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 亦安冉
小巷里的大宅门后走出的民国大家
整理 亦安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都说苏州人不显山露水,一如苏州的园林。但凡苏州的大宅门,不像北方那么张扬,总是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推开一扇小门,说不定后面就藏着一个大户人家,你很难一眼窥见门里的繁华。就是这些曲曲折折的苏州小巷里,走出了许多民国大家,只消说上几个,就够叫人叹为观止的了。
苏州的平江路上,有很多条支开的巷子,在众多的巷子里,盘踞着两个潘家,一个“贵潘”,一个“富潘”。
贵潘历朝为官,家族中状元、探花和进士、举人的不计其数,最有名的是状元宰相、四朝元老潘世恩。“贵潘”家族科举及仕途显赫,在清廷六部九卿百官(文官)都有人做过官,清同治年间,李鸿章抚苏时曾为潘祖荫所属的“贵潘”家族题匾曰:“祖孙、父子、叔侄、兄弟翰林之家”,当时有“天下无第二家”之誉。位于钮家巷3号的留余堂,便是“贵潘”宅第。
留余堂,旧称“太傅第”。基本保持原宅三落布局,但由原来的六进缩为四进,门厅、轿厅、大厅、内厅齐全,约占地2135平方米,是一座保存较为完整的清代古建。主落大厅“留余堂”保存较好,为楠木结构,前架船篷轩,内四界扁木梁架,梁托棹木形如乌纱帽翅。西落第二进为鸳鸯厅,雕工精细,为少见之佳作。西落第三进即“纱帽厅”,面阔三间10米,进深11.3米,据称曾为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居留处。
另一家富潘从清末延续到民初,在商界叱咤风云,在苏州拥有无数店铺、作坊、房地产,潘麟兆就是富潘的代表人物之一。
富潘祖宅礼耕堂坐落在平江路卫道观前3号,大宅的名字,来源于潘家祖训“诗礼继世、耕读传家”,匾额‘礼耕堂”高悬于大厅,礼耕堂的名字也由此而来。清乾隆52年,由“富潘”第九代人潘麟兆修建,五路六进,规模庞大,装修精致,雕镂工巧,占地6700平方米,号称“江南第一豪宅”。据说当年耗资30万白银,历经12年才建成。
“富潘”的财富积累是从皇城开始的,从潘麟兆乾隆年间开办京城“瑞蚨祥”起,后在苏州创办一系列百年老店,清末民初更是开办了上海的国华银行,由此“富潘”家族声震大江南北。
富潘在鼎盛时期曾经拥有苏州观前街的大部分商号:元大昌酒店、稻香村糕点、黄天源糕团、文昌眼镜店……几乎都是今天我们仍然耳熟能详的老字号。
九如巷3号,苏州五卅路南口一条短短的小弄堂。既不深邃,也不幽静,这条长不过百米的小弄堂,常常被人忽略掉。一座白铁皮防盗门的老房子也不起眼,就是这样一幢老房子里,走出了四位端庄秀丽的小姐: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张充和四姊妹。
她们的父亲是乐益女中校长张冀牖,张家祖上是晚清的安徽巡抚张树声,家业传到张冀牖,就在苏州安了家。张冀牖与蔡元培、胡适之等人兴办新学,在苏州创办了乐益女校(今苏州第一中学前身)。
张家这“四凤”,平和温润、知书达理,昆曲、书法、丹青、诗词无一不精,说她们是才女一点也不为过。叶圣陶有句评价:“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九如巷既不深邃,也不幽静
张家这“四凤”,平和温润、知书达理,昆曲、书法、丹青、诗词无一不精
那么又是谁娶走了张家这四个才女呢?
张家四姐妹依次名为元和、允和、兆和、充和,名字里都有两只脚,似乎寓意着长大后,都会嫁人远走。事实上,四姐妹嫁人后,也都远走他乡。他们的爱情故事,也是20世纪中国现代文化史上的传奇。
四姐妹中的大姐元和嫁给了昆曲名家顾传玠,顾传玠是个昆曲演员,他在当红的两年里曾风靡整个上海,元和在上海读大学时,常常看顾传玠的舞台演出。1939年4月,元和与顾传玠结婚,也许是出于对昆曲和舞台的热爱,元和义无反顾地嫁给了这个男人。要知道当时戏子地位低下,他们的婚事令当时社会大为震惊,上海小报以“张元和下嫁顾传玠”为题大事渲染。晚年的张元和与女儿女婿生活在美国纽约,在国外创办曲社,弘扬昆曲,培养昆曲人才,还常与曲友一起登台。
二姐允和在姐妹中结婚最早,1933年结婚,嫁给了中国语言文字专家、汉语拼音的缔造者之一周有光先生,但是战乱却使她尽尝颠沛流离。从1937年秋直到抗战结束,她至少经历了“十次大搬家、二十次小搬家”。1941年5月,一家人逃难住在重庆郊区,6岁的女儿小禾因盲肠炎于重庆去世,不久儿子小平在成都玩耍时被流弹袭中,所幸活了下来,遭遇令人唏嘘。允和晚年致力于写作,著有《最后的闺秀》、《昆曲日记》等书,并续办家庭刊物《水》杂志。
三妹兆和,因为嫁给了著名小说家沈从文,在四姐妹中最出名。当年沈从文热烈追求兆和,连续三年,沈从文不断写信给兆和,发信地点从上海到北京,又变成青岛。1932年夏天,张家所在的九如巷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张家的大门,二姐允和出来招呼。弄堂很窄,允和对站在太阳底下的沈从文说:你进来吧,有太阳。沈从文不进来,允和就告诉他三妹上图书馆去了,不在家,让他进来等。沈从文听完说了声“我走吧”,回头就走了。这次贸然造访也直接促成了沈从文和允和的婚姻,1933年9月9日,沈从文与张兆和在当时的北平中央公园宣布结婚。
上图:三妹张兆和和沈从文
下图:四妹张充和与德裔美国汉学家傅汉思
四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充和,因学识渊博而颇有名望。她与德裔美国汉学家傅汉思结婚后,于1949年移居美国康涅狄格州。傅汉思在耶鲁大学教中国诗词,张充和在该校美术学院教授中国书法和昆曲。张充和还先后在加拿大、法国和港台的23所大学以及各学术所讲授、示范演出昆曲。张充和的昆曲演出,使美国人对昆曲的优美感到震撼。尤令张充和感到欣慰的是,她有四个高足,在促成昆曲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一事上,立下了汗马功劳。
1923年,时任申报社副编辑长兼律师的杨荫杭决计定居苏州,第二年,他在庙堂巷购下一文厅旧址,又花费巨额整修一新并题名“安徐堂”,也就是今天的庙堂巷16号。杨绛先生在回忆文中曾专门提起在一文厅的童年往事。
一文厅是小杨绛的“天堂”:她与弟妹们冬天拿鱼缸下的雪自制冰淇淋;春天,躺在院子里高高的秋千架上看书,仰看“天澹云闲”,睁眼间脸上蝴蝶乱飞;顽皮的时候偷厨房里的鸡蛋做“叫花蛋”;乖巧的时候给父亲泡上一碗酽酽的盖碗茶,帮父亲削水果皮剥风干栗子壳。杨绛每每回忆时,总流露出对苏州旧宅的无比眷恋。
情到浓时淡若无。恬静含蓄、从容大气,这是杨绛先生的文风,亦是她的为人。1927年,振华女中(今十中前身)校刊上刊载了两首让人眼前一亮的清新小诗。“世人皆为利,扰扰如逐鹿”“世事舟移壑,天道太不公”似乎为杨绛的一生定下了基调。
杨绛和钱钟书的爱情,也为世人所称道。
1932年早春,在清华大学古月堂门口,两人初次偶遇,杨绛觉得他眉宇间“蔚然而深秀”,钱钟书被她“颉眼容光忆见初,蔷薇新瓣浸醍醐”的清新脱俗吸引,一段旷世情缘就此萌发……
1935年7月13日,钱锺书与杨绛在苏州庙堂巷杨府举行了结婚仪式。多年后,杨绛在文中幽默地回忆道:
“《围城》里结婚穿黑色礼服、白硬领圈给汗水浸得又黄又软的那位新郎,不是别人,正是锺书自己。因为我们结婚的黄道吉日是一年里最热的日子。我们的结婚照上,新人、伴娘、提花篮的女孩子、提纱的男孩子,一个个都像刚被警察拿获的扒手。”
今天走在窄窄的庙堂巷,昔日“安徐堂”已经散为杂乱的民居,寻不到张謇题字的匾额,也看不到繁花满树的后院。“苦爱君家好苍坊,无多岁月已沧桑。绿槐恰在朱栏外.想发浓荫覆旧房。”这首钱钟书当年寄给杨绛的家书中所形容的丈人家,早在岁月的更迭中失了旧时清雅。人生如梦,梦醒一切都随风。
杨绛每每回忆时,总流露出对苏州旧宅的无比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