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倚萍
威尼斯商业的遗憾
文|乐倚萍
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让人记住了宽厚守信的安东尼奥,但在日本女作家盐野七生看来,安东尼奥绝非个例,整个威尼斯就是一个商人形象。故,她的《海都物语:威尼斯一千年》一书从威尼斯立国讲起,带我们重新认识“威尼斯商人”。
公元452年,威尼斯人为躲避匈奴王阿提拉移居潟湖,在泽国中建起他们的家园。在这片自然资源匮乏的土地上,聪明勤恳的威尼斯人很快找准了自己的出路:利用海都优势发展贸易。或许他们是天生的商人,又或者是祖祖辈辈传承的务实精神,威尼斯人将商人思维渗透至方方面面,且是童叟无欺生财有道的儒商。
威尼斯的政体即是商人精神的写照。盐野七生认为,“用君主制或共和制来区分,不如以是否发生过暗杀权重位高者来判断”。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可能,才有暗杀的必要。可是在威尼斯,权力是高度分散的,没有人可以只手遮天,进入总理府、内阁、十人委员会都需要几分运气,还须频繁轮换,任何君主制萌芽的苗头都会被扼杀在摇篮里。所做的决定也以经商的权益为优先考量。
由此,便不难理解为何威尼斯人对占领土地没有那么热衷,却会为港口大动干戈,和谈总围绕实际贸易政策展开。他们关注的是通商线路不被阻隔、市场不被侵占、利润不被剥削。
从困境中走出的威尼斯人藉商业崛起,敛得欧洲他国嫉妒的财富。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爱国和团结也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既没有慷慨就义的壮烈,亦无需口出狂言的虚伪、面对他国指责的立场摇摆苟且偷安。威尼斯人非常坦诚:一切为了商业利益、为了可持续的资源。为了一诺千金的口碑,他们绘制航海图、发展出版业,以便技术共享;他们把彼此的货物部分交换,分散风险;他们制定各种集资借贷制度,互助谋利。所以威尼斯没有不可逾越的等级制度,出身贫寒者一样能勤劳致富,倾家荡产后仍可东山再起,没有个人英雄主义,更能和衷共济。
盐野七生对威尼斯的商业精神还是赞赏有加的。依据《文艺复兴是什么》中所言,文艺复兴并不专指艺术,“无止境的探索精神是文艺复兴的根本”。当周遭环境改变时,威尼斯商人会随机应变调整经营品种、贸易地点,乃至开辟新的产业。再想想,连去耶路撒冷的朝圣旅行都能变成大有商机的团购套餐,头脑活络的威尼斯人还真是无生意不做。威尼斯人的商业精神可与文艺复兴精神比肩。
然而,以后见之明,令威尼斯共和国走向没落的同样是根植于人心的商业思维,而非大航海时代的客观环境。他们讲求契约精神,却对言而无信者束手无策,先是出尔反尔的西班牙联军,后有开出空头支票的拿破仑。他们恪守和气生财,不想得罪任何一方,却忘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所谓中立即是腹背受敌。这就好比谦谦有礼的饭店老板遇上吃霸王餐的,对方甚至还跟其他客人争执起来,息事宁人是权宜之计,却依然埋下隐患。马基雅维利金句在前:“人们绝不应当为了逃避一场战争而听任发生混乱,因为战争不是这样逃避得了的,延宕时日只是对自己不利。”可惜威尼斯人是商人不是政治家。
狠角色的政治家,从来不允许他人在卧榻之侧酣睡,“九一八”之前,在小事上对侵略者一再退让已经让军民对权益受侵犯麻木,当敌人真正动手,便失去了应有的反抗。狡猾的军事家则会不断派出小股部队骚扰后才派出主力猛攻,道理相通。从诚信这点来说,战争和商业交易需要截然不同的立场。
如此看来,威尼斯的商业精神伟大,但这种精神用错了地方,也足以丧国。
责任编辑:刘善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