劳工作的。”对此，雷的回答是：“哦，我也是大学生啊，但是上大学除了让我背上5万美元的债，并没有什么鬼用。”

接近残酷的写实主义

“我之所以这么惨都是社会的错，与我个人无关。”当现实主义题材的文艺作品开始着力描述整体社会环境的严峻给主人公命运带来的挑战时，似乎很容易落入“自怨自艾”的俗套里去。但《衰姐们》并非如此，这倒不是因为里面的主角都奋发向上，积极地乐观生活，而是因为他们个个充满了性格缺陷，越看越令人讨厌，让观众感叹连连：“你之所以这样都是自找的。”

本剧的第一女主角汉娜是一个眼高手低、喜欢抱怨一切，然而外表也不出众的女生，她宣称不在乎自己微胖的外形，拒绝任何形式的减肥（有时还会暴饮暴食），但又时常抑制不住因身材而散发的自卑情绪;她的三个朋友中，玛妮外貌靓丽，但因为来自单亲家庭而缺乏安全感，不懂如何维系感情;洁莎是个自诩为“自由灵魂”的环球旅行者，但实际上却是个沉溺于酒精和毒品无法自拔的瘾君子;索珊娜看似有着最振奋的人生观，然而却只会随波逐流，走最多人走的那条路。

总而言之，《衰姐们》所刻画的四个女主角外加其他的若干配角，无一例外都具备90后这群人最鲜明的代际性格特征：毫无保留的自我中心主义。这种自我中心主义在激发创造力、塑造个人品质上起到了极大的推动力，同时却无法避免地、时不时地陷入自私、幼稚和不负责任的怪圈。

《衰姐们》的第一女主角汉娜由导演莉娜·邓汉姆亲自饰演

另一方面，《衰姐们》在拍摄手法和剧本编排上也尽量朝着现实主义的方向一条道走到死：比如在本剧中出现了令不少“见怪不怪”的剧评家都头疼的裸戏，只因为导演想贯彻“你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角色的生活就应当是什么样的”这样一个准则。炎热的夏天、亲热的场景，都意味着衣衫不整，在《衰姐们》里，这些细想起来并不具有美感的画面通通不打码。又比如在角色的台词对话中，经常感受不到一丝的戏剧编排感，观众似乎有一种聆听隔壁办公室八卦的亲切感。

正如《波士顿先驱报》评论的那样：“实话实说，很多年轻人会在《衰姐们》中看到自己，而很多父母则会在《衰姐们》中看到自己的孩子。”

有趣的是，本剧的主创、汉娜扮演者莉娜·邓汉姆在现实生活中也是一个极具个性和争议性的人物，在过去的一年里，她利用名人效应非常积极地为希拉里·克林顿助选。一些保守派媒体嘲笑说，正是“像她这样极端偏激的希拉里支持者害民主党人输掉了2016年总统大选”，潜台词就是，当中间派选民想到希拉里和民主党人时，难免总会联想到汉娜这种幼稚可笑的90后，不切实际的愣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