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漫宇
大树底下好乘凉。
我还清晰地记得,2015年初秋,“秋老虎”关照下的江西南昌依然很热,我在江西梅岭国家森林公园里的梓木村村头大树下乘凉,惬意得不愿意离开。
那些长得足够大的树,通常都是古树(树龄100年以上即为古树)。供我乘凉的这株大树,就是有1300多岁高龄的红豆杉。古老而粗壮的树干上爬满了藤本植物薜荔,结着饱满的果实,让人想到美味的薜荔凉粉。抬眼往上看,近处的树叶上停歇着几只白色的蛾子。
当时就想,如果我的目光还能继续向上,在这有几层楼高的大树上,不知还能看到多少依附大树生活的物种?又如果我的目光能回到古树的幼年、青年,不知会看到多少的沧海桑田?
每一株有足够体量的古树,都是一个物种的汇聚地。每一株有足够树龄的古树,都经历了你我所不曾经历的过去——正是这些过去,让它呈现出今天的容颜。
又如果我们面对的不只是一株一株的古树,而是一群一群的古树森林,我们看到的,又会是什么?
今年我认识了一个做自然笔记的朋友,她叫任众,是国内用自然笔记的方式进行自然观察的先行者。她生活在上海,中国最大的城市之一。她日常观察的对象,是家附近的小片湿地、小区及上下班必经路上的花树鸟蝶。看她持续几年的自然笔记(《森林与人类》2016年第6期刊载了一部分),难以想象她画笔下那些鲜活的生命就活跃在上海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中。
任众说,在她开始观察自然之前,和很多人一样,也看不见这些动植物,任凭这些生命在她眼前自动隐身。而当她开始做自然笔记,瞪大了眼睛去观察自然,自然界的生命便纷纷将自己精彩纷呈的生活展演给她看。“原来我身边有那么多奇妙与美好大隐于市,它们对我这个热情的观众不时地回馈以惊喜、愉悦和充实,甚至是回归本心的幸福感。”
任众在城市里的发现,提示我:如果我们也以发现的眼光去观察一株古树或一片古树林,会有什么样的收获?
关于古树,大家都不陌生。
有过乡间生活经历的人自不必说。就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在公园中、居住小区及单位大院里,一般也会遇到大树、古树。
但对于古树,我们知道多少呢?
我在林业部门工作了20多年。打工作开始,就经常看到有同事在做和古树名木相关的工作。也看过很多古树名木的资料,通常都会从某个神仙故事讲起。而这些树木的影像图片呢,类似我们人类的标准照吧——当然树的标准照是全身像而不只是头部。古树的信息,通常能查到的,是类似人类身高、三围的数据——树高、树干围度、冠幅大小等。
这些在地球上存活了数百年、上千年的古树,它呈现给人类的信息,我想可以更丰富、更鲜活,让人们能更直观地感受到古树的价值,体会到与古树同在的幸福感。
这,可算是《森林与人类》杂志制作这期《江西古树专辑》的缘起。
在中国,抛开远离人烟的原始林区不算,有人生活的地方,哪些省份古树存留最多?不需太多统计,江西算一个。
江西有得天独厚的水热条件,森林繁茂,全省森林覆盖率高达63.1%——在中国森林覆盖率能超过60%的省份还没几个。
江西有獨特的风水林文化。历史上,几乎每一个村落的周边,都种植了和风水相关的林木,并受到乡规民约的保护。这些护卫村庄的古树,在人们心目中有着神圣的地位,相当多一部分得以安全穿越时间,留存至今。
我们把目光投向赣北的婺源和赣南的遂川。
婺源是江西省古树保存最好的县,全县的古树名木数量为1.32万株,是全省近13万株古树名木的1/10。遂川的古树名木也很多,统计数字是1.29万株,也约为全省的1/10。
今年8月和10月,《森林与人类》编辑部约请了自然摄影师程斌、左凌仁等,先后前往婺源、遂川,近距离观察江西古树。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从生态学的角度,鸟类的丰富度,是检验森林生态系统是否运转正常的重要标准。
婺源是鸟的天堂。
全球仅存的不到200只蓝冠噪鹛生活在婺源的古树林里。中国仅存的200来只白腿小隼在婺源的古村落里栖息繁衍。山清水秀的婺源还是中华秋沙鸭和鸳鸯的全球重要越冬地——中华秋沙鸭和鸳鸯这两种“住在树洞里的鸭子”对水质洁净程度的要求是出了名的。
今年5月,江西婺源森林鸟类自然保护区被列入我国最新公布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名单,这也是我国唯一以森林鸟类为主要保护对象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再说遂川。
遂川有个“千年鸟道”,很有名。这是全国三大候鸟迁徙通道之一,每年春秋两季,数百万候鸟从此经过,有的会作短暂停留。
摄影师程斌等人,在遂川的古树林里,拍摄到了林雕、黑枕黄鹂、灰林鸮等多种鸟类。遇到林雕,常年在中国山野行走的程斌也很激动。因为,猛禽是食物链顶端的大鸟,遇到不易。尤其是林雕,程斌这样描述:“森林有林雕,就像海里有鲨鱼!”
有林雕飞翔的古树森林,是何等的有气势。
摄影师们还捕捉到了古树林内或者古树上的多种生命恣意生长的丰富画面。从地衣、苔藓、真菌,到小昆虫、两栖爬行动物、鸟类,画面灵动、鲜活,让人赞叹古树森林对生命的滋养。
找一个角度看古树,这个角度就是:观察古树的生物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