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长存 文泉不竭

2017-04-21 01:22祖云
江淮文史 2017年2期
关键词:诗品中文系学生

祖云

2013年国庆节这一天,祖保泉先生静静的走了,享年93岁。几年来,怀念他的文章不断见诸媒体,人们深深地怀念这位可敬的学术大师,也不断引起我对先生的思念和回忆……

1978年2月我考取安徽师范大学政治教育系,去芜湖上学。父亲交代我去拜访中文系的一位本家一一祖保泉。论年龄,他比我大37岁,论辈分,比我还小一辈。后来他多次乐哈哈地对别人介绍:这是我家门的小叔叔。在师大赭山边建的教授小楼,我与先生一见如故,他有两道高高扬起的长寿眉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思维十分敏捷,带着浓厚的巢县口音,说起话来慷慨激昂,滔滔不绝。大学四年,我经常去他家,也没少在他家吃饭,先生视我为家人,经常问到家乡的变化及亲友们的情况,他曾开玩笑说:“我就是小时候上私塾被你祖父揪着耳朵,罚我背古书背出来的”。大学毕业,我分回合肥工作,我去告别时,先生依依不舍,赠我好几幅他的书法作品,我一直珍藏着。30多年来,先生的谆谆教诲一直陪伴着我。他对我说过:“学习要下苦功夫,要坐冷板凳,要耐得住寂寞。学文科要学会两种基本功,会说、会写。口才和笔头要好。”“一个人不能有傲气,但不能没有傲骨。”“做人要端正,不能存邪心,做文也要端正,不能存杂念”。先生自己也正是如此,一生笔耕不辍,成为文学界著名专家,为中国文学理论的研究和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先生一去赭山空

1921年农历六月,先生出生在巢县(即今县级巢湖市)炯炀河古镇桥东村一户富裕农民家庭。八岁人私塾读书,十岁上小学,从小偏爱文科。1935年先生考入巢县中学,1938年日军侵占巢县,先生与同学结伴随学校流亡到湖南,就读于国立第八中学,徐心逸、张涤华两位有真才实学的语文教师对其教导尤多,先生获益匪浅。1943年6月,先生考取国立四川大学文学院中文系,大学四年,在广泛学习经、史、子、集的基础上,先生对刘勰的《文心雕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得潘重规、杨明照等“龙学”大师的真传,为其日后的《文心雕龙》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大学毕业后应聘到巢县中学任教。1948年11月,回炯炀家里结婚,妻子吴高顼小先生三岁,小学教师。1949年春,先生受邀去张治中在家乡创办的黄麓师范教书,并被发展为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1952年初,先生率黄师部分师生赴芜湖并入安徽大学(安师大前身)。1955年,被任命为中文系副主任,时称安徽师范学院。1958年夏,安师院文科迁往合肥,成立合肥师范学院,先生1959年夏来到合肥,职务仍是中文系副主任,被推荐赴北京参加国庆十周年观礼,登上天安门城楼见到毛主席。先生从1961年开始讲授《文心雕龙》,而后一发而不可收拾。十年“文革”,先生成为重点批斗对象,遭到残酷迫害,一度精神分裂,苦不堪言。“文革”结束后,先生又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教学科研工作中去。1970年,合师院并入安徽师范大学。此后,先生一直留在芜湖执教,后担任中文系主任,研究生导师,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1994年,先生以74岁高龄从教学一线退休,然而他并没有颐养天年,而是老而弥坚,退而不休,开始了学术第二春。他经常跑图书馆查资料,每天伏案工作五六个小时以上,潜心钻研学问,埋头著书立说,论文一篇一篇地发表,专著一部又一部地出版。

2000年6月,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举行“祖保泉教授从教55周年暨80寿辰庆祝会”,先生在庆祝会上的答词中说:“只要一息尚存,力求对得起我的学生,对得起我这一生,我一定活到老,学到老,力求自己不成为老废物!”后来,先生的确以实际行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在庆祝先生90华诞纪念会上,先生风趣地用三个好来概括自己的一生,先生说:“我一生庆幸自己谋得了一个好职业,选择了一个好专业,娶到了一个好妻子。”好职业,是先生将教书视为最高尚的职业,一辈子教书育人,无愧无悔;好专业,指中国古代文论专业,在这个领域,先生是杰出的,并培养了一批好学生;好妻子,指爱人吴高顼,与他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白头偕老。吴老师出身于名门之后,当了一辈子小学老师,退休后全部精力用于操持家务,无微不至地照顾先生的起居,帮助先生抄写文稿。

他的弟子们为先生撰写挽联:“治文心研诗品,先生一去赭山空;写妙词著文章,后学从此失典范。”

文心诗品壮名山

“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字空”,这是范文澜先生撰写的对联,祖先生经常以他苍劲有力的书法撰写此联送给学生,这也是他一生治学的生动写照,他冷板凳一坐就是半个多世纪。先生的得意门生,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李平教授向我介绍了先生的学术成就,先生自1952年起,一直致力于《文心雕龙》《二十四诗品》和词学研究,这三个方面的学术研究,基本涵盖了他重要的研究成果,反映了他半个世纪的学术历程。

先生被学界誉为当代“龙学”的重镇,《文心雕龙》研究是他学术生涯中的重中之重。如果从1962年先生发表第一篇“龙学”研究论文算起,他在这个领域辛勤耕耘了50余年。1985年,先生的“龙学”专著《文心雕龙选析》正式出版,该书荣获1989年国家教委颁发的《文心雕龙》教学、教材建设国家级优秀奖。1993年,先生又一部“龙学”专著《文心雕龙解说》出版,全书约80万字,由注释和解说两部分组成,注释简明而解说详尽。该书多次再版,总发行量已逾4万册,在学术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荣获安徽省第三届社会科学研究成果一等奖。

积学似储宝。先生的“龙学”研究之所以取得重大成绩,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其深深植根于本科和研究生的教學实践之中。多年来,先生一直坚持为本科生、研究生开设《文心雕龙》研究课程,他强调教师上课要有扎实的基本功,要讲出自己的心得体会,不能炒冷饭。为系统讲授这门课,他对全书进行了认真地钻研,从字句校勘、典故引证到义理阐释,都力求讲出自己的见解。由此撰写的“龙学”论文也就根底深厚、新见迭出,影响深远。

台湾师范大学国文学系教授王更生曾说:他读了祖保泉的相关书籍后,“如获至宝”,“不啻是荒漠中的一道甘泉,解决了我如饥似渴的知识方面的饥渴……《文心雕龙解说》成了我备课的案头宝典”。

司空图所撰《二十四诗品》研究是先生学术研究的优长所在,他这方面的研究起步早,成果多,贡献大,具有开拓性。1961年,先生《读司空图<诗品札记>》发表,这是他司空图研究的发轫之作。1964年,先生《司空图诗品解说》正式出版,该书是现代学者关于《二十四诗品》研究的第二部重要专著,不仅“为《诗品》第一次提供了现代汉语的翻译文本”,而且在学术界产生了重大影响。北京大学张少康教授说:“读祖先生《司空图诗品解说》,如有豁然开朗之感,特别羡慕祖先生的识见深邃,解说精当”。复旦大学黄霖教授也说:“早在1960年代初,我在大学念书初涉中国文学批评史的时候,祖保泉先生就以《二十四诗品》的研究蜚声学界。因此,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一位十分敬仰的前辈”。1966年,此书由香港商务印书馆出版,在港台及海外随后的《诗品》研究中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时隔20年,先生又出版了《司空图的诗歌理论》一书,台湾国文天地杂志社1991年将该书作为“中国古典文学基本知识丛书”之一在台湾翻印出版。在这两本书的基础上,先生又经过10余年的充实、更新,终于将司空图的生平和思想、创作和理论、影响和地位各个方面的研究融会贯通,凝聚成一部综合性的集大成之作——《司空图诗文研究》,1998年出版,该书理论严谨,考证缜密,对一些重点、热点问题更是详加阐释,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先生在耄耋之年,仍埋首故纸,勤搜遗佚,慎选版本,考证求实,在2002年出版了《司空表圣诗文集笺校》一书,对司空图的诗集和文集作了迄今第一次整体的整理笺校工作。同行专家张国庆这样感叹道:“应特别指出的是,祖保泉在1961年以来的40余年间出版相关著作四种,发表论文多篇,至耄耋之年仍撰述不止,成果弥多,为《诗品》研究做出了突出的贡献,这在《诗品》研究界恐属仅见,理应获得同仁的敬意”。

学者吴家荣总结先生的治学之道有博而返约、精而求新、教研相长、耐住寂寞等鲜明的特点。先生的学生陶礼天教授认为,先生治学可分拆为如下三个特点:一是注重中国古代哲学、思想文化与古代文论的关系研究,而且常常交融为一、难以分离;二是注重文论与书、画等传统艺术论的关系的研究,互证旁通;三是注重文论与创作的关系研究。这三个特点在先生的研究专著和词的创作中都得到充分体现。

好雨滋生新卉绿

我每次去祖先生家,几乎都遇到登门求教或拜访的学生,先生平易近人的儒者风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先生终生致力于师范教育,躬身于三尺讲台,精心育人,以道德文章和长者风范化育后学,桃李满天下。学生们一直对先生充满敬仰之情,不少学生在他的言传身教、严格要求下,走上学术研究道路,成为教育战线的栋梁之才、学术领域的中坚力量。

先生是一位难得的教学大师,先生授课的情景,许多学生几十年后仍念念不忘。他讲课不拘泥于课本,几乎不用讲稿,但内容充实,深入浅出,注重激发学生学习的热情和兴趣。从不点名的他,每一节课教室总是座无虚席。学生李向荣回忆:“祖先生的讲座,文采飞扬,字字珠玑,引人入胜,寄望高远,深受学生的欢迎”。学生回忆先生上《文心雕龙》课时,大多数时候微闭着双眼,一边背着《文心雕龙》文本,一边解说着《文心雕龙》,讲着自己的见解,遇到有学术争论的地方,就绘声绘色地介绍争鸣的缘由和自己的看法,不知不觉间将学生带到了学术的前沿。先生讲授《文心雕龙》的情景被收入《“龙学研究”在中国》的录像带中,并在《文心雕龙》国际研讨会上播放。

他对自己的研究生,更是精心指导,严格要求。严师出高徒,先生培养了不少我国古代文论专业方面的优秀人才,在学术界影响较大。如我听先生提到过的北京大学孟二冬教授:当年他在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进修时,不管是先生所要求背诵《文心雕龙》篇章,还是对所开书目精心做读书笔记,孟二冬总是超额完成任务,先生称赞“孺子可教也”。在先生的严格要求和鼓励下,孟二冬从此打下学术研究基础后考取北京大学。再如现为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导、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彭玉年曾深情回忆:最初,是祖先生在诗词方面有很高的造诣,对古诗词的热爱和研究引导着他一步一步深入诗词的殿堂,潜心诗词研究,从而开拓着人生的深度。

学生朱良志(北京大学哲学系博导、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研究室主任)回忆:“第一次见祖先生,是在迎新大会上,先生那极具文人气质的讲演,那洪亮的声音,那抑扬顿挫的神情,给我极深的印象,至今难忘。先生上课时,我的注意力一分钟都没有从课堂移出,他的课极具魅力。大学毕业后,我留校有幸做了祖先生的助教,一直到2000年我离开安师大,近十年的时间,我一直追随在先生左右,聆听他的教诲,我至今的每一点进步,都深深地打上了先生影响的印迹,没有先生的引导,就没有我今天”。

学生张健(现为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教授)在文章中写道:“我之走上学术道路,与先生的指引有密切的关系,先生之恩,山高水长……先生之为人,我以为《文心雕龙》所云‘风清骨峻及《二十四诗品》‘人淡如菊最可以概括;先生之学问,邃密精当,嘉惠学人,非止一代,中外公认”。

何懿教授是祖先生“文革”后教的第一个古代文论专业研究生。她说是先生引导她一步步走上学术研究之路,一步步成为高校教学骨干,感谢当年先生对她的严格要求和精心培养,她与先生也结下深厚的师生缘。她撰文写道:作为教师,先生是可以自豪的,这些年来,每当《文心雕龙》学会或古代文论学会开年会或组织全国性的活动,活跃在会场上的总有一帮安徽籍的学者,有人戏称为文论界的“徽帮”。“徽帮”成员自二三十歲、四五十岁至六七十岁,各种年龄段的都有,形成一条长长的学术链,串在这条链上的大都是祖先生的“徒子徒孙”。

先生有个外号叫“祖宗”,意思是指他是安徽高校中文系学子的“祖宗”。安徽省高校中文系的骨干及全省中学语文教师,大多是合肥师范学院和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祖老的教育业绩泽被深远,学生遍布国内各大院校中文系及众多中学。

先生90岁时,在自叙中写道:“我总算教出了一批大有作为的学生,他们在多种岗位上发挥重大作用,他们的光辉反射到我身上,照得我也感到自己没有虚度此生”。

好将彩笔赋深情

祖先生不仅是著名学者,也是当代著名词人。

先生在读大学期间因喜爱词而练习填词,进而将读词、论词、作词、教词融为一体。由婉约人手,转习豪放,经年不息。

先生自己写道:“我读大学时学会了填词。60年来,偶有所作,存人纸袋,计之约百首,取名《丹枫词稿》,自娱而己。世事相牵,知我者索稿则应之,先后零星发表了若干首,散見于《中国当代诗词选》《当代中国诗词精选》《二十世纪中华词苑大观》《当代词综》《词学》等书刊”。

后《丹枫词稿》精选先生72首词出版,形象地记录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有很高的艺术性。

词学的研究,堪称先生的看家本领。先生尤役心力的是清末王国维的词,发表过《关于王国维三题》《试论王国维的词》《王国维与人间词话》等论文。2009年11月,他以86岁高龄出版《王国维词解说》。

诗言志,词咏情。祖先生写的每一首词都记录了他的亲见亲闻,都是有真实的感受与真情流露。他的词既是人生感触的抒写,也是历史风云的记录,或抒情、或言志、或感时、或记事。

如1981年6月,先生60岁生日这一天,整理词稿时,有感而发,写下《沁园春》:我本无才,偏自风流,也写小词。忆沅江浪荡,吹箫遣意;蓉城踯躅,对景寻思。恰遇高材,投笺索和,只得凝神若木鸡。昏灯下,学《花间》琢句,一字争奇!男儿怎似娥眉,那用得柔情长误时!爱东坡放达,开张肝胆;稼轩慷慨,誓扫胡骑。习作残存,新篇襄贮,写得风光聊自怡。微吟罢,正榴花满眼,自寿三卮。

如1978年9月,先生在迎新会讲座结束时,兴致盎然地赠中文系78级新同学一阙他填写的新词《喜迁莺》:秋空澄碧,正奋志鹰雏,乘风张翼。终绎相逢,殷勤伴语:君我同窗连席。君似青松初长,我比春花才发,相勉啊,把青春献给,人民事业!欢悦,还怅忆:几许年华,一度成虚掷。珍重当今,毋忘往事,且写长征新页!为教文明猛进,甘献丹心热血。征程上,纵难关万仞,敢攀奇绝!

这首词使中文系78级同学受到极大的鼓舞和鞭策,感受到老先生对于学生成才的殷殷期待,很多学生至今还能记诵。

1982年6月,先生为中文系毕业生作《浪淘沙》(二首):常记赭山青,花树森森,几人吟诵坐花荫。还踏月光花外路,百步诗成。何必动离情,报国坚贞。载桃植李作园丁。满苑青苗凭灌溉,花发枝荣。

握手送君行,还指园林:水杉标格独亭亭。时或斜风时或雾,总是青青。此日正芳春,意气纵横。好将彩笔赋深情。大业千秋先四化,珍重前程。

先生80岁生日时写下《水调歌头》生日小唱:“八”字眉梢见,撇正捺偏高。老来真个成怪,惹尔笑弯腰。若问如何变怪,答曰天生如此,一介树风标。处事不圆活,论学重推敲。书几架,灯一盏,度清宵。老年安吉,戏拈毛颖论风骚。讲稿权当著作,功过由他评论,何必自招摇!且喜身心健,犹可唱逍遥。

祖先生的词作中贯穿着一种乐观心态和进取精神,显示出精神的健朗和人格的坚强。

“处事不圆活”

中国文人历来讲究道德文章并重,祖先生不仅学术水平高,为人方面也是高风亮节,其优良的师德师风成为学生们效仿的楷模,传之久远。

他一辈子坚持“处事不圆活”的做人原则,为人正直,追求真理,爱憎分明,嫉恶如仇,执着而耿介;他淡泊名利,不做风派人物,不趋炎附势,不媚世逢迎,清白而孤高;他热情奖掖后学,真诚,直率,谦虚,爽朗,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南京师范大学教授石家宜撰文写道:“祖先生待人特别厚道,即使是辈分低,名气小的,只要有求,他必出手相助。在学术探讨上,他谦和的态度,严谨的作风也是有口皆碑的。如若遇到一些明显带着意气的诘问,祖先生也能平等与之磋商,总是以充分的论证和缜密的精思从容面对,以德服人,而非老好人似的一味谦让。先生赢得了学术界广泛的赞誉和尊重”。

著名学者张少康说:“祖先生不仅在年龄上是我们的长辈,而且在学问上也是我们古代文论研究领域卓有成就的老专家,但是祖先生从来不摆架子,一贯平易亲切,即使是对青年学者,也是非常谦虚”。《司空表圣诗文集笺校》一书,祖先生原已基本写好,之所以请学生陶礼天帮助最后完成,就是为了让他学习古籍整理的方法,由此可见,祖先生热心培养青年的高尚精神。

学生方锡球(现为安庆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讲述了这样一件事:1987年,祖老应邀到安庆讲学,住了三天,吃的极其简单,每顿饭块把钱的两菜一汤,更没有去看风景。66岁的他,每天上午和下午都固执地坚持去作讲座,并说:“人家盛情请你来干活,怎么能去游山玩水呢?”先生多次外出讲学从没有接受过学生们参观游览的邀请。

先生的《文心雕龙》研究处于国内领先地位,吉林大学的程天祜讲师(现为教授)慕名前来向祖老求教,得到许多帮助。随后,与祖老的学生孟二冬合写了《<文心雕龙>之“神理”辩》,当作品完成时,两人想把先生署为第一作者。先生坚决拒绝了,只让他们在文尾注明写于芜湖,以示纪念。做学问要有做学问的良心,不剥夺、侵占学生的著作权,这正是祖老作为一个学术前辈所表现出来的风范胸襟。

台湾师范大学王更生教授评价:“祖老的为人是古代的君子,今人的楷模;当别人忙于学习西方文学理论时,他却独自不懈地努力发扬中国文学理论,当大家忙于争名夺利时,他却以豁然的态度传道,教书育人”。

“文革”中,他被当做“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遭到无休止的批斗,批斗他的人大多是他的同事和学生。有人勒令他揭发党总支书记,他坚决顶回,毫不理睬。有人使坏为他特制一个水泥板,上面写着“打倒祖保泉”,用粗铁丝串起,挂在他的脖子上,将铁丝拧起来的接头处正好放在他的脖子后面,他低着头,鲜血从他的后颈流到胸前,再滴到地下。他最痛心的是家中重要图书被抄走,损失惨重。“文革”中先生一度精神分裂,耳鸣幻听,住院数年。但“文革”一结束,他又带着病体登上讲坛激情飞扬地上课,又开始了他呕心沥血的研究,从没提起过谁整过他,斗过他,没有给什么人穿过小鞋。他多次说,“文革”的混乱,他们也是受害者。先生有着一颗多么宽大、包容的心!先生生前曾写《满江红,遗嘱》,交弟子李平收藏:来去由天,今去也,尘缘已了。容暂睡,此行无憾,口边含笑。烦厌讣文虚粉饰,何须套语空旌表。更革除追悼老陈规,除烦扰。烧了后,灰皎皎;投逝水,归玄宵。劝家人旷达,养生为好。满壁图书遗后辈,一生心血传家宝。拣其中,非属我私藏,都还掉。

这份遗嘱既体现了先生“无营无待,得大自在”的豁达心态,也反映出先生体贴家人,公私分明的性格特征。

现在,祖保泉先生静静地长眠在合肥西郊大蜀山文化陵园,这里“风清月朗水粼粼,地润天舒山隐隐”。先生的墓碑,就是一本厚厚的大书,墓碑上铭刻着“风清骨峻”四个大字,在鲜花、松柏的环抱之中,在缓缓的音乐声中,先生与他的一批老朋友鲁彦周、宋亦英、邹人煜等安徽文化名人相邻为伴。正如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丁放教授所说:“先生在人格风范,治学典范以及在教学、科研和工作上所取得的辉煌成就,不仅时时启迪今人,亦将长久惠泽后世”。

[作者系安徽医科大学成人教育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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