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夕禄
我发现,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当午后阳光或者夜间月色,缓缓迤逦着爬上窗户,此刻,最留意的竟是不远处,那一扇扇属于陌生人的,没有关严的窗户。
是的,别人的房间,往往能引诱出我们丰富的想象。这有点像偷窥,刺激,带点轻微的罪恶感,在可控范围里,保持安全。
有一天晚上,在朋友家玩,他家住六楼,在小城,也算是居高临下的高度。我没有和他们一起打牌,静静地站到落地窗前,忽然发现对过的楼层,竟像一面多格的电影屏幕,完全向我敞开着,每一个房间几乎都上演着一出默片。一个老妇,背对着窗户,面前亮着一盏台灯,明暗对比的背影呈现出油画的效果。老妇不知在干什么,一动不动地静默着。她好像在沉思逝去的一段时光,又像在等一个迟迟不归的儿女,或者她是在念经,沉浸于信仰的崇高之中。
还有些窗户,上演着两个人的戏剧,似乎是夫妻间的吵架,因为距离而消去了声音,吵架的双方就像在表演夸张的哑剧。还有些窗户,属于书房,有做作业的孩子,有低头上网看不清年龄分不清性别的人影,还有看书的人,不知因为看到了什么幽默的词句而大笑起来。
别人的房间永远比自己的房间精彩,熟悉处无风景。因为别人的房间里充满的都是别人的时间和空间,不像自己的房间,里面充满了自己从小到大的气息,苦悲哀愁,随便想起一段,就够受了。而人们又往往喜欢记住忧伤的事情,对于曾经的欢乐却视而不见。
别人的房间很神秘,自己的房间很无趣。人这一辈子,怕是走不出这逻辑的怪圈了。
(摘自《風吹麦浪》江苏文艺出版社 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