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场极限之辩:“增长的极限”与气候变化

2017-04-22 08:38约什·伊斯廷瑞尼尔·格伦德曼阿西姆·
关键词:减排市场机制气候变化

约什·伊斯廷 瑞尼尔·格伦德曼 阿西姆·普拉卡什

摘 要:本文对当前关于全球气候变暖的论辩和早前20世纪70年代关于“增长的极限”的论辩进行比较研究。我们特别关注的是这两个案例中的同与异,进而比较其中的政策困境及其需要吸取的经验教训。这两场论辩尽管在许多重大问题上观点不同,但它们在公共政策上都倾向于技术专家治国论,因此招致相似的缺陷。在这两场论辩中,关于未来灾难的耸人描述起了关键作用。我们认为有关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研究,需要密切关注的应当是气候变化的社会、经济和政治的维度,而不是过分关注减排目标。我们还认为,对市场机制提供减缓全球变暖的技术的过分信任,十分可疑。有鉴于此,我们切实考察了排放目标的政治意蕴及其时间表,并对如何推进政策研究提出了建议。

关键词:气候变化;“增长的极限”;减排;市场机制;技术

一、前言

诺德兰(Nordlund)强调迄今为止未来主义的研究对于IPCC的研究与评估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2我们认为这是一个要求并肩作战的呼吁,我们相信像诺德兰一样,未来学家们会积极投身于“……涉及我们的共同未来的当前规划”3。在回应这个呼吁时,我们吸收了早先的未来主义学者,即罗马俱乐部以及它们关于“增长的极限”(即LtG)的原创成果,以便确认在气候变化问题上所面临的关键挑战与機遇。4

当前的经济危机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担心,经济问题或许会限制对环境政策的关注。奥巴马当局尽管已经做出了许多受到环境组织好评的行政任命,但是激励计划和其他政策(仍然)没有准确反映应对环境挑战的迫切性。人们担心的是,自十年前左右就开始聚集的减缓全球变暖的巨大动力,会因为当前的经济危机而受到搁置。全球变暖或许会受到许多象征性的政治关注(如2009年的哥本哈根峰会之前及其举行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但进行结构性调整以减少对化石燃料的依赖绝不会成为政策关注的焦点。在本文中,我们将分辨出缓解全球变暖所面对的其他挑战。在分辨过程中,我们会从70年代有关增长的极限的论辩中吸取政策上的教训。通过对这些论辩的比较分析,我们注意到二者在政策制定过程中都倾向于技术专家治国论。因此,一旦确定了气候变化问题的范围及其复杂的政治意蕴,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有必要更多地关注在社会的、经济的和政治的维度上,而不是减排目标的过度关注上。

这两个案例不仅显示出重要的相似性,而且还显示出根本的差异。增长的极限和气候变化的话语都有共同的管理学思想:地球这个行星可以被看成是一个能被观察、能被管理和能被控制的系统,就像宇航员曾经认为的那样。1在这两个案例中,我们看到大量的模型强调物理变量、忽视社会(与强调技术干预相反)干预的重要性。在这两个案例中,我们觉察到了某种危言耸听的夸张成分,与他们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同,意图使公众直觉这些模型的结论或多或少是对未来的一种精确的预言。

这两场论辩也显示出根本的差异。在“增长的极限”论辩案例中,几乎没有或根本没有出现任何有关制度构建的政策建议。这场论辩被限制在一个很小的学术圈和有大众传媒关注的商业人士之间。相反,关于气候变化的大论辩通过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FCCC)和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而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性的制度构建。这表明气候变化的论辩不会很快消失。另一个差异是推动这场论辩的研究机构的规模不同:增长的极限问题的论辩起源于“小科学”,局限于学术圈,而气候变化问题的论辩为其中的“大科学”所推动,仅在美国每年就平均约有20亿美元的联邦研究基金投入。相比之下,大众集团的研究基金在1970年对罗马俱乐部的资金支持总共也不到100万德国马克。2

两场论辩的共识之处和我们看到的巨大挑战在于长期的环保目标与短期的经济发展逻辑的不相容问题。“增长的极限”话语倡导零增长方案,把经济增长视为环境保护和资源保护的祸首。诸如哈丁(Garret Hardin)的救生船理论之类观点突出了迫在眉睫的资源稀缺的危害性。3哈丁和其他新马尔萨斯主义者将发展中国家视为该问题的关键挑战,但增长的极限论群体却觉得广泛的增长范式十分可疑。从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中期,这些观念构成了环境保护和经济增长问题上的主流话语。

但是从80年代末开始,可持续性发展(和生态现代化)理念取代增长极限成为主流范式。其倡导者声称经济和生态之间并不必然相互矛盾,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资源保护之间具有相容性。是什么引发如此乐观的估计呢?由“增长的极限”理论模型中推出的资源稀缺问题,或许在短期内会被市场主导的创新活动弱化。整个世界(或许是错误地)意识到,资源枯竭不会以增长的极限报告预测的方式(确实,MIT研究者已经指出,这个悲惨的预言会因为在适当的时机采取了抵制的行动而发生改变)出现。1不过,这个观点尽管得到了希望“维持经济继续增长”者的拥护2,但是,资源稀缺的暂时缓解已无法改变经济增长的势头。一旦资源的价格开始下跌,世界就会重蹈资源被肆意挥霍的覆辙:例如,80年代的小汽车被90年代的SUV所替代。

我们能够在气候变化的案例中找到这个相似的论点吗?为什么能或者为什么不能?政策实施的结果是什么?本文认为缓解气候变暖,需要我们在生产与消费过程中进行根本性变革,我们无法仅仅依靠市场力量进行原始创新。由于问题的复杂性和高度依赖化石燃料,我们需要对新兴技术领域进行大规模的、持续性的经济投资,而不是依赖市场提供必要的创新。对增长的极限的政策后果的研究在这方面有所启示。

我们的目的是促使读者思考,当我们在对创新和技术发展所带来的机遇和局限进行分解研究时,此类“棘手的问题”所具有的具体的政治意蕴。3如此,我们希望本文能够使人们对于应对气候变化政策的前景和重点拥有更好的理解。

二、20世纪70年代的“极限”之辩

罗马俱乐部,一个由意大利实业家A.佩切伊(Aurelio Peccei)和苏格兰科学家A.金(Alexander King)发起的全球性的非政府智库,在1968年受托研究“增长的极限”问题。1970年受到德国大众公司的资助,1972年发布了研究报告。4俱乐部的宗旨就是聚集各个领域的顶尖专家研究在一个各自独立的世界里人类所面临的各种挑战,尤其是来自资源和环境方面的挑战。其网站写道:“这个出版物在政治、经济和科学领域的全球效应可以用‘宇宙大爆炸来形容:一夜之间,罗马俱乐部呈现出在一个资源明显有限的世界里追求没有止境、没有约束的物质消费的增长所存在的矛盾,并使之成为全球最为关注的问题。”5

《增长的极限》研究报告有强烈的技术主义倾向。它采用系统动力学方法研究人类发展潜能的上限问题。它考察了五个要素的交互作用:人口增长、农业生产、不可再生资源枯竭、工业产出和污染发生。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反馈圈网络,“恶性循环与良性循环”构成的复杂网络,其聚合性的相互作用构成“世界体系”。在这个模型中,人类的经济活动作为外因,或者作为生态破坏因素趋向环境的崩溃。在《增长的极限》的原初报告中,最令人震惊的陈述是没有控制的经济与人口的增长,将在100年之内造成“人口和工业能力突然而不可避免的下降”。这个引语代表了《增长的极限》研究报告的主要结论。1当《增长的极限》研究报告应当被看成是对政策行动的一个劝告时,批评家们错误地把它描绘为一个错误的预言,把注意力集中在辩论该研究报告所说的具体的短期预言可否兑现的问题上。

就像一个评论者指出的,罗马俱乐部研究报告“实际上没有进行任何‘预测。作者们明确地指出,它不是一个预测,他们也不相信依靠这些获得的数据和理论,就能够对这个世界在下个世纪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出准确的预测。报告所描述的仅仅是未来世界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形”2。罗马俱乐部使用各种计算机模型模拟各种重要输入因子以及它们的交互作用对未来的影响。不同的设定会引导不同的模型输入产生不同的输出,这些不同的输出就是未来的情景描述。其实,以80年代和90年代的经验来评判《增长的极限》研究报告的有效性,是不公道的,对于这点下文还要谈到。3

《增长的极限》的政策影响基于其假定。首先,人们有能力约束他们的资源使用以达到满足可持续发展的水平;第二,政府的干预与个人的自我约束能够有效控制消费;第三,这些变化出现的速度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系统的输出。其影响十分清楚:如果必要的个人约束和政治意愿能够被调动起来,全球环境崩溃的趋势就能够被阻止。

史密斯索尼亚协会(Smithsonian Institute)1972年发布的研究报告显示:尽管有各种不同的反应,《增长的极限》还是受到了大量的关注。既有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也有轰轰烈烈的学界辩论。英国的《经济学家》和美国的《新闻周刊》在攻击中风头尤甚。《纽约时报》从尼克松当局得到了回应。尼克松总统的环境顾问R. E.荃恩评论道,罗马俱乐部的研究预测,当今的人口、资源消费和其他趋向将在下个世纪的灾难中走向终结。但是,他又接着说,一个人没有必要接受如此悲惨的假设与方法,这些方法以一些更为极端的预言为基础,去承认那些还在受到各种机构质疑的问题的根本有效性。

环境学家赞赏《增长的极限》使人们意识到迫在眉睫的过度消费问题,批评家则谴责它数据不准及其悲观的预测。例如,著名的系统论思想家肯尼思·博尔丁(Kenneth Boulding)戏谑道:“任何相信指数增长能够在有限的世界里永远持续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经济学家。”11972年《新闻周刊》署名为耶鲁大学经济学家亨利·瓦里奇(Henry Wallich)的栏目文章,给《增长的极限》贴上了“毫不负责的胡说八道”2的标签。在另一场著名的论辩中,生态学家保罗·埃尔里奇(Paul Ehrlich)与经济学家朱利安·西蒙(Julian Simon)打赌,以1980年的价格为基准,到1990年,铜、铬、镍、锌、钨的市场价格将会戏剧性的上升,而西蒙认为它们的价格会下降。结果埃尔里奇输了赌局,汇给西蒙一张价值576.07美元的支票。3从某种意义上说,埃尔里奇接受为期十年的赌博(在《增长的极限》中期限设定为一个世纪)是十分不明智的。他也是不太幸运,因为全球经济在80年代出现下滑,而就从90年代后期起走低的物价开始上浮。不过,随着80年代经济的不景气,埃尔里奇打赌失败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甚至当这十年内出现了8亿人口的增长时,技术替代品仍然保持着价格下跌。这种替代效应的一个实例就是玻璃光纤的发展一度替代了铜保有的许多功能。学者们已经发现了这些金属价格下降的另外两个原因:第一,在对西蒙的观点进一步支持的过程中,新的采矿技术引发镍矿床的新发现,担心这种金属作为现实资源的增产;第二,支持埃尔里奇观点的人声称,尽管存在替代效应,但这组金属的价格在80年代早期由于石油价格的上升而被人为抬高,原油价格上涨导致金属价格的普遍上涨,在1990年由于石油价格的下跌又导致金属价格下降。福卫(Verweij)等人指出,随着时间的推移,罗马俱乐部已从自然资源问题中转移出来4:

今天……罗马俱乐部(2002)信奉这样一种观点,由于全球化石燃料的长期使用,人类在生活环境中持续遭遇大气温室气体聚集的威胁。这几乎与70年代早期罗马俱乐部的观点完全相反(……),当时认为世界的长期繁荣与稳定正在遭受化石燃料枯竭的威胁。因此,罗马俱乐部在上35年中已经清楚地改变了看法,在这期间,已经探明的化石燃料储量在稳步上升。这也是常被罗马俱乐部的批评家如经济学家朱利安·西蒙所援引的例子。

然而,同批评家的观点截然相反的是,第一次关于《增长的极限》的论辩并没有仅仅只关注资源稀缺话题。实际上,作者们谈到地球生态系统已无力吸纳污染物,可能是因“过量而崩溃”的一种后果,甚至引证了“热污染”或人类学意义上的气候变化会引发“严重的气候效应”的可能性。5不过,由于作者们既没有能够设定一个上限以便把污染物吸收进地球大气层,也无法预估指数污染物曲线会如何快速上升,所以,在全面的世界3模型(the overall world 3 model)中包括這个反馈环的各种效应都是不确定的。结果,即使把任何类型的污染物纳入到模型曲线中,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模型既定的预期结果。然而,值得关注的是,尽管污染物在此分析中所起作用微弱,《增长的极限》的原初作者仍然机灵地预测了气候变化影响的可能极限。

某些资源——如渔业资源之类——正显示出日渐枯竭的迹象。进而,在后来的20周年和30周年纪念报告中,相对于原初的《增长的极限》报告,它也出现了两个方面的进展,不但如“生态脚印”和“地球生存指数”之类的生态指数出现在世界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期刊《地球生命报告》中,而且还认为,“人类不再依赖自然的力量而生存,而是靠耗尽资源而生存”1。确实如这些指数表明的,地球的生物多样性和“生物包容力”由于人类的生态恶行而遭受摧残。不过,这些情形尽管触目惊心,但只要获得财政上的足够支持,这些悲催的趋向都有可能因为技术替代而有所减缓。其中可再生能源的机遇就是一例。

在20年间,政策的注意力和社会话语已经转到气候变化的新的“极限”挑战方面。2在新的概念框架里,这个“极限”从属于大气吸收和消解温室气体排放的能力。与其说关心的是允许从地球抽取稀缺资源的极限,不如说现在关心的是另一种稀缺资源的极限:大气汇聚的容纳力或吸收力的极限。尽管气候变化的科学共识相当大(如果不是全面的),由于前面的论辩,仍然有怀疑论者质疑这一“新极限”现象及其含义。

通过政策行为减缓气候变暖将有希望比以往的极限论辩面临更小的政治阻力,因为一个更值得信赖的主体(在其他事情中)提供了科学的证据:《增长的极限》是由一个非政府智库(罗马俱乐部)授权发布的,而在现今的极限论辩中授权主体是一个获得诺贝尔奖的政府间机构(IPCC)。但是,近期的丑闻已在相当的程度上削弱了这个机构的信誉度。进一步说,各个层次的大众媒体对这个议题的关注度远远超过以前对《增长的极限》的关注。不幸的是,企图通过政府间合作或者市场手段解决气候变化问题的希望十分渺茫。原因很多,但是最主要的是大气作为公共资源3,意味着面临强大的集体行动的挑战,因而造成巨大的全球政策行动的困难。不过,从前面的论辩中,人们可以获得许多启示和经验教训。

(一)来自《增长的极限》论辩中的经验教训

《增长的极限》团队根本上是非政府性质的。它很少参与政府或大众的活动,但与生机勃勃的环境运动有共鸣。与此相反,气候变化研究通过IPCC和UNFCCC机构导致了政府的直接参与,却很少得到大众的支持。顺着这些思路,可以推导出来的是,政府喜欢以传统的自上而下的方式贯彻政策。我们认为这个动力机制会对减缓气候变化的活动产生潜在的威胁。例如英国这样一个气候政策上的领先国家,就显示了口头上哗众取宠、但在如何实际建成低碳社会的问题上都鲜有公众参与讨论的迹象。尽管有直接的反对与异议,“缺乏另一种观点”,缺乏公众的投入,从科学立项到具体论证的当面讨论1,会对民主政府采取必要措施降低温室气体排放的能力和意愿产生局限。2此外,化石燃料工业的联合反对往往使公众的反对意见具有了经常被误导、有时是共谋的特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或许为雄心勃勃的气候变化政策的失败创造了条件,无论是由于公众的抵制,还是由于公众的漠视,或是兼而有之。英国政府发誓到2050年要削减掉80%的碳排量,一个非常雄心勃勃的目标。但是如果削减计划没有包含过渡到低碳社会所需合理成本的政策说明,那么就会失去选民的支持。没有看见这样的尝试,于是,第二种可能性就会成为现实:即认为政府没有义务去实现那个遥远的目标。3

气候变化表明了以化石燃料为主要能源的现行经济模式对经济增长的极限。对增长极限的重视不是新近出现的。重要的是,需要认识到关于增长的极限的论辩不是现在开始的。至少从托马斯·马尔萨斯(Thomas Malthus)时代开始,学者们就已经就自然环境如何限制经济的潜在增长问题展开了论辩。4以盖里特·哈丁(Garret Hardin)为代表的新马尔萨斯主义者就描述了“救生艇伦理”以反对流行的“宇宙飞船地球”的研究。哈丁描绘了具体的政策影响:如果没有一个全球政府能够限制贫困国家人口增长,富裕国家的幸存“要求我们依据救生艇伦理来控制我们的行为,尽管他们这样做有些残酷”5。对于“极限”问题更为精致、更为广泛讨论的研究成果,都已包含在《增长的极限》研究报告中。著名科学家于是根据人工计算机模拟技术的研究结果进行了高端的技术分析(世界3模型)6。由于媒体和学界的关注,《增长的极限》被当成自然资源成为经济增长极限的科学的、权威的研究文献。这个报告描绘了人口增长和资源过度开采对全球生态系统的影响。

(二)从管理到治理?

黑尔加·诺沃尼(Helga Nowotny),在评论《增长的极限》研究的技术专家治国论倾向时指出:“在一个‘治理已经取代了‘管理的时代,当我们回顾70年代初采取的政治措施和控制手段时,令人吃惊地发现,这些举措因过于经济集权而遭反对。”1但是,重读罗马俱乐部的报告时,令人感到难以接受的不仅仅是初期诸模型中明显的技术专家治国论倾向,也包括它对政治实践和实现政策建议的能力的信念,当时显示出的坚定信念。就像福卫等人2所说的:“无论是俱乐部的预设前提(无节制的民众和国家因过分自私和目光短浅,没有认识到他们正在慢慢地、但必然地在瓦解他们自己的繁荣),还是其终极治理理念(更加全球性的、自上而下的、全球市场的专家计划控制)还都具有等级制特征。”诺沃特尼正确地指出:“缺乏来自另一个方面的看法——缺乏来自底层的看法,来自当地人的各种意见,缺乏来自消费者、选民和用户等‘可以想象的各种外行人的看法(现在至少对外宣称应该考虑其看法)——在当今世界显得很奇怪,在政治上也很难施行。有人会很惊讶在没有了解公众切实体会的情况下谈论未来何以可能。”3

这就提出气候变化要讨论到什么程度才能满足这些期盼的问题。在气候论辩的主要成员心中治理已经取代管理了吗?澳大利亚科学家希尔曼和史密斯(Shearman and Smith)認为,我们需要一种独裁政府以落实温室气体排放问题上的科学共识。4著名气候问题研究专家詹姆士·汉森(James Hansen)痛惜道,在气候变化问题上“民主进程不起作用”。在《盖亚消失的脸庞》中,詹姆士·勒夫洛克(James Lovelock)强调,我们需要摒弃民主以便满足应对面临的气候变化挑战。我们处在一种战争状态,探讨是为了应对新的战争以便把世界从昏睡中唤醒过来(参看文献5,为了一项危险的评估)。

气候变化,很像最初版的《增长的极限》表现的,清楚地反映了对经济增长的极限,但也存在根本的区别:不像前面的极限论辩特别关注的是资源稀缺和人口增长6对潜在经济增长的极限,这次气候变化研究文献集中在自然环境的吸纳力对潜在经济增长的极限上。除了资源限制,环境沉积现在也是限制因素。的确,两种类型极限的政策影响不同——不利于缓解气候变化。

(三)技术的作用

或许,《增长的极限》报告没有充分认识到或者考虑人类的技术创新能力因素。技术创新和市场力量能够,至少部分地能够通过资源替代部分缓解资源稀缺问题。在《极限的增长》出版后不久,一群学者就提出了这个观点,其中著名的是朱利安·西蒙(Julian Simon)1和赫尔曼·卡恩(Herman Kahn)2(也可参见文献3)。新科技(高产品种种子需要配以杀虫剂、肥料和灌溉的系统使用)和政策革新(例如,改变城乡贸易条款)的引进带来的“绿色革命”避免了全球部分地区的食品危机。如果当前的食品危机持续,那么投资发展“第二波”绿色革命技术(或是第三波,如果基因工程水稻是第二波的话),就会成为令人关注的事情了。

1973年和1979年的石油危机说明对获取重要资源的外部打击将刺激新资源和新技术的发展。尽管这些“解决办法”可以将资源枯竭问题(因而)推延到未来(或我们的当前),但最大的教训是在此情形下,人类的创新能力和适应能力通常需要通过政府的干预才能够改变消费与生产的模式,至少是利润的干预。要发挥这种干预力,有必要从社会维度、政治维度和经济维度对人类的反馈进行预期研究,如果可能的话,还需要对资源稀缺性的预测作出说明。尽管预先研究公众对资源价格变化的反应很重要,但是如开普敦等人指出的:令人感到困惑的是,即使政府通过节约能源来降低成本,也无法确保大众通过节约能源获得降低成本的实惠。4

70和80年代的历史告诉我们,技术创新对社会—政治的发展不是外部性的。适当的制度环境有助于新技术的开发和传播。尽管人类遭遇资源的极限是必然的,但是在较短的时期里,资源稀缺是可以缓解的。不幸的是,这导致政治家们或是由于目光的短视,或是由于经济或国家安全的压力,对这样的趋势无所适从了。当然,气候变化层面上的环境问题不仅需要短期生产模式与消费模式的转变,还需要长期生产与消费模式的改变。但是,一个人不应当被短期的成功迷惑了。最终,我们需要通过技术帮助我们减少财富生产中的碳排放。通过开发新技术深海钻探,或是通过山头爆破技术高效取煤,不再能够满足能源需求了。我们宁可开发新技术以便放弃化石燃料。5我们担心耸人听闻的预测带来的仅仅是象征性的变化,哥本哈根会议就是典型的一例。挑战在于如何采取政治行动将长期的目标与短期的政策有机结合起来。这就要求将气候变化论辩的注意力从当前令人恐慌的趋向上转向更为实用和更为制度性的原则上来。换句话说,政策制定者们不再讨论远期排放目标,而是讨论气候变化短期—中期的社会、经济和政治的影响,以及我们如何进行自我修正以便走向低碳社会。例如,也能够通过减少交通工具的能源使用以降低温室气体的排放,促进能源的独立自给,这是许多国家追求的重要发展目标。其他补充的目标包括能源安全、就业创造(在清洁能源领域)、人类健康改善(如,通过减少黑色煤烟1)和在油价飙升前摆脫石油依赖。这些政策将提供国家层面的适当福利(而不是全球性的公共福利),但是这不能降低重大集体行动的重要性,这是国家间政策谈判者在维护全球共同油田资源问题上一直面临的困境。

三、气候变化案例

近三年来,媒体上关于气候变化的报道激增。2据这些报道称,气候变化是全球政策面临的最大挑战。这个挑战包含很多方面,这里提两点:第一,它是对科学的一个挑战,因为该问题的广泛性和复杂性(如同之前的“增长极限论”)。这里涉及我们的自然环境的物理变化问题。第二,它提出了集体行动问题,因而也就是公共政策问题。在论辩中一些人似乎假定,按照我们的观点是错误地假定,对潜在的、剧烈的自然变化的高度关注足以引发不可避免的社会反馈。它忽略了政治活动的基本原则,尤其是忽略了两股力量的影响:生活在欧洲、北美或新兴国家(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即“金砖国家”)的富裕消费者的影响;化石燃料行业的游说人员,对这个变化的拒认或拖延的影响。

过去两个多世纪的气候变化趋势表明,地球变暖已超出了气温涨落的自然循环界限。科学家将此归因于人类温室气体排放的大量增加。如果将大气视为具有一定容量的“气槽”,那么温室气体的增多就会产生温室效应,结果本应扩散到外太空的大部分太阳热能又被折射返回到地面,从而导致两极和冰川的冰峰融解,地球上大多数的人口聚集地因气温过高而无法居住。因为气候偏差与工业化、全球人口膨胀、资源开采加速和经济增长密切相关——所有这些被认为是温室气体的来源,因而人类活动再次被当成破坏生态系统平衡的祸根。

2007年IPCC发布第四次评估报告。发布过程分为两个阶段,开始发布的是供决策者使用的总结报告。根据《纽约时报》报道,美国政府对此作出了如下回应:布什政府至今没有直接承认人类行为正以潜在有害的方式导致地球升温,但却接纳来自美国和其他112个国家代表认可的结论……。“接纳”这个词用得耐人寻味,因为这不会导致美国在气候变化问题上采取实际行动。但是,它很可能赞成大部分在美国进行的研究。文章如此写道:

政府声称……美国已在研究和应对气候变化中发挥主导作用,其中过去6年中仅对新技术的研发和税收激励年均就有50亿美元的投入。同时,能源部长萨缪尔·包德曼(Samuel Bodman)反对实行单边限排政策。“放眼全球,我们的气体排放只占很小份额,所以必须采取全球策略。”他说道。(《纽约时报》,2007年2月3日)

报告全文刊发后,《纽约时报》宣称:“布什总统对其他主要工业国首脑的观点表示赞同,认为‘解决这个问题亟需采取行动,我们必须加速技术创新以打好应对气候变化的持久战。当问及政府认为气温多高是可接受的问题时,他拒而回答道:‘无可奉告。据称,自2001年以来美国在气候研究上已投入了120亿美元。”(《纽约时报》,2007年11月18日,晚版,最终版)令人吃惊的是:一面拥护科学,炫耀美国在气候研究上的投入;一面又在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和美国减排目标上寻找借口逃避。

(一)危言耸听

在《自然》刊登的一篇报告中,来自世界卫生组织(WHO)和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科学家们预计气候变化将导致年均约15万人死亡,起因于“……极度炎热、寒冷、干旱或者风暴等直接引起的温度变化,以及空气质量变化、水质变化和传染性疾病引发的生态变迁”1。他们继续描述气候变化带来的许多其他灾难性后果,包括风暴模式的改变、气候的持续恶化、海平面上升和淡水匮乏、耕地沙化、物种灭绝等等。气候政策面临这些挑战,而随之而来的气候移民、食物和淡水危机、公共卫生问题等也令人警醒。

但是,如果陷入气候决定论就大错特错了。或许,上述的情景不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应该可以从首次的“增长的极限”的论辩中获得一些教训:社会和政治的干预会发生作用。很明显,在气候变化问题上,如果我们想要避免这些悲惨的后果,市场的力量并不可靠。需要明白的是,无论我们将来缓解气候变化的政策如何成功,我们现在已经直面气候变化问题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将坐视成千上万的人死于气候变化。只要我们在公共建设上及时采取适应措施,这样的后果是可以避免的。但是,这样做花费大而且政治上看起来也不够“正确”,因为这样似乎是从预防气候变化的“大目标”上转移了视线和资源。实际上至少从2001年起IPCC评估报告就已承认,在减缓气候变暖的同时采取适应措施的重要性。2全球变暖主要影响的是那些无力改变自身发展模式的地区,因此适应一定是一种恰当的政策反应。3一般而言,灵活的政策反应应该试图降低社会的脆弱性。4如我们已经认识到的,过去的20年我们已经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有人呼吁添加第三种政策,一种补救方案(即地球工程项目,力图将二氧化碳从空气中分离出来)。2009年,英国皇家学会发布了名为《气候的地球工程:科学、管理和非确定性》的报告,其中各种观点均被纳入讨论。认真地适应、做好最坏的准备、再加上谨慎地补救措施,会削弱那些危言耸听者的修辞效应。

直到现在,气候政治一直在上演着精彩纷呈的戏剧,不断宣称有足够的时间避免“危险的气候变暖”。据称,我们距陷入绝境还有10年的时间。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是:如果完全必要的话,适应和补救措施是次要的事情。但是这个台词不管用,因为气候危机的警告没几个月就会升级。到2007年咒语就变为“要么立即拯救,要么地球毁灭”。1下述事件把气候变化问题推升到了政治的风口浪尖,受到了人们最高程度的关注,讨论问题的语调也变得耸人听闻。2004年好莱坞大片《后天》向美国民众传递了气候突变的信息。2005年之后,大众传媒对气候变化问题空前关注,大多语调夸张。22006年和2007年,很多专业性的科学组织宣称:气候变化形势危急,需要紧急行动。32007年,IPCC发布第四次评估报告,并和阿尔·戈尔(Al Gore)分享了诺贝尔和平奖。不过,危言耸听策略虽然导致了气候问题的政治化,但在国际层面没有收到预期效应。情况很明显:2009年12月,联合国193个成员国没有达成哥本哈根协议。与此同时,民意测验显示大众对气候问题的危机感有所下降,而经济问题取而代之成为关注的主要对象。4如果它是作为一种政治策略以便促使国家、企业和消费者立即采取行动,那么危言耸听的渲染目的没有达到。

(二)模型和未来前景法的作用

与罗马俱乐部类似,IPCC使用未来前景的方式向大众展示模型推演的结果。根据IPCC的说法,模型是“气候系统的一种数字化展现,它基于系统成分的物理、化学和生物属性及其相互作用与反馈过程,以說明气候系统中人们已知的全部或部分的属性”。这些模型是“作为一种研究工具研究和模拟气候系统,达到预测的目的,包括每月、每季度和年度的气候预测”。预测是建立在这些模型基础上的,从气候敏感度预测(即二氧化碳浓度倍增致使地表均温上升)到海平面上升、物种消失、冰川退化以及气候灾难增加频率的预测。到底是预测什么呢?IPCC认为,“气候预测或预报是试图对未来气候的实际演化进行估算的一个结果,例如,以季节、跨年度或更长时间为预测周期”。气候预测被区别于气候工程,气候工程依赖于对排放物/浓缩物/放射物的未来前景的使用。未来前景,反过来,“是基于一定的设定,例如有关未来社会经济的和技术发展水平的设定,但这些设定在未来可能成为现实也可能不会,所以未来前景存在诸多的不确定性。”1

大众可能会不加区分地使用这些不同术语,其实这些术语是有严格界限的。我们无需在不同的定义区分上绞尽脑汁,尤其是在这些定义还没有得到公认的情况下,甚至有时气候科学家也会以不同的方式使用这些术语。2但是,认识未来前景的作用还是有益的。IPCC前主席罗伯特·沃森(Robert Watson)刊在《英国皇家学会哲学学报》的一篇文章中说道,未来前景是影响决策者至关重要的工具:

除了对变化的直接观察,能够促使政策调整的最重要工具之一就是合理的未来前景。在上文提到的大多数科学评估(例如,同温层臭氧消耗、酸沉降和气候变化)中,未来前景在描述可信的未来变化和辨别不同的政策选择的内涵以及说服决策者采取行动问题上起到了绝对关键的作用。3

赫尔普和林内(Hjerpe and Linnér)指出:“IPCC把未来前景作为‘未来或许可能发生的情景……以分析诸驱动力如何影响未来排放的结果(……),即它们不是为未来构造出来的蓝图。IPCC……强调既不是客观的概率也不是主观的意愿导致不同的未来前景。社会的未来演化被看作是各种因素,比方说人口发展、社会经济发展和技术变革等相互作用而导致的一种不确定的进程。”4

不大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即为决策者提供系列不同的未来前景,以便从中挑选出一种符合其预想的方案。从这个意义上,《增长的极限》和IPCC都在运用未来前景法以便交流建立一个反面乌托邦未来的可能性,不是作为一种预言,而是一种提醒:如果我们要想避免最悲惨的结果,需要立即采取行动。

(三)与“增长极限论”的不同

气候变化论尽管与增长极限论在一些分析维度上,包括技术专家治国论上,存在相似性,但二者还是存在关键的差异——使得其政治活动和经济活动不幸遭受更多的挑战。第一,增长极限论的“经济崩溃”预测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可贸易的资源——食物、石油、铜——供给不断减少而引发的,这些资源拥有“私有”产品的性质,具有竞争性和排他性。这些资源因供给不足导致价格攀升,市场刺激催促技术创新。这在20世纪70年代的石油恐慌中得以充分表现:尽管油价创历史新高,但是市场信号和技术创新推动节油小汽车开发以满足需求,同时通过开发新油田以减缓供应紧张的局面。但是,对于气候变化,这些对策不大可能有效。首先,供应紧张的局面难以缓解,至少在短期如此。或许,通过生物质创造和森林更新(再生)来增加碳封存,供给可能会有所增长。此外,通过开发清洁能源资源(风、太阳等)的调整以减少碳排放的方法可以避免地球升温的极限。但是,相对于石油和煤炭,可替代的能源资源所发挥的作用比较小,而高额的研发投资又需要它们在短期内达到发生明显改观的水平,这都使得人们无法寄希望于通过这种方式来避免极限。此外,其中有些方式也会导致相反的结果(例如,如果我们清除现存森林、种植新树种,就会增加碳排放)。

第二,大气是具有竞争性但非排他的公共资源。因此,其稀缺资源无法形成市场高价,因此难以通过市场刺激推动创新,除非发明一种新方法对大气汇进行产权分配(温室气体排放权)。后者已在当前的碳交易机制中得以实施。

(四)总量控制和排放交易?

由于认识到气候变化问题上的内在集体行动问题,像京都议定书、气候变化问题上最早的政府间协定之类的机制,欧盟排量交易系统(EU ETS)和在美国、瑞典、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其他各国间的交换机制得以建立,确定了大气产权、促进碳排放交易以推进二氧化碳的高效分配,从而避免大气的“公有地悲剧”。人们的希望是产权一旦建立起来,温室气体排放将变得相当昂贵,这样就可以鼓励减排技术的开发和应用。尽管有人认为总量控制和排放交易机制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为市场机制的成功提供了希望,但也有充足的理由对其进行质疑。尽管世界银行称从2006年到2007年全球碳交易市场的市值已然翻番,从310亿美元增加到640亿美元1,但是这并不能证明碳排放交易总量的翻番,因为市场价格不断上涨,而且交易市场中的碳排量只是代表着碳排总量桶中的一滴水珠。2

排放权分配很可能造成一系列分配后果。不必惊讶,政治正在给这些机制的发展设置种种障碍。它也还面临其他显著的社会的、政治的和经济的等方面的政策干扰。首先,假设发展中国家在推行最基本的产权问题上能力有限,他们怎么实施更多的国外碳排放权呢?例如柯乐曼(Coleman)指出,碳结算或者通过碳排量的计算方法本身难以监控。所以,碳排量的计算只能依靠间接测量的方法,比如通过生产过程中耗费的燃料量来估算二氧化碳的排量。1

第二,发展中国家从全球性削减碳排的任务中豁免将造成道德困境,因为这将激励主要发展中国家的污染者继续增产而非削减碳排量。此外,石油输出国、包括像沙特这样的富裕国家正为出口收入下降而申请补贴。2当人们无需为自己的行为后果承担任何责任时,危害社会的行为就会受到激励,道德危机就会升级。2007年,中国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居于全球第一,尽管其人均排量远低于美国。3根据京都议定书,中国是发展中国家,因而没有必要减排。这也适用于印度。这意味着,即便发达国家政治上痛苦地实行大规模减排,也很难取得期望的全球效果,除非中国(和其他金砖国家)遏止其不断上升的排量。4除非所有主要污染方通力合作,否则基于当下确定的和新兴的污染方之间的巨大发展差距带来的挑战是:发达国家基于其严格的环境管制必定会将工业转移到国外,或者将“工业逃离”到管制不严的经济地区,这样对全球减排效果来说势必收效甚微。显然,对发展中国家的豁免成为怀疑论者质疑现行做法的一个口实,因为“中国效应”很可能影响发达国家的减排行为。

第三,有观点认为,市场交换的腐败作用阻碍总量控制和排放交易系统或许会造成任何切实的结构性变化。碳交易观察机构是碳排放交易机制的非政府的监管方,该机构的凯文·史密斯(Kevin Smith)明白地指出,“基于市场导向的方案问题在于,它们容易流于一己私利的博弈”,他继续指出,游说的压力常常导致碳排放总量控制的限额远高于实际有效的限额。5

需要注意的是,除总量控制和排放交易制度外,还有其他途径,比如总量控制和集中处理制度、收费与红利制度6,还有碳征税。但是,总量控制和排放交易制度是迄今世界范围内许多国家最主要的政策措施7,也是目前国际认可度最高的政治努力。不幸的是,地方或国家的上述努力既没有达到改变气候变化趋向所需要的程度,也没有能够在应对气候变化的协商过程中吸引值得重视的公众参与。是否需要用国际政策来替代总量控制和排放交易制度还有待观察。目前,其前景不容乐观。

第四,通过市场刺激以及少许的政府间的调控合作,“增长的极限”的短期预测在很大程度上就可以得以避免,而应对气候变化则正好相反。要想顺利实现国内减排,政治家们就必须在通过征收碳稅还是征收排放费的方式进行强化调控、推进碳减排问题上进行令人讨厌的政治抉择。尽管这能在多大的程度上影响经济的增长尚不可知,但是任何时候引进对商业进行全面的调控和征收税费,尤其是在历史性的经济衰退期中,在政治上很可能是不受欢迎的。此外,由于宏观经济因素致使资源价格再度下降,投资碳平衡或低碳排技术的前景也更加黯淡。

最后,早期的《增长的极限》在论辩中所描绘的过激的和令人崩溃的未来前景大都被看成是全球性的,而气候变化的恶劣影响很可能只被一些国家所感知,而这些国家却不是气候变化的主要责任国。1不幸的是,这对积极改善气候变化的前景至少会产生两种可能的影响:第一,它把承担责任的义务推给那些只有很小能力解决这个危机的国家。第二,它把气候变化危机纳入类似援助国外的范畴,而不是全球必需的共同应对范畴。从这个意义上说,工业化国家的公民将不大可能支持实施广泛的全球合作计划,而更可能将其视为另一个“非洲问题”,从而消解了它的整体卓越性。结果,工业化世界所有类型的政治家们都将会踌躇是否有必要冒着个人的政治风险以改善穷人或是改善“遥远”的未来处境。

四、结论

假使上述严峻的未来前景可以成真,环保社区如何吸取70年代和80年代的经验以形成自己应对气候变化的政治策略呢?气候变化话语,如同IPCC内部的主要成员主张的,往往倾向于采取技术专家治理,并采纳危言耸听者的大部分主张。我们在话语中敦促一种变化:从远期的减排目标论辩转到应对社会—政治维度的巨大政策挑战。仅靠政府难以解决问题;即使美国加入京都议定书,它也难以奏效。迄今,政策的力量主要是通过投资为政府和企业的干预创造需求。假想如下:面对如此惊人的迹象,新技术发展肯定受到鼓励。但是这种情况还没有出现,至少在稳定(不谈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所需的规模上还没有发现。我们现在需要通过直接干预的方式来推动新技术的发展,而环保社区在此情形下也支持政府的重大干预。2我们需要国家层面上的自主创新以及广泛的公众参与以便持续解决这个问题。与早期“增长的极限”的立场不同,我们怀疑市场能否迅速地提供这些技术。

除了技術替代,还值得一提的是,根治气候变化“顽疾”的措施还必须包括对大众价值观的重新定位,即从消费经济转到强调可持续的生产和可持续的资源使用。这种价值重构的典型是新近出现的“改造乡村”运动1,它强调社区层面的行动与觉醒;跨越多部门、社区和政府层面的交流;对环境变化的地方适应。的确这两个观念——价值观重新定位和政府层面提供的技术办法是最基本的。不幸的是,本文限于篇幅没有对价值观转变的重要性给予适当分析。这必定会成为日后的有效方法。2

此外,限于主题,本文无法对其他相关要点进行认真研究。这尤其涉及到公众支持的缺乏问题——我们想探究“他者”的声音代表谁,以及它们是如何受排斥或享受特权的。我们也还需要更详细地挖掘公众质疑的潜在原因,因为公众质疑的声音正在不断升温而不是下降。我们还需要分析“增长的极限”与IPCC不同的科学认识论基础:而不仅仅是他们不同的基本原理设定。这就可以回答对其现实“可信度”和认识论基础的质疑。最后,由于除减排措施以外,我们当前还必须得考虑适应和补救策略,因此我们还需要讨论其他衍生的遏制措施。但是,完成这些任务还需要等待进一步的研究及其成果出版物。

致谢:海尔格·诺沃特尼(Helga Nowotny)、迈克·海尔姆(Mike Hulme)和两位匿名审稿人对本文早期稿件提出的宝贵意见,谨致谢意。

[作者简介:约什·伊斯廷,美国华盛顿大学教授;瑞尼尔·格伦德曼,英国阿斯顿大学教授; 阿西姆·普拉卡什美国华盛顿大学教授;刘魁,东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王常冉,东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

(责任编辑 朱凯)

Abstract:In this article we compare the current debate about global warming with the earlier discourse of Limits to Growth (LtG) of the 1970s. We are especially interested in the similarities of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cases and therefore compare the policy challenges and lessons to be drawn. While the two debates differ on important issues, they share a technocratic orientation to public policy, and susceptibility to similar pitfalls. In both debates alarming scenarios about future catastrophes play an important role. We suggest that climate change policy discourse needs to focus more closely on the social, economic, and political dimensions of climate change, as opposed to its excessive emphasis on emission reduction targets. We also argue that an excessive faith in the market mechanisms to supply global warming mitigation technologies is problematic. In this respect, we provide a reality check regarding the political implications of emission targets and timetables and suggest how policy issues can be moved forward.

Key words:climate change; limit to growth; emission reduction; market mechanism; techn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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