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苑
过去半年,我一共见过刘小溪4次,每次她都穿着平底鞋。这不是意外,刘小溪曾郑重地告诉我:“不能奔跑的鞋就完全没有意义。”
刘小溪目前是BTV一个不温不火的女主持人,这个不温不火主要是指,她缺少一部能够被大家“记得住脸”的代表节目,也是指,你大概已经在很多场合见过她了。
主持人刘小溪
我第一次见刘小溪是在北京卫视《跨界喜剧王》的录制现场。推门进去,刘小溪正光脚盘腿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发挥,她只顾目视前方的iPad,嘴里念念有词,身子晃来晃去,还没意识到我们的加入。
我站到她身后,发现她正在看两个肌肉男肉搏,嘴里念着的其实是“左钩拳右钩拳左钩拳右钩拳……”说一个词儿抖一下肩膀,整个人显得很有节奏感。
那是去年9月的某天下午,台里要录制第5期内容,不过刘小溪还要顺便把第6期的水词儿也都录完。
是的,水词儿。
刘小溪在《跨界喜剧王》里的身份是主持人,她的搭档是被节目组定位为“喜剧召集人”的小沈阳。但每集里,除了花15秒感谢完赞助商外加说一句“有请小沈阳”后,这个主持人基本就是下线状态了,只有偶尔大摇臂俯拍整个演播厅时能捎上她一下。
节目组发新预告时,刘小溪才难得出现在微博,她说自己“真不是香飘飘(金主之一)员工”,说请大家放心再放心,她真的没有占用太多时间,评论里有人夸她,她就逐条回复过去:“谢谢水军”。
我们跟着刘小溪进入演播厅,窝在下场口架摇臂的位置看完了整场节目,发现她台词其实不少,只是受制于时长,被剪掉了很多——毕竟嘉宾的相声小品和小沈阳的点评串场都不好断开,能剪的只有这几句水词儿。
刘小溪大部分时间都挂着耳机,跟化妆师小姐姐一起在幕布后面候着。她iPad里下着喜欢的纪录片和电影,用来打发漫长的候场时间,视频都是已反复看过多次的老片子,就算临时上场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对,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某遍台词过完,刘小溪照例打我们面前晃进后台,我想为她留张工作照,就举起相机摆了摆手。面对镜头,刘小溪没比土爆了的剪刀手,也没有刚才主持时的莞尔一笑,她在别人看不见的位置,立定,右侧小腿弯曲让身体稍稍侧转,右臂贴于身侧,再把左臂向右伸,双手握拳,吸气又收腹,花两秒钟摆了个秀肌肉的姿势给我们,瞬间就又蹿回后台了。
演说家刘小溪
比起主持人,刘小溪被人谈论更多的,还是她以选手身份出现在《我是演说家》的时候。在命题为“遗失的美好”的那期节目里,刘小溪的分享主题是《乌云背后的幸福线》。
7分钟长的演说里,刘小溪用欢快的语气讲述了自己接近25年的生活场景:熟练掌握夺命连环call和秋裤大法好的母亲,和在她很小时就因病离开的父亲,和她在长久失落中宽慰自己时才稍稍悟到一些的生活本质。
慢慢地,现场五位导师里,乐嘉惯有的一点打量和戒备,杨澜面向別人时不自觉露出的职业微笑,张卫健插科打诨的搞怪,都消失了。你能看到陈鲁豫和杨澜的上半身明显朝着舞台方向前倾,而张卫健正眯着眼仰着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但刘小溪讲的东西既不愤怒也不苦大仇深,她想说的事只有一件:“爱是本能,它超越生死。”
就像演讲中说的,刘小溪很少揭开伤疤给别人看,没几个人知道,节目录制的那会儿正是她抑郁症最严重的时期。刘小溪形容那种状态为“被固定在水泥里”。
那是2014年年末,毕业两年的刘小溪还在电台里工作,日子一成不变,打击却接踵而至——感情受挫,一下子能看到尽头的工作,和慢慢意识到的原生家庭带给她的抹不去的遗憾,刘小溪开始求助心理医生。医生判定她“很危险”,开始为她准备药物。诸多不甘与不满,刘小溪狠下心,决定挣扎一下,“做个了断”。散心归来,她报名参加了一个小型演讲比赛,又因此引起了《我是演说家》节目组的注意。
除了逼迫自己“动起来”,广泛的阅读又给予了她一些平静。刘小溪的阅读习惯是“穷其理”,她说人彻底想明白了一件事,就能从全部同类问题中解脱出来。
刘小溪那时挨个读完了市面上所有关于心理建设的书,“包括它们的拓展书目,一本没落”。她边读边做标记,然后按照书里教的做:尽量独处、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太过挣扎、尽量沉溺在这种情绪里。
几年后再想起那段时光,刘小溪明白了让她“开心地活下来”的原因是她想明白了苏格拉底提的问题:认识你自己。在漫长的和自己相处的日子里,她渐渐懂了自己的不开心是为了什么,然后她成为了那个讨好自己的人。
本体刘小溪
我是后来才知道,哪怕是这几个念水词儿的机会,刘小溪是有多珍惜的。
刘小溪是主持界的新人,2012年毕业后进入电台工作,后因《演说家》的不凡表现被挖掘到北京卫视,受到刘嘉玲、张卫健等前辈的青睐。
至于《跨界喜剧王》的花瓶担当,刘小溪说,她站的地方谁都能站,她说的水词儿谁都能说,“那凭什么别人要花时间看我站在那儿说呢?这又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
刘小溪明白,上坡路是要低头走的,先要上去,然后才能看到其他人是怎么做的,“那我为什么不踏踏实实地先把我眼前这两句话说好呢?”
《跨界喜剧王》是刘小溪第一次参与录制的大型节目,她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整个体系是这样运转的”,第一次观察到了“他怎么会这么反应,她又为什么会那样反应”,第一次认真思考了“如果我是导演,我会怎么做”。
刘小溪为自己的每一个观察兴奋不已:“所以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既让你站在台上,又不让你露怯,我巴不得他们先不让我说话!”
坦白说,刘小溪绝对不能满足你对“BTV正经女主持人”的想象。
她永远很饿——每次见面都在喊饿,好像从没吃饱过;贪睡——心里认准了“睡不醒跟吃不饱是一样的罪”所以得空就睡;不上相——已经很小的脸、很细的腿却还是会输给屏幕成像;话痨——毕竟BTV正经女主持的人设应该是叔叔阿姨最心仪的儿媳人选,最好是能更端庄点。
是否在台前,是电台主持人与电视台主持人的最大不同。这么说来,站在聚光灯下,能让观众看到脸的刘小溪,已经实现了一个跨越。
刘小溪已经不靠水词儿打天下了,更多的节目和活动找到她,她对主持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把握,但她必然也会在新的平台遇到新的问题,就像每个普通人一样。
最近一次见面,刘小溪忽然下定决心要取缔无效社交,并吃素一年,问原因,说是在为新一季《演说家》做准备时,发现自己写不出去年那种稿子了,“可能生活又有些一成不变了吧”。
但她接着就给出了解决方案:比如继续读书,继续“穷其理”,比如去探访意志力异常的匠人,比如花更多时间在自己身上。刘小溪说,人生就是打怪升级,而这些积累就是“攒技能”,就是通往下一关的需要。
说到底,她最抑郁的那会儿,也是因为遇到了瓶颈,而她的每一次进步,就在于她能找到解决方法——包括那些当时并不能确定是否有效的方法——并为之行动。四次见面,她向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去做”。
问怎么做,刘小溪还是那句话:“现在要紧的是低头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