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文性视域下库切《耶稣的童年》之人物分析

2017-04-14 03:37兰冬秀
宿州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妮丝库切西蒙

兰冬秀

福州外语外贸学院英语系,福州,350202

互文性视域下库切《耶稣的童年》之人物分析

兰冬秀

福州外语外贸学院英语系,福州,350202

库切的小说《耶稣的童年》看似通篇与宗教无关,但实则作者借基督教《圣经》中的人物和叙事方式构建了一个柏拉图式的社会和人物关系网。通过对小说中人物原型的分析解读,可以发现小说中的主人公大卫、西蒙和伊妮丝与《圣经》中一些人物的隐喻关系呈现出鲜明的互文性特征。库切借这些与《圣经》中相似的人物形象,将看似毫不相关的人合理地凑在了一起,使原本看似不可能的发生的事都变成了可能。

互文性;人物;圣经;隐喻;叙事

1 问题的提出

库切于200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曾两度获得英国文学最高奖——布克奖,其作品往往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若非仔细研读,很难理解和体会其中之深意。库切常常透过对人性残酷、贪欲、爱恨的刻画来表现人类的本质,也常常对伦理与政治、自我与他者关系进行深入探讨。其作品《耶稣的童年》自2013年出版以来就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目前,我国一些学者主要是从伦理学角度对这部小说进行了研究,如王敬慧从家庭伦理学的角度探讨父母的教育对孩子的影响[1],刘小娇从移民者所处的伦理环境、身份来探讨库切的伦理思想[2],胡忠青等主要从文学伦理学批评视角分析该小说中的生存伦理、家庭伦理和人际伦理[3],而黄亚楠等则从移民的角度探讨文化冲突和个人身份认同问题[4]。可以看出,目前对库切这部小说所进行的研究还仅限于伦理学、文化等方面,鲜有从宗教、互文性方面进行研究的。

法国符号学家茱莉亚·克里斯蒂娃在20世纪60年代末首次提出了互文性概念,指出任何文本的构成都像是一些引文的拼接,任何文本都是对另一种文本的转换和吸收[5]。随后,经过许多学者的不断补充和发展,互文性已成为一种内涵丰富的文学理论和一种具有可操作性的文学研究方法。到如今,互文性的概念已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化。一般对互文性的定义分为广义和狭义两种:广义的互文性指任何文本与赋予该文本意义的知识、代码和表意象征之间的关系;狭义互文性是指一个文本与其他文本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引用、套用、重写等关系[6]。具体而言,互文性就是一个文本参照或者结合其他文本,一个文本与其他文本之间发生关系的现象。这种关系一般通过明引、暗引、模仿、重写、改编等互文写作手法来建立,也可以在阅读文本的过程中通过读者的主观联想、研究者的互文分析等方法来建立[7]。通过阅读分析发现,《耶稣的童年》中的几位主人公都可以从《圣经》中一些人物身上找到很多相似点,都存在隐喻关系,呈现出明显的互文性特征。

2 《耶稣的童年》小说梗概

如同西方许多文学家、小说家一样,库切也深受《圣经》的影响,他的多部小说都与《圣经》呈现出互文性特征。如《等待野蛮人》中通篇浸润着宗教意识,受难、洗礼、忏悔等宗教名词贯穿始终,库切仿佛在叙述一个新时代的宗教神话[8]。而《迈克尔的生活和时代》中的主人公迈克尔就如同《圣经》中的约伯一样,在战争环境下遭受了莫大的磨难。库切借迈克尔遭受的苦难来批判战争给普通人带来的伤害,揭示了在无神时代人类在面对生存困境时的无助和绝望[9]。库切对《圣经》中人物原型的运用,既有直接继承原始异象的一面,也有对其进行引申发挥的一面。库切不仅在小说中大量借用圣经中的故事和模仿圣经的简单叙述模式,同时也把圣经中的一些异象放置在后殖民的语境中进行再创造。这也表达了库切作为一个有道德原则的怀疑论者应有的品质,反映出他对当下人类社会生存现状的关注和思考[10]。

《耶稣的童年》讲述了一个老男人西蒙在船上偶遇一个5岁的孩子大卫。大卫与家人失散,既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也弄丢了身上唯一能够说明情况的信件。于是,西蒙决定带着大卫去寻找母亲。在移民到达的新地点诺维拉,他们遇到了未婚的伊妮丝。西蒙请求伊妮丝作大卫的母亲,于是三人组成了一个家庭,开始了新生活。由于大卫天资聪颖,思想与行为也异于普通孩子,他拒绝接受学校的常规教育,因此被强制送到问题儿童学校。最后,为了避免大卫再被送到特殊教育学校,西蒙带着大卫与伊妮丝逃离了诺维拉,前往下一个落脚之处。

小说的名称——《耶稣的童年》似乎只是点明了小说与《圣经》叙事之间存在的隐喻关系,并提醒读者由此而形成的基本反讽。许志强在小说的中译本序言中就提到两个主人公西蒙和伊妮丝虽然与大卫非亲非故,却做了大卫的父母亲,一起承担起了教育和抚养大卫的责任。这种戏剧性的结合和《圣经》中耶稣的家庭关系很相似,也透露《耶稣的童年》这个书名的由来[11]。库切似乎有意打破常规和刻意销毁可被直接解读的可能性,将小说的人和事都设在一个不存在的非正常的时空之中。小说虽然以《耶稣的童年》命名,但似乎通篇与基督教中的耶稣无关,也与宗教无关。但实际上,还是可以看到库切在神学方面的思考。小说里的“童年耶稣”显然是指5岁的大卫,而不是基督教中的耶稣基督,因为《圣经》对耶稣的童年和少年时期的讲述只有只言片语,重点都放在耶稣30岁以后。基督教的《圣经》中四部福音书详细叙述了耶稣的母亲马利亚受圣灵感孕、耶稣降生在马槽、青年耶稣在旷野里经受魔鬼的考验、在布道时施行很多的神迹奇事、33岁时被钉在十字架上、死后三天复活等事件。但关于童年时代的耶稣,却只有《路加福音》里的寥寥几笔:“孩子渐渐长大,强健起来,充满智慧,又有神的恩在他身上。”[12]以及讲到耶稣12岁的时候,父母带他去耶路撒冷时却发现耶稣不见了,三天后才在圣殿中找到他。而他当时正坐在教师中间,一面听一面问。凡听见他话的人都稀奇他的聪明和他的应对。当他母亲问他时,他却回答:“为什么找我呢?岂不知我应当以我父的事为念吗。”[12]104之后,《圣经》中的《路加福音》写到:“耶稣的智慧和身量,并神和喜爱他的心,都一齐增长。”[12]104而除此之外,《圣经》中就再没有记载耶稣童年和少年的其他事情。可以说,“耶稣的童年”在《圣经》里基本上是一个巨大的叙事空白,而这也给了库切一个创作发挥的巨大空间。

可以说,从这部小说中更能清晰地看到宗教和《圣经》对库切的创作影响。通过模仿《圣经》简短、直白的叙事方式和语言风格,库切的这部小说中的叙事也大多简洁干练,或者说语言干瘪到似乎毫无生气,其情节与《圣经》也多有互文[13]。借《圣经》中的人物和叙事,库切构建了一个看似荒诞奇特、实则透露出作者在年老的时候对自己童年的回忆和畅想,表达自己对当前的生活和今后生活的看法,也是库切在创造自己的福音。

3 作者幻想中的自己——大卫

大卫,即书中的童年“耶稣”,是整本小说矛盾冲突的根源。库切给书中5岁男童起名为大卫,也是富有深意的。《圣经》中记载大卫是耶稣肉身的祖先:“论到他儿子我主耶稣基督,按肉体说,是从大卫后裔生的;按圣善的灵说,因从死里复活,以大能显明是神的儿子。”[12]264《圣经》其他很多地方也提到那些向耶稣求医治的人称呼耶稣为“大卫的子孙”。库切的书名为《耶稣的童年》,但全篇对耶稣却只字未提,只提到5岁的大卫,他正是借着《圣经》中的人物关系来表明男童大卫的特殊身份。

与库切自传体小说《男孩》中的主人公有些相似,《耶稣的童年》中的大卫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的聪慧、早熟以及与众不同的洞察能力使他与外界的环境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也因为他的聪明和独特之处,他拒绝接受学校的常规教育,因此他被送到问题儿童学校。书中多处映射出大卫的不寻常之处,如当学校严厉的教师让大卫听写“我必须说出真相”时,大卫写的却是“我就是真相”,这和耶稣说的“我是道路、真理、生命”很像。西蒙曾对大卫说要保护穷人,拯救被压迫者,而《圣经》中记载耶稣降世为人就是要将他的百姓从罪恶中拯救出来,所以耶稣被称为“弥赛亚”“救赎主”。

借着大卫的与众不同之处以及他的任性与反抗,库切也表达了自己内心深处对现实的抗争。大卫想知道自己是谁,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似乎无法融入主流社会,常做出一些不太正常的事,如未经老师允许就离开教室,在同学们面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拒绝按照学校的教育模式读书识字等。正因为如此,他逐渐被边缘化。因此,校方和老师认为他不正常,需要去特殊学校接受特殊的教育。在被强制带到特殊教育学校后,大卫逃跑了。大卫这些不寻常的举动也体现了作者内心深处对自己一生以来不断移民、遭遇各种语言文化冲突的一种态度:不妥协,不让步;若文化、环境等不适合,则选择下一个地方继续移民。正如小说中的结局一样,为了逃避教育当局对大卫实行强制教育管制,最后西蒙带着大卫和伊妮丝逃离了诺维拉,寻找下一个落脚之处。作者也希望自己能像书中的大卫一样,能勇敢地面对现实说不。

4 作者理想中的母亲——伊妮丝

书中的伊妮丝,从未结过婚,貌似连恋爱都没谈过。西蒙在一次散步的路途中看到了正在打网球的伊妮丝,他就认定她是大卫的母亲,于是便请求伊妮丝做他的母亲。刚开始伊妮丝没接受,但在接受之后她就和大卫住在一起,担负起了照顾大卫的责任。她成为大卫的母亲以后,把大卫当作婴幼儿来抚养,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大卫自始至终也没有喊她一声母亲,并且也始终否认伊妮丝是他的母亲,但又默认与伊妮丝之间的母子关系。

大卫和伊妮丝之间的这种奇特的关系似乎有悖常理,但对照《圣经》不难发现,在这之中也存在隐喻的关系。《圣经》记载天使对童女马利亚说她要怀孕生子,要给他起名叫耶稣,是神的儿子。马利亚对天使说“我没有出嫁,怎么有这事呢?”[12]99但天使说因为出于神的话,没有一句不带能力的。于是,马利亚顺服了,并说:“我是主的使女,情愿照你的话成就在我身上。”[12]99之后马利亚便生下了耶稣。后来,因为希律王要追杀他们,她和约瑟才带着年幼的耶稣逃往埃及,直到希律王死后才回到以色列地。《圣经》还记载,有一次耶稣在讲道的时候,有人告诉他说他的母亲和弟兄站在外边要找他,耶稣却指着门徒们回答说凡遵行天父旨意的人,就是他的弟兄姐妹和母亲。库切也借鉴这点,在小说中建构了伊妮丝和大卫之间的这种超脱血缘关系的家庭伦理关系,所谓的家庭亲人之间的关系并非一定得建立在血缘关系上,只要有爱,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也可以成为个人情感的归宿。

5 作者现实的代言人——西蒙

《耶稣的童年》中的主人公之一是西蒙。在小说中,西蒙并不是他的原名,而是他到达新地方时被指定的名字。小说的开头讲述了西蒙和大卫因为落水被救起。大卫没有父母在身边,而且身上唯一能证明其身份的信件也丢了,因此西蒙就承担起了照顾大卫的责任。他们来到叫作诺维拉安置中心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在诺维拉的码头上西蒙找到了一份搬运工的工作,暂时安顿了下来。偶然见到另一位主人公伊妮丝,他凭着自己的感觉认定她是大卫的母亲,尽管她还是个未婚少女。而后西蒙将住处腾出来给伊妮丝和大卫居住,自己则搬到码头上的一个小仓库居住。西蒙对大卫的爱就是父亲般的爱,同时他也是男孩的庇护者或是精神上的父亲,又或曰教父。可以说,西蒙是一个理想父亲的形象,在工作之余会尽量花时间与大卫呆在一起。他也密切关注大卫的心情与想法,遇到问题时帮他分析利弊,善意地提出建议等[1]。

透过《圣经》可以发现书中的西蒙也有约瑟的影子。《圣经》的四福音书中记载,耶稣的母亲马利亚已经许配了约瑟,但还没有迎娶的时候马利亚就从圣灵怀了孕。约瑟是个义人,不愿意明明地羞辱她,想要暗暗地把她休了。但约瑟受天使的指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于是娶了马利亚,直到马利亚把耶稣生下来。也就是说,耶稣和他父亲约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正如书中的西蒙一样,他和大卫原本素不相识,但因为爱,也或者因为孤独而把大卫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他一直在大卫左右,像个随侍之仆,对他不离不弃。

再者,库切借着西蒙这个名字,也隐含了《圣经》中的人物与小说人物之间的隐喻关系,因为《圣经》中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就叫西蒙(Simon)[12]。《圣经》中记载西门(西蒙)原本是个渔夫,被耶稣呼召后一直跟随耶稣,直到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是耶稣最爱的门徒之一。耶稣说要把教会建立在西门这个磐石上,也要把天国的钥匙给西门。

当然,书中的西蒙除了在担任大卫父亲的角色与《圣经》中的约瑟相似,在其他方面两者则完全不同,因为书中的西蒙对女人很感兴趣,渴望与女性成立家庭等。但是,西蒙从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现实中的作者的状态:即使移民到了一个看似不错的新环境中,仍然要面对文化、语言、种族等方面所带来的冲击,需要不断调整自己、委屈自己,才能融入新环境。正如库切笔下的西蒙所说的那样:每个人来到另一个地方都成为了异乡人。大家应该要彼此合作,而合作的一个方式就是说同样的语言。如果坚持说自己的语言,就会没有朋友,会被人遗弃[14]。对于一直在南非、英国等地辗转、移民,最终定居在澳大利亚的库切而言,移民面临的文化、种族和语言方面的冲突,他是深有感触的。他始终在流散和移民中寻找自我的身份认同,却屡屡陷入困境。如同他笔下的西蒙,在不断的流亡中寻找归宿[4]。

6 结 语

库切在《折回原点:论文和访谈集》中就曾提到所有写作都是自传,作者所写的每一样东西,包括批评和小说,都在写作的同时书写着作者本人[15]。总之,小说中的西蒙就像是现实中的库切,在移民的过程中为了适应新环境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母国文化,不断地去适应新环境。而大卫更像库切内心深处所期待的那种形象,对现实不妥协、不让步,当无法与现实相融合时,则选择逃离,继续前行寻找下一个适合的新环境。这部作品也包含了库切的思想和信仰,他把一个神学题材变为一个表达自己内心深处某种愿望的途径。依托《圣经》中的耶稣等人物和《圣经》的叙事方法,他巧妙地将几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人合理地凑在了一起,使原本看似不可能的事都变成了可能。借着这些人物,作者也表达了在年老时对自己童年生活、当下生活和未来生活的思考和畅想。

[1]王敬慧.论父亲在孩童教育中的作用:读库切新作《耶稣的童年》有感[J].外国文学动态,2013(3):25-27

[2]刘小娇.移民者的伦理困境:伦理学视角下《耶稣的童年》解读[D].开封:河南大学外国语学院,2014:1-3

[3]胡忠青,蔡圣勤. 伦理困境:《耶稣的童年》中乌托邦社会的表征[J].社会科学家,2015(9):133-136

[4]黄亚楠,严红烨.无解的困境:解读J.M.库切的《耶稣的童年》[J].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2013(10):83-85

[5]Kristeva J.Word, dialogue and novel[C]//Toril Moi. The Kristeva Reader.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6:34-61

[6]秦海鹰.互文性理论的缘起与流变[J].外国文学评论,2004(3):19-30

[7]程锡麟.互文性理论概述[J].外国文学,1996(1):72-78

[8]陈晓飞.论《等待野蛮人》中的宗教无意识[J].昭乌达蒙族师专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6):57-58

[9]翟业军,刘永昶.无神时代的约伯:论库切的《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J].外国文学,2006(2):70-72

[10]曹原.论库切小说对《圣经》原型的置换变形[J].扬州职业大学学报, 2012(2):5-10

[11]许志强.《耶稣的童年》新移民故事[J].书城,2013(4):109-117

[12]《圣经》中英对照:和合本[Z].新修订标准版.中国基督教协会,2004:99-264

[13]Mosca Valeria. Ideas and embodied souls:Platonic and Christian intertexts in J.M. Coetzee’s Elizabeth Costello and The Childhood of Jesus[J]. European Journal of English Studies,2016(2):127-138

[14]Coetzee J M. The Childhood of Jesus[M].London: Harvill Secker,2013:187

[15]Coetzee J M,David Atwell. Doubing the point:essays and interviews[M].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2:17

(责任编辑:胡永近)

10.3969/j.issn.1673-2006.2017.01.015

2016-11-10

兰冬秀(1981-),女,福建福州人,讲师,研究方向:英语教学、英美文学。

I611

A

1673-2006(2017)01-006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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