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继鸿:广州既要务实也要有想象力

李少威

国际文化创意界知名企业家、广州例外服饰有限公司和广州方所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毛继鸿，应邀为2016“羊城杯”公益广告创意设计大赛担任评委。毛继鸿20年前在广州创立的例外服饰，是中国最成功的設计师品牌，2011年在广州创立方所文化，这一商业性与公共性相结合的文化空间所到之处都成为城市的人文地标。

毛继鸿的事业一直根植广州，他本人对广州也有深厚的感情，在大赛评审阶段，他接受了《南风窗》记者的专访。

Q& A

N-南风窗

M-毛继鸿广州要继续保持先锋性

N：毛总，你1996年创立例外服饰，2011年创立方所，起点和根基都在广州，你对广州的城市特质如何理解？

M：从北京毕业之后我被分回家乡湖南，在纺织工业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就来了广州。初来广州时它是开先河的，不管资讯、设计还是观念意识，都在全国居于引领性地位，因为它很开放，是一个背靠港澳的窗口。一开始是做广告，当时广州的企业发展得比较好，电器、保健品、饮料这些产业，都非常有竞争力，同时汇聚了中国广告设计、创意方面的人才与资源，那个时候中央电视台90%的企业广告都是在广州拍摄。

N：当时可谓得天独厚，不过随着改革开放自南向北的深度渗透，广州在文化、艺术、创意产业上面临的压力也在增大。

M：对，后来地区之间向平衡化方向发展，那么其他大城市尤其是北京作为政治文化中心，对文化人的吸引力大增。改革开放后期，特别是2001年中国加入WTO、北京申奥成功，城市软实力分布就更趋平衡。

我还是把重点放在广州，一些国际性设计展览的举办机会、最好的资讯、最好的图书、最好的艺术资源等等，我认为最好的东西， 也尽量把它引进广州来，目的就是希望广州能继续保持它在文化、艺术、时尚方面的先锋性。我觉得，应该给广州的文化一个更好的平台，让这里的企业、人才都能够去展现自己。

从生活到思想

N：你是时尚领域的专家，一座城市能够成为一个时尚中心，比如米兰，它一定有自身城市气质、市民集体性格等方面的文化背景。

M：考察一下世界几大时尚中心，会发现广州确实有一点像米兰，因为产业基础都是制造业，广州背靠珠三角制造业腹地，而且对接港澳，获得了资源便利。广州的产业基础非常好，对全国的时尚服饰输送量非常大，是一个全国性的时装集散地；由于水运发达，广州与国际的贸易交流也很多。

不过制造业在文化层面也是有其短处的，那就是它主要解决人的就业问题、基础生活的问题，而不是思想问题、观念问题，这就是我们说的，广州人比较务实，做事情比较眼前化一些，比如一个特点就是比较重吃不重穿。另外广州在时尚产业发展上也面临气候劣势，它的纬度太低，四季不分明，所以对服饰的品类需求就比较少。

如果我们不能及时认识到这些局限，那么就可能制约进一步的发展。现在北京、上海也早已与全球资源对接，它们没有对港澳的惯性依赖，所倚靠的“腹地”概念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N：你说到制造业解决人的生活问题但并不必然解决思想问题，这一点很有启发，思想是人的文化追求，这是现在广州很重视的，具体怎么做有哪些建议？

M：文化艺术创意产业的发展，依赖一个整体的大生态的养成，一种人文气候，给企业和人才提供发展环境。广州的一个优势是它在思想环境上一直相对宽松，人的思想很活跃，所以我们看到中国最好的媒体以及有态度的媒体人大多诞生在广州，因此广州不缺乏思想基础。不过也要看到，思想变成文字是相对简单的一个东西，文字印成报纸、出成书，其实还没有真正进入产业里面，还需要人的生活方式的养成、整个价值链的完善。广州有产业优势，可以实现产业落地，但是在文化、艺术和创意产业的氛围上需要加强。

要说有什么建议，就是要去促成人文基础对创意产业的支持，促进人的文化生活和创意产业之间的契合。

追寻想象力优势

N：是说城市顶层设计要积极介入？

M：就是呼唤顶层设计的介入。广州有很多国际性展览，聚集世界人气，但不能只是把自己变成一个交易中心。比如说广交会，它可以把广州变成一个买卖场所，但并不必然促成品牌、人才、大师的聚集这样的大格局的形成，后者就需要决策者有更深入的思考和具体的规划。我们有很好的工业基础，但对于文化、艺术和创意产业，它还不是真正的产业基础，好的产业基础是能够发现价值、生产价值、收获价值，是一个链条性的，工业基础只是生产价值这一部分，不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

我们要防止“务实”这样一种文化优势变成对人的想象力的限制，有手足，更要有脑袋，要更加形而上。在产业格局上要有前瞻性的设计，一定要有主动性，去把主动权抓在手上。你想，英国这样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虽然衰落了，但它仍然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这就在于想象力、思想力、文化力。

N：作为改革开放的先行地，广州对自由市场的尊重是大部分地区不能比的，决策者一直很少干涉微观层面，这也是一种有利的生态。

M：的确，因为干涉少，所以企业都有点野性，这样成长起来的企业自身生命力更强，这是一个优势。不过到了一定程度， 企业做大以后， 政府必须有偏向性，对构建未来优势的产业、企业要积极提供支持。打个比方，创意产业一般都没有抵押物的，那么在企业融资方面就需要协助，它才有可能生存和做大。

强调顶层设计，有一个原因是创意产业发展既要有资源，也需要眼界和勇气。资源是指国际的资源，它有时候是认人的，不是有钱就行，比如我在国际上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有一定的人脉积累，才可以把这些资源拿回来。文化艺术行业观念一般比较先进，对许多人来说可能比较陌生，纵使有资源，一般的地方政府可能不敢用、不愿意用，那么资源就没法真正用起来，这就需要政府有眼界和勇气。

文化、艺术和创意产业有相当程度的公共产品属性，所以政府应该有更大的力度、更大的抱负去介入，去用好这些社会资源。我们做这个产业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这个城市，我们也愿意为这个城市去担当。

分享红利更要为公益担当

N：为城市去担当这种意识，是在城市走出野蛮生长进入更高的发展形态之后非常需要的，尤其是对文化领域的人士而言，这是一种文化使命。

M：对，务实不是埋头赚钱，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否则务实就会转化为一种劣势。所以政府的角色介入，可以对社会资源进行良好引导，让它起更大的作用，简单点说，就是鼓励愿意担当的人和机构去做这些事情，给予他们足够的支持。

方所在广州，每年吸引200多万市民来到这个场所，在全国现在一共有4家店，一年客流量加起来有700多万人。我们觉得影响年轻人、影响知识分子，积累和提升城市的文化基础，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事情，长远看来它会给城市带来软实力优势，甚至是国际性的影响力。我们每周都会至少举办一场演讲，请著名的学者、作家、艺术家来和市民分享他们的思想，最近我们请来了在法国的艺术家黄永平先生，他以前都是在国际性的艺术馆里面才有演讲和对话，这是第一次离开艺术馆来到一个城市商业空间。这就是一种责任担当，它不会马上产生经济效应，只有眼光长远的城市才能看到它的价值所在。

N：已经举办了5届的羊城杯公益广告创意设计大赛，目的也是鼓励普通人对城市的责任担当，告诉人们作为一个市民，在一座城市里如何行为才是负责任的。你作为评委中的一员，本身既是企业家也是艺术家，对此有哪些体會？

M：我们现在都是在享受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的红利与成果，每个人都应该认真考虑施与受的关系，在获得这个“受”的同时，如何去施？

资本路径让一些人先富起来，这些人怎样去对社会负起责任，关系到一个社会的未来。企业也应该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思想，要去担当，去回报社会，要更有公益属性，这才是我们要呼唤的新一代中国企业家。真正的商业文明，说到底都会具备一定的社会主义属性，强调公共价值。如果一个人、一个企业脱离公共价值而生存，那一定没有长久的生命力，因为他们是自私的。互联网时代的社会，特征是分享—和整个社会分享，这是我们应该去提倡的利益关系。

站在更大的一个视野上看，现在国际上政治、思想动荡变幻，中国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大国，也应该逐渐提出中国的解决方案，用东方的智慧、和谐、包容、共同增长的价值观去影响世界，这是新的商业文明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