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王中翼
秋天的况味
——读欧阳修《秋声赋》
文丨王中翼
■简洁、凝练、克制而有分寸的文字如何写就?文言文篇章是磨练文字功底的必读之物。在古意中探寻主题的侧面,在古文中聆听遥远的回响。如今,我们的心灵仍能与之共振,激起穿越千年的默契和声。
欧阳修(1007—1072),字永叔,号醉翁,又号六一居士,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北宋著名文学家、史学家。曾任翰林学士、史馆修撰、枢密副使、参知政事等职。谥号文忠。欧阳修是北宋中期的文坛领袖,在散文、诗词、史传等方面都有很高成就,尤以散文对后世影响最大,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著作有《欧阳文忠公文集 》。
秋声赋
[宋]欧阳修
欧阳子方夜读书①,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而听之,曰:“异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②,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钅从 钅从铮铮③,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④,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余谓童子:“此何声也?汝出视之。”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余曰:“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⑤;其意萧条,山川寂寥。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其一气之余烈⑥。
夫秋,刑官也⑦,于时为阴⑧;又兵象也,于行用金⑨。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⑩。天之于物,春生秋实,故其在乐也,商声主西方之音⑪,夷则为七月之律⑫。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
嗟夫!草木无情,有时飘零⑬。人为动物,惟物之灵⑭。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⑮,黟然黑者为星星⑯。奈何以非金石之质⑰,欲与草木而争荣?念谁为之戕贼⑱,
原文亦何恨乎秋声?”
童子莫对,垂头而睡。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余之叹息。
注释【注释】
①欧阳子:作者自称。
②淅沥:雨声。萧飒:风声。以,表并列,而。砰湃:同“澎湃”,波涛汹涌的声音。
④衔枚:古时行军或袭击敌军时,让士兵口中衔枚以防出声而泄露行踪。枚,形似竹筷,衔于口中,两端有带,系于脖上。
⑤栗冽:寒冷。砭(biān):古代用来治病的石针,这里引申为刺的意思。
⑥摧败零落:摧折,衰败,凋零,坠落。余烈:余威。
⑦刑官:执掌刑狱的官。《周礼》把官职与天、地、春、夏、秋、冬相配,称为六官。秋天肃杀万物,所以司寇为秋官,执掌刑法,称刑官。
⑧于时为阴:古人以阴阳配合四时,春夏为阳,秋冬为阴。
⑨兵象:古人认为秋季有杀气,故把秋作为战争的象征。于行用金:古人用五行配合四时,秋属于金。
⑩义气:古人认为秋气是天地“严凝之气”,是一种“义气”(正气)。肃杀:严酷摧残。
⑪乐:音乐。商:五声(宫、商、角、徵、羽)之一。五声分配于四时,商声属秋。西方之音:以四方配四时,秋声属西。
⑫夷则:十二律(黄钟、大吕、无射等)之一。十二律本为正音的乐器,后来配于十二个月。七月与夷则相配。《礼记·月令》:“孟秋之月,其音商,律中夷则。”
⑬有时:有固定时限。
⑭惟物之灵:为万物的灵长。
⑮渥然丹者为槁木:红润的脸色变得像枯木一样,指人由年轻力壮变得衰老。渥(wò),红润的样子。
⑯黟然黑者为星星:乌亮的头发变得花白,也指人由健壮而衰老。黟(yī)然,形容黑的样子。星星,鬓发花白的样子。
⑰奈何:为何。以非金石之质:指人体不能像金石那样长久。
(5)缸筒表面外观质量 激光淬火后,缸筒淬火区无明显的氧化脱碳现象,表面粗糙度值较低,经磁粉无损检测后表面无微小裂纹现象。并经专业的检测手段检测缸筒淬火区没有变形缺陷产生。
⑱戕(qiāng)贼:残害。
参考译文▲▲▲
欧阳先生(我)夜里正在读书,忽然听到有声音从西南方向传来,心里悚然一惊,仔细一听,(不禁自言自语)道:“奇怪啊!”这声音初听时像淅淅沥沥的雨声,其中还夹杂着萧萧飒飒的风声,然后忽然变得奔腾澎湃起来,像是江河夜间突然波涛汹涌,风雨骤然而至。碰到物体时,声音铿锵响亮,好像金属撞击发出声响;又像奔赴战场的军队,口中衔枚,快速行军,听不到任何号令声,只听见有人马行进的声音。于是我对童子说:“这是什么声音?你出去看看。”童子回答说:“外面星光灿烂,月色皎洁,银河明亮,高悬中天,四下里没有人的声音,那声音是从树林间传来的。”
我叹道:“唉,令人悲伤啊!这就是秋声呀,它为何而来呢(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声音呢)?原来这秋天的情景啊,它的色调暗淡、烟净云收;它的形貌清朗明净、天高日明;它的气候寒冷,刺人肌骨;它的意境冷清,山川空旷沉寂。所以它发出的声音悲凉凄切,如同悲伤无奈的呼喊哭叫,不可遏止。绿草浓密丰美,争相繁茂,树木青翠茂盛而使人愉悦。然而芳草一旦经过秋风的吹拂,就要变色;树木一旦与秋风遭遇,就要落叶。秋之所以能使草木摧折衰败,花叶凋零飘落,正是它作为天地之一气的余威。
秋天,是对应执掌刑狱的刑官的季节,它在四季上与阴阳相配属于阴;秋天又是兵器和战争的象征,与五行相配属于金。这就是常说的天地之严凝之气,它常常以严酷摧残为意志。自然对于万物,是要它们在春天萌发生长,在秋天结出果实。所以,秋天在音乐的五声中又属商声,商声与四方相配是西方之声,孟秋七月与十二律相配正对应夷则之律。商,也就是“伤”的意思,万物衰老了,都会悲伤。夷,是杀戮的意思,万物过了繁盛期就会衰亡。
唉!草木是无情之物,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衰败凋零。人作为动物,是万物中最有灵性的。无穷的烦忧煎熬他的内心,无数的杂事劳累他的身体,只要内心被外物触动,就一定会消耗他的精神,更何况常常思考那些自己的力量所做不到的事情,忧虑自己的智慧所不能解决的问题,那么他由脸色红润的青年变成枯木一般的老人,由头发乌亮的盛年变成鬓发花白的老年,是自然的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以并非金石那样耐久的肉体,去像草木那样争一时的荣盛呢?人应当想一想究竟是谁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多残害,又何必去怨恨这秋声呢?”
书童没有应答,他已低头沉沉睡去。只听得四壁虫声唧唧,好像在附和我的叹息。
悟读
一叶萌而知天下春,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寒来暑往,四季更替,人们对于时令变化、季节轮回、时间流逝的感知,往往是从日月星辰的升落、天气气候的变化,特别是丰富多彩的物候现象上感受到的。《古诗十九首·明月皎夜光》里写道:“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
可见斗转星移,风霜雨雪,草木荣枯,动物迁徙,虫鸟啼鸣,都是大自然的语言,从各种感官上提醒着感觉敏锐的人们觉察到时光匆匆的脚步,生命律动的节奏。“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宋·张栻《立春偶成》)各种动植物更是以其内在的生物节律感应着外部物理时间,形成了地球上丰富多彩的生命现象,这些生命现象又隐秘地关联着四时节令。“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你看,这首《诗经·豳风·七月》,就是善于抓住各种物候的特征来表现节令的演变,历历如画,汇合起来简直就是一本形象直观的自然历法。在中国古典诗歌的宝库中,这类诗歌可谓俯拾即是。我们暂且就春夏秋冬四季再各撷取一例吧: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唐·刘方平《月夜》)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唐·高骈《山亭夏日》)
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月明中。(宋·刘翰《立秋》)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宋·苏轼《冬景》(又名《赠刘景文》)]
真是“春蚕秋熟,岁序依然,木落草荣,时令不失”。然而较之于农耕时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越来越远离田园村野的现代人的感受也许远不如古人那么敏感而强烈,甚至于有些淡漠有些陌生了。殊不知,这种感知是那样的真切、鲜明而生动,观之有色,听之有声,触之有温,闻之有香,品之有味,味之动心。它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多姿多彩、大自然的气象万千,让我们赏心悦目,流连忘返,也让我们触景生情,感叹低回。在四季景色中,又以秋天的景象特别让人倾心凝神,一往情深。郁达夫说,无论中外诗文,“总以关于秋的部分,写得最出色而最有味。足见有感觉的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地能特别引起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不单是诗人,就是被关在牢狱里的囚犯,到了秋天,我想也一定会感到一种不能自已的深情;秋之于人,何尝有国别,更何尝有人种阶级的区别呢?”
刘禹锡有诗道:“自古逢秋悲寂寥。”也许正是由于对于秋天的这种特别深沉、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我国的文学中历来就有一个“悲秋”的传统。这个传统可以说是由楚辞开创奠定的:“悲秋风之动容兮,何回极之浮浮。”(屈原《抽思》)“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屈原《湘夫人》)宋玉的《九辩》开篇更是动情地咏叹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悲秋的主题之所以在文学的长河里回响不已,秋天的物色常常引发人们深深的悲意,主要是因为草木凋零、秋虫哀啼、霜风凄紧、天地萧瑟等鲜明可感的形象强烈地冲击着人的感官,使人很自然地将天地万物的阴阳化育、生长衰杀与自身联系在一起,将自然界的时间现象与生命个体的生存时间和生命节律相感应,从而惊觉到寒暑易节,岁暮将临,时光飞逝,生命短暂,秋收冬藏,盛衰有时。“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古诗十九首·东城高且长》)因此,人们对秋的感触,其悲凉感伤的基调和底色是一致的,但个体又是丰富多彩的,因个体各自的性格气质和生平遭际的不同又呈现出不同的情调。唐代李子卿《听秋虫赋》里概括得好:“时不与兮岁不留,一叶落兮天地秋。况白露之夜遥,听阴虫之啾啾。且鸣因夜急,思以秋苦……且虫之声也无端,人之听也多绪。”在这样的人文背景中,我们才易于理解不同作品的不同特色,从这样的宏观语境着眼,我们也许能更好地欣赏欧阳修的《秋声赋》这篇悲秋的名作。
《秋声赋》是一篇文赋,作于宋仁宗嘉祐四年(1059年)秋,欧阳修时年五十三岁。此时的欧阳修虽身居高位,功成名就,但在二十多年的官宦生涯中,曾屡遭贬黜构陷:先是为范仲淹打抱不平被贬夷陵,后又因庆历新政被贬滁州,四十八岁那年因母丧丁忧刚复职,又有小人诈称他奏请裁汰内侍,激怒宦官,被诬以他事,差点被贬。宦海几度沉浮,内心隐痛难消,不免有人生多艰之慨。而他自身一向体质孱弱,四十多岁就两鬓斑白,已显老态;现在五十多岁了,身体、心态都已进入人生的秋天。秋风萧瑟之中,“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自然而然对秋天有着敏感而特殊的感受,体会到不一样的秋天的况味,在秋天的万籁之声中听出不一样的声息。于是作者“以我观物”,以“悲秋”为主题,借摹写令他心惊魄动的秋声秋景,抒发人生的苦闷与感叹。
作者写秋声,却先描写了自己于秋夜灯下读书的画面,先暗显一个“静”字:秋夜书房,一人独坐,环境是清静的,适宜读书;正凝神细读,心情也是平静的。正是在一片静谧之中,突然传来的奇声异响分外入耳入心,不但打破了夜的宁静,也打破了作者安宁的心绪。开头一句,由静到动,动静对比,文势便蓄成了,给人一种秋声破空而来冲撞身心的声势。不但营造出一种惊悚悲凉的气氛,而且顺势引出对秋声的生动摹写。而声音是无形的,难于状写。作者采用一连串的比喻,化虚为实,化无形为有形,鲜明可感地呈现在你的耳目之间。那声音起初稀疏冷落,如同息列索落(拟声词,细小琐碎)的小雨,忽而激烈汹涌,如暴风骤雨,波涛澎湃;时而高亢响亮,如金铁互相撞击;时而低沉杂沓,好像大军衔枚疾走,秘密奔赴战场。作者突出了秋声变化的急剧和来势的猛烈,富有冲击力和感染力,让人仿佛置身于四面秋声、秋意无边的世界里,感觉声声入耳,阵阵惊人,凄神寒骨,撼人心魄。
接下来作者着力描写了秋天的萧条肃杀,刻画了一幅黯淡衰败的景象,解释上文秋声产生的原因。在作者看来,凄厉的秋声只是秋之为状在声音上的表征,根源在秋的特性、本质上。“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其一气之余烈。” 发而为声,凄凄切切,化而为风,草木凋零。作者从秋色、秋容、秋气、秋意四个角度,写出秋的肃杀和威力。秋色凄惨暗淡,秋容凄清疏朗,秋气刺人肌骨,秋意萧条冷落,毫无生气。“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作者融情入景,笔下的景象染上了作者强烈的主观色彩。
第三段,作者进一步展开分析议论,揭示长久以来人们赋予的秋在社会人事上的意义。 古人从“天人合一”的思想出发,把社会人事与天地自然互相配合起来,比如认为秋是“天地严凝之气”,是“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因为秋天本身的悲凉萧索,故用天地、四时之名命名六官(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秋官就是执掌刑狱法令的司寇。古代刑官行刑处决犯人都在秋季,所谓秋后问斩。秋天在四季中又属阴冷的季节,与阴阳相配,故属于阴。从五行来分,秋属金,故后世也常说金秋。“沙场秋点兵”,古代兴兵作战也常在秋天,所以秋又是战争的象征。这样,秋天对人来说,意味着悲凉、肃杀、死亡,更加森然可怖了。而宫、商、角、徵、羽五音(五声)和四时相配,秋对应商声,商声常用来表现凄怆怨慕之情,故作者把“商”解释为伤,逢秋易悲,闻声伤怀。《礼记·月令》说:“孟秋之月,律中夷则。”也就是说,将十二乐律和历法相配合,夷则配农历七月。而“夷”,有夷灭、杀戮之意,正吻合物盛则衰,草木望秋而凋的自然规律。木如此,人何以堪?作者把这些含义层层剖析出来,用意不言自明,而悲秋之意更深更广了。
至此,作者悲情难抑,不禁直叹“嗟夫”。“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两相对比,人作为感情丰富的万物之灵长,“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怎能无动于衷呢?纷繁复杂的社会人事有多少纷扰烦忧让人身心疲惫,损耗着人的精力,侵蚀着人的身体啊!行文至此,悲秋之意似已写尽。然而作者陡然用“而况”两字翻进一层,一下翻出新意。作者说:“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本来凡胎俗体已不胜外界的忧劳了,然而偏偏还带着贪欲去思、去忧一些自己的能力、才智都达不到的事,拼命去追求功名利禄,这样当然会加速衰老。原来红润的面容变得枯槁憔悴,原来满头黑发变得花白萧疏,就是理所当然的了。人只有血肉之躯,并非金石之质,却为什么想同一岁一枯荣的草木竞争生命力呢?“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这两句将人与物对比,就回应了上文的“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前面是暗说,这里是明说。到这里作者写作此赋的真正用意就昭然若揭了,作者是要从草木的摧败零落转到人身上来,说草木的凋零衰败是由于外界(肃杀之秋)的摧残所致,而人的憔悴衰老是由于自我戕害、自我摧残,那么又何必去恨秋、悲秋呢?——这也正是这篇文赋立意新颖深刻之处。“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作者用问句,说得比较含蓄,启人深思自省,从自我身上找到原因、祸根——人如果总是抱着非分之想拼命追求,心力交瘁,那就是自我戕贼了;而贪欲奢望不止,那就无时非秋了,无时无刻不损害着自我的身心。因此人事忧劳的伤害,比秋气对草木的摧残更为严重。那么怎么办呢?作者没有说,但言下之意是人应该自悲自恨,自我反省,清心寡欲,自求解脱。这里面带有作者面对现实的无奈,意图从烦忧苦闷中超脱出来的意味。秋之声也无端,而“人之听也多绪”,这就是作者从秋声中听出的秋天的况味,亦即人生的况味。
文中的童子是一个颇可玩味的形象。本来,在赋体“主客对话”的惯常写法中,“客”往往只是一个借以展开行文,深入写景抒情的道具式的起线索作用的人物,但本文中的童子的作用远不止这些。开头,作者闻秋声而悚然,童子却一派天真,若无其事,作者的悲凉之感与童子的朴拙稚幼形成鲜明对比,对秋声的两种不同的感受相映成趣,富于意味。尾声写“童子莫对,垂头而睡”,不仅照应前文,使得思路严谨,而且又创造了一种宁静的氛围,使得文章又回到了开头静夜读书的环境、气氛,这就使全篇有了一个统一、完整、和谐的意境。同时,这种宁静突出了虫声和作者的叹息声,不但与文章开头“闻有声自西南来者”遥相呼应,依然紧扣“秋声”,还以童子“垂头而睡”的单纯烂漫、无忧无虑对比映衬出了自己的徒然叹息、秋思满怀,更加突出和强化了作者的深沉苦闷和无限悲凉。在行文上,又使得文章开合有致,脉络清晰,波澜起伏,摇曳多姿,余味无穷。
本文把写景、抒情、记事、议论熔为一炉,浑然天成。文章骈散结合,保留了辞赋善用铺陈排比的特点,骈词俪句与长短散句错落有致,语言清丽流畅,节奏有张有弛,富于韵律,抒情气息浓郁,充分体现了欧阳修在赋体散文上的成就与贡献,不愧为宋代文赋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