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波
清明有艾
张春波
走出大山,在这个城市已经居住许多年了。乡愁,对我来说不仅仅记得住,而且解得了,因为先人们的灵魂在家乡的山坡上等我去祭拜,漫山遍野的清明艾待我去采摘。故土人文的清明与节气的清明融合在一起,便是一个思绪万千的节日:有伤感,有欢乐;墓碑前是庄严缅怀的祭奠,不远处却是清新明丽的春日风景;端上色泽青翠的艾粑放在祭台或供桌上,任凭泪水飞。而祭祀完毕,闻着飘散的粑香,强把口水咽。
家乡贫瘠,地里有啥,人们就吃啥,因此每一个节气中的每一种食物都是我舌尖上难以忘却的味道。其实,童年最深的清明记忆,不是三柱清香中的跪拜,而是让我吃得忘乎所以的一个个软糯香甜的艾粑。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清明之艾,爱在清明。
清明时节,柳枝飘飘,艾草青青,万物生长正此时,大自然的一切皆清洁而明净,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色。记得儿时,一场清明夜雨过后,草木一个劲儿地猛长,一夜之间“艾草又绿野三坡”。清晨,母亲便带着我们去山坡地头、沟渠溪畔采摘清明艾。清明艾,就像是写在乡野上的青春诗行,充满活力。走近这些翠绿色的、纤小的、叶片肥厚而柔嫩的清明艾,一缕淡淡的、轻幽的暗香便在身边萦绕。这时,母亲如同一位采茶姑娘,弯着腰,两手上下翻飞把清明艾最嫩的部分掐下来,装进竹篮里。
回到家中,母亲将鲜嫩的清明艾洗净后用刀细细切碎,用白糖淹渍一会儿,和糯米粉搅拌均匀后,加少许清水使劲揉搓成面团。艾叶的绿,艾花的黄就在母亲的手里揉进洁白的糯米面里了:白里泛绿,绿中见黄,看到眼里都香。母亲加入馅料,分咸甜两味,一般咸馅为芽菜肉末,甜馅为红豆沙,做成糕团,蒸熟即为艾粑。锅里的热气慢慢冒出来,屋子里也开始飘起香味,撩拨得我直咽口水。
蒸好后,母亲揭开了锅,香气亦弥散开来,性急的我手捧着粗瓷碗,踮起脚尖,叫嚷着催促母亲赶紧盛一个艾粑。母亲伸了伸酸楚的腰,笑哈哈地说:“别急呀,清明粑要先敬献先人、祖宗。”于是母亲便拿起瓷盘盛上几个香气扑鼻的艾粑,带上香蜡钱纸、供果、烟酒等祭祀用品并叫上我们,去山上墓地献粑、焚香、叩拜,表达生者对死者的思念之情。祭拜完毕,回家后母亲才让大家吃粑,并唱起自编的童谣:“清明儿,艾香,艾糍粑儿甜……”
不过,有一个细节那时我没有注意到,可能年纪太小,也可能是被艾粑软绵绵、糯滋滋的口感,香喷喷、甜丝丝的味道所吸引。母亲在祭祀先祖时,把艾粑说成“清明粑”,而让家人吃时又把艾粑说成“艾糍粑”。母亲劳累了大半天,忙昏了头?不!
懂事后,我知道:朴素的艾在母亲的眼中就是一种朴素的爱。母亲的“清明粑”,诠释着人世间的亲情,让我们传承对逝去亲人的一种追忆与思念;母亲的“艾糍粑”,美味的“艾糍”就是一个母亲的“爱慈”!
母亲已去,艾香永留。
今又清明,母亲墓前的艾草,一丛丛色泽翠绿,清香淡雅。哦,清明有艾,爱在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