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秋沅
逝川与流光
文 / 李秋沅
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
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春容舍我去,秋发已衰改。
人生非寒松,年貌岂长在。
吾当乘云螭,吸景驻光彩。
——李白《古风・其一》
“时光”这个词,时常让我惊慌。每当看见这两个字,它们就如灌了铅,沉沉落到心底去,咯噔一声,落定却不让人心安。
年幼时看烟花,总担心眼前的烟花绽放后,墨蓝的夜空再次冷清。当所有的烟花散尽后,我总望着静寂的夜空发愣。少年时有一天翻起幼时的日记,忽然发现日记中的自己是那么陌生,居然惊出了一身冷汗。除了日记本中记载的片刻时光,其他的时光消逝何处?我曾经存在过,可在哪里呢?当眼前一切消逝如流光,被彻底遗忘,有谁能证明它曾经存在?我是如此惊慌而感伤。
从那以后,我试图留住时光。我的尝试很简单,就是凝神用心看着眼前的人、眼前的物、眼前的景,对自己说:“记住现在,记住。”用这个方法,我真的记住了彼时天边飞逝而过的云,记住了彼时的蓝天,记住了彼时海上的点点帆影……我记住了许多,但遗忘了更多。
而这尝试,令我对时光的流逝,生命之痕的轻浅更加不安。
每一天,我们都在老去,从出生走向消亡。每一天,每一刻,消逝后再不可重来。相对于无垠的时空,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当我清醒地意识到时光的流逝时,清醒便成了负担。过往不可寻,未来不可知,而现在,是指缝里的漏沙,还未把握,即已成过往。
谁能留住时光?记得幼年时在鼓浪屿上常遇见一位因受过重创,心智永远停留于往昔某一刻的女子,面容清秀,总穿着旗袍。她神情漠然,紧抿着嘴,脸上敷了厚厚的粉,满脸细碎的皱纹在粉底之下挣扎着。看着她走过来,我总要难过。我看见她倔强地与时光抗争着,穿着旧日的服装,一丝不苟地化着旧日的妆颜,那一份执着,令人心惊得惨烈,我不忍心多看她一眼。我听到了时光的冷笑,嗄嗄地扎我的耳。
而现在的我,不也在用文字与时光抗争么?我看见时光在我的文字中穿梭,我企图抓住它的影子,揉进我自己,化作墨色的文字;我企图用文字凝固我的思维、我的情感、我的所有——呵呵——我又听到时光的冷笑。
谁能留住时光?但是,谁又甘心流光逝川,水流无影?
拥有短暂生命的人与永恒时光之间的抗争,永无休止。我仿佛看见西西弗斯在推石头上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们无限之小,却又无限之大。时光本无意义,而我们,在与时光的太极推手间,又赋予了时光万千颜面、万千意味。如此想来,姑且有了安慰,心肝落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