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史主义视角下《狼厅》的宗教文化解读

张松存

(四川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四川达州635000)

新历史主义视角下《狼厅》的宗教文化解读

张松存

(四川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四川达州635000)

2016年1月11日《狼厅》喜获英国金球奖最佳迷你剧，它由两获布克奖的英国女作家希拉里·曼特尔的同名小说改编，媒体报道这是13年来英国广播公司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该书一反以大人物、大英雄为中心的传统叙事，浓墨重彩地描述普通人物与日常生活，具有强烈的新历史主义色彩。从新历史主义理论出发，风雨飘摇的王室婚姻与含辛茹苦的平民生活体现了历史的文本性；而来势汹汹的宗教改革和勾心斗角的宫廷秘辛则反映了文本的历史性。仔细读来，这些重大历史事件都和当时的宗教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狼厅》；新历史主义；历史的文本性；文本的历史性；宗教文化

新历史主义批评起源于20世纪80年代欧美文学批评家对文艺复兴的重新思考和研究，其主要代表人物有美国的海登·怀特、斯蒂芬·格林布拉特、英国的路易斯·蒙特鲁斯等。这些新历史主义理论家认为“历史”与“文学”之间具有广泛的通约性，历史是由各种文本记录下来的，否定了“历史主义”坚持历史语境在各种文本阐释中头等重要的观念。国内随之出现了诸多研究新历史主义理论的学者，如盛宁、张进、董馨、赵一凡。新历史主义学者认为历史不是客观自明的，文学文本对历史现实具有塑型功能，因此一个成功的作家是一个高明的商讨者，他们善于把流通中的各种“社会能量”集中于他的作品中，最终在社会实践环节得到了公众的认可，甚至追捧。

希拉里·曼特尔(Hilary Mantel, 1952-)就是这样一个作家，她对边缘人物的关注和重塑与中国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小说的新历史主义叙事异曲同工，他们一反以“大人物”、“大英雄”为中心的传统历史叙事，从平凡的小人物入手，把普通人物刻画地栩栩如生，拉近了与读者、观众的距离。她的代表作《狼厅》展现了都铎王朝时期风雨飘摇的王室婚姻、来势汹汹的宗教改革、勾心斗角的宫廷秘辛、含辛茹苦的平民生活，运用新历史主义批评进行分析，发现这些都与当时的宗教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历史的文本性：风雨飘摇的王室婚姻与含辛茹苦的平民生活

传统史学认为，历史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人们研究历史只是尽可能地挖掘历史真相，总结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进而读史以明志。但新历史主义批评认为，“历史不是非再现性的、纯背景性的、客观自明的，而是各种以文本形态呈现的历史叙事。”[1]“历史的文本性”首先是指，“不以我们所研究的社会的文本踪迹为媒介，我们就没有任何途径去接近一个完整的、真正的过去和一个物质性的存在。”也就是说，人们了解历史只能通过保存下来的文本，而文本是由历史学家或作家撰写的，他们受社会的意识形态和权力关系的制约，在构建文本的过程中，进行了有意无意地筛选和涂抹，所以历史不是绝对客观存在的。其次，当这些文本成为档案或者文献被阅读或传播时，它将再次充当阐释的媒介，影响甚至主导人们对特定历史的认识。

历史上的亨利八世是都铎王朝的第二任君主，他声色犬马的一生是历史学家青睐的研究课题，他那沸沸扬扬的离婚案，来势汹汹的宗教改革，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中世纪人们的婚姻观和宗教观，被后人无数次挖掘和重塑。无论是历史学家波拉德参考《亨利八世书信集》写成的《亨利八世》，还是《牛津英国史》中约翰·盖伊负责撰写的都铎时期，都着重塑造了亨利八世的强大形象，认为凯瑟琳与亨利是一桩政治婚姻，他的父亲亨利七世为了维持与欧洲大陆强国西班牙的友好关系，让长子亚瑟娶了西班牙公主阿拉贡的凯瑟琳，然而亚瑟在婚后四个月便辞世。为了政治需要，让他的次子亨利迎娶凯瑟琳。凯瑟琳始终是一个附属品的角色。作者曼特尔在她的小说创作中，参照正史，但没有拘泥于正史，《狼厅》中凯瑟琳是一个鲜活的人物，她16岁嫁到英格兰的时候，是个能歌善舞的红发美人，在沃尔西主教深情的回忆里，也许那时候亨利已经爱上了她。尽管凯瑟琳比亨利大六岁，这段婚姻仍然维持了24年，直到凯瑟琳42岁最后一次流产，正值盛年的亨利认定她不会为他生下男性继承人，才决定离婚。正如布鲁克在其著作《中世纪的婚姻思想》里指出：国王的婚姻动机似乎有个人因素和政治原因的特别的结合；而在国王结婚离婚的混乱事件中，在绝大部分的这些国王的忧虑中，有一个核心是明显的，由于疾病和意外死亡的威胁，他们需要男性继承人——大量的男性继承人”曼特尔在《狼厅》中重新解读了亨利八世的离婚案，她那挽歌一样的叙事显得生动真实，为读者理解那段历史提供了新的参考。[2]

与风雨飘摇的王室婚姻相对的是含辛茹苦的平民生活。小说《狼厅》从童年的克伦威尔被父亲暴揍为切入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贫民的疾苦。离家出走后，年幼的克伦威尔不惜涉足鸡鸣狗盗之事，后来当了雇佣兵、听差、厨工、会计师、律师等，足迹遍布欧洲大陆，练就非凡的生存本领，最终成为红衣主教沃尔西的亲信。作者曼特尔通过克伦威尔童年的生活，映衬了那个时代普通民众的艰难生活，还有许多过着像克伦威尔那样艰辛生活的平民，而他们并没有像他那样后来幸运地位极人臣。还有许多人在可怕的传染病中丧生，来不及医治。

除了天灾，百姓们还要承受更为残忍的人祸，比如：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疾苦、宗教改革随之而来的迫害等。“皇帝的西班牙和德国军队在圣城横冲直闯犒劳自己，他们抢劫财宝，砸毁艺术品。......随意奸淫罗马的妇人和处女。他们将雕像和修女打翻在地，让他们的脑袋撞击地面......台伯河上满是新的尸体”。[3]83为了筹备庞大的军费开支，亨利八世在宗教改革中解散修道院，卖掉或出租修道院的土地，使数以千计的人流离失所。此外推行宗教改革的亨利八世对反改革人士大开杀戒。据统计，宗教改革期间，亨利杀人7万多，约为英国当时总人口的7%。亨利本人也因凶残好色，饱受非议。[4]

总之，曼特尔在考证了都铎王朝的那段历史后，不仅描写了国王、王后、大臣、贵族们，而且追索和发掘“被宏大历史叙事所遮蔽的民间生态的种种细微图景，展现出一部部民间社会与底层人民的生命史与心灵史。”[5]都铎王朝不仅存在于以往的正史及历史题材的文学作品中，还存在于曼特尔的《狼厅》中。观众通过热播的电视剧《狼厅》了解到那个年代风雨飘摇的王室婚姻与含辛茹苦的平民生活，在现代传媒的强力助推下，《狼厅》影响甚至主导了观众对都铎王朝历史的认识。

二、文本的历史性：来势汹汹的宗教改革与勾心斗角的宫廷秘辛

“文本的历史性”有三层含义：“一是指一切文本(包括社会大文本)，都具有社会历史性，是特定的历史文化社会政治体制阶级立场的产物。二是指任何一种对文本的解读活动，都不是纯客观的，而不可避免地带有其社会历史性，都不仅在历史中发生，而且只有通过历史才能发生。三是指任何一个文本都不仅仅是一种对历史的“反映”或“表达”，文本本身即是一种历史文化“事件”，它是塑造历史的能动力量，文本本身是历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6]以都铎王朝为背景，《狼厅》生动地再现了来势汹汹的宗教改革和与之密切相关的宫廷秘辛，具有社会历史性。

宗教改革前，英格兰奉行的是“教皇权至尊”，《狼厅》中大法官托马斯·莫尔、王后凯瑟琳、红衣主教沃尔西都是天主教的忠实信徒，认为国王的婚姻应经过教皇的特许。在多方势力的斡旋中，亨利八世的离婚案久拖不决。在克伦威尔等人的策动下，亨利八世制定并颁布了一系列议会法案推行宗教改革。1533年《禁止向罗马教廷上诉法令》否定了罗马教皇对英格兰的司法审判权，规定英格兰的一切事务应在国内解决，包括涉及宗教事务的一切诉讼，教皇和其他任何国家不得干涉，违犯者以“王权侵害罪”论处。[7]这意味着英国王室与罗马教廷的决裂，历史学研究对此项法令给予高度评价。但神圣罗马帝国不承认他的新头衔，也不承认他与安妮·博林的婚姻。英国国内许多虔诚的天主教徒也反对宗教改革，杰出代表是《乌托邦》的作者、时任大法官托马斯·莫尔，他拒绝在亨利八世的离婚法令上签字，并辞去大法官的职位。亨利八世最终将他依法处死。

宗教改革是新教对天主教的否定，是要以“王权至尊”取代“教皇权至尊”，由于宗教信仰的不同，从宫廷大臣到平民百姓产生了一系列矛盾冲突，进而杀戮火刑。《狼厅》中安妮·博林一家、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马斯·克兰麦、托马斯·克伦威尔、国王亨利八世都是改革派，与大法官托马斯·莫尔、王后凯瑟琳、红衣主教沃尔西这些忠实的天主教信徒形成两大敌对阵营。在安妮的煽动下，亨利八世下令将沃尔西流放到北方蛮荒之地，沃尔西最终死于非命。

沃尔西刚倒台，宫廷里就上演嘲讽他的戏剧。演员们带着狼头一样的面具，嘲笑沃尔西是屠夫的儿子，魔王等着你共进晚餐，观众席上的安妮·博林、亨利八世、诺福克等人哄堂大笑。那一刻，克伦威尔明白了“人对人是狼”的残酷生存法则，如果不想被人干掉，那就使自己成为强者。克伦威尔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转身成为安妮·博林的盟友，帮她登上王后的宝座。而他本人后来成为皇家枢密院的一员，立誓拥护国王及其合法继承人的统治，捍卫国王的权威，后来成为辅佐亨利八世宗教改革的重臣。作者曼特尔生动地展现了勾心斗角的宫廷秘辛。在当时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里，传统贵族具有无与伦比的地位和优越感，而沃尔西是屠夫之子，克伦威尔是铁匠之子，出身寒门使他们的前进之路倍加艰辛。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学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不得不适应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最终成为从升斗小民到朝廷权臣的杰出代表。

三、 宗教文化的深刻影响

纵观《狼厅》全书，无论是国王亨利八世的离婚案还是自上而下的宗教改革都渗透着浓厚的宗教文化。都铎王朝时期，欧洲普遍信奉教皇领导的天主教，教皇不仅是教会之首，也是拥有世俗权的最高领导人。“君权神授”的观念深入人心，教皇统领欧洲各国。婚姻由教会控制，国王也不例外。王室婚姻必须通过教皇的批准和宣布才名正言顺。婚姻是神圣的，离婚在教义上不允许的。在根深蒂固的宗教文化背景下，无论是国王亨利八世还是王后凯瑟琳都在想法设法通过宗教途径实现自己的目的。凯瑟琳找了欧洲一半的律师帮她收集文件，[3]249分析各种教规，以证实自己才是英格兰唯一的王后。而亨利八世则派红衣主教沃尔西向罗马教皇申请离婚。罗马教皇迟迟未同意他的离婚申诉，因为亨利八世与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婚姻是前任罗马教皇亲自批准的，当时英国王室和西班牙王室都十分重视宗教特许问题，而且教皇本人不想得罪当时欧洲大陆实力最强大的西班牙。

在强大的宗教思想观念中，不仅凯瑟琳始终认为她才是英格兰唯一的王后；而且王公贵族和黎民百姓都认为亨利和凯瑟琳的婚姻是合法的。正如，维护亨利的主教克莱默所说，关于国王的离婚案，我们要说服的不是教皇，而是整个欧洲，是所有的基督徒。《狼厅》并没有正面叙述这些正史上的宗教问题，而是从当事人沃尔西和托马斯·克伦威尔的视角为读者介绍了故事的来龙去脉。沃尔西与亨利聊天时，痛惜地看到高高在上的英格兰国王没有男性继承人的苦楚。圣经《申命记》明确地说，男人应该娶自己已故的兄弟的妻子；而《利未记》却说不行，否则你会断子绝孙。“关于该遵守哪一种说法的问题，是二十年前由一帮位高权重的高级牧师在罗马定下来的，罗马为此得到了一大笔钱，当时颁发了盖有教皇印章的特许状。”[3]23作者曼特尔通过丰富的想象力，构思了当时人与人之间的日常生活场景和对话，令读者醍醐灌顶。原来教皇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神圣，而是私下里进行金钱交易；神圣不可侵犯的教会实则是藏污纳垢之地。

初始的基督教承载着人们传播福音、济贫帮困的美好信仰，是一种文化的载体。后来参与的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再后来基督教被宣布为罗马帝国的国教，被统治阶级利用，推行教义和文化，左右人们的思想。与世俗社会的苟合，难免出现教俗之争的局面。教俗之争本质上是对政治权利和经济利益的争夺。《狼厅》中国王亨利八世对罗马教皇的管辖相当不满，他明白自己的离婚案在教义和法律上都处于弱势，最后干脆推行自己的新教，自立为英国的宗教领袖，与罗马天主教对峙。由于宗教信仰的分歧，上到权臣下到百姓分为两个水火不容的阵营。而托马斯·莫尔与克伦威尔截然不同的信仰带给他们截然不同的命运，时任英格兰大法官托马斯·莫尔忠于罗马教廷，视死如归，反对亨利的宗教改革，不承认亨利是英国宗教之首。为了他的宗教信仰，托马斯·莫尔不惜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除了莫尔，还有许多信奉天主教的平民百姓，宁可被处以火刑，也不妥协。可见宗教思想对人们影响至深。

四、结语

《狼厅》描绘了一幅栩栩如生的都铎王朝的画卷，受到读者的广泛好评和喜爱。作者希拉里·曼特尔凭借它一举摘得2009年英国布克奖的桂冠。基于新历史主义理论，本文从风雨飘摇的王室婚姻、含辛茹苦的平民生活、来势汹汹的宗教改革、勾心斗角的宫廷秘辛等方面，深度挖掘了该剧的文化内涵，从中可以窥见宗教在当时人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及其对社会生活诸多方面的影响。作者曼特尔参照亨利八世时期的宗教改革等重大历史事件，又不拘泥于正史的记载，运用她高超的写作技巧，挖掘和翻新了都铎王朝的历史，使历史变得具体亲近、触手可及。

[1] 陶水平. “文学的历史性”与“历史的文本性”的双向阐释[J].江汉论坛, 2007(8)：133-137.

[2] 石德才. 当代国内外学者对欧洲中世纪婚姻问题的研究[J].史学理论研究, 2003(1): 101-108.

[3] (英)希拉里·曼特尔. 狼厅[M].刘国枝,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4] 王 哲.关于《都铎王朝》中亨利八世人格的分析[J].电影文学,2009(24):128-130.

[5] 李 钧.新什么历史,而且主义——新历史主义小说流变论[J].东岳论丛,2009(6):62-67.

[6] 张 进. 新历史主义与历史诗学[M].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4:44.

[7] 刘 城. 十六世纪英国“王权至尊”的确立与教皇权的衰落[J].历史研究,2006(2):138-150.

[责任编辑 范 藻]

A Religious Culture Interpretation ofWolfHall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New Historicism

ZHANG Songcun

(Foreign Languages School of Sichuan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s, Dazhou Sichuan 635000, China)

WolfHallwon the British Golden Globe for best miniseries on January 11, 2016. It was an adaptation of British female writer Hilary Mantel's (1952-) novel in the same name, which helped her win the Man Booker Prize in 2009. The media reports that is the highest-rated in BBC television series in recent 13 years. As an anti-traditional novel, the book Wolf Hall does not take the king or the heroes as the center of description, but pay much attention to the ordinary people and their daily life, with a strong color of New Historicis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ew Historicism, the precarious royal marriage and the bitter civilian life embody the textuality of history; while fierce religious reform and secrets of court demonstrate the historicity of texts. Read thoughtfully, these important historical events are inextricably linked with the religious culture at that time.

WolfHall; New Historicism; textuality of history; the historicity of texts; religious culture

2017-01-12

四川文理学院2016年度校级科研项目“基于新历史主义理论的希拉里·曼特尔都铎王朝三部曲及其影视改编研究”(2016KR011Y)

张松存(1982—)，女，河南平顶山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A841

A

1674-5248(2017)04-004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