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贞
(暨南大学文学院 广东 广州 510632)
去“中心化”:寻找世界历史发展中的道德高地
宋婉贞
(暨南大学文学院 广东 广州 510632)
在现代国际关系研究的主流观念中,1648年和《威斯特伐利亚和约》被视为一个重要的时间坐标,标志着欧洲国际体系的开端。该观点虽得到学术界的一定肯定,但仍有部分学者就其内含的“中心主义”偏见等局限性提出质疑,布赞和利特尔即为最典型代表。其观点不仅对当今西方学术界的主流国际关系理论提出了根本的挑战,对世界历史的发展也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去中心化;世界历史;布赞;利特尔
2000年,由英国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布赞和利特尔的合著——《世界历史中的国际体系:国际关系研究的再构建》一书,主张用一个更长时段的世界历史的整体观研究国际关系,摆脱欧洲中心主义的束缚,关注“非西方经历的声音和视角”[1]。在他们看来,国际体系的发展需要世界历史的广度和深度,同时也离不开去“中心化”的世界历史。
布赞和利特尔反对欧洲中心论,反对狭隘的历史视角和理论上的破碎,主张用长时段历史观发展国际关系理论,主张将“封建无政府状态”置于世界历史中进行分期性讨论,并试图使国际社会理论进一步摆脱欧洲中心主义与历史主义的束缚。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中心单位是主权国家,而布赞和利特尔为了颠覆这一观念,引入世界历史的视野,提出国际体系的组成不仅仅是主权国家,由此实现了国际体系单元组成的扩大化,并扩大了解释源。他们坚持认为,对国际体系的研究必须放到更加宏大的历史视野即世界历史中去考察,以深化对国际体系的认识,并提供清晰的国际体系发展的轨迹。在该书中文版(2004年版)的序言中,他们为被列为“边缘化”的非西方文明的历史经历未被纳入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家的视野,即使在这些非西方文明的国家已经获得独立和解放的今天依然如此而愤愤不平。
威斯特伐利亚情结推动着欧洲中心论逐步深入影响至众多学科,包括世界史。它使人们丧失了对世界历史的敏感性,将世界历史割裂为以“中心”为主导形态的发展模式,使人们只愿意固守在以近现代西方国家为主导的国际体系的狭小空间内,由此忽视了对古代和古典时代国际体系发展以及对未来国际体系转型的思考能力。因此,世界历史的发展应是整体性的发展,去“中心化”的发展,欧美国家的领先应当作为一种经验以供他国借鉴,而不是成为“中心”,用自我观念与利益去衡量和“过滤”整个世界历史。只有去“中心化”的世界历史才能为国际体系的发展指明方向和前进的路径,才能真正客观、公正地为国际关系的理论和实践提供牢固的基石和夯实的基础。
世界历史是从全世界的角度,来观察人类历史的整体发展,考察人类的整体历史,考察人类文明在不同地区的产生、发展、交往、对抗、融合、扩散等过程。[2]我们不但应当看到有这些中心,还应当看到这些中心的实质影响有大小,如实地评估它们的历史地位。
世界历史的去“中心化”是对近代以来出现的以“欧洲中心论”(或称“西欧中心论”)为代表的殖民主义者的思想体系的破除,反对戴着殖民主义者的有色眼镜,歪曲历史,夸大西方历史的作用,反对任一带有“中心”色彩的意识形态影响世界历史的发展。自世界史学科成立以来,世界史学家便不断提出反对用“西方中心论”主导世界历史的发展,提出要将世界史还给世界,其中,以马克垚教授、吴于廑教授的观点为突出代表。理论发展的需求和现实实践的需要共同表明,去“中心化”对世界历史的发展意义重大。
去“中心化”有利于摆脱“中心束身衣”的束缚,促进世界历史的整体发展。历史的发展虽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中心存在,但不可忽视那些非中心的因素。去“中心化”将使世界历史的整体性愈加凸显,发现历史中那些曾被忽视的细枝末节,摆脱“中心化”带来的“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束缚。
去“中心化”有利于真正恢复世界历史的真相,实现历史的多元解释。“中心化”的去除,将使人们摒弃“有色眼镜”的影响,真正发现和还原历史真相。去“中心化”使人们不再用“中心”的利益和标准去过滤和衡量其他地区的历史发展,而是追溯特定历史情境进行分析,寻求真正的地区历史,探求“中心”兴衰的“非中心”因素。
去“中心化”有利于保留世界历史的差异性,丰富历史内涵。“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我们同样可以说,“世界上没有两段一模一样的历史”。世界地区的多样化和历史发展路径的不同,使其发展具备了差异性,世界历史也正是在这种差异性之中发展出了自身的独特魅力。去“中心化”将使人们意识到保留差异之重要,历史的发展需要求同存异,既要关注普遍性,又要分析特殊性。
去“中心化”有利于世界历史掌握客观、公正、求实、务本的发展态度。历史是一面镜子,折射过去与现在。“中心化”的去除将使世界历史更加客观、公正地得以发展,它使人们摆脱用“中心”范式去看待其他历史的思想,以一种求实、务本的态度对待本学科的发展。世界历史只有实现自身的公正求实,才能真正为布赞和利特尔“将国际体系置于世界历史的长时段视角中”的假设提供充要前提,才能实现理论与历史的结合。
对于“中心”和它们周围的“非中心”的关系,我们反对的是只见“中心”,蔑视、歧视和鄙视其余,用“中心”的利益和视角去过滤和审视“非中心”的历史,而非主张把“中心”和周围平列,贬损“中心”的实际意义。
布赞和利特尔对国际关系传统研究思想的挑战与质疑,不仅为世界历史的研究拓展了一条新的路径,而且还在治学态度和风格上为世界史学界树立了典范,对世界历史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世界历史的去“中心化”问题是布赞和利特尔完成《世界历史中的国际体系》一书的重要理论前提和基础,因此,探讨如何解决这一问题不仅对世界历史自身的发展至关重要,对读者理解本书的立意前提和思路背景也大有裨益。
用国际关系的理论方法审视世界历史的发展问题,为我们思考如何去“中心化”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这也是笔者从本书中最为收益之处。结合布赞和利特尔在本书的思想观点与理论方法,笔者将其对世界历史去“中心化”的启示概括为四个阶段,亦即,世界历史的去“中心化”需要历经如下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要肯定先进国家的发展,虚心学习,全面、客观、系统地了解、研究“中心”模式。布赞和利特尔把诸种主流国际关系理论与世界历史视角相结合,首次从一种国际关系的视角讲述了6万年的世界历史,对现有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历史上的国际体系思想提供了最为全面的阐释。要想去除“中心化”,首先要了解“中心”得以发展起来的独特模式,以及这种模式是如何运作的,以致“中心”获得了强权。运用特定的道德判断,将“中心”还原到世界历史的发展情境之中,剖析“中心”得以成为“中心”的原因,及“中心”发展至“中心化”的历程,由此不仅为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发展提供借鉴和经验,更能在深入了解“中心化”的基础上,发掘如何将其攻破的可行方案。
第二阶段,要勤于思考,敢于质疑和超越,用地区不同历史去证实/证伪“中心”模式。世界历史中的“中心”模式需要得以肯定,但我们更应尊重历史的多元性与差异性,区别对待历史,而非用“中心”范式不分时期性地强加套用。要实现世界历史的去“中心化”,还要求我们要像布赞和利特尔那样,敢于质疑传统观念,向权威发起挑战。历史的多元解释要求我们要关注非中心的发展,用地区发展模式检验“中心化”是否对其适用,在当代世界历史发展中是否可行,进而证实或证伪“中心化”。
第三阶段,要摆脱“中心”的束缚,开拓研究视角,丰富研究经验,全心做世界历史的整体研究。
布赞和利特尔将国际关系的研究与世界历史相结合,将国际体系置于世界历史的长河之中进行研究,发现了史前史阶段前国际体系和古代、古典时代的国际体系的存在,进一步证实了其研究结论——不能简单地将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确立为国际体系的开端。他们的研究方法也为世界历史提供了一种具体的并富于挑战性的研究视角和研究经验,使我们意识到也可以用其他的理论框架和方法来考察世界历史。世界历史注重叙事,国际关系注重理论,将历史与理论相结合,运用国际体系的理论方法研究世界历史,为“中心化”的破除提供了一种新的解决思路,也使我们更清晰地认识到“中心化”的时代局限性。开拓研究视野,借鉴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去除“中心化”,全心做世界历史的整体研究。
第四阶段,要在全心客观研究世界历史的基础上,运用道德力量,尊重差异,实现创新。布赞和利特尔始终用历史的眼光审视国际体系中的单元在历史中的演变,并充分重视单元的发展和变化对国际体系演变所产生的重大作用。同时,他对体系中单元的关注程度也明显超过了西方主流国际关系理论,从而也给了单元在国际体系研究中以应有的理论地位。在世界史的研究中,去“中心化”需要学者们立足于世界历史的发展和研究传统之上,了解“中心”,摒弃“中心”,更要从“中心”中实现创新。世界历史的发展需要一种道德情怀,在具体的历史情境中去理解历史,用当时的道德判断去看待“中心”,更要跳出民族国家的感情束缚,从外部看世界,把“中心”还给世界,把世界历史还给世界。
去“中心化”是一个过程,四个阶段需相互联系,层层递进,在特定的时期做特定阶段的事,切不可“大跃进”,要循序渐进,先后有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世界历史的去“中心化”,世界历史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历史。
从史前史时期到当代国际社会,本书横跨了5000年的人类历史,这一广大的体系视野使布赞和利特尔难以穷尽所有的研究因素,因此书中有些地方难免有理论稍显薄弱之处。而且其二人均为国际关系学家,对世界史学科的理论方法和分析思路的掌握有待加强,表述中不免有些抽象和生硬,未能表现出历史叙述的形象自如。此外,布赞和利特尔虽力求摒弃欧洲中心论,但由于其自身思想的局限性,本书仍未完全去除欧洲中心论的影响,如书中对不发达地区的忽视和轻视、作者的个人政治偏见等。但通体而论,将本书视为一部国际关系学界的鼎力之作依然毫不过分。
[1][英]巴里·布赞,理查德·利特尔著,刘德斌等译,《世界历史中的国际体系:国际关系研究的再建构》,序,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4年版,第3页。
[2]钱乘旦:《关于开展“世界史”研究的几点思考》,何芳川,钱乘旦,余伟民,王玮,徐蓝:《世界史和世界史体系》,《史学理论研究》2005年第3期。
宋婉贞(1992.11-),女,汉族,河南人,暨南大学2015级世界史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东南亚史、华侨华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