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燕 , 何昌邑
(1.云南师范大学 外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2.云南大学 滇池学院,云南 昆明650228)
语言与文字有其内在联系,而其复杂的相互关系揭示了其不同的特质,因而引起诸多学者的探讨。黎鸣先生在《文汇报》所发表的《汉字:统一全人类语文的最佳选择》[1](以下称黎文)分别被《新华文摘》全文转载[2]和再次刊登于《中国书法》[3],多年来产生了较大影响。但是该文的立论、论据和结论皆有缪误,主要是语言和文字的基本概念混乱,匮缺全球语言概况的宏观视野,把中华文化的优势归于汉字,加之逻辑缺失产生错误推论,有必要对其进行纠正,以免至今继续以讹传讹。
黎文说:“自秦汉以降具有统一的中国两千多年以来,始终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大国,而且直到一百多年之前,也是世界上领土最辽阔的大国,更有甚者,中国是迄今为止五千多年人类历史中,唯一具有不曾间断过的文明记录的历史大国。考究其中的奥秘,最关键的因素之一,非汉字莫属。因为汉字的基本属性之一即是促成人类的统一。这一点其实很直观。欧洲的面积与中国版图相近,然而欧洲的国家比中国的省份还多。更重要的是,每个国家语言、文字不同,国界也喻示着语文的障碍。中国则不然,尽管方言众多,但只要能识汉字,即使字音的规范,方言的障碍也可一一迎刃而解。其中的道理很简单。汉字是象形、会意的文字,不同于欧洲拼音文字的字随音转,而是相反,音随字转。声音的语言,稍纵即逝,极易流变,沿习日久即成方言。因方言之异造成文字之异,日变月异,而愈益成为难以跨越的语文障碍,这是拼音文字促成人类分裂的大弊。”[2]165黎文还讲一步推论:“可以设想,如果中国没有汉字,使用的也是拼音汉字,恐怕中国早已不是今天统一的面目,而是民族林立,国家林立。如果中国的东部不是大海,北部不是高寒地带,西部和南部不是浩瀚的沙漠和称为世界屋脊的高原,历史上和今天的中国——汉字之国,一定还会更大更辽阔。”[2]165
黎文还有一个观点:“汉字是兼具具象、想象与抽象三者为一体的艺术化文字。这一点恰恰道出了汉字为什么可以永存于世的最根本的奥秘。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以及两河流域苏美尔、阿卡德人的楔形文字则正因为缺少了这一点,从而变成了人类文明历史的陈迹。……中国人的汉字书法,从甲骨文到金文、石鼓文、大篆、小篆、隶书、楷书、行书、草书,每一次字体的嬗变,都伴随着艺术美感的集约化过程,正是这种过程,逐渐造就了汉字的信息‘集装箱’的功能。换言之,是中国人对美感的无穷无尽的追求引领着他们民族的文字——汉字的进化和发展。”[2]165最后,黎文断言:“即汉字的发生(或创造)规律(包括汉字的学习规律)与人类认识的发展规律、与人类文明的发展规律具有天然有机的契合。……人类要走向统一,人类文明要取得整体性有效的进展,必将引发统一全人类语文的需求,而汉字,以及汉语,则必定是满足这种需求的最佳选择。”[2]165
黎文的观点可归纳如下:1.汉字是促进中国统一的关键;2. 汉字优于拼音文字,拼音文字会促成人类分裂;3.汉字书法是汉语优于其他语言的本质特征之一,汉字的发展的动机是为了追求美感;4. 地理环境影响语言的优劣和发展;5.人类的最终统一和全人类语文的统一非汉字莫属。以下就语言和文字的基本特点和黎文的主要缪误进行剖析。
全球语言的多样性是得到共识的,而其发展皆有其社会需求动因。根据2017年第20版《世界各民族语言》,已查明世界上现存的语言有7,099种,有300多种已经消亡。语言的存在和消亡有其综合原因,不是取决于其文字。[4]《世界各民族语言》的权威性不容置疑,美国著名语言学家和人类学家威廉·布莱特教授认为“《世界各民族语言》是研究全球语言不可或缺的参考书”[5],而语言学家莱尔·肯佩尔教授认为“《世界各民族语言》是语言研究的权威参考书,其实用性怎么估计也不过分。”[6]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语言常随着社会的分化而分化,也随着社会的统一而统一或者共存。我们不能反过来认为是语言的优劣导致了社会的分化或统一,更不能说某种文字可以帮助某个群体或者社会一统天下。从纯语言的角度来说,一种语言是满足一个社会交际需求的工具,只要能满足该社会的需要就会存在,不能说是某一种优秀或低劣的语言导致了社会的进步或退步。语言学家讨论方言、土话、俚语、俗语等主要是从语言的社会因素来考虑的;而从纯语言的角度来看,任何语言的存在都有其合理性,本质上不存在与其他语言一争优劣的目的。语言的产生、发展和消亡受制于诸多因素的影响,而历史文化和社会变迁以及重大灾害和政治动荡对语言的传播和存在有影响,但不一定对语言要素的构建有明显影响。如公元前2000年左右开始崛起的赫梯王国使用的赫梯语属于印欧语系中的安纳托利亚语族。赫梯王国先后使用了一种特殊的象形音节文字和楔形文字,其最强盛的公元前15世纪末到公元前13世纪中期得益于其军事和体制改革,不能归功于所使用的文字;而其公元前13世纪末的衰败也是与宫廷内斗和域外征战息息相关,公元前8世纪残存的赫梯王国的完全消亡与其使用的语言和文字毫无关系。当年罗马帝国的解体导致古拉丁语的消亡,但是不能说古拉丁语是劣势语言,因此导致了罗马帝国的解体。事实上,罗曼语族,包括法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罗马尼亚语、罗曼什语等,就是在公元六世纪到九世纪在民间拉丁语的基础上形成的。现在该语系中有数十个国家的文字都使用了拉丁字母,但他们的语言和社会文化各异,而且并没有一统趋势。又如前苏联境内民族众多,各有其语言,当时的统一不是由于多数民族使用了基利尔字母, 后来的解体也不是由于基利尔字母有劣势。再如历史上德国和奥地利曾经同属一个国家,但是如今却是两个国家,并没有由于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和文字而避免分裂。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英语国家虽然有统一的语言和文字, 但也是独立的国家,这些国家的历史证明其分裂和统一不是取决于是否使用了统一的语言和文字。
根据《世界各民族语言》,现存的7,099种人类语言中绝大多数既没有文字也未被系统研究过。由此可见,是语言决定文字,而不是文字决定语言。现代英语的发音与600年前的差异巨大,但是其文字(英文字母)基本上没有变化;汉语文言文的发音今天只是一种推测, 但是文言文作为一种文体至今还有人使用, 这表明语言(口语)和文字的疏离关系和两者的发展不具备同步性,因为语言和文字的物质基础不同,表义方式不同,社会功能也不同; 语言主要以音示义,文字主要以形示义,文字不是语言的第一性。
就语言习得来说,正常的儿童一般在6岁前就具有了日常交际的基本能力,在9岁前已能表述自己的基本意愿,而不能表述的往往是由于知识面的局限而不是由于不识字,这表明语言习得不一定依赖文字。一种文字是按照一定方式书写的一套符号体系,是一特定语言的组成部分,随着社会发展的需要而产生新的符号。《辞海》对“文字”的定义简明清晰:“记录和传达语言的书写符号,扩大语言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交际功用的文化工具,对人类文明的促进起很大的作用。文字有表形文字、表意文字和表音文字。这三种类型大体上标志着文字发展的三个不同阶段。表音文字最便于人们学习和使用。”[7]1533
语言学界的基本共识是:表形文字属于早期的人类文字,是通过描绘客观事物外部形象来记录或表达该事物,代表一定的意义,也可能有某种读音,但是其体系和功能不够完善,因为表形文字虽能部分表义或者表示某种具体的事物,但是不能准确表示抽象概念,缺乏语言交际的普遍性特征,是人类初步构建的文字。表意文字是介于表形文字和表音文字之间的一种文字,通常是通过象征性图形符号来表达语言中的词或者语素的意义。其图形符号的意义一般通过其结构成分来表达,不同的图形符号具有不同含义,而且表意文字的意义和其所记录语词的读音一般存在对应关系,但是不直接或者不单纯表示语音,古巴比伦的楔形文字、古埃及文字和汉字一般被认为是表意文字。表音文字也叫拼音文字, 包括音节文字、音素文字(或称音位文字)等类型,是通过不多的字母记录语音,从而记录语言。表音文字使用方便,可操作性强,世界上大多数文字都属于表音文字。
因此,文字的一般演变规律先是表意阶段,然后是意音阶段,最后是纯粹的表音字。这一演变过程是文字演变的普遍规律。纯粹的表意文字只能记述具体的事物或凭借具体的事物来部分表述抽象概念,而意音文字能更完整地记录语音的词和句子,但不能完全记录多音节词的某些音节和部分辅助词。现在世界上各种文字所使用的字母有一定的共性,主要是由腓尼基字母演变而来的,它源于美索不达米亚的楔形文字和埃及的圣书字,但有变化。古埃及的圣书字、古巴比伦、亚述等国所便用的就是楔形文字,属于意音文字,而我国三千年前的文字就已具有意音文字的某些特点,但还并不很统一,象形字、表意字以及较少的不规则的表音字和极少数意音文字得到综合使用。
黎文的立论、论据和结论的缪误主要源于语言和文字的基本概念混乱,撇开了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历史性和民族性,不考虑其各个历史阶段的社会形态和制度的衍变,加之逻辑缺失把中华文化的优势归于汉字,又匮缺全球语言景观视野,因此产生了错误推论。
首先,中华民族统一的关键不是靠汉字。中国现有56个民族,有的民族有文字有的没有;汉族、回族、满族通用的文字是汉字, 蒙古族在其主要聚居地使用一种竖写的拼音文字,而在新疆聚居的蒙古族使用一种以通用的蒙古文为基础、但有方言特点的拼音文字;维吾尔族使用阿拉伯字母的维吾尔文, 傣族使用傣文,而傣文还进一步分为傣仂文(西双版纳傣文)、傣哪文(德宏傣文)、傣绷文和傣端文;藏族、彝族、拉祜族、景颇族、锡伯族、柯尔克孜族等各有自己的文字。不同的民族使用不同的文字并没有妨碍我们构建祖国统一大业,我们党和政府也没有提出用汉字来一统中国。在全球语言现况的视域里,情况也是相似,多数语言并没有文字,多数国家也有不同的民族语言。
黎文认为“声音的语言,稍纵即逝,极易流变,沿习日久即成方言”,这体现出其匮缺语言、文字和方言的基本知识,因为语言有形、 音、义三个基本属性,其中语音是第一属性。人类的语言是音义结合的符号系统,任何语言首先是以语音的形式形成,存在无文字的语言,但没有无语音的语言,所以语音是语言的第一要素,而文字不是一种语言或者一个民族存在的必要条件;“方言是(某种)语言的地方变体,在语音、词汇或者语法方面与标准语有差异。”[8]321,因地域方面的差异导致语言发展不平衡,就会形成地域方言;而同一地域的社会成员在教育、阶层、职业、年龄、性别等方面的社会差异会导致社会方言的形成。
汉字的书法有其美感,但不能证明是汉语优于其他语言的本质特征之一,因为书法实质上属于艺术而不是语言。著名学者克劳德把“书法”定义为:“以和谐、熟练和富于表达的方式给与符号以形态的艺术。”[9]18语言学家戴维·克里斯特尔正确地指出:“书法在东亚、中国、朝鲜、日本和操阿拉伯语的各国是一种重要的艺术形式,在欧美则不那么盛行。”[10]295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曾经在北京实地采访了一些路人,问他们是否认识一些公共设施上书法家题的字,但是多数人无法辨析这些汉字。这当然不是书法家写错了字,而是因为书法应归于绘画或表意画,与文字有其本质上的区别。黎文还把汉字每一次字体的嬗变视为进步和追求美感,实际上从来没有书法家认为黎文提及的最后一种书法(草书)就是发展最好或最具有美感的一种。汉字书法的确是一门艺术,但类似于画家群体欣赏的圈内艺术,不能归属于汉语作为一门语言的基本功能。
从语言学的观点来看,无论什么字,即使是最象形的字,也与一定的字音有联系;如一个形体能直接表达意义而不需要任何语音联系,那就是一幅图画而不是文字。黎文误认为古埃及等的象形文字的消亡是由于缺乏美感,不是一种“艺术化语言”而消亡。实际上象形文字的缺陷之一是很难表达抽象概念,如果某段文字表述的是抽象概念,该语言的读者都只能凭特定的语音来刺激抽象思维去理解,而能否理解与读者的水平和思维习惯密切相关。古象形文字比现代文字更“象形”,但语言发展的总趋势是日趋简化,这导致现代汉字不那么“象形”。今天的汉字的主要功能是为了传输信息,汉字改革也不是要使其更“艺术化”,更不能说古象形文字比现当代的文字“先进”。文字的具体功能说明文字在严格的意义上只是符号,其形、意、音之间无必然的逻辑联系。
黎文认为语言受地理环境影响产生优劣,但忽视了一些重要事实,有自相矛盾之处,得出了错误的推论。他先说欧洲的国家比中国的省份还多,拼音文字有促进人类分裂的大弊,又说如不是地理环境的限制,历史上和今天的中国一定还会更大更辽阔。在历史上,许多欧洲国家都曾较广泛使用拉丁语或拉丁语源的词汇,但这既没有导致各国最终统一使用拉丁语,也没有促使他们最终放弃自己使用的拼音文字。欧洲各国的独立更不能归于使用了拼音文字,而欧洲平原也不像中国有东临沧海、西横昆仑、北卧广原、南视热谷等地理屏障。而且更重要的是,不知黎鸣先生怎样看待我国的少数民族及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如果我国的兄弟民族使用的是拼音文字,如藏文字母就接近表音文字,这就会促成国家分裂吗?而我国各兄弟民族的大团结的关键是靠汉字吗?黎文这样的推论完全是缪误。
作为表意文字的汉字没有发展成为拼音文字有诸多原因,是综合因素影响的结果。就发音形式而论,汉字多为单音节和开音节,如“词”(cí),“语”(yǚ), “开”(kāi);多数汉字是一个字一个音节或者是单音节形式的开音节词,这导致词与词之间很难连读;而拼音文字的主要特点之一就是连读,而连读的基本条件是前一个单词的最后一个音素是辅音,这样才能与后一个单词的第一个音素连读。约在13世纪,在中国多数北方方言中,由于族群融合和文化交融,入声韵尾受到影响而逐渐演变为平、上、去声。在14世纪以前,汉语的北方音系中还存在韵尾(m),随着时光的流逝才逐渐并入(n)。约在魏晋时期以前,韵尾(t)(k)才逐渐脱落变为去声。语言学界的共识是汉语这类入声韵尾脱落的原因是由于某些元音延长的结果;由于某些单字韵尾辅音的脱落或转化为元音韵尾,最后演化成了“开音节”字。拼音文字的构建需要起首元音,而有起首元音的汉字单字极少,这导致汉字之间的孤立性和妨碍了汉字向拼音文字的发展。
《辞海》对“汉字”的定义揭示了汉字发展的主要特点:“记录汉语的文字。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之一,已有六千年左右的历史。现存最古可识的是三千多年前殷商的甲骨文和稍后的金文。现用汉字是从甲骨文、金文演变而来的。在形体上逐渐由图形变为笔画,象形变为象征,复杂变为简单;在造字原则上从表型、表意到形声。一个字一个音节,绝大多数是形声字。……汉字在我国人民的悠久的文化历史中有过伟大的贡献,它对于我国社会生活的各方面有着深远的影响。但是汉字由于学习和使用上不甚便利,因此积极地进行汉字改革成为我国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任务之一。”[7]886汉字这一渐变过程揭示了汉字未变成拼音文字的部分原因,其中关键的是历史上主要的文字改革运动,其目标是针对当时的文字弊病和国情需要的改革,其历史进程如下:甲骨文(商)→金文(周)→小篆(秦)→隶书(汉)→楷书 →行书;其中最重要的是秦朝由李斯负责规范的全国通行的文字“小篆”,以及后来由程邈整理的“隶书”,其影响波及至今。这些重要的文字改革与当时的历史发展和国情需求相呼应。在各个历史时期,统治者对文字改革非常关注,因为文字传输信息不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恰当的文字对统一人们的思想颇为重要。汉字的历次改革的特点都有简洁的趋向,其目的是为实现其更高程度的规范性和统一性,其政治目的是想凭此加快一统天下,不是为了追求美感。由于没有完美无缺的文字,而文字对记录信息和传播意识形态非常重要,其改革的脚步今天也不会止步。
由于历史文化和社会变革的影响,汉字的历次改革与世界上其他一些语言的改革有相似之处,但起因和结果不同。由于上述的渐变过程而导致汉字发音的一元化趋向,而被认为多余的音素或音节就被抛弃,导致其多音节词的逐渐减少,最终使诸多单音节汉字占主导地位。最初的汉字和汉字之间就缺乏连读的基本音节,加之上述的趋同效应更导致了汉语发音的单一化和孤立化,所以汉语中各单字和发音呈现明显差异。这种从中古以来一声一韵的汉字发音体系极具个体独立特征,使汉语很难发展成为拼音文字。因此,汉字本身的内在特性和社会历史的外在影响导致了汉字自身的表形、表意到形声字的发展轨迹。
黎文认为汉字优于拼音文字,拼音文字会促成人类分裂的观点与当代世界各国的国情和语言实情相悖。当代世界各国的主要文字为拼音文字,也有部分意音文字,这两类文字还可根据其内在不同的语言特点进行次分类;而某一种语言/文字由于其历史文化差异会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但是不应断言某种语言/文字就比其他(某一种)语言/文字更优或更劣,更不会出现某种语言或者文字会一统天下的局面。
黎文可能未认识到汉族和汉语的糅杂特征。汉族并不是一单一起源的民族,其远古先民包括来自夷、羌、黎、苗、戎等氏族部落的人,这些群体经过漫长的交往和碰撞,最终融合形成共同族体,而其语言和文字也体现了糅杂成分。汉字的特点之一表征在不同的符号与不同的词与词素相结合方面,常常用某个符号表示词或词素的意义类别。这体现了汉字的特殊性,源于早期的一个汉字由一个象形字当音符、另一个当意符的意音制度。当然这种意音文字的演变规律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因为汉字的起源繁杂,符号众多,其合体字的配搭规则非常复杂,没有简明的排序规律,这也是其悠久动荡的历史记忆。
就美感而论,世界历史证明使用拼音文字的民族也同样具有强烈的美感,他们的作品是一座座难以逾越的丰碑,如世界著名画家达·芬奇、拉菲尔、毕加索、梵高、莫奈、列宾的杰作;不管是用英文写作的莎士比亚、用俄文写作的托尔斯泰、用法文写作的巴尔扎克、还是用德文写作的康德绝没有由于使用了拼音文字而影响到他们思想的表达或观点的表述;英语国家和法语国家也没有由于语言不同而成为世仇;而不同语言的杰作以其夺目的人文或者科学的成就使后学顶礼膜拜和催人进取,成为全人类共享的精神财富。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黎文的立论、论据和结论之缪误主要源于其匮缺基本的语言和文字知识,缺失对全球语言概况的宏观把握,把文化的概念用在文字解读中而误读文字的内涵;社会、历史、阶级、文化、民族等都可以用文字来解读但并不是文字本身的特征;同时黎文忽视了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多民族统一的国家,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各民族和睦共存,其不同的语言表征着相互交织映衬的民族历史文化,蕴含着其民族特色和思维模式以及其共生的多元特征,映射着中华民族的多元并存的民族性和历史连续性;面对中国民族语言(文字)的多样性和全球语言(文字)的多样性这一客观现实以及根据语言发展的普遍规律,作为表意文字的汉字绝不可能成为“统一全人类语文的最佳选择”。
[1]黎鸣. 汉字:统一全人类语文的最佳选择[N]. 文汇报,1994-02-13.
[2]黎鸣. 汉字:统一全人类语文的最佳选择[J]. 新华文摘,1994(5):165-166..
[3]黎鸣. 汉字:统一全人类语文的最佳选择[J]. 中国书法,1994,(05):58-59.
[4] Ethnologue: Languages of the World[M]. 20th edition by Gary F. Simons & Charles D. Fennig. Dallas: SIL International, 2017.
[5] Bright,William. "Book Notice on Ethnologue"[J]. Language,1986(62):698.
[6] Campbell,Lyle & Grondona,Verónica. "Ethnologue: Languages of the world (review)” [J]. Language, 2008,84(3): 636-641.
[7]辞海[Z].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0.
[8] The Concise Oxford Dictionary of Current English[Z] . (eighth edition), edited by Robert E. Allen,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0.
[9] Mediaville,Claude. Calligraphy: From Calligraphy to Abstract Painting[M]. Belgium: Scirpus-Publications, 1996.
[10] 戴维·克里斯特尔. 剑桥语言百科全书[Z].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