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露
娴静的夏夜,娴静的月光。
执一把蒲葵扇,品一口细茶,安详地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萤火虫随夏虫低低的呓语起起伏伏。于是,记忆深处的某一段落,便浮起了一片蛙声——那样天真而烂漫的蛙声啊……
孩提时,我常伏在外婆的膝上,看那圆了又缺、缺了又圆的月亮,一个又一个夏夜,被我扳着指头一一数过。凉风拂过花的脸,星子在远天边上闪。有时,我的耳畔响起一阵蛙鸣,极远的又是极近的,极宏大的又是极细密的——像春蚕在咀嚼桑葉,像野马在平原上奔驰,像清泉在山谷间呜咽,像波涛在大海中澎湃。嘈嘈切切,铿铿锵锵,给静谧的夏夜注入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起初,我以为这蛙声委实聒噪了些,像是乡野的庄稼汉们粗犷的吼叫。可是慢慢地,我竟对这蛙声萌生了极朴实的情感,只觉入耳有说不出的妙境,五脏六腑、全身上下,都铺展在夏夜的月光下,浸润在无边的蛙声里了。
而今,我居住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那一片蛙声,也渐渐被遗忘在回忆中的夏夜里了。现在,踩在夏天的尾巴上,我的耳畔蓦地又响起那一片蛙声:初是浅浅低低的几声,孤独而悠远,渐而又汇合成蛙的合唱,一浪高过一浪地此起彼伏,且愈来愈临近我的窗,似乎就在那簇兰花之下了。但待我凝神倾听时,蛙声却又莫名消失了,只余清风拂过兰花发出的细响。
此时的我,才感到深深的失落:原来,那一片蛙声早已被我遗忘在夏夜里,成为拂不去的幻听了。霎时,久积于心的乡恋怦然迸发——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