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 婧
(绍兴文理学院 元培学院,浙江 绍兴312000)
回归“母亲的话语”
——论《地海传奇》六部曲中的女性书写
阮 婧
(绍兴文理学院 元培学院,浙江 绍兴312000)
娥苏拉·勒瑰恩(1929- )是美国当代文坛享有盛誉的女性作家。她的奇幻文学巨著《地海传奇》六部曲体现了对于女性生存状况、两性关系以及女性话语的思考。在《地海传奇》六部曲创作的30年间,伴随着勒瑰恩女性主义思想的日趋成熟,小说所构建的奇幻世界地海也经历了颠覆与重构。文章从女性话语的构建、地海历史的改写以及性别的超越三个方面,探讨勒瑰恩在《地海传奇》六部曲中对于“母亲的话语”的探寻及其女性书写的尝试。
母亲的话语;女性书写;娥苏拉·勒瑰恩;《地海传奇》
20世纪60年代掀起的女性主义第二次浪潮将妇女运动推向了新的高度,大批的西方女性学者积极而大胆地参与到了对不同语境下妇女处境、地位、权力和身份的研究与探讨中。在文学领域,一些女性作家通过虚幻世界的构建诠释了女性主义乌托邦的愿景。而娥苏拉·勒瑰恩就是这群女作家中颇富才华和创造力的代表。游走于现实和虚幻之间,勒瑰恩游刃自如地构建并行走于一个又一个虚幻世界,等待、探索并发现“真正的法规——伦理的和审美的,当然也是科学的——并非来自于自上而下的任何权威,而是存在于万物之中”[1]44。
在地海的世界里,勒瑰恩悄然行走了30多年,用六部作品完成了地海的构建并讲述了地海的故事。这六部作品包括《地海巫师》(1968)、《地海古墓》(1970)、《地海彼岸》(1972)、《地海孤儿》(1990)、《地海故事集》(2001)和《地海奇风》(2001)。《地海传奇》六部曲的创作并非一蹴而就。事实上,在西方文学界,人们习惯把前三部作品视为一个整体,称为“地海三部曲”,这一习惯与作品的成书年份及作品内容有着密切的关系。
1986年,勒瑰恩受邀在美国著名女校布林茅尔学院发表毕业演说。在演讲中,勒瑰恩提出了“母亲的话语”(the mother tongue),并以女性主义的视角审视了“母亲的话语”的他者性、通俗性、双向性和颠覆性。勒瑰恩鼓励并号召学生们在今后的岁月中学着“释却”(unlearn)她们在高等教育体系中所习得的被赋予权力的语言——“父亲的话语”(the father tongue),从而重新习得她们在幼年时期所熟悉的“母亲的话语”。最后,勒瑰恩表达了对女性们用“母亲的话语”发声、述说和交流的期望。4年后,出乎人们的意料,勒瑰恩为地海续写了第四部小说。令读者吃惊的是,《地海孤儿》一改前三部小说的叙述模式,勒瑰恩开始用“母亲的话语”叙事。接着,勒瑰恩出版了《地海故事集》和《地海奇风》,读者们所熟悉的地海世界受到了颠覆性的重构。在《地海改写》一文中,勒瑰恩写到:
作为一个女性和文艺家,我无法在和女性主义意识的天使们决斗之前继续我的英雄故事。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得到她们的佑护。从1972年起,我知道将会有第四本关于地海的书,但是直到十六年后我才可以写作它……现在,地海世界来自一个女人的双眼,而非是使用一种假装无性别的描述英雄传统的男性视角……当这个世界翻转了,你无法继续颠倒着思考。曾经的天真成了现实的不负责任。视野必须被更改。[2]11-12
因此,《地海传奇》六部曲的书写影射了勒瑰恩在30多年的创作历程中女性主义思想的蜕变和不断成熟。本文将从女性话语的构建、地海历史的改写和性别的超越三个层面探讨勒瑰恩的女性主义思想嬗变以及该思想指导下的女性书写实验。与此同时,本文也将探讨勒瑰恩如何使用“母亲的话语”讲述地海的故事。
几个世纪以来,在父权制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中,女性群体长期处于被压抑和边缘化的地位。因此,探寻、挖掘和倾听女性主义先驱者们“失落的声音”是当代女性主义理论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议题。20世纪60年代起,两位极具影响力的女性作家埃莱娜·西苏(1937- )和露丝·伊里盖蕾(1931- )分别提出“阴性写作”和“女人话”,倡导将性别立场带入文本,鼓励女性作家进行“身体写作”,并提出“妇女必须参加写作,必须写自己,必须写妇女”[3]116的主张。可以说,勒瑰恩对于回归“母亲的话语”的倡议与西苏和伊里盖蕾等人的主张殊途同归,其实质都是呼吁女性作家构建有别于传统男性叙事的手法和视域,描绘女性的生活,记录女性的心理及生理体验,进行女性书写实验。
在“地海三部曲”的书写中,勒瑰恩虽然使用具有女性主义色彩的道家思想阐释了地海魔法的精髓,但是前三部小说所描绘的可以说是一部男性视野中的英雄史诗。男性法师格得是地海魔法权力的象征,扮演了征服者、引领者和解救者的角色。虽然第二部小说《地海古墓》勾勒了女性主人公性意识和自我意识的觉醒,但是男性仍然扮演了女主人公的引导者和救赎者。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说,勒瑰恩在“地海三部曲”中沿袭了男性叙事的模式和“父亲的话语”。
然而,从《地海孤儿》开始,我们读到了勒瑰恩探索中的“母亲的话语”。小说伊始,勒瑰恩安排了“父亲的话语”的消亡——蒂娜的丈夫火石死了,蒂娜的养父锐亚白大法师欧吉安死了,而从亡灵之地乘龙归来的格得法力全失,身心俱疲。“父亲”的退场使我们得以将目光转移到地海世界中一个个鲜活的女性——独居在中谷橡木农庄的中年寡妇蒂娜,女巫磨丝和艾薇,蒂娜收养的孤女特哈努,锐亚白智障的农家少女希瑟,蒂娜在中谷的好友云雀以及蒂娜已经出嫁的女儿苹果等。我们开始看到她们的日常起居、穿着打扮、生活琐事;听到她们的对话、交谈和喃喃自语;读到她们的想法、感受和体验。正如勒瑰恩所言,“经常,女性们更容易信任彼此,更容易尝试用我们自己的语言(母亲的话语)说出我们的经历,我们以此来赋予彼此权力”[4]151。《地海孤儿》一书中充溢着女性的声音——蒂娜和云雀之间关切的询问和回答,蒂娜对特哈努的叮嘱、安抚和鼓励,特哈努沙哑而简短的应答,蒂娜和磨丝之间若有所思、时断时续的对答,蒂娜和苹果见面时的家常对话,蒂娜的内心独白,希瑟疯癫的自言自语……英雄主义的宏大叙事得以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女性间的信任、亲近、分享和给予,是女性话语的一次次前置。
地海的女巫位于地海社会的最底层,是被唾弃的她者。她们通常独自生活在黑暗、脏乱、满是药草味的小屋中,不修边幅。她们的法术大多是熬制药草,治愈、接生和照料死人归土。相对于男性法师和术士的魔法,女巫们的法术朴素、世俗而接地气。在“地海三部曲”中,女巫们是被边缘化的沉默者。直到《地海孤儿》,以磨丝为代表的女巫才走入我们的视野。然而她们的话常常是断续而充满隐喻的。例如,磨丝在提到男人时说“男人在他们的皮囊中犹如壳里的坚果。果壳坚硬,果壳里满满地是伟大的男人果肉。果壳里除了男人自己,其他什么也没有”[5]63。再比如讲到自己的法术时,磨丝说“我有根,我的根比这岛上的陆地更深,比这海更深,比这岛屿的升起更久远,我源于黑暗”[5]64,“我所有的知识都在泥土里,在黑暗的泥土里。在他们的脚下,那些骄傲的人。在他们的脚下,那些骄傲的领主和法师”[5]64。可以说磨丝的述说是勒瑰恩回归“母亲的话语”的尝试。勒瑰恩曾评述“母亲的话语”是“原始的:不准确的,不清晰的,混乱的,有限的,琐碎的,平淡无味的”[4]149。其实,这种话语模式和女性长期以来的社会处境和情感压抑有着密切的关系,正如蒂娜所言,“没有人曾教她连贯地思考。没有人曾倾听她的话。所有人对她的期许都是混乱不清,神秘兮兮,喃喃自语。她是个女巫。她和清晰地表意没有关系”[5]61。
勒瑰恩曾评论说“父亲的话语”是居高临下的,是分裂的、二元的,是命令,不需要得到回应,只需要被遵守。而“母亲的话语”是对话,是联结,是交换,是缠绕,是网[4]149。在《地海传奇》后三部曲中,勒瑰恩有意向读者诠释了构成女性之间联结的多重话语形式。蒂娜擅长织布,她的丈夫火石称呼她为高哈(Goha),意谓弓忒岛上一种小小的白色的结网蜘蛛。《地海孤儿》中,我们时常看到这样的场景,蒂娜和特哈努与磨丝一起用灯芯草编织篮子。无论是高哈这个名字还是编织篮子的动作都暗示和影射了“联结”这一概念。在《地海故事集》中,一个维护魔法的正义性与传承的民间秘密组织“手”,其成员间大多为拥有法力的智妇,他们用暗号般的手语来辨识组织的成员,赋予彼此信任,这种联结如同地下的树根般无声地在地海诸岛扩展。《地海奇风》中,卡尔格的公主瑟瑟日柯什被父亲送往汉诺弗与国王黎巴嫩完婚,语言和习俗不通的公主起初被汉诺弗人视为是“帐篷柱子”[6]63“砖头烟囱”[6]61,连一向儒雅有礼的国王黎巴嫩也对她充满了厌恶。于是,受国王之托前去探望公主的蒂娜再一次扮演起了“保姆、导师、伙伴”[6]73的角色。小说结尾,我们发现正是蒂娜和卡尔格公主以及养女特哈努的联结,才使得她们能够走上帮助地海世界获得最终平衡的使命之路。
此外,勒瑰恩还探讨了女性在构建自身话语体系抑或回归“母亲的话语”时所面临的选择。在《地海孤儿》中,蒂娜对法力尽失的格得谈到自己当年放弃和欧吉安学习法术时的想法。“那是别人的语言。我过去常想,我可以装扮为一名战士,持长枪、长剑、羽毛等等,但那会适合我吗,对不对?我用剑来做什么?这样会让我成为一个英雄吗?这样只会使我穿着不合适的衣服,几乎不能走路……所以,我脱下一切,穿上了我自己的衣服。”[5]106
逃离娥团古墓,不去学习欧吉安的法术,蒂娜两次放弃了“父亲的话语”抑或男性权力的分享。她选择嫁为人妇,“敦伦,生养,烘烤,烹饪,清扫,纺织,缝纫,服侍”[5]38,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家庭生活的劳作,以一种生命的体验再现了勒瑰恩对于“母亲的话语”的诠释——“它(母亲的话语)是重复的,一次又一次,如同那被称为女人的工作;囿于土地,围绕着房子”[4]149。因此,蒂娜对于生活的选择亦是其对于话语形式的取舍。
在《地海传奇》后三部曲中,勒瑰恩用“母亲的话语”叙事,颠覆性地改写了地海的历史。首先,勒瑰恩通过地海历史的改写为女巫们和女巫的魔法正名。《地海故事集》开篇关于“寻找者”的故事讲述了柔克岛巫师学校创建的源起。在黑暗时代,地海因为男人们对权力的饥渴和欲望陷入极度的混乱。而女巫们因为处于男人权力追逐的边缘而成了男性巫师的替罪羊,于是有了流行于地海的俗话“无能的好似女人的魔法,恶毒到犹如女人的魔法”[7]3。《地海孤儿》中,当柔克岛巫师学校的形意大师宣称可以解决地海世界问题症结的人是弓忒岛上的女人时,法师们和许多听到这一消息的男人们表现出的是怀疑和不屑。然而,地海历史的真相却是柔克岛的巫师学校是由生活在柔克岛上隶属于组织“手”的智妇们和少数男性共同讨论创建的。巫师学校的第一个学生是一位名为朵瑞的女性,朵瑞为巫师学校带来了被视为地海魔法基垫的宝典《名录》,并且成为巫师学校药草和治愈学科的创建者。
其次,勒瑰恩通过地海历史的溯源及地海中流传的故事探讨了地海巫师及法师们仪式般的禁欲思想的缘由。柔克岛巫师学校创立早期,一些男性学生认为女性的法术与陆地内部的太古力(the Old Powers of the Earth)有关,因此要求区分男人的法术和女人的法术,并声称“一个真正的巫师必须是一个男性,并且是禁欲的”[8]75。在地海,太古力是一种神秘而不受男性巫师控制的原始力量,而女性的法术由于被男性巫师视为是和太古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阴性存在,而成为许多地海男性巫师们憎恶、排斥和压抑的对象。这种情感的滋生逐渐形成了地海魔法世界中一种潜在的厌女情节。例如,《地海孤儿》中,当蒂娜和女巫磨丝为死去的欧吉安料理后事时,站在一边的锐亚白巫师白杨的言行中充满了鄙夷、争斗和愤怒。在《地海故事集》中,勒瑰恩讲述了“黑玫瑰和钻石”的故事。钻石最初在父亲的安排下跟巫师铁杉学习魔法,铁杉对于魔法的阐释中贯穿着“平衡”的思想以及“知识、秩序和控制”[8]112。铁杉坚信“每一个真正的法力之人都是禁欲的”[8]116,因为“真正的技艺需要专一”[8]122,禁欲是一种力量的“交易”[8]116。和男人的魔法不同,故事中玫瑰的母亲阿缠生养玫瑰并未影响她施行治愈、接生、找寻的魔法,她甚至生下玫瑰以体悟如何更好地为她人接生。玫瑰也曾质疑钻石,“为什么你非得停下一件事才能去做另一件事?”[8]130地海的女巫虽然不婚,但她们的巫术是不需要禁欲的。这种对于巫术的态度和地海女性对于生活的态度是一致的。《地海孤儿》中,欧吉安提及蒂娜从来不只做一件事。蒂娜的回答是“不。总是至少两件事,并且通常更多”[5]28。正如勒瑰恩所言,“父亲的话语的基本姿态不是推理而是制造距离——在主体或自我与客体或他者间制造间隔”[4]148。“母亲的话语”则不同,蔓延的分支彼此缠绕。女性对于自我的定义无须对立和割裂出他者,同样,地海中女性的生存也无须是心无旁骛的。
此外,《地海故事集》中“地之骨”这个故事通过还原地海历史的真相揭示了女性在男权社会历史中的被隐身。欧吉安是地海享有盛誉的大法师。当弓忒岛面临一场摧毁性极强的大地震时,人们看到的是欧吉安独自坐在码头边的信号塔顶施法遏制了这场地震,因而欧吉安获得了弓忒岛人的赞誉和感激。然而,历史的真相却是,欧吉安的师父杜尔斯运用了其启蒙之师女巫阿尔德之法潜入弓忒陆地的核心,化为地之骨,从而引导、抚慰和遏制了这场地震。但是,对于历史,女巫阿尔德和她的法术是隐身和不被记录的。杜尔斯从不愿向人提起自己的这位师父,而对她的法术只是说“泥土,岩石。肮脏的魔法。古老的,非常古老,如弓忒一般古老”[8]148。
在地海系列小说中,勒瑰恩勾勒了龙的形象。地海中的龙,可以说是阳性的存在。它们体格庞大,周身散发着力量和热量;它们是风和火的化身,不喜陆地和水;它们向往自由,翱翔于西风之外。《地海巫师》中,格得因能和龙对话并在跟龙的决斗中杀死了龙而被地海人奉为英雄和“龙主”。《地海彼岸》中,龙协助格得和阿刃王子找到了导致地海魔法失灵的根源,从而拯救了岌岌可危的地海魔法。然而,我们发现,在“地海三部曲”中,龙却始终是男性话语的对象。因此,勒瑰恩在《地海传奇》后三部曲中对于龙这一形象的改写成为其女性书写的重要转向和尝试之一。
《地海孤儿》开篇不久,蒂娜就向孤女特哈努讲述了楷魅之妇的故事,亦即人与龙本为同族。小说第四章,当龙族的最长者凯勒辛将奄奄一息的格得送回弓忒岛时,站在岩石边的蒂娜直视了龙的眼睛并和龙对话。之后,小说中多处影射了蒂娜和龙族的关系。例如,小说第八章,蒂娜在阳光下梳头发,特哈努看到的是溅向空中的火花。在锐亚白,当蒂娜再次邂逅当初将特哈努推向火中的戴皮帽的男子时,愤怒的蒂娜在特哈努眼中是“一只红色的龙”[5]135。而女巫磨丝则看到了蒂娜周身燃烧的火焰。小说的末尾,当蒂娜被极度厌女的巫师白杨迫害时,特哈努唤来了龙族的长者凯勒辛。凯勒辛称特哈努为女儿。
《地海故事集》中,《蜻蜓》一文的主人公伊芮安来到柔克岛的巫师学校,渴望通过学习实现完整的自我认知。于是,敲开并走进巫师学校大门的伊芮安预兆了地海新的变革。故事结尾,伊芮安身体中所爆出的火焰使得从亡灵之地归来的活死人召唤师父瞬间化为一地骨骸。寻得真我的伊芮安飞向了西方之西的龙族栖居之地。
《地海奇风》中,和蒂娜一样来自卡尔格的公主周身亦散发着龙的气息。和特哈努、伊芮安一样,公主瑟瑟日柯什身形高大健硕,充满活力,周身被红色镶有金边的面纱遮盖,如同一个红色的柱子。而红色让人联想到火焰的颜色。当公主第一次对国王黎巴嫩掀开面纱时,她的脸颊或因娇羞而“红如燃烧着的火焰”[7]173。
巧合的是,我们发现在后三部小说中被映射和龙族有着各种联系的女性都有过受制于男权政治、文化或家庭的创伤经历。蒂娜幼年时被选为“被吞噬的人”,生活在卡尔格沙漠之中,没有选择地成为一个女祭司。公主瑟瑟日柯什虽有显贵的身份,然而却生活在高高在上的冷漠的父权阴影下,后被其父如货品般运往汉弗诺和国王黎巴嫩成婚。如果黎巴嫩拒绝和她成婚,公主将被视为卡尔格的耻辱而被处死。我们看到,在卡尔格这种极端的男权文化下,公主纵使有着血统上的身份,却只是男性政治权谋下的工具和物品,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和自由。特哈努六七岁时被其流浪汉父亲殴打、奸污并推入火中。这个经历使得特哈努半边的脸完全成为疤痕,如同男权迫害的印记。而伊芮安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则经历了父亲的酗酒、哭泣、喊骂和性侵。
在最后一部小说《地海奇风》中,四位女性共同参与到了解决地海生死危亡的行动中,和男性合力推翻了阻断地海生死的石墙,使地海亡灵得以安息。小说的结尾,特哈努和伊芮安随龙族飞向西天之西,国王黎巴嫩和卡尔格公主结为夫妻,蒂娜回到锐亚白的家中和丈夫格得团聚。地海实现了真正的平衡与和谐。
因此,勒瑰恩在后三部小说中为龙这种阳性的存在赋予女性的性别,并使最后出现的三位女性特哈努、伊芮安和瑟瑟日柯什周身散发出富于阳性的美,这是勒瑰恩极具想象和创造力的女性书写实践。同时,龙所好之水和火又象征了席卷一切的变革力量。因此,正如形意大师和欧吉安在小说中的呼喊,勒瑰恩通过为龙赋予女性的社会性别,不仅再现了阴阳结合的道家思想,也表达了对超越性别的社会变革的期冀。
勒瑰恩曾将女性比作火山,意即沉默不语的女性一旦发声将会爆发出颠覆性的力量。《地海传奇》六部曲的书写展现了勒瑰恩30多年间女性意识的不断成熟及其对于女性身份、境遇等各个层面的思考。随之而来的是勒瑰恩在地海系列小说中对于“母亲的话语”的回归。以“地海三部曲”为背景,勒瑰恩在后三部小说的书写中,以“母亲的话语”为蓝本,构建了女性的话语体系;通过对地海历史的溯源和挖掘探讨了女性在男性历史文本中被隐身的现实以及被篡改的真相;通过龙与女性的结合表达了对于构建超越于性别的社会变革的理想。因此,《地海传奇》六部曲是勒瑰恩回归“母亲的话语”的书写实践,更是其作为一个女性作家对于女性生存思考的全景式展示,以及对于构建平等和谐两性关系的社会理想的努力。
[1]Le Guin, Ursula K.TheLanguageoftheNight:EssaysonFantasyandScienceFiction[M].Rev.ed. London: Women’s Press, 1989. New York: HarperCollins,1992.
[2]Le Guin, Ursula K.EarthseaRevisioned[M]. Cambridge:Children’s Literature New England with Green Bay Publications,1993.
[3]黄华.权力、身体与自我——福柯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4]Le Guin,Ursula K.Dancingattheedgeoftheworld:thoughtsonwords,women,places[M]. New York: Perennial Library,1990.
[5]Le Guin, Ursula K.Tehanu[M].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2001.
[6]Le Guin, Ursula K.TheOtherWind[M]. New York: Penguin,2003.
[7]Le Guin, Ursula K.AWizardofEarthsea[M]. New York: Bantam Dell,2004.
[8]Le Guin, Ursula K.TalesFromEarthsea[M].New York: Penguin,2003.
Abstract:Ursula K. Le Guin (1929- ) is a respectable contemporary American female writer. Her fantasy masterpieceTheEarthseaCyclereflects her deep concern upon women’s living conditions, gender relationships and women’s way of speaking. Along with her evolving feminist awareness, Le Guin spent over three decades subverting and reconstructing the fantasy world of Earthsea inTheEarthseaCycle. This paper intends to analyze Le Guin’s exploration of “the mother tongue” and her trials in feminine writing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constructing female discourse, rewriting the history of Earthsea as well as transcending the genders.
Keywords:mother tongue; feminine writing; Ursula K. Le Guin;TheEarthseaCycle
(责任编辑张玲玲)
Returningto“TheMotherTongue”——On the Feminine Writing inTheEarthseaCycle
Ruan Jing
(College of Yuanpei, Shaoxing University, Shaoxing, Zhejiang 312000)
I106.4
A
1008-293X(2017)04-0099-06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7.04.015
2017-05-17
阮 婧(1984- ),女,浙江绍兴人,绍兴文理学院元培学院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