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彪
缓解中国经济运行中的“重大结构性失衡”,关键在于用改革的办法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首先取决于政府对自身改革的决心和行动。只有从干预企业的现状,转向为企业和市场提供高质量的制度供给,进行以制度创新为核心的职能改革,大力调整政府的管理方式和提高宏观调控能力,才能在减税费、减负担、松管制的同时,使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产生出刺激扩大内需、增进发展信心和促进新动能崛起的作用。
我国近40年改革开放的经验和教训一再证明,政府放松对企业和市场的管制,就能释放和激发民间的经济活力和动力。国强源于民富,民富来源于百姓的创造力。当前值得中央政府高度警惕的是,这些年中国经济运行中,出现了行政力量急剧膨胀、公共投资(如市政、地铁)和公共支出(如社保等)急速增加的趋势,使政府尤其是地方政府的财税收入处于捉襟见肘的窘境。在经济运行态势面临L型的压力下,企业更加感到负担沉重,各界人士由此纷纷发出强烈的减负呼声。
因此,如何进一步放松对经济的管制与降低企业负担,是中国经济未来可持续发展的基本保障和改革的基础性方向。基本框架是:政府行政和事业单位改革(产生管制放松和减税可能,这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的两个关键问题)——刺激内需扩大(降税费降负担惠民生,增强企业的投资能力和信心)——消化产能过剩,刺激投资,减少资本外流,恢复净进入——增强发展信心、助推自主创新和产生发展新动能。
针对上述改革的逻辑框架,我提出以下几个建议:
一是简化职能。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首先要大力压缩政府的职能和机构。减税先要精兵,精兵必须简政。一方面可以先从政府改革这一头做起,压缩应该放给市场调节、企业自主、民间自管的多余机构;另一方面,还应该大力裁撤合并那些吃公共财政饭的事业单位。让各种可面向市场的事业单位、中介机构与政府彻底脱钩,让其参与市场竞争,也是可以尝试的重要的降税减费手段。这方面的潜力最大。
二是降低税费。考虑到土地出让收入,以及大量的无法比较的非税收入,即费的问题(如社保缴费等),中国的总体税负并不低。要让企业过好日子,政府就要过紧日子。降低税费有二层含义:其一是把与精兵简政对应的、可能节流开源下来的财政收入,作为降低税费的选择空间;其二是实施结构性减税,把政府部门节省下来的开支,向企业和居民转移,这事实上是实施分配改革,目标是增加居民收入,从而刺激内需。
三是放松管制。精兵简政必然在供给侧产生放松管制的直接效应。同时,要积极推进国有经济退出一般竞争性领域的投资与经营活动。这将给更高效率的民间经济腾出发展天地。加强对政府资产负债表的考核,加强对投资绩效的考核,可以适当减少政府的投资冲动。同时,如果转换政府投资的使用方向,如用政府的资产来适当地降低社会保障缴费,就可以降低目前居高不下的社保缴费率,从而降低企业的负担,有利于改进收入分配的公平性和扩大内需。
四是扩大内需。内需不足的根源是在现有的发展阶段上,收入分配结构性改革不到位,居民家庭总体收入过低。改進国民收入分配将使农村和一部分城市中低收入家庭的边际消费倾向递增,使其增加的收入支持国内产业的扩张。内需严重不足会抑制国家的自主技术创新,中国企业只能长期被国际大买家锁定在产业链的低端进行国际代工,而不能独立进行自主创新,就会使发展缺少新动能。而如果国内自主创新不足,即使内需有所扩大,国内企业也不能为这种增长的需求提供匹配的高质量的供给,由此增长的需求将大面积地转向海外,出现所谓的“内需外溢”的现象。
五是培育新动能。建设创新驱动国家,必须基于中国庞大的内需市场,构建基于内需的、以我国为主导的全球价值链。这一战略的内涵特征,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要基于我国不断成长的庞大的内需优势,把各种生产要素“高水平地引进来”。即利用国内巨大的内需大力虹吸全球的人力资本、技术资本和知识资本。二要以服务于全球市场需求为出发点,“大规模地走出去”,主动地利用全球生产要素。“走出去”是要依托于服务国内市场需求,利用我国巨额的外汇储备资源,在全球范围内大力吸收和就地利用各种先进的生产要素,尤其是我国匮乏的人力资本、技术资本和知识资本。
基于内需的经济全球化模式,并不是新的全球经济现象,而是人口和市场规模较大的国家的经济发展模式。与小国必须采取出口导向战略不同,大国从来都是从内需中享受发展红利的。这种基于内需的经济全球化模式使美国在最终需求规模傲立全球老大的基础上,形成了处于全球价值链高端的市场治理者的地位;塑造了长期的强势美元地位,诱使全球其他奉行出口导向战略的国家对其进行大量的出口,使美国可以长期获得低成本的要素和产出品;使美国成为吸收全球高级人才力度最大的国家。
2016年,我国经济总量已经突破70万亿元人民币,达到美国经济总量的2/3。在未来十多年内,中国经济有望全面超越美国。因此像中国这样有着巨大市场潜力的大国经济,不可能长期依靠出口获取发展动力,不可能仅选择进出口贸易来实施全球化战略,世界上也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市场可以容纳中国这么巨大的生产能力。因此中国经济转型为基于内需的全球化经济,是未来我国经济发展中客观的、必然的、无法回避的战略选择。
综上所述,我国未来只有进行彻底的政府改革,大幅度地放松政府管制和大规模减税,才能真正实现市场机制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才能让老百姓分配到更多的财富,才能形成内需驱动型经济,从而在新的全球化条件下实现真正的内生性经济增长。◆
(作者为全国政协委员,江苏长江产业经济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