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 册
(云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云南昆明, 650092)
欲望表征的缺失
——对《茫茫藻海》的一种拉康式解读
史 册
(云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云南昆明, 650092)
对《茫茫藻海》的一种拉康式的解读揭示出里斯无意识欲望所体现的无法满足的缺失。这种缺失表征在安托瓦内特对自我认同的欲望、罗切斯特对自由矛盾的欲望以及克里斯托芬对权利的欲望上。这三方面的缺失交汇重叠,构成了里斯的人生观,其无意识欲望表征的缺失就是《茫茫藻海》的所指。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里斯作为一个来自西印度群岛的克里奥尔女作家渴望得到主流社会认同的欲望。
《茫茫藻海》、无意识、欲望、缺失、拉康
不容置疑的是对于本书作者简.里斯而言,《茫茫藻海》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也为她带来了不少的殊荣。 1923年,时代杂志将它评为1923年以来100部最佳的英文小说。1967年,它获得W.H.史密斯文学奖,凭借这个奖项,里斯在沉寂了几十年后重又进入了公众的视野。陈李萍[1]聚焦《茫茫藻海》中男女主人公的身份认同障碍,通过解读安托瓦内特既无法与白人认同,已无法与黑人认同的身份困境,以及罗切斯特在加勒比殖民地经历的认同障碍,揭示白皮肤之下克里奥尔身份与宗主国白人男性殖民者身份的虚幻本质。此外,杨继兰[2]在研究这部作品时采用圣经原型批评,认为安托瓦内特背叛了罗切斯特,因为她使用了奥比巫术,这也对应了圣经中犹大背叛耶稣的情节。其次,安托瓦内特在小说中经历的死亡与重生像极了耶稣的死亡与重生,里斯也借此表达了她从精神和肉体上渴望重生的愿望。韦铭[3]运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分析这部小说,发现安托瓦内特最后走到火烧阁楼这一步的深层次动机,指出了由于她各层次需求得不到满足,导致精神彻底崩溃,最后为了自我实现的诉求,以“飞蛾扑火”之姿在大火中得到自由。鲁丁香[4]运用荣格的人格面具和阴影理论分析这部小说,认为女主人公在人格面具和阴影的激烈冲突中,她的阴影冲破人格面具的压制,最终使她撕下人格面具,违抗社会赋予边缘女性的道德要求,以疯狂的方式在大火中找到自由。
雅克.拉康(Jacque Lacan)是法国著名的结构精神分析学家。“拉康强调无意识,他认为无意识有自己的规律,其意象不像有意识中的按逻辑顺序出现,而是凝缩(condensation)在相互中或者置换(displacement)到其他物体上。因为是无意识,要直接获得是不可能的,然而它主要体现在梦里、日常的口误、玩笑中,以及神经及心理活动、症状中”。[5]15“拉康把弗洛伊德无意识的两个过程,凝缩和置换比作隐喻和转喻中的语言轴线,在拉康看来,无意识通过隐喻和转喻‘坚持’所指链,他认为症状是隐喻,欲望是转喻”[5]51。拉康认为无意识的运行本身就是一个语言的过程。而就语言而言,它有其公开的表征和潜在的内涵。梦和文学都依赖于语言。“梦和文学都有实现愿望的功能。梦和愿望不是因为他们实现愿望而相联系,而是两者都得制定策略来克服意识的抵抗。做梦者和艺术家‘完成工作’以把他们最原初的欲望转换成文化上可以接受的意义”[5]161。
在小说的开端,里斯向我们展现了安托瓦内特童年的遭遇。从中,我们不难发现安托瓦内特是不幸的。首先,当地的土著对他们是仇视的。当殖民者最初以救世主的姿态侵占这个西印度群岛上的部落时,这些原住民实际上被视为二等公民畏惧白人,而之前自己所受的压迫也加倍的转换成了对白人的愤怒:“他们把我们称为白蟑螂”[6]8。而另一方面,安托瓦内特又得不到母亲的关心:“让我一个人静静”[6]5。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这样讲,安托万内特内心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在小说的第一部分有很多的能指,而这些能指也恰恰表达了她无意识中对身份认同的欲望,因为只有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归属,才能获得安全感。安托万内特所居住的是原来白人殖民者修建的一栋小别墅,但是在那么多的房间当中,安托万内特却偏偏最喜欢呆在厨房,连她自己也没办法说清理由。厨房这个无意识欲望表征其实有别的含义。之前我们收到安托瓦内特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而厨房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让安托瓦内特难得的感到了一种温暖和被保护的感觉。再加上,和她唯一比较亲近的克里斯托芬也住在那里,这也就更加增添一份安心。正因为安托万内特得不到安全感,得不到温暖,因此在她的下意识里面她才会渴望呆在厨房。可见这里的表征缺失就是安托瓦内特一直渴望而又无法实现的获得安全感。像这样的例子我们还可以在小说的第一部分找到,无论是家里面“斑驳的墙”[6]8,还是花园里的“小山丘”[6]12,亦或是“假山”[6]12和“树木”[6]12其实都是有相似的潜在内涵,那就是温暖、安全感、家。里斯之所以在小说中反复提及这些无意识的欲望,正是因为缺乏。安托瓦内特缺乏温暖、安全感和家的感觉。另外,我们讨论安托瓦内特的无意识欲望就绕不过小说的第三部分,也就是当她被锁在阁楼上,她做的那个梦以及她一系列的心理活动。
如果说在文章的第一部分,安托瓦内特的无意识欲望是安全感的话,那么在小说的第三部分,安托瓦内特的无意识欲望则是自由。我们都知道罗切斯特自从将她带到英格兰之后就把她锁在阁楼上,因为他坚信安托瓦内特已经精神失常。在马提尼克的时候,尽管罗切斯特对她非常的冷漠,不愿意接近她。但是,至少,她是自由的,她的活动不受任何人控制。除此之外,她从小在那长大,对那里的环境感到熟悉而亲切。当她被带到英格兰,尽管她也不确定这里是不是英格兰,因为她从未被允许踏出阁楼半步,周遭的环境是她所不熟悉的,甚至是让她感到有一丝敌意的,因为她所生活的环境整日处于一片漆黑,仅有的一扇窗户也高高在上,房间里除了床以外也几乎没有别的陈设,还有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罗切斯特命人把屋子里的镜子拿走了。因为只有这样安托瓦内特才彻底失去身份,失去自我,她已经无法认清楚自己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生活的条件的艰苦无法与她失去自由相比。因此,在这一部分,里斯想要向我们呈现的安托瓦内特的无意识欲望表征就是自由,因为她缺乏自由,因此想要得到自由。当安托瓦内特才被锁在阁楼上的时候,她曾经设想:“我想,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会和他谈谈,我将表现得如蛇一般圆滑,如鸽子一般无害”[6]142。我认为,在这里,里斯提到两个意象,也就是蛇和鸽子,并不是毫无目的的。因为,蛇和鸽子的公开表征是动物,而且是两种具有不同属性的动物,但是,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它们都是那种移动速度很快且来去自由的动物。安托瓦内特缺乏自由,因此她才会想到这两者动物。而当她在衣柜里发现从前自己的一件红色的衣服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而又熟悉的味道:“岩兰草和赤素馨花的香气,肉桂树和酸橙树开花时的香气,甚至是泥土的芳香、太阳的味道、雨水的味道都变得越来越强烈。”[6]148其实不论是岩兰草也好,亦或是雨水的味道对于安托瓦内特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因为,从小到大,在她的故乡与她相伴的就是这一草一木。但是,为什么当她被锁在罗切斯特的阁楼上的时候,她又会在一次回忆起这些事物呢?因为,他们让她回忆起了自己童年的时候自由自在的生活。因此,这些事物的公开表征是树,是尘土,是雨,是太阳,而他们代表的安托瓦内特的无意识欲望则是自由。最后,我们都知道这部小说的结尾是安托瓦内特一把火把罗切斯特的庄园烧毁,并且自己从窗户上跳楼身亡。在她的梦中,当她在设想自己如何葱阁楼里面逃出来,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蜡烛,把整个庄园烧毁的时候,她居然看到了‘自己’,那个别人眼中的‘鬼魂’。之前,我们说到,罗切斯特把屋子里的镜子拿走就是为了彻底让安托瓦内特失去身份。但是,当她的精神快要崩溃的时候,她抬头看到了蔚蓝的“天空”。对自由的向往一直没法实现。而当她最终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的心终于释然了。她明白,罗切斯特不再会来找她,其他的任何人也不会来救她出去。唯有选择自杀才是唯一的出路。
我们说罗切斯特的无意识欲望并非是一致的,相反是矛盾的。对于自由的向往,对于摆脱家庭束缚的渴望,在马提尼克岛,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都得到了不同程度地实现。然而,此时的罗切斯特先生就没有欲望了吗?答案是否定的。尽管,罗切斯特不再需要遵守英国社会的那些条条框框,也不再需要对父亲和兄弟的话言听计从,但是,当他娶了安托瓦内特这个他之前完全陌生的女人之时,他就注定了要去习惯她,要去习惯安托瓦内特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去适应这个尚处于未开化状态的小岛上的一切。这一切的一切,每当他想起来,他都会感到陌生,恐惧,并且压力重大。此时,他又回想起了他远在英国的家。在那里,虽然他没什么自由,更别谈什么独立,但是至少这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他没有任何的陌生与恐惧,更加不用对一个陌生的女人负责,去适应她的生活。所以,在小说的第二部分,我们可以发现一些痕迹,而这些痕迹都指向一个无意识欲望,那就是回归。安托瓦内特和罗切斯特度蜜月的地点需要爬很多级台阶才能到达,而在向上爬的过程当中,罗切斯特一行偶遇了一些村民,其中一个身体健硕,外号“初生牛犊”[6](P48)的小伙子,在交谈的过程中显得有点自负。而在他与罗切斯特交谈的过程中,有一个词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称呼罗切斯特“先生”(sir)[6]48。在这一路上,还没有一个人这么称呼他。而这个称谓让罗切斯特想起了故乡,英国。因为,只有在英国的上流社会,对有身份或是地位的男性才会称作“先生”。这个词的出现指向了罗切斯特无意识欲望,那就是回归,因为在马提尼克岛上,他缺乏这样熟悉的氛围。 告别了这些当地人,一行人继续赶路。终于,他们到了度蜜月的房子,里斯这里特别提到了这栋房子的外形像极了 “英式避暑别墅”[6](P50)。虽然远在异国他乡,在这个地方能住在一个与自己家乡的房子类似的地方,罗切斯特再一次回想起了故乡。这栋房子的隐含的意义就是故乡,而它所指向的他的无意识欲望就是回归。
最后我们来谈谈安托瓦内特的保姆,或者说,他们家的管家,克里斯托芬。在谈克里斯托芬的无意识欲望之前,我们必须明确一下克里斯托芬在这个家里的重要性。在安托瓦内特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改嫁了,之后又与第二任丈夫有了孩子,于是她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在了小儿子身上,对安托瓦内特极其冷漠。从小,安托瓦内特都是在克里斯托芬的照顾下长大的。在废奴制施行之后,他们家的黑佣都走了,家里只剩下克里斯托芬和另外一个女佣。安托瓦内特的母亲虽然是一个克里奥尔人,但是她的父母都是欧洲白人,从小她就有佣人照顾,因此家务一应也是不会做的。因此,家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是由克里斯托芬打理。因此,她在这个家里面其实是极其重要的。或者我们可以这样来看这个问题,安托瓦内特家的这种情况可以被看作是当时牙买加社会的缩影。欧洲人的离开给前殖民地留下了权力真空。此时,重获自由的当地人再一次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于是乎,牙买加国内各股势力都在设想建立新的民族政权。在安托瓦内特的家也是类似的,尽管里斯并没有明确指出克里斯托芬是如何渴望获得家中的权力的,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在小说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首先,在小说第一部分,我们了解到克里斯托芬掌握了“英语”[6]6和“法语”[6]6这两门语言。我们都知道,在殖民时期,文化统治的手段之一就是强迫被殖民者学习殖民者的语言,因为只有语言相通才能去认同欧洲文化。因此,语言便成为了权力的象征。因此,在这里克里斯托芬掌握欧洲语言,也就暗示着她的无意识欲望是权力,因为,她缺乏权力,尽管她在家里面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另外一个注意的点就是在克里斯托芬给安托瓦内特唱入睡曲的时候。她总会唱一些“方言歌”[6]P6。如果说掌握殖民者的语言已经初现克里斯托芬对权力的无意识欲望,那么当她用本地方言给安托瓦内特唱入睡曲的时候,我们就更能确定这个观点。安托瓦内特尽管是一个克里奥尔人,但是她的父母都是白人,从小安托瓦内特就被教说英语。而克里斯托芬说的方言正是试图改变她的语言系统,而这就是一种权利的体现,尽管她这么做并非有意识的。
在本篇文章中,我们讨论了《茫茫藻海》中的三位主要人物。尽管,他们或是种族不同,或是社会地位不同,但是他们都有自己的无意识欲望。对安托瓦内特来说,由于她是一个克里奥尔白人,她的家庭又经历了很多次变故,因此,她的无意识欲望的对象就是安全感和自由。对罗切斯特来说,他是家中的次子,因此没有继承家产的权力,而不得不远赴马提尼克,去娶一位自己素未谋面的女人,同时要面对自己感到极度陌生的环境。而对于特里斯托芬来说,尽管在一个白人家庭,她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由于自己的种族,以及自己仆人的身份,因此她始终无法获得名义上的权力。所以,无论我们在社会当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我们都受到外界的这样或那样的制约,从而,我们每个人都会有无意识的欲望。
[1] 陈李萍. 白皮肤、白面具——《藻海无边》中的身份认同障碍[J]. 当代外国文学 ,2013(2):119-126.
[2] 杨继兰.《茫茫藻海》中的圣经原型解读[J]. 大众文艺 ,2016(2):35-36.
[3] 韦铭.囚禁或自由——《茫茫藻海》中安托瓦内特的动机解析[J]. 鸡西大学学报 ,2014(10):121-123.
[4] 鲁丁香. 人格面具与阴影——集体无意识视野下的《茫茫藻海》[J]. 湖北函授大学学报,2013(11):168-169.
[5] Samp Madan. Jacques Lacan[M]. London: Harvester Wheatsheaf, 1992.
[6] 琼.里斯. 茫茫藻海[M]. 方军,吕静莲,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1.
Desire Represents Lack: A Lacanian Reading of Wide Sargasso Sea
SHI C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650092, China)
Desire represents lack: a Lacanian reading of Wide Sargasso Sea reveals Rhys’ insatiable lacks embodied in his unconscious desires which find expressions in Antoinette’s everlasting pursuit of self-identification; in Rochester’s contradictory attitude towards freedom; in Christophine’s searching for power. Those three lacks interweave into a whole which forms Rhys’ outlook on life and are embodied in her unconscious desires as signified in Wide Sargasso Sea. At the same time, the whole book reveals the unconscious desire of being absorbed in the main stream of western society of Rhys, a female writer from West Indians.
Wide Sargasso Sea; unconscious; desire; lack; Lacan
I561.74
A
2095-7408(2017)01-0101-04
2016-11-10
史册(1992-- ),男,云南昆明人,在读研究生,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