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天的风吹来时

方悬

[1]

从我们都喜欢王菲的歌开始讲起吧，不然之后也不会跟你聊天，一起散步，跑过夏天广场上的每一道喷泉。

你要知道，我不喜欢讲话，但在你面前，我的话还是像破袋子里的豆子一样，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这样说，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跟你说话了吧。

反正，只要你在的话，我的笑点总是会变得很低，而且会很开心。

[2]

在老师把你安排到我身边时，我就应该先跟你说的，如果成为我的同桌，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不是好学生，你一定会被我带坏的。

所以，不能学我逃课，平时不要和我说话，我睡着时即使老师来了也不要叫醒我，就算我打起愉快的呼嚕，这也不能成为你吵醒我的理由，我会生气的！

偏偏你都不信，非要以身试法。书本练习册泡在水桶里的滋味很好受吗？我真是很讨厌你。

欸，不是在说我喜欢你的事情吗？我忘了，这些都发生在你递给我耳机之前。

下午不管是谁来上课都是那么令人昏昏欲睡，就算后面坐满了听课的领导，我还是支撑不住自己越来越重的单眼皮。嘿，我的眼皮上泛着浅红色的光亮，像夕阳下平静温暖的水面，适合划船、听音乐和……睡觉……

圆规是用来戳手背的吗？

我发誓那一刻我很想踹你一脚，可我太困了，竟然懒得动一下。直到你把耳机塞进我的耳朵。我太熟悉王菲的声音了，但我要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呢？还记得我刚说过的划船吧，那感觉像是我在划船听音乐睡觉时，忽然下了一场薄雨，但是我的船有顶，我有薄毯，那是星期六的下午，我的作业全都写完了。

你知道吗，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令我舒服的场景。

我不那么困了，后来的半节课，我一直歪着头听歌，你那只又小又旧的MP3里是不是都是王菲的歌啊，简直是她的金曲串烧。难以想象，在智能手机人手一部的今天，为什么你还用MP3。

不过，看在它的份儿上，我可以减少一些对你的讨厌。

[3]

真不明白，为什么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就算礼貌，难道不会脸红吗？反正我会。对啊，好像那节课过后，觉得你比以前好看了呢。

所以，就让我们安安静静地用纸条来沟通不好吗？可你偏不，一定要认为这样会耽误你宝贵的时间。真是好笑，你都是我同桌了，还有比这更耽误你时间的事情吗？

可是，我是一个自律的坏学生，只能由我带坏别人，要是被谁影响了，说出去多丢人。所以我拒绝跟你说话。后来你每天都带不同的杂志和漫画书，还摆在那么显眼的位置上，简直是恨不得摆在我眼皮子底下嘛，要命的是都是我喜欢看的。

喂，给我看。

我臭着脸跟你说话。可你很痛快地就递给我了，这让我觉得我好像有病一样，而且是一个有病的校园恶霸，看着你伏在桌面上小憩的样子，忽然觉得你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呐，我开始想和你聊聊天。所以，现在你知道我跟你说话的原因了。别误会，我只是想让自己心安理得。

可是要命，聊起天来怎么觉得平时那个木讷的你居然懂这么多，也不知道你是真的懂还是在吹牛，反正没什么文化的我觉得你好厉害啊。

很久之后，你问过我为什么不爱说话，因为我想听你多说一点啊。

[4]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哥们儿了！

我因为太矮够不到你的肩膀，所以只好尴尬地拍拍你的胳膊。

那天你送给我很多漫画书，重得我连单车都没办法骑，最后是你陪我慢慢推着走回家的。

你以后想去哪儿呢？

避免冷场，也是表示对你的感激，那天我一直在说话，絮絮叨叨个没完。你说，我讲话时的表情很有趣，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在面对着万千观众说单口相声。

真是没见过这么形容女生的。可你是很认真地在说，眼睛看着我一眨不眨。我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时天边泛红，我突然想起小学课本里的火烧云，我在想，火烧云布满天空的时候，会不会映得人脸也红彤彤的。

明天……要不要去广场玩？

快到我家门口的时候，你吞吞吐吐地问我。

有什么好玩的？人又多又挤，到处都是跑来跑去尖叫的小孩子，吵死了，还那么热。

不知道为什么我变得那么挑剔和唠叨，那一刻简直就是在用生命去吐槽广场。天知道我啰唆的原因，因为还想和你再说一会儿话，而且你不知道，不管我说什么，有多懒，有多讨厌人群，我最终还是会去的。

那……不去了。

你低着头的样子真的很好笑。你抿着嘴巴，左脸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明明很好看的一个男孩子，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好笑呢。我觉得我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咧开很大，好像露出了10颗牙一样，会不会很傻啊。

那明天你来找我吧。

我捂住嘴巴笑道，进家门之后跟你道了别。这个算是约会吗？我抵在围墙边摇摇头，觉得自己变得很矫情。那一时刻你不知道的是，如果你回头，你会发现我正踩着墙角的杂物在围墙边探出头掩在树叶里偷偷看你。

[5]

晚上我在一个公众号里看到一个话题：谈谈你的少女情怀。你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抱着手机傻笑了一阵后突然意识到了这其实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以前我还是有点讨厌你的，但是看在王菲和漫画的份上，觉得其实你是个不错的朋友，可是现在……我总是容易想太多。

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纠结地睡去，起床，吃早饭，早早收拾好自己，还穿了一条裙子。我希望，当夏天的风吹来时，你会在我旁边想，嘿，这个女生不像看起来那样啊。

然后我听到很规矩的敲门声，我当然知道是你来了。我没有飞快地跑出去，而是慢悠悠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淑女一样走出去。我想给你留下好印象呢。

要命的是广场的人真的很多，以及让我担忧的跑跳的小孩子，他们在跑的时候绕过我，并且把我推向喷泉，幸好你眼疾手快拉住了我，不然我的裙子真是遭殃了。

那时我没意识到我们牵在一起的手，也没有想很快松开，喷泉在这个时候升得老高，我看见你眼里的笑意，我猜，我眼里的也藏不住吧。

这个夏天，我开始无比期待起来。

编辑/王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