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华
开到荼蘼(之十二)
◆ 王 华
郑睿轩第一次看见白芷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她会是一个模特。她穿着很普通的T恤衫牛仔裤,手里提着一个帆布包,未着任何脂粉。
她站在郑睿轩住的酒店门口,一看见他出来,立刻便迎了上去。
郑睿轩蹙着眉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孩子,大概二十岁都不到,原本应该是很单纯的,脸上却莫名地多了风尘之色。她迟疑着问:“您是郑律师吗?”
白芷的声音很犹豫,带着一丝怯怯的味道。郑睿轩点点头:“你是谁?”
白芷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道:“我认识武大少,也认识沈伟。”
郑睿轩一怔:“沈伟?”
白芷点点头:“对,他是文丽萍大学时的男朋友,他和他老婆闹离婚,他老婆是文丽萍大学时的同学。”
郑睿轩心里一动,这是一个忽然出现的线索。他道:“请进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白芷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要回家去了。我只是告诉你一些事情,说完了我就要去火车站。”
郑睿轩看了看她那个不算太大的帆布包:“回家探望父母吗?”
白芷微微一笑:“是探望父母,不过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
郑睿轩了然地笑笑:“好,你说说吧。”
白芷道:“我知道文丽萍死了,她死的那天,我曾经和沈伟在一起。我知道沈伟有文丽萍的裸照,是他老婆给他的,我想他老婆很恨文丽萍。那天我和沈伟吃了晚饭,后来他对我说,他要去找文丽萍。我不知道他去了没有,如果他真的去了,那么……那么……”
她迟疑着,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下去。
郑睿轩道:“你说你和武俊彦认识,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白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想再瞒什么了。武大少是我第一个男人,我还存了幻想,想要嫁入豪门。”她自嘲地笑笑:“像我们这种女人,吃青春饭的,要是能在年轻的时候钓到一个钻石王老五,那后半生就无忧了。谁愿意在外面混?我曾经以为,武大少对我动心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从来没有爱过我。知道他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婶婶,那个时候,我的心情是多么痛苦,你是无法理解的。就为了这个原因,我才接近沈伟。我甚至恨得想要杀了文丽萍,但等文丽萍真的死了,我才明白,即便她死了,武大少仍然不会爱我。”她耸耸肩,“既然嫁不入豪门,我宁愿回老家重新开始。在我们老家,有好多男孩子都暗恋我,我在那里就是公主。我真不明白我是怎么想的,公主不要做,却要到大城市来被别人糟蹋。”
郑睿轩不知如何宽慰她,迟疑着道:“那也不能算是糟蹋,只是一种生活经历。”
白芷潇洒地一笑:“是什么都好,以后我再也不会为了想嫁入豪门而委屈自己了。沈伟恨文丽萍,比我还恨她,因为在大学的时候他就不曾得到过她。后来文丽萍宁可和自己的侄子乱伦也不愿和沈伟在一起,即便沈伟用裸照去威胁她,她都不愿意屈服。其实我还是挺佩服文丽萍的,如果是我,有人拿着我的裸照来威胁我,我可能就屈服了。”
白芷走了,郑睿轩看着她的背影融入芸芸众生中,竟是莫名地为她感到高兴。人们总是想挤入大城市,即便生活比原来辛苦得多也甘之如饴。其实,真正的幸福和生活在哪里没有任何关系,幸福的感觉,也不是别人能理解的,唯有自己才能体会得到。
是时候拜访一下这个文丽萍的前男友了。他是知道林心慧有一个侄女,只不过关系毕竟太远了,他没有见过林可人,只是偶尔听到武仲轩提起过这个挑剔又任性的女孩子。受武仲轩的影响,郑睿轩对林家的人都不怎么待见,这个传说中的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女孩子美则美矣,却只能远观,一旦靠近,那美丽的外表就会被破坏殆尽。
调查沈伟的住处,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题。只不过,沈伟并不在家里,而且听管理员说,似乎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沈伟了。
郑睿轩只是略一思索,便决定还是先和林可人谈谈。他并不知道林可人和这件事会有什么关系,但直觉上,任何和文丽萍有纠葛的人,他都要先排除嫌疑。
林可人的住处位于一个别墅小区内,环境很不错,他才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钢琴声。他站在门口听了片刻,一首《小夜曲》并没有弹出夜晚的宁静,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嚣张味道。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一听就知道是林家的女人弹的曲子。技巧是好的,却总是盛气凌人。
他按了门铃,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过来开了门。
进入客厅,他却意外地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他只看了一眼,便猜测这个男人多半是沈伟。男人站起身,有些疑惑地打量着他:“你是……”
一个女子由里面的房间走出来,身上穿着当季最新的LV时装。他微笑着道:“我叫郑睿轩,是武仲轩的代理律师。”
女子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随手拿出一支女士香烟,淡淡地道:“我听说过你,有什么事吗?”
郑睿轩却看着男人:“请问你是?”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声音带着一丝戒备:“我叫沈伟,我是可人的丈夫。”
郑睿轩注意到他叫林可人的名字时,声音里透着一丝生硬,他想到白芷说他们两个在办离婚,但看沈伟很随意地穿着家居服,哪里像是要离婚的样子。
他微微一笑道:“作为武仲轩的代理律师,我正在调查文丽萍的凶杀案。”
一听到“文丽萍”三个字,沈伟的身体便绷紧了。他警惕地看着郑睿轩:“我妻子虽然是林心慧的侄女,但林心慧已经和武仲轩离婚很多年了,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郑睿轩道:“我刚才一提文丽萍,你立刻就知道她是武仲轩的妻子,说明你和他们还是挺熟的。”
沈伟呆了呆,看了看林可人,林可人很淡定地抽着烟,似乎这件事与她完全没有关系。他有些忐忑地道:“文丽萍是我们的老同学,只不过,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她联系过了。”
郑睿轩双眉微扬:“很多年没有联系过?最近网上到处传播文丽萍的裸照,这件事也和你们没有关系吗?”
沈伟一下子怔住了,他似乎很想说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却又不知道郑律师都掌握了什么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林可人将手中的烟在烟灰缸中掐熄,淡淡地道:“那些照片是我让人传上网的,你是不是要告我传播淫秽色情照片?”
郑睿轩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律师,我只关心文丽萍的凶杀案。刚才你丈夫说你们已经很多年没和她联系过了,看来这并不是事实。”
林可人轻蔑地瞟了沈伟一眼:“这当然不是事实,事实就是,我亲爱的丈夫很想和文丽萍上床,但却被文丽萍拒绝了。他蠢得以为说一句多年没有联系就可以撇清自己,我可没有那么蠢。”
沈伟脸色变得很难看,似乎很想说句什么,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郑睿轩道:“你们三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大体已经有数了。我想知道的是,那天晚上,你们有没有不在场证据?”
沈伟脸一下沉了下来,失声道:“别听她胡说八道。”
林可人耸耸肩:“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人一直在做爱,只能互相证明,这样算是不在场证据吗?”
沈伟便一下子沉默了下来,脸色有些尴尬地看着郑睿轩。郑睿轩苦笑,道:“算是吧!”
林可人道:“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讨厌文丽萍,不代表我会杀她。我老公想和她上床,也不代表他会杀她。至于到底是谁杀她的,那是公安的事情,我帮不了你什么,请回吧!”
如此直接地下逐客令,郑睿轩不得不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只见林可人仍然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神情却似乎有些恍惚。而沈伟则紧张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一见他回头,立刻硬生生地望向别处。郑睿轩忍不住皱了皱眉,沈伟很紧张,如果说这件事与他无关,他又在紧张些什么?
俊彦,俊彦,你在干什么?快点醒过来吧!
武俊彦再次看见文丽萍,她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装束普通,样子清纯,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在拉斯维加斯,他第一次见到文丽萍的时候。
他忍不住泪流满面,迎上前去,想要抓住文丽萍的手。只是,无论他往前走了多少步,文丽萍一直在离他数丈远的地方。他徒劳地向前走着,越走越快,渐渐变成了奔跑。可是,文丽萍却仍然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无法靠近。
他停住脚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你别再走了好吗?我追不上你,真的追不上你。”
2.健身休闲企业。健身休闲企业所能提供的大多是场馆类、运动器材或者户外运动类的休闲,此外还应重视各类企业项目供给的创新性与独特性培育。广西要大力支持健身休闲企业发展、鼓励创业创新,应重视龙头企业的培育,充分发挥自主品牌建设和创新能力提升的先导作用。2016年,广西体育馆利用自有事业经营所得收入全额出资成立了广西南国体育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下设体育赛事、体育建设投资、体育产业发展3个子公司。今后自治区应加大招商引资、项目推介,吸引国内外知名体育组织或大型健身休闲企业落户广西,投资健身休闲产业,建设一批健身休闲特色产业集聚示范区(基地)。
文丽萍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悲痛欲绝的神情:“俊彦,你怎么可能这样自私?”
“自私?”
“自从我走了以后,你就一直在逃避。可是你知道吗?仲轩无辜受累,他已经承认是他杀了我。你知道不是,我也知道不是。我们已经对不起他了,现在怎么还能让他担起杀人的罪名?”
武俊彦却茫然地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晚上若是我没有离开你,你就不会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文丽萍蹙眉:“俊彦,你不了解仲轩吗?他不会杀人的。无论他多么恨我们,他也不会杀人的。你真的要让他背负着杀人的罪名吗?他不想自辩,宁愿承认杀人,也不愿将我们的事情揭露出来。我们对不起他,听我说,快点醒过来吧!找出真正杀死我的人,救出你叔叔,就算是你为了我和自己为你叔叔做一点事吧!”
武俊彦泪眼蒙眬地抬头:“那么你告诉我谁是凶手,是谁那么残忍地杀死你。无论是为了叔叔,还是为了你,我要将他绳之以法。”
文丽萍微微一笑:“这样就对了。你一定能找到凶手的,去找那个律师,他能帮你。”
文丽萍的身影慢慢地变得浅淡,最终变成一缕轻烟。武俊彦大叫一声,向前扑去,他不想就这样让文丽萍离开。他想告诉她,他很思念她,思念得想要和她一起去;他很痛苦,痛苦得不想留在这个人间。
但是文丽萍终于还是消失了,而他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武俊彦蓦然抬起头,他是真的摔在了地上,刚才只是一场梦。室内仍然很黑暗,窗帘拉得很严实,他走上前去,一把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照射在他的脸上,他不由用手挡在眼前。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人们在悲伤的时候,天气也未必是凄风苦雨。他想到文丽萍刚才说的话,他是坚信自己是真的看到了文丽萍,这不单纯是一场梦,而是文丽萍的灵魂在与他对话。
他想了想,转身进入浴室,过不多久,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焕然一新。
接到武俊彦的电话,郑睿轩很是意外。看到武俊彦的时候,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武俊彦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头发也精心地整理过了,身上穿着一套干净的休闲服,虽然很低调,却很能衬托他的身材。他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或许是因为经历过生死的原因,眼神格外地沉郁。
他开门见山:“我想找出是谁杀了文丽萍。那天晚上,我和文丽萍在一起,我离开她的时候大概是十一点四十分,我原本是想住在客房的,但我忽然想起第二天有个商业谈判,资料我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我就赶回家来,想要通宵准备一下。”
他的神色渐渐黯然:“如果我没有离开她那该有多好。”
郑睿轩轻叹:“这不是你的错,谁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武俊彦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郑睿轩迟疑了一下。他心里确实有怀疑的人,却不知是否应该告诉武俊彦。武俊彦忽然向前一步,紧紧地握住郑睿轩的手:“郑叔叔,你和我叔叔是好友,我也想叫你一声叔叔。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用爱情的名义去伤害别人,这种行为原本就是错的。可是文丽萍死了,我叔叔在看守所里,我不能再错下去了,我一定要找出那个凶手,救出我叔叔。我请求你,告诉我你怀疑谁。丽萍让我来找你,她说你一定能帮我。”
他最后一句话让郑睿轩吃了一惊,他道:“你说什么?”
武俊彦露出一种如梦如幻般的神情:“丽萍来见我了,在梦里。你相信托梦吗?”
郑睿轩的头有些疼了。他迟疑了片刻道:“这个不好说,我更愿意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武俊彦笑笑:“我知道你不会信的,可是我相信那真的是丽萍。我求求你,让我尽一份力吧!我想知道你怀疑谁。”
郑睿轩叹了口气:“其实很多人都有嫌疑,甚至连你的嫌疑也无法洗清。”
武俊彦很坦然地点头:“我知道,我是最后和丽萍在一起的人,我的嫌疑最大。”
郑睿轩却微微一笑:“但在我看来,你并不是嫌疑最大的人。”
“除了我还有谁?”
郑睿轩沉吟着道:“有一个人叫沈伟,不知你是否知道他。”
武俊彦默然,脸上露出一丝了然,转后变成迷茫,他喃喃自语道:“我当然认识沈伟,他一直纠缠丽萍,我还找人打了他。”
郑睿轩自然不知道这个细节,双眉微扬:“你找人打他?”
武俊彦点头:“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很窝囊的人,但他原本是丽萍的初恋情人。”
郑睿轩道:“后来他和林可人结婚了,但最近他在和林可人闹离婚,林可人还曾经检举他招妓。照道理说,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无法修复了。可是,我却看到他又住进了林可人的家里,而且还穿着家居服,就像个男主人一样。似乎是文丽萍死后,他才又搬回林可人家里住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促成他和林可人复合。根据我的了解,他对林可人应该已经厌恶憎恨到了极致。”
武俊彦微微眯起眼睛。确实很反常,沈伟和林可人闹离婚是在遇到文丽萍以前,也就是说他与林可人关系破裂与文丽萍没有关系,自然也不会因为文丽萍死去,两人就会复合。而林可人是不同意离婚的,沈伟为什么会愿意委屈自己,再次和林可人在一起,难道说是林可人掌握了他什么把柄?
他沉默了片刻,道:“谢谢你!”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郑睿轩有些犹豫,自己告诉他这些事情,到底是对还是错呢?他会否一时冲动就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林可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沈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手里大包小包提了好多个购物袋。虽说已经买了很多东西,林可人似乎仍然意犹未尽。看见她又停在一家鞋店的门前,沈伟终于忍不住道:“你已经买了两双鞋了,还买?”
林可人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又不是用你的钱,管我呢?”
她若是只说这一句,沈伟便也罢了,不过林可人说完这一句,却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对沈伟的轻视与不屑,又道:“从你认识我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曾花过你的钱,一向是你花我的钱。”
沈伟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这些日子,他如同奴隶一样伺候着林可人,得到的待遇却是非打即骂。林可人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对着沈伟出一通气。她原本就刁蛮任性,以前还算有所收敛,现在连伪装都懒得做了。
沈伟忍不住道:“可是你却要让我帮你提着东西,你这样乱逛,不仅浪费自己的时间,也浪费我的时间。”
林可人嗤笑了一声:“浪费你的时间?你的时间有多宝贵啊?你现在还有事情做吗?你每天不就是躲在我家里不敢出门吗?我知道,你是怕了。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你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看起来你可真的对文丽萍爱得死去活来啊!”
蓦然听到文丽萍的名字,沈伟的脸色立刻惨变。他忍了忍,但心底恐惧与愤怒交织的情绪却如同毒草般疯狂地蔓延开来,他感觉不到肾上腺激素不受抑制地分泌着,只感觉到自己的怨恨正在无法压抑地疯长。
他蓦然将手中的购物袋丢在地上,大声骂道:“你这个变态的女人,你根本就不把我当人!我是没什么事情干,你又好到哪儿去?你的钱是你自己赚来的?那只是因为你会投胎。你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吗?一件也没有!像你这样的垃圾居然还有脸骂我?”
骂完之后,在林可人满面不可置信之中,他转身离去。他觉得自己很潇洒,其实他早就想骂这个女人了。
可是他却不得不忍着,忍得好辛苦。这种辛苦随着时间的增长正如同洪水一般冲击着堤坝,总有一日会冲垮堤坝,一泻千里。
看着沈伟扬长而去,再看看地上那一大堆购物袋,站在旁边围观的闲人脸色也很精彩。林可人气得手指都在颤抖,她一向是一个爱面子且优雅的女性,几时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她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去捡起那些购物袋。毕竟在众人的围观下,这个动作太狼狈了。若是以前,她或许会转身就走,但现在的她,经济已经不再如以前一般的宽裕。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默默地捡起地上的购物袋,提着大包小包走到她的身边,微微一笑道:“我来帮你吧!”
林可人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这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身上穿的衣服品质不俗,一看便是出身豪门。她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却不太能想起在哪里见过。
年轻男人笑道:“你忘记我了?我是武俊彦,我们以前见过一面。”
林可人蓦然醒悟,怪不得看着眼熟,她不记得他们以前是什么时候见过面的,但既然有亲戚关系,大概总会有机会见面的。在不久之前,她却看过他的照片,而且还是裸照。
只不过穿了衣服的真人和没穿衣服的照片看着有些不太一样,她才一时没有认出来。她微微一笑:“好像是的,你记性真好,若是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
武俊彦道:“我的车就在前面不远,你开车来了吗?”
林可人自然是开车来了,但她却下意识地说了一个谎:“没有。”
武俊彦很绅士地道:“那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送小姐回家?”
林可人半推半就地道:“那怎么好意思?”
武俊彦笑道:“有什么关系,只是举手之劳,更何况,我们原本也是亲戚嘛。”
林可人便不再推辞,在武俊彦为她拉开车门的时候,林可人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有一瞬间,她有一丝心神荡漾,这古龙水味道很清雅,在沈伟的身上可从来不曾闻到过。
果然,富二代和那种平民出身的男人就是不一样,甚至连身上的气味都相差了那么远。她忽然暗暗庆幸,幸好在把武俊彦和文丽萍偷情的照片发上网的时候,特意将武俊彦的脸做成了马赛克,否则岂非人人都知道和文丽萍偷情的那个人就是她的侄子。
在副驾驶坐好,武俊彦体贴地为她扣上安全带。他的手指似乎是无意间地掠过她高耸的胸尖,令林可人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武俊彦立刻道:“对不起,我不小心的。”
林可人却只是含情脉脉地对他笑了笑:“没关系。”
于是武俊彦便也含情脉脉地对着她笑了笑。
跑车风驰电掣地到了林可人家里,不出意料,沈伟还没有回来。林可人现在可懒得去管沈伟,沈伟没有车,而且还刚刚和她吵了架,估计短时间内他不会回来。
林可人其实也不怎么关心他是否会回来。事实上,她对沈伟的执着,不过是因为提出离婚的人是沈伟而不是她,这令她的自尊心很受伤。
让佣人送上咖啡,林可人便吩咐佣人可以下去了。佣人心领神会,体贴地道要出去买菜。于是这栋房子里便只剩下林可人和武俊彦两个人。
林可人腿上趿着一双珠绣的软底拖鞋,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架起来的那只脚却并没有规规矩矩地穿着拖鞋,而是只用脚趾勾着,那只白嫩的脚一晃一晃的,似乎拖鞋随时会掉下来。
武俊彦不得不承认,林可人的脚保养得很好,皮肤柔滑细腻得根本就不像是脚。一般的人,脚上即便没有老茧,也多少会有一些粗厚的角质层,林可人的这双脚上竟是连角质层都没有的。
见武俊彦盯着自己的脚看,林可人不由暗暗得意。她自然是知道武俊彦比自己小得多,但既然武俊彦能喜欢上文丽萍,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她?
即便文丽萍死了,她仍然忍不住想要和文丽萍比较,若是抢走文丽萍的爱人,她也觉得自己是赢了文丽萍。
拖鞋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她低头看看地毯上的拖鞋,又看看自己的脚,抬起头,目光湿漉漉地落在武俊彦的身上。
武俊彦立刻便心领神会,走上前捡起地上的拖鞋为林可人穿在脚上。他的手长时间地停留在林可人的脚上,指腹暧昧地抚摸着林可人的脚心。
林可人不由得一阵颤栗,虽然只是被武俊彦握着自己的脚,她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在燃烧。
然而,就在她以为武俊彦会有进一步的行动之时,武俊彦却忽然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我有事要先走了,以后再来拜访。”
林可人怔了一下:“你要走?”
武俊彦耸耸肩,很无奈地道:“等下有个会议,必须要开的,是上千万的生意。”
林可人忙道:“那你快去开会吧!”
看着武俊彦走出房门,林可人难掩失落,但转念一想,她又有些喜悦。武俊彦和沈伟可不一样,他人长得帅,家大业大,素质比沈伟强太多了。若是能和武俊彦在一起,她还要沈伟干吗?
从武俊彦今天的表现来看,他显然对自己很有兴趣。林可人有自信,只要再见武俊彦一面,她一定能和武俊彦有进一步的发展。再说,武俊彦连自己的婶婶都要,他一定是喜欢成熟的女性。
到了晚上,沈伟还是回来了。
沈伟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窝囊,可是他却是真的害怕。他不敢住酒店,也不敢回自己租的房子,他觉得似乎只有林可人的家里才是他的避难所。
他也怕今天自己不管不顾地骂了林可人,林可人可能会有过激的反应。
回到家的时候,悠扬的钢琴声由琴房中传了出来。沈伟站着听了一会儿,林可人弹的是一首《致艾丽斯》,虽然是很普通的曲子,却弹得情义绵绵,听起来似乎她的心情很不错。沈伟有些愕然,难道林可人没有生他的气吗?
他迟疑着推开琴房的门,林可人坐在三角钢琴前面,抬头看见沈伟,没有任何表示,手指未停,琴声流畅得像是流水。
沈伟只得退出琴房,关上房门。他百思不得其解,林可人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应该对着他大发雷霆吗?怎么可能就这样过去了?甚至不曾骂过他一句?即便不骂他,也应该讽刺他居然又回来了,竟连讽刺也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伟不明白,林可人自己却很清楚。以前她愿意讽刺沈伟或者辱骂沈伟,那是因为她还在乎沈伟,一旦她对沈伟完全不在意了,那便是连挖苦他都懒得做了。和武俊彦比起来,沈伟算个什么东西?
离开林可人家以后,武俊彦的心情就慢慢变得落寞起来。他讨厌林可人,讨厌得一看到她就想作呕,但他却不得不强忍着恶心去接近她,只因也许她知道是谁杀了文丽萍。
也许过些日子,他就会发现,林可人并不了解真相,但哪怕只有一点渺茫的希望,他也要去尝试。
他其实早已经不再管武氏企业的业务了,他说有事情要忙,只是借口。他知道他不能太快地让林可人得手,得不到的东西才是好的,他深刻地了解这一点。
爱情是盲目的,但只要他不爱这个女人,他就很清楚怎么让这个女人爱上他。
他知道武氏企业现在很乱,总裁进了看守所,他这个主持外贸业务的经理也消失不见了。虽说武仲轩早已经在公司内建立了很好的管理体系,就算他不在,公司大多数的日常业务都可以顺利进行,但毕竟群龙无首,一些大生意就无人敢决策了。
在这个时候,他这个姓武的,原本应该回到公司主持大局。可是他就是没有这个心情,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绝不是公司和生意,而是文丽萍的死。如果不能找出真相,他觉得自己的生命都失去意义了。
他回到家,静静地坐在餐桌前。谷初美已经回去了,在他清醒过来后,就将谷初美送了回去。他不想让谷思彦受到影响,谷初美虽然不情愿,但她终究是个母亲,这些日子将谷思彦丢给保姆,她其实是很不放心的。
于是这间房子里便只有他一个活物。他静静地坐着,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死寂。其实以前也只有他一个人,但他很忙碌,忙着找狐朋狗友,忙着上网,偶尔也玩玩游戏。他从来没感觉到寂寞,即便只有一个人,也从来不会觉得寂寞。或许寂寞真的只是一种来自于心灵深处的东西,当你寂寞的时候,即便是在人山人海之中,你也依然是寂寞的。如果你不寂寞,即便只有一个人,你仍然不寂寞。
他抬头看着窗外,城市的天空一如既往的死灰,失去生命般的。旧金山的天空总是蔚蓝的,生机勃勃,他第一次在心里如是比较。
他想了许多事情,一直不曾动过一下,其实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胡思乱想,只因他不愿想到文丽萍。无论经过多长时间,只要想到文丽萍,就依然痛彻心肺。
当夜幕降临后,他打电话叫了外卖。他必须要让自己保持巅峰的状态,只有这样,他才能随时迎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他没有再联系林可人,他其实很焦灼,但他必须要沉住气。在男女关系上,一个人若是急不可耐,另一个人便自然占据了优势,他必须要让林可人来求他,这样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等了三天,林可人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
在看到电话屏幕的瞬间,他死气沉沉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三天,林可人也算是很有心机的女人了。
他等着电话响了五六声才接起来:“Hello,林大美人。”
他的语气又变得轻松而漫不经心,林可人嗲嗲的声音由电话另一边传过来:“你怎么好几天都没有联系我啊?”
“抱歉,这几天忙。再说林大美人是万人迷,我怎么敢冒昧打扰?”
林可人格格地笑了,声音更加嗲得无与伦比:“我哪里是什么万人迷,我老了,现在的男孩子都看不上我了。”
“怎么会老?像你这种年纪的女人才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觉得女人就是要三十多岁才到了巅峰,这个年纪的女人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更加成熟妩媚,而且有一种知性美是那些二十多岁的完全无法比拟的。”
这话正说到林可人的心底了,她一向觉得自己不仅相貌好,而且有内涵,弹得一手好钢琴,讲一口流利的牛津英语,自小接受了名媛教育长大的,周身的气质绝对是那些小家碧玉望尘莫及的。她又笑了:“谢谢夸奖。现在有空吗?”
武俊彦故意迟疑了几秒钟才回答:“本来是没空的,不过既然是林大美人问,那一定是有空的。”
林可人便娇娇嗲嗲地道:“那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又是吃饭逛街看电影那一套,其实武俊彦是很想省略这些前戏的,谁都知道对方最终的目标是什么,何不直入主题,但偏偏这些是无法省略的。
他问了地点,放下电话,对着镜子修饰了一番,尽可能地使自己看起来更帅。看着镜中的自己,他忍不住嘲讽地一笑,他终究还是要用外表来俘获女人。或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能干,他也不过是靠着脸来达到目的男人,和那些牛郎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林可人约的地点是个日本餐厅。原本她是想约在西餐厅的,因为她觉得只有西餐才能将自己的优雅体现得淋漓尽致,后来转念一想,又改在了日本餐厅,只因吃日本菜最能体现女子的柔媚。纤细的银色筷子,轻轻地沾一下红唇,在和风的轻柔音乐下,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在榻榻米上坐下来,日式移门上画着精致的樱花,若有若无的音乐不经意地流过,穿着和服的女孩子微笑地送上菜肴,林可人觉得自己的选择很正确。
第一次一起吃饭至关重要,林可人不想给武俊彦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却不知道,武俊彦是和谷初美谈过恋爱的,而谷初美在日本住过好几年,对于日式文化和料理都有着很深的造诣,她的精心设计,在武俊彦来看,实在是平平无奇。
而正因为他的漫不经心,倒让林可人更高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想,到底是世家公子,和沈伟那个出身平凡的男人有着天渊之别。
两人喝了一会儿清酒,林可人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她的手似乎无意识地落在武俊彦的手上,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你可真不像是比我小了那么多的男人,我觉得你比那些老年人都成熟稳重。”
这倒是她的心里话,武俊彦的眼中似乎总有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沉郁,落在她的眼中,只觉得这个男人特别沉稳。
武俊彦微微一笑,反手抓住林可人的手:“你也不像是比我大的女人,你的皮肤真好,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两三岁。”
林可人格格地笑着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武俊彦双眉微扬:“当然,如果我不这样想,我又怎么会和你出来?”
林可人的笑容却变得若有所思起来:“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想,至少我的前夫不这样想。在他的心里,文丽萍可比我重要得多。”
她蓦然提起文丽萍,双眼一眨不眨地死盯着武俊彦,武俊彦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在他的面前提到文丽萍。他几乎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林可人的目光开始变得疑惑,难道说这个男人接近她果然是另有目的。她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好骗,她毕竟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
武俊彦却忽然一把拉过她,两人之间隔着矮桌,林可人失声惊呼了一声,身子扑在了矮桌上。盘子里的刺身撒了出来,弄污了林可人的衣服。
林可人再次惊呼了一声,那是LV最新季的款式,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武俊彦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桌子上的盘子全都扫到榻榻米上,一把将林可人拎起来,按倒在矮桌上。
林可人吃了一惊,只见武俊彦的俊脸就在自己的脸上方,她忍不住格格笑道:“你干什么?”
武俊彦微微一笑:“光吃东西有什么意思?咱们来做点别的事吧!”
日本餐厅的包厢,如果客人不召唤,就算里面再大的动静也没有服务员会进来。甚至连上菜的服务员在门外听了一下动静,也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林可人第一次在餐厅里做爱,她觉得紧张又刺激。武俊彦并不温柔,甚至是有些粗鲁,和他的外表完全不同,这也给林可人带来前所未有的感受。
沈伟可不曾如此让她兴奋,高潮之时,她几乎尖叫出来,只能死死地咬着餐布。
越是这样便越觉得刺激,刺激得她想要再来一次。
武俊彦却放开她,拉上裤子的拉链。林可人这才羞耻地发现,自己全身赤裸,武俊彦却只是拉下了裤子的拉链而已。
她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终于忍不住道:“衣服都脏了。”
武俊彦淡淡地道:“再给你买十套。”
林可人心里暗喜,她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怪不得所有的女人都喜欢傍大款,以前她真是太傻了,觉得自己有钱,不需要再找有钱人。其实有谁会嫌钱多呢?一个女人,自然是跟着一个有钱的男人,她的人生才会幸福。
她含羞带怯地瞥了武俊彦一眼:“咱们还吃吗?”
武俊彦笑道:“为什么不吃?肚子还饿着呢!”
于是在服务员异样的眼光中,换了一批菜。林可人脸皮再厚也有点坐不住了,武俊彦却稳如泰山。只不过,由于武俊彦点的都是最贵的菜,服务员虽然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却更加巴结了。
林可人便也慢慢地放下尴尬,果然,金钱才是万能的。
饭后,武俊彦将林可人送回家,林可人仍然记忆着刚才全身颤抖的感觉,忍不住满含期待地问:“要不要进去坐坐?”
武俊彦长长的手指敲着方向盘,微微一笑:“你家里还有个男人。”
林可人一怔,想起沈伟确实还住在自己家里,她忙道:“他和我没有关系,我们离婚了,我只是可怜他无家可归,才允许他暂时住在我家里的。”
武俊彦却淡淡地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他在,我总归是不方便进去的。”
看着武俊彦的车子绝尘而去,林可人忽然有些懊恼。她为何要让沈伟回来?这个男人要离婚的时候,她居然还不同意。如果沈伟不在这里,武俊彦和她之间就没有什么障碍了。
她忿忿地推开房门,只见沈伟穿着睡衣坐在客厅里,手里抱着吉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张乐谱纸,他正在乐谱纸上涂涂改改,时而在吉他上试一下音。她忍不住冷笑,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闲情逸志做那些破烂歌。
她几步走到沈伟面前,双手叉着腰,很不客气地道:“你怎么还不走?”
沈伟一怔,诧异地抬起头。林可人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大有一副要将他扫地出门的意思。他不明所以,林可人向来嚣张,近年来越来越颐指气使,但无论如何,她对他还是有一份情的,否则她也不会死活不愿离婚。他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林可人冷笑:“你不是想和我离婚吗?我想好了,明天就办手续,你快点收拾东西走人。”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向楼上走去。
沈伟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摇摆着依然纤细的腰肢,他许久不曾见她以如此风骚的姿态走路了。他皱眉,这算是唱的哪一出?
他坐在客厅中发呆,若是可以,他上一次就不会回来了。他很怕,他一生中从来不曾如此怕过。做那件事的时候,他可一点都不觉得害怕。那个时候,他只觉得怒火中烧。
他是如此愤怒,愤怒到他甚至忘记了害怕。
那天晚上,在和白芷做完爱后,他的心里仍然觉得很难受。这种难受就像是后背哪里痒痒的,想要去抓,却怎么都抓不着。越是抓不着便越是着急,于是就越觉得这瘙痒难以忍受。
他走出酒店,并没有叫车,徒步走着。身上似乎仍然有多余的精力未曾发泄出来,他一直走,甚至不曾觉得疲累。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停在一个小区的门前。
这是一个很高尚的小区,门禁森严,若没有主人允许,外面的人是很难进去的。但他却知道,并非如此。或许是因为这小区太高尚了,住在里面的人都希望环境更天然一些,因而许多地方并非是围墙,而是用植物作为隔断。用植物做隔断虽然又风雅又健康,但植物就是植物,可不是围墙。
他绕着小区的外墙走了一圈,终于在竹林间找到了可以进入的间隙。走了没多久,便到了那栋看起来很欧式的建筑外面。
他站在矮篱外张望了一会儿,已经是深夜了,并不能看见别人家的灯火,树丛间偶尔会透出影影绰绰的路灯。
他抬头看着三楼的房间,房间的灯亮着,虽然拉着薄窗帘,但厚窗帘却不曾拉起,于是房间里的人影便清晰地投影到窗帘上。
他怔怔地看着,两个人影,一男一女。
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翻过了矮篱墙,走到房子的前面。他并没有刻意躲开摄像头,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晚上,武娉婷关闭了摄像机,这帮了他的忙,让他的身影没有留下来。
武娉婷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保护武俊彦,她一直觉得这一切都不是武俊彦的错。
他看见排水管就在窗户旁边,而别墅并不难爬,窗台、栏杆到处都是可以借力的地方。他沿着排水管向上爬的时候并不太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事实上,当他站在三楼阳台上的时候,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趴在阳台的窗户外面,从窗帘的缝隙间向里张望,于是他看到让他血脉贲张的一幕。他一直看着,甚至把手伸进了裤子,直到房里的人兴尽,而他自己也得到了满足。但他并不满足,他看着武俊彦离开,想到文丽萍给他的羞辱。在他的面前如同女神般的清高,却在面对武俊彦的时候可以如此淫荡。
他忽觉痛不欲生。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明明是自己的女神,却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
他轻轻推了推阳台门,门并没有拴上,应手而开。他走进房间的时间,文丽萍仍然赤裸着身子,她站起身,似乎想要将房门从里面锁上。
她向房门走去的时候,沈伟轻而迅速地到了她的身后。
他看见她白花花的身子,如此之白,白得耀眼。他觉得有些眩晕,因而他并不太能记忆自己是如何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的。
文丽萍倒下后,他骑在文丽萍的屁股上,手中的烟灰缸仍然不停地挥舞着,直到鲜血四溅,他才有些茫然地停了下来。
他看看身下文丽萍的尸体,蓦然明白过来,他杀人了。
他倒并不慌张,一切似乎理所当然。他走过去将门从里面锁上,再回到阳台上将阳台门掩好,顺着排水管爬下去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后半夜会下雨。因为下雨,他沿排水管攀爬的痕迹便消失得很彻底。
其实上天真的很帮他的忙,如果不是有个人从头到尾将他犯罪的过程尽收眼底。
后来他才感觉到害怕,只要一听到街上传来警笛,他就怕得不得不用被子将头蒙起来。他怕得发抖,不敢出门,因为他觉得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他觉得他的事情一定被什么人知道了。
他的事情果然是被人知道了,他接到林可人的电话,林可人用很陌生的语气说:“你到我家里来,那天晚上的事我都看到了。”
他大惊,这件事居然被林可人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他满屋子乱转,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直到他终于想到,林可人仍然是爱他的,如果她不爱他,她为何会拒绝离婚。
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穿着一件带帽子的衣服,将自己的脸尽可能地遮住。坐出租车到林可人的家里时,他已经出了几身冷汗。
林可人看他的眼神也很陌生,似乎很认真地审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真看不出来。”
他沉默不语,林可人却微微一笑:“总有一天,警察会找上你,你有什么对策?”
沈伟摇头,他没有对策。
林可人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以后你要听我的,不许反抗,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沈伟立刻点头,就算林可人现在让他跪下来舔她的脚,他也会做。
林可人冷笑:“好,现在你要大声说,文丽萍是个婊子。”
沈伟自然是照着做了,林可人似乎很满意。沈伟觉得不可思议,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不明白林可人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再骂她几声婊子,她不会知道,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林可人对于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总是会忽然就想到一些辱骂文丽萍的话,要求沈伟大声说出来,沈伟一一照做,心里却是无动于衷的。
他知道自己的一生都会受制于林可人,他没办法摆脱,也没有勇气摆脱。他忽然觉得,也许只有在林可人的别墅里,他才是安全的。
他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终究是一个怯懦的人,即便是杀了人,他也依然是怯懦的。
林可人走下楼梯的时候,看了看客厅的沙发,沙发上没有沈伟的影子,她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沈伟已经走了。
她心情莫名地轻松起来,沈伟走了,她就可以叫武俊彦过来了。一想到武俊彦健壮的身躯,她的脸就有些发热。她莫名地想起一个成语:食髓知味。现在的她,完全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然而,就在她转过身的瞬间,她的脸立刻便沉了下来。沈伟坐在餐厅里,面前放着果汁面包,煎好的培根仍然发出轻松的“嘶嘶”声,她似乎都能看到油花溅落。
她很是着恼,几步走过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沈伟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我叫你走。”
沈伟道:“我还是你老公,我为什么要走?”
林可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压抑住翻腾而上的怒火。她道:“你不是要离婚吗?我们立刻去民政局。”
沈伟却耸耸肩:“谁说我要离婚了?我早就改变主意了。我想过了,其实只有你是最适合我的,我们好好地过日子吧!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都过去吧!”
真是会自说自话,林可人冷笑:“你说离婚就离婚,说不离就不离?你开什么玩笑?我不管你离不离,现在是我要离婚。”
沈伟的目光闪烁:“你干嘛急着离婚?”
林可人自然不可能说她是因为看上了别的男人,她侧头看着窗外:“我们早就没有感情了,你以前就是为了钱和我在一起,若不是我有钱能够资助你开唱片公司,你会和我结婚?我现在自身难保,没钱再投资你那家破公司了。”
她一向知道沈伟最恨的就是她一再将钱挂在口头,沈伟的深心之中一直觉得这其实是个耻辱。但这一次,这招似乎也不管用了。沈伟赔笑道:“那家公司不要也罢,其实就算没有那家公司,我们一样能过得很好。”
林可人皱眉,冷冷地道:“谁和你一起过?”
她只觉得胸口闷得慌,若是可能,她早就将沈伟丢出家门了。她转身向门口走去:“我警告你,我回来的时候不想再看见你。你识相的话,就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她忿忿然走出门,很自然地拨通了武俊彦的电话。一听到电话对面传来的清朗男声,她的声音立刻变得娇娇嗲嗲,不复刚才的跋扈:“阿彦,你在哪里?”
对方迟疑了几秒,才回答:“我正要去公司。”
林可人忙道:“那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武俊彦却淡淡地道:“中午我要陪客户。”
林可人并不气馁:“那晚上,一起吃晚餐。”
武俊彦却很冷淡:“晚上再说吧!”说完这句话,他便挂断了电话。
林可人有些懊恼地看着手中的听筒,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天两个人都很尽兴。她很是烦闷,做了个SPA,又逛了会儿街,总算消磨到了傍晚,想到武俊彦并没有明确地说晚上不和她一起吃晚餐,她便将车开到了武氏贸易大楼的楼下。
站在楼上的武俊彦冷冷地注视着林可人的车子,不出意料,他越是冷淡,林可人便越是急切。
果不其然,桌上的手机响了。武俊彦等铃声响了四五次,才接通电话。林可人的声音仍然是娇娇嗲嗲的,带着一抹故做的落寞:“阿彦,我到你公司楼下了,你下来好不好?”
武俊彦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道:“好,我这就下来。”
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看了看镜中的人,双眼一片死寂。他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令自己尽量看起来朝气一些,但眼中的死寂却是怎么都无法改变的。
一见武俊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林可人立刻便打开车门走出来:“阿彦,你怎么一整天都不理我?我很想你。”
保安探头探脑地张望,武俊彦连忙将她推回车子,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大庭广众的,让别人看见不好。”
林可人不满地嘟起嘴:“为什么不能让人看见?你昨天和我做那件事的时候可是大胆得很,怎么,现在吃干抹净了,想不认账吗?”
武俊彦叹了口气,正色道:“可人,我很喜欢你,也喜欢和你做爱,可是,你是有夫之妇。我不在乎你比我年纪大,也不在乎你结过婚,但你毕竟还是有丈夫的。我现在和你在一起,这算是什么?公然偷情?我不知道你想怎么样,左右逢源吗?我是个男人,我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睡在别的男人身边。”
林可人皱起眉:“你说的什么话,谁睡在我身边了?我和沈伟,已经许久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了。我讨厌他,早就想和他离婚了,可是他死赖着不愿意离。”
武俊彦冷笑:“这个世界,还有想离婚离不了的吗?你是真心想和我好,还是只想一夜情?”
林可人道:“当然是真心想和你好。”
武俊彦道:“好,我也是真心想和你好的,想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的。所以,你必须要离婚,只要你离了婚,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我也不用担心,你和我上过床以后,是不是转眼又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推开车门走下车子:“尽快和沈伟离婚,我不要和别人的老婆偷情。”
看着他毫不留恋地走进武氏贸易大楼,林可人懊恼地用力拍打了几下方向盘。该死的沈伟,现在又莫名其妙地不要离婚了,他到底想怎样?
一路疾驶回家,闯了好几个红灯,车子才停下,她就冲进了家门。沈伟不在客厅也不在餐厅,他走了吗?
佣人拿着抹布走出来,她道:“沈伟呢?”
佣人指了指楼上:“在书房里。”
她只觉得浊气上涌,居然还没走,这是真的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吗?
她忽然冷笑,让你走你不走,这是你自己找死。她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仔细地锁上房门,在衣帽间里有一个保险箱,里面收着的都是一些重要的东西。转动密码锁,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冰冷和狂热混合的矛盾表情,沈伟只知道她目睹了他杀人的经过,却不知道,她将这个过程拍摄在了手机上。现在,这段短片就被放在一张TF卡上,锁在这个保险箱里。
林可人最初拍这段录像的时候并不是想用来揭发沈伟,她只是想留下沈伟的把柄可以将他操纵于股掌之间。虽说沈伟杀人的时候,她只是录下了由窗帘透出来的影子,她却同样很享受反复看到文丽萍被沈伟打死的过程,每看一次,她都如同达到高潮般的兴奋。
这个讨厌的女人终于死了,而且是死在沈伟的手里。这是多么令人百看不厌的事件啊!
现在,这段录像终于派上更大的用场了。她拿着TF卡离开家,冷静地坐进汽车,汽车平稳地驶上高速公路,一路风驰电掣,最终停在市公安局的门前。
她走下车子,掠了掠头发,仪态万千地走向接待民警:“我来报案。”
民警抬起头:“是什么事情?”
她的唇边掠过一抹冷笑:“我知道是谁杀死了文丽萍,我拍下了整个过程。”
沈伟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在三三两两围观的住户中看到林可人和武俊彦的身影。林可人靠在武俊彦的身上,眼神冰冷,但当她转头望向武俊彦时,目光又变得温柔而妩媚。
沈伟忍不住苦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他嫖妓,被林可人举报,他被警察带走,那个时候林可人还悲伤痛哭。这一次,他杀人,又被林可人举报,他被警察带走,林可人已经无动于衷。他忽然想,若是他一直好好地和林可人过日子,也许就不会有今天。
他看见武俊彦痛苦中带着解脱的目光,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能够理解武俊彦的心情。他想他是真的爱文丽萍的,为了爱她甚至不惜色诱林可人。其实他也一样解脱了,不必再担惊受怕地留在林可人身边,或许这样他的人生才自由了。
林可人的目光再次转向他时,他冲着林可人笑了笑。林可人一怔,她觉得沈伟的笑容有些诡异,是在嘲讽她。她不明白一个阶下囚还有什么资格笑话别人,一向都是她用嘲讽的笑容面对沈伟的。
她有些恼火,转头对武俊彦道:“阿彦,这个讨厌的男人终于走了,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武俊彦侧头看她:“他虽然被抓了,可是你们的婚姻关系还没有解除。”
林可人冷笑两声:“他杀了人,注定不会有好下场。他不想离婚也不行了,我的律师会去处理的。而且,他是谋杀,说不定会是死刑。”
武俊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可是你的丈夫。”
林可人耸耸肩:“我早就不把他当我的丈夫了,他有招妓的习惯,我已经许久没有和他同床共枕了,这个男人太脏了。他也很无能,他的唱片公司都是我出资办的。他一直觉得自己会红,其实他做的那些歌,根本没什么人喜欢听,这么多年,他的粉丝越来越少,唱片公司也越做越差。如果不是我每年给他钱支持他的唱片公司,他的公司早就倒闭了。”
武俊彦淡淡地笑着。林可人脸上带着一抹轻蔑之色,红唇一张一合,她今天穿着一套橘红色的裙子,为了配合衣服的颜色,涂的也是橘红色的唇膏。她的皮肤很白,也很细腻,用橘红色更显得皮肤晶莹剔透,说老实话,如果只看外表,她确实长得很不错。
可惜的是,在武俊彦的眼中,这个女子身体里长满了蛆虫。他慢慢地拉下林可人挽着他的手,道:“你确定沈伟一定会被定罪吗?”
林可人没有看出武俊彦的异样,心情仍然处于亢奋状态:“那当然。我用手机拍下了他杀人的过程,我把视频都交给警察了,证据确凿,他根本无法抵赖。”
武俊彦笑了笑:“那就好。”
他转身要走,林可人连忙拉住他:“你去哪里?”
“去哪里?”武俊彦淡淡地道,“回家。”
林可人皱眉:“你刚才不是说今天来我家吗?怎么又要回家?”
武俊彦道:“我来你家,只是为了看着沈伟被警察抓走。我必须亲眼看着他被带走,才能安心。”
林可人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不祥之感,她道:“你……早知道是他杀了文丽萍?”
武俊彦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郑睿轩觉得你们很不正常,我也觉得你们很不正常。那天,沈伟招妓被抓的那天,我就在酒店。我看着你们两人决裂,我是个男人,我不认为沈伟还会回到你身边,可是丽萍死后,他却再次回到你身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才令他不得不这样做。”
林可人的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你叫那个贱人丽萍?”
武俊彦冷笑:“你不是早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你和你姑姑不是找了私家侦探查我们吗?你不是把我们的裸照放上了网吗?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把我的脸遮了起来。”
他每问一句,林可人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而武俊彦就逼近一步,等他问完了,林可人退到了墙角,无处可退。她心乱如麻,尖声叫道:“你接近我,难道是为了那个贱人?”
“啪”的一声轻响,林可人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武俊彦居然打了她一耳光,“丽萍是我最爱的女人,如果你再污辱她,不要怪我不客气。”
林可人全身一软,瘫倒在身后的墙上。心底无法抑制的悲伤愤怒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为什么她爱的男人都会爱上文丽萍?大学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甚至她死了,都不愿放过自己。
“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把沈伟送进监狱?”
武俊彦淡淡地道:“你以为呢?你真的觉得自己很有魅力吗?其实和你说句实话,我和你做爱的时候,一直强忍着恶心。我每次看见你,都很想吐。如果不是为了丽萍,我根本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看着武俊彦的背影毫不留恋地渐行渐远,林可人终于尖叫了一声,慢慢地跪倒在地。她忽然很后悔,其实沈伟已经想要重新和她一起生活了,可是她却不满足。她迷恋上了武俊彦,迷恋他的身体和金钱,是她亲手将沈伟送进了监狱。
她终于明白沈伟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笑容,沈伟一定早已经知道武俊彦不爱她,也不可能会爱上她。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武仲轩走出看守所的大门,阳光很刺眼,他忍不住眯起眼睛,用手挡在面前。铁门在身后“咣当”一声关上了,马路对面,郑睿轩正向他走过来。
他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个多年老友是一个百折不挠的人,事实证明,他居然真的为他翻了案。
两人对视,郑睿轩微微一笑:“欢迎回来。”
武仲轩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他想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郑睿轩能了解他的感受,叹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回去!”
在车上,武仲轩只问了一个问题:“俊彦呢?”
“他已经回美国了。”郑睿轩很平静地回答,“他让我告诉你,他对不起你,这一生,他都不会回来了。”
武仲轩便不再说什么。
他知道最终逼林可人拿出证据的人是武俊彦,也知道武俊彦为了救他出狱,一定用了一些他无法想象的手段。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恨武俊彦,如今想来,似乎并不曾恨他。
他终究还是自己的侄子。
回到武家,张妈泪流满面地迎了出来:“老爷,你总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跟着张妈走进客厅,武娉婷穿着T恤牛仔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个大皮箱。看见父亲进来,她起身走过来拥抱父亲,然后说:“爸,我要回美国了。”
武仲轩怔怔地看着她的脸。有一段时间不见,武娉婷似乎有些瘦了,但重要的是,她的脸上没有了夸张的妆容,她看起来总算是恢复成正常的年轻女孩子了。他道:“你要回美国?”
武娉婷点点头:“爸,你不是早就想让我回美国吗?我现在决定回去了。我马上就要走了,我就是等你回来见你一面的。”
“马上就要走……”武仲轩喃喃低语。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要留住女儿,他觉得很迷茫,想有很多事情他要好好想一想,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想明白。
武娉婷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爸,我对你很失望。”
武仲轩一怔:“为什么?”
武娉婷冷漠地一笑:“在你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才是最重要的。她死了,你就想和她一起死,你想过我没有?我是你的女儿,我本来以为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看着武娉婷漠然地拉着箱子走向门外,武仲轩忍不住喃喃低语:“不是的,娉婷,我想过你,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他怎么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妻子和侄子偷情?除了替他们隐瞒,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做。
郑睿轩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再和她解释吧!”
武仲轩点了点头,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对,以后再解释,我要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数月之后,武氏贸易公司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武仲轩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以资助贫苦地区儿童,武氏贸易公司转由基金会管理,武仲轩本人则提早退休。
这个消息传到美国时,武俊彦坐在旧金山湾区的一条小船上,手里拿着一根钓鱼杆。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的身上,他有些迷迷糊糊的睡意。
另一艘小船正在向着他的船靠过来,船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划着的。她似乎已经划了很久,终于看见武俊彦的小船,年轻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她大声叫道:“堂哥,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
武俊彦却并没有睁眼,他正在做一个梦,在梦里,文丽萍笑盈盈地看着他,对他说:“WILSON,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吧!离开那些是是非非,离开所有认识我们的人。”
他感觉到眼角的湿意,心里酸涩痛楚地想要大声叫出来,但他却只是轻声道:“好,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生活。”
武娉婷的船已经靠上了他的小船,武娉婷犹豫了一下,一个箭步跳到了他的船上。船剧烈地摇晃了几下,武娉婷吓得连忙蹲下身,死死地抓着船的两舷。等到船终于稳定下来,她才抬头去看武俊彦,武俊彦仍然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出离了这个尘世。
武娉婷的心里一阵酸楚,她故意拉起他的鱼线:“堂哥,让我看看你钓到了什么。”
她看见鱼线的尽头是一根直直的铁丝,她怔怔地看着那根直钩,努力令自己故作轻松地笑笑:“堂哥,你是姜太公吗?居然用直钩钓鱼。”
武俊彦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武娉婷便不再说话,也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她痴迷地看着武俊彦深邃的侧面,阳光挥洒在他的脸上,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辉,他可真是英俊啊!她知道自己一生可能只能这样注视着他,再也不能前进一步,这样想的时候,她便又是一阵心酸。
长长地吁了口气,她抬头望着湾区蓝得几近透明的天空,没关系,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在那么长的人生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有相信奇迹,才能创造奇迹!
厦门,鼓浪屿,一个小小的院子前,邮递员绿色的自行车停了下来:“谷初美,有汇款单。”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出来:“给我吧!”
邮递员低头看着她:“你妈妈呢?”
小女孩有些不满意:“叫你给我就给我,那么多问题。”
邮递员忍不住笑了:“不行,必须交给本人。”
谷思彦噘起嘴:“你不认识我吗?为什么不能给我?”
邮递员侧头想了想,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幸而谷初美从里面走了出来为他解围:“思彦,不要胡闹。”
接过汇款单,她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每个月,她都收到一笔数额不菲的汇款单,汇款人是郑睿轩,但她知道,这钱是武俊彦寄给她的。
那件事后,她就搬到厦门来了,这汇款便每个月如期而至。她有些伤感,又有些喜悦,终究,武俊彦还是没有忘记她们。
谷思彦道:“妈,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武叔叔。”
谷初美想了想,微微一笑道:“也许等你再长大一些吧!”
她抬头望向大海,她知道武俊彦在大洋的彼岸,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去找他的。等到谷思彦再长大一些,她就会带她去的,一定!
(全文完)
发稿编辑/冉利敏
插 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