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唱
只要闻到阵阵米香味儿,看见婆婆站在红灯笼下,那便是要过年了。
我的家乡在江西,是长江边的一座小城。小城里最多的小店便是蒸米粑店,无论春夏秋冬,小吃都品种繁多,顾客络绎不绝。唯有春节那几天例外,所有人都待在家里,跟家人们一起做蒸米粑。
蒸米粑是集天地之大成、日月之精华的灵物,必须用两季的籼米做原料,做成之后才能滑而不腻、柔中带刚,顺滑又有嚼劲。流水“哗啦啦”响着,大大小小、“沙沙”作响的米粒在婆婆的漂洗下,终于“洗尽铅华,网融如玉”。父亲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淘洗完的米倒在乌黑发亮的石磨上,然后转动石磨,一阵香气从父亲不停忙碌的双手中散发出来,渐渐溢满整间屋子,轻吸一口,感觉飘飘欲仙。妹妹两颊晕红,像醉酒的人儿摇摇晃晃。笨拙质朴的石磨蕴含着神奇的能量,它施以妙手,将米香催发出来,刻进我的记忆里,经久不散。
晾干、炒熟的米粉置于桌上,一家人围坐火炉边,舅舅将滚烫的沸水注入盆中,这时的香气却不浓郁,只有淡淡的甜香味萦绕在客厅里大写的福字上,也萦绕在我的梦里。终于到了大家齐上阵的时候,婆婆熟练地揪起一团团米粉塞入我们手中,自己也拿一个做示范,大家一起学着做蒸米粑。
米粉在婆婆手中被搓成极透明的团,像婴儿粉嫩的脸,任她搓扁揉圆。看着米团丝毫不反抗、乖乖躺着的模样,我兴趣大增,自己也拉扯起来。可看似软绵绵的米团竟有不可抗的韧性,不愿屈服在我的“魔爪”下。舅舅望着我迷惑的表情,笑着说:“你要把握好力度,否则会闹笑话的。”我才不信!一手使劲儿抓着米团的一边,另一只手使出浑身力气拖拽,“咔”的一声,米团断成了两截!妹妹大笑:“看,姐姐的米团,比我做的都差些哩!”母亲、父亲、舅舅、舅妈都笑起来,婆婆的鱼尾纹也皱在一起;低头看看米团,它正对我扯着鬼脸,嘲笑笨手笨脚的我呢!
一瞬间我羞红了脸,赌气似的逃出家门……邻家也飘来阵阵米香、欢声笑语,可我心中,只有孤单的红灯在街旁摇曳着微光,我想回家了。微光下,一道影子向我走来,是婆婆!“快回去,孩子!这是老祖宗传下的手艺,总有一天,你长大了,也要教你的孩子的。”爱说笑的婆婆这次没再说什么,静静地牵着我的手回家。淡淡的月光、柔柔的灯光洒在我俩身上。夜很静,可前面灯火通明的地方,就是我家。
我不好意思地走进家门,大家笑着看着我,这一刻,眼神里没有嘲笑,而是满满的宠爱。我们和婆婆继续做着传统的蒸米粑……灯光不再微弱,而是与欢笑声融在了一起,散发着星辰般璀璨的光。
望着那笑容、那灯光,年味儿在悄悄酝酿,在团聚的一家人里,在蒸米粑甜甜的味道中。
教师点评
美食,往往是人们最深切的乡愁。炊烟袅袅,家的味道。米粑甜香,年的味道。这些味道在漫长的时光中和故土、亲人以及勤劳、淳朴等情感信念融合,才下舌尖,又上心头。
孔颖达引用晋代郭璞的话评价《诗经·秦风·终南》:“似杏实酢,木理细致於豫樟。”我认为把作文写好,“细密精致”的观察能力是必备条件。本文小作者细致地观察、感受、描写故乡蒸米粑的制作過程、团圆时分家人的一言一笑,正因“细腻”,才让满篇的文字也“酝酿”出了“年味”。
(谢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