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功能分工到趣缘合作:人工智能时代的职业重塑*

2017-04-11 09:02高奇琦李松
上海行政学院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人工智能职业

高奇琦 李松

(华东政法大学,上海200042)

从功能分工到趣缘合作:人工智能时代的职业重塑*

高奇琦 李松

(华东政法大学,上海200042)

人工智能未来发展的要义,在于其作为一种基础设施,提供给人类普遍使用。传统的职业分工是功能性分工,而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给现有的职业体系带来“结构性失业”和“全面性失业”的风险。在人工智能时代,趣缘合作可能成为职业分工新的模式。在未来,把程序化、标准化的工作交给人工智能来完成,这实际上给人类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去思考人文、社会与心灵的新空间。未来的职业规划将愈发与兴趣紧密结合在一起,而终身学习和兴趣学习则成为教育革新的重点。从这个意义上讲,创新成为人工智能时代的根本要义。现有的职业体系和教育体系都需要为人工智能带来的“创造性破坏”做好准备。

人工智能;职业规划;功能分工;趣缘合作

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将对现有职业产生颠覆式影响,那么我们该如何面向未来进行合理的职业规划?这是一个现实且紧迫的问题。首先,本文对人工智能未来发展的要义进行说明;其次,本文将阐释传统的以功能分工为基础的职业选择模式存在的弊端,继而说明人工智能时代我们将面临“结构性失业”和“全面性失业”的风险;再次,本文将介绍人工智能时代一种新的工作模式——“趣缘合作”,及其对传统职业模式的颠覆;最后,需要说明的是,这种工作模式将会释放更多的自由空间,让人类心灵重获自由。为了能够更适应人工智能时代发展,我们必须树立“终身学习”的观念。

一、作为一种基础设施:人工智能未来发展的要义

人工智能的发展与普及,将会重塑整个经济社会。可以断言,人类在未来的绝大多数活动,都与人工智能息息相关,人工智能将渗透到人类生活中的每一个领域。因此,人工智能未来发展的要义,就是将其作为一种基础设施,提供给人类普遍使用,就像电力时代人们普遍使用电力一样。人工智能革命是和云计算革命联系在一起的,人工智能的本质是算法/计算,因此也会产生一个计算力。这种计算力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同电力一样,供人们普遍使用。电力时代的伟大之处在于,电能可以被存储起来,只需要接入电网,就可以随时按照人们的需求来购买和使用。这种模式现在看来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是在前电力时代,这种模式是很难被理解的。在前电力时代,人们对煤炭等能源的使用总是先将其开发并储存起来,等到需要时再取出使用。而电力时代新的消费模式的出现,则要归功于发电、电力存储和电力传输等一系列技术的革新。

与电力革命类似,云计算革命也希望将产生的计算力,像电力一样按需购买和使用,而不需要用户去单独购买一个超大的计算机服务器。这就需要一些大公司或国家部门来集中提供相应的基础设施,这也符合这些机构的效益。最初推动云计算发展的公司是像亚马逊这样的电商平台。①亚马逊开发云计算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它在销售当中会出现明显的波峰和波谷(例如深夜),但由于必须保证每一个用户在任何时段访问网站时都能运行良好,所以电子商务平台不得不用具有超级计算能力的计算机“农场”,来维护整个系统的运行。但这也意味着,在访问波谷时会出现大量计算资源的浪费。②因此,电商平台将处于波谷时的计算量,打包卖给需要这些特别服务的用户。云计算对于许多波峰和波谷存在非常大差距的用户而言,将会产生革命性的意义。③这也是云计算如此迅猛发展的一个背景性原因。

这一原理同样适用于人工智能。未来人们对人工智能的使用,同样需要借助类似云计算的按需购买模式。由于成本极其高昂,数十亿的用户不可能分别独自拥有超级强大的人工智能或者计算能力。因此,人工智能的服务会逐渐集中在能够提供相应服务的人工智能公司那里,而用户可以按需购买人工智能的相应服务。就像电力的生产与消费一样,这些人工智能的大公司类似于大型的发电站。而用户需要通过一些设备接入人工智能的网络,从而按需购买人工智能服务。④当然,人工智能作为一种基础设施被人类普遍使用,仍需要科技上的创新和突破。但是,无论是农业、工业还是服务业,都需要与人工智能的基础设施相结合。在未来,“人工智能+”将会成为一种普遍范式。就现阶段而言,人工智能的发展,也催生了一些重要的职业领域,就是将人工智能与社会生活联结在一起的职业。

二、功能分工:传统的职业规划与教育

人工智能正在对人类社会的职业产生重大的影响,而要认识这种影响的根本性,就需要考察传统职业的特点。质言之,传统的职业分途是建立在广泛的社会分工的基础上,或者说,是以社会的功能分工为基础的。社会分工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特有现象,而且在不同社会阶段具有不同的特征。亚当·斯密(Adam Smith)认为社会分工之所以产生,是由“人类的倾向性”造成的,即个体劳动并不能满足自身的需求,因此需要通过契约、交换和买卖来满足另一部分人的需求。⑤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说到,分工起初只是性别方面的分工,后来则是由于天赋(例如体力)、需要、偶然性等因素自发形成的。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此的表述是“由于性别和年龄的差别,也就是在纯生理的基础上产生的一种自然的分工”⑦。不论是亚当·斯密还是马克思,他们分工理论的起点都是交换。亚当·斯密认为交换的原因存在于人的利己本性之中,而马克思、恩格斯则认为是客观的生产力发展推动的。⑧

埃米尔·涂尔干(Émile Durkheim)在汲取亚当·斯密和马克思等人的分工理论成果的基础上,对社会分工做了更加深入的分析。他认为传统社会是一个“机械团结”的社会,个人的行动总是自发的、不假思索的和集体的,而社会与宗教结为一体,宗教观念渗透了整个社会。机械团结的一个明显的客观标志是“镇压的权利”,即对差别性、异质性的强制压抑。而现代社会则是“有机团结”的社会,它是建立在个人与群体之间显著差异的基础上。随着这种差异的日益扩大,社会分工也日益复杂,社会的基本任务只能由人们共同完成,这种专门化分工发展的结果导致相互依赖性的增长。分工的原因则是由于人口的增长,使得“社会容量”的增加,与此同时人们之间的交往频度和强度的“社会密度”也会增加,再加之对同类资源的竞争,进而催生了分工。⑨

涂尔干并不像亚当·斯密那样从个体本能出发,而是从社会因素出发去考察社会分工。社会分工的前提是广泛而普遍的社会生活,以及各个社会成员之间构成的联系。⑩涂尔干更多是从社会功能分工的角度来思考职业这一问题。首先,职业是社会分工的产物,社会的发展会为绝大多数人提供机会,进而使其嵌入到整个社会结构中去,受到结构的支配。其次,为了满足社会功能分工的需要,适应日益专业化的发展,职业规划和教育成了重要的实现方式。人们就业之前都要经历长期的职业规划与教育,使自身获得社会需要的技能和知识,从而通过就业来满足社会发展的需要。

但是,这种以功能分工为基础的职业特性遭到了很多批评。这些批评的一个基本视角,是对人们通过职业选择和劳动是否获得了一定的自由。批评者们发现,由于一些结构性因素的影响,人们在职业选择上最终竟然变成了“结构的囚徒”,职业并未能扩展人的自由,反而适得其反。这一认识更多来自于左翼思想家的激烈批评,例如马克思就认为这是劳动本身的异化。⑪在赫伯特·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看来,工业社会成功地压制了人们内心中的否定性、批判性、超越性的向度,从而使人成了“单向度的人”。⑫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也猛烈批评了当代的教育体系,认为教育成为了阶级再生产的工具。⑬由这种批评可以看到传统职业分途的不足,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这种在功能分工的基础上催生的职业规划和教育,在某种程度上会抹杀人的主体性与创造性,成为维持现有压制性结构的“帮凶”。那么,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这种传统的职业结构和特点受到哪些冲击和改变呢?

三、结构性失业和全面性失业

目前,人工智能技术方兴未艾,它一方面以其强大的能量重塑着社会,给我们带来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也对既存社会体系进行着“创造性破坏”,对我们现在生活中的传统领域造成巨大的冲击。⑭其中,这种冲击对于就业的影响尤其深刻。麻省理工学院的著名经济学家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glu)和波士顿大学的帕斯卡尔·雷斯特雷珀(Pascual Restrepo)研究了1993年至2007年间机器人使用的增加对工业的影响。他们在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的工作报告中进一步指出,在这十多年里,由于机器人的到来,该国劳动力市场失去了67万个工作岗位,其中制造业情况最为严重。但是他们也指出,这并不意味着人类已经深陷机器人的泥沼之中——目前每一千名工作者只对应了1.75台机器人。据他们估计,由自动化所造成美国工作岗位的永久损失数量也不会超过67万个,相对而言,美国目前的总工作岗位数量为14579.8万个。但是,另一些经济学家则预测,这一数字将会在2025年之前再翻4倍,达到每一千名工作者5.25台机器人,从而可能替代340万劳动工人。⑮

普华永道会计事务所的一份最新报告显示:在未来15年里,相比于英国的30%、日本的21%,美国则有38%的工作机会,将面临被自动化取代的风险。普华永道首席经济学家约翰·豪斯沃斯(John Hawksworth)称,美国的主要工作机会集中在交通、金融等服务性部门,这些部门更容易实现自动化,因此被机器取代的风险相对更高。2013年,牛津大学的卡尔·弗瑞(Carl Frey)和迈克尔·奥斯本(Micheal A.Osborne)发表了《就业的未来》,该研究报告对未来20年被人工智能取代的各项工作的前景,进行了调查研究和算法估计。该报告的研究结果是,到2033年时,在美国将会有47%的工作被人工智能所取代。⑯不同行业被人工智能取代的比例存在一定差异,其中比例最高的就是电话营销、保险业务员、运动赛事裁判等职业,接近100%将会被取代。埃里克·布林约尔松(Erik Brynjolfsson)和安德鲁·麦卡菲(Andrew McAfee)的报告也指出,由于技术创新的步伐不断加快,更复杂的软件技术将会产生,随之出现的将是大量工人冗余,进而破坏劳动力市场。⑰

牛津大学最近完成了一项对机器学习研究人员的大型调查,调查内容是他们对人工智能进展的看法。综合这些研究人员的预测,未来10年AI(人工智能)将在许多领域中表现超过人类。例如,到2024年AI的语言翻译将超过人类,在2026年左右AI能够撰写相当于高中水平的文章,到2027年将实现卡车的自动驾驶,截止到2031年,零售业的工作将全部可以由AI完成,到2053年AI将可以从事外科医生的工作。研究人员认为,在45年内AI将在所有任务中表现超过人类的可能性有50%,在120年内所有的人类工作都将实现自动化。⑱由此,人类历史即将进入新纪元。但与此同时,一个结构性的矛盾凸显出来,即失业将日益成为人工智能时代一个重要的社会问题。

人工智能的发展将造成两种情况的失业:一种是结构性失业,另一种则是全面性失业。结构性失业指的是,在人工智能的冲击下,某些行业将会受到极大的冲击,这些行业在较短的时间内,可能会面临结构性的挑战,或是完全有被历史发展替代的可能。这首先造成的是对一部分职业的冲击。例如,传统的翻译行业正在受到人工智能的冲击,目前谷歌翻译的水准已经在接近甚至超过人类的翻译水平。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几年时间里,人们到一个陌生国家旅行的时候,只需要下载一个谷歌翻译软件,就可以与当地民众进行无障碍交流,那么到时口译将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因此,在可预见的未来,这些行业将会受到颠覆性的影响。科大讯飞的语音系统则让录入员这一群体面临大面积的失业,正是这一深刻历史变革的体现。此外,人工智能提供的服务将会让很多旅游中介失业。人们会更多地信赖人工智能网站提供的服务,而不是线下的旅游中介,因为通过人工智能提供的服务更加廉价和便捷。再比如,律师助理行业也将会受到人工智能挑战,在未来通过人工智能平台获取的信息比律师提供的更为精准,这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趋势。以上这些领域受到的冲击,可以称之为“结构性失业”,因为这些领域所提供的服务,在未来很容易被人工智能所取代,而这些领域的从业人员则会在未来面临重新择业的风险。另一种则是全面性失业,即人类的绝大多数职业都会受到人工智能的冲击,这种影响是全覆盖式的。人工智能时代到来以后,这种冲击将更具颠覆性。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电脑已经取代了人们一些工作,其中包括簿记员、收银员和手机操作员。⑲在未来,尽管不同职业受到的影响不同,应对冲击的调整方式也不一样,但人工智能依然将重塑整个社会的职业体系。就连那些人类自认为最擅长的领域,比如文学和艺术领域,也会成为人工智能入侵的对象。例如,目前人工智能机器人已经可以创造美妙绝伦的乐曲。⑳

虽然人工智能的发展对人类就业产生的影响是颠覆性的,但是科学家并没有告诉人类在人工智能时代将何去何从。因此,社会科学家的价值就完全凸显出来了。同时,社会科学家也有责任去研究关于人类未来发展和命运改变的宏大问题。马克思阐明了劳动创造了人类辉煌的物质文明的同时,也提供了人类存在的价值依归。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实现了人类社会生产力由开始的“累积式发展”到现阶段的“跳跃式提升”。但是,这种生产力的提升越来越依靠人工智能来实现,人的劳动的主体性渐渐丧失。这将会使人类社会陷入一种“失范”的处境。㉑阿西莫格鲁认为,政治领导人“完全没有准备”来面对这个问题:劳动力市场日益分化,高收入认知工作和低收入手工职业的就业人数不断增加,中等收入的就业机会被逐渐掏空。不仅美国如此,其他发达经济体也会面临同样的困境。㉒因此,如何减少“创造性破坏”所带来的阵痛,安顿好这些失业群体,日益成为新时期社会治理的重要内容,而这也是适应社会发展的应有之义。

四、趣缘合作:人工智能时代的新模式

需要指出的是,人工智能所要颠覆的职业和就业体系,实际上已经经历过现代社会或者工业社会的重构和改进,与传统时代有了很大的不同。但是经过百年的发展,这些在工业社会中形成的职业体系和组织管理方式,也到了亟待变革的历史关头。这里有必要回顾一下职业和组织管理的传统变迁,从而凸显人工智能所带来的新变化。在很大程度上,工业社会的就业和组织管理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模式,而人工智能的到来,不仅要改变具体的职业和就业方式,而且还会从管理和治理的层面促进新的就业和组织模式的形成。

传统时代的管理大多可以被称为一种“应急思维”催生的“经验管理”。传统时代由于生产活动比较分散,组织化程度低,并且人们掌握的知识相对有限,对管理的需求也并不高。所以,管理活动更多的是对前人经验进行总结,而产生相应的管理知识。随着工业化时代的到来,日益复杂的社会结构,对现有的社会组织活动产生巨大的挑战,在这样的背景下科学管理应运而生。被誉为科学管理之父的弗雷德里克·泰勒(Frederick Taylor)就认为提高工作效率的重要手段就是用科学化的、标准化的管理方法代替经验管理。㉓乔治·梅奥(George Elton Mayo)进行了持续九年时间的“霍桑实验”,同样也是为了探索更好的管理方法。㉔当然,必须提及的就是马克斯·韦伯(Maximilian Weber)所研究的最高效的“科层制”,它是理解现代社会中组织的最为一般的特征和类型。

信息时代的到来,已经为人工智能的作用发挥提供了先导条件,并且也改变了相应的组织管理方式。彼得·德鲁克(Peter F.Drucker)在《21世纪的管理挑战》中提到,信息时代的到来给管理活动带来巨大的挑战,因此需要提出新的管理范式。他提出面向21世纪新的管理范式,对不同角色的要求不尽相同,但都带着浓重的信息时代的特性。具体来说,对于领导者而言要积极地引导变革,对于知识工作者而言要提高知识的输出效率,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要提高自我管理能力,迎接信息时代的挑战。㉕在他的另一本书《巨变时代的管理》中,他还提出了网球双打型团队、棒球型团队、足球型团队等三种组织和团队类型。㉖在此基础上,他反思了现有组织的适应性和灵活性,并将信息时代的重要元素——信息,也融入组织管理活动中。在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能看出德鲁克思想之深邃。

然而,德鲁克的管理思维实际上仍然是工业时代组织管理的思维。他的管理要依托现有的组织架构,也要运用科学的管理方法对其进行管理。这与其说是一种管理,不如说是一种“控制”,即保证整个组织在有序的情况下,能够高效地实现组织目标,防止组织出现“失序”而难以进行有效管理。这种思维实质是西方哲学、形而上学所坚持的一种“逻各斯中心主义”。它主张一种以在场的逻各斯为中心的不平等的二元对立结构体系,㉗在这种结构体系中,作为对立的一方,逻各斯与它的对立方处于暴力的等级制度之中,无论在逻辑上还是在价值上它都居于中心地位,统治和支配着另外一方。㉘这种结构的维系所依托的就是“暴力的等级体系”,这一点可以在启蒙时期,霍布斯(Thomas Hobbes)所说的国家隐喻——“利维坦”,㉙以及马基雅维里(Niccolò Machiavelli)论述的“狮子般凶猛、狐狸般狡诈”的君主中找到印证。㉚进而言之,启蒙时代以来的社会日益形成一个结构化的体系,这种体系最初以一套暴力的等级制度为基础来维持。而随着文明的演进,葛兰西所说的社会领域的“文化霸权”也得到了日渐增强。㉛

“逻各斯空间”的中心和边缘之间乃是有着确定意义的、不可动摇的“不平等关系”的封闭结构。㉜这种结构在很大程度上是现代管理和职业分工的基本依托,人们据此来制定相应的发展规划和操作流程。但是,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这种结构体系日渐出现松动,科技进步和组织形态的变迁,将开始解构现有的结构。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将逐渐打破工业社会的组织基础——科层制,实现人由“物理空间的集聚”到“网络虚拟空间”的集聚,这将大大改变人们的工作方式。综合前述内容可以看到,以往的职业选择是功能分工的结果,就其本质而言职业选择也是服从于整个权力结构体系的。但是,在人工智能时代,人们的职业选择将走向“趣缘合作”,而相应的结构体系也会随之发生改变。

所谓“趣缘合作”,与传统的血缘、地缘、业缘等概念具有相似的地方,都会因某些相似特征而形成一定的关系网络。例如,社会学上的“业缘”,就是指人们在广泛的社会分工基础上,根据一定的职业而形成的复杂的社会关系,它是社会功能分工的产物。㉝而“趣缘合作”则是人工智能时代产生的一种新的社会关系网络形式。它具有以下几个显著特征:首先,“趣缘合作”是以自由的个体作为基础来实现的,它是一个兴趣共同体。和以往功能分工的职业的不同之处在于,人们不再是为了谋求生存而工作,而是为了满足共同的兴趣自发组成相应的共同体。工作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和自我发展,而“趣缘”的本质则是释放个体个性与展现个体才华,进而实现自我创造。其次,“趣缘合作”组成的共同体是一个“开源”的社群。它对有兴趣参与其中的人都是开放的,不具有排他性。而且,成员创造的成果也会共享给整个团体成员,这是其他成员进一步创新的基础。再次,“趣缘合作”是一个“混序格局”。职业分工的基础是社会分工,而在社会分工的过程中存在一个“逻各斯空间”,因此,它限定了每个工作者在结构中的位置。但是,人工智能时代提供了高速流动的物理空间和虚拟空间,因此人们可以逐渐摆脱组织对人的结构性限制,进而催生一种“混序格局”,但是,这种格局并不是“无序”的,它受到共同兴趣的吸引而产生秩序,只是这种秩序因其高度的流动性而突破了结构的限制。

因此,在可期的未来,随着人工智能对整个社会的再造,以往功能分工的职业模式将成为历史,迎接人们的将是一种新的工作模式,即以“趣缘合作”为基础,充分发挥个体自由与创造的新工作模式。在这种工作模式下,人们再也不必为了生计而屈就于以往的职业分工。因此,它将给人类带来个性的舒展、自由的空间与心灵的重塑。正如马克思所预言的那样,人类的未来将逐步迈向共产主义,真正地实现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最终实现自由人的联合体。当然,在这一过程中,自由是基础,科技是手段,心灵解放是追求的目标,为了进一步完善自我,坚持终身教育的观念也是其中的应有之义。

五、兴趣、心灵与终身教育

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一方面对我们的就业格局和职业选择产生重要影响,使我们不得不适应社会变革给我们带来的择业挑战;另一方面,它的到来也带来了人们对意义世界的重新思考。“人来到世界的意义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再也不只是由哲学家们来探讨,它将触动每个渴望自由的灵魂。因此,这一思考将在人工智能时代引爆。在人工智能时代,人们可以把程序化的任务交给计算机来完成,这实际上给人类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去思考人文社会与心灵的空间。人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培养自己的兴趣,将更多的时间用在发展和提升自己方面,真正实现心灵的自由。当然,人的意义在于创造,而不是纯粹的享受。即使人工智能给人们带来了很多闲暇时间,但是为了更好的认识社会和发展自己,终身教育将成为一种重要的路径选择。

闲暇时间是哲学上一个重要的概念,托斯丹·凡勃伦(Thorstein Veblen)提出了“有闲阶级”的概念,并将其描述为从事非生产性工作的上层阶级,在摆脱生产性工作的基础上,获得了大量的闲暇时间。㉞因此,在他们看来,闲暇在很大程度上是贵族的专利。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当人们把许多复杂的、重复的工作交给机器人以后,就会有时间来消遣和享受这些人文的东西。在这样一种状态下,马克思所讲的全面而自由发展的人,在人工智能时代得以真正实现的机率越来越大,共产主义社会所预言的自由人的联合体也将向我们走来。

那么,在人工智能时代,闲暇时间对于人的职业发展的意义何在?可以说,对于未来的职业规划而言,利用闲暇时间进行不断的自我学习和发展是至关重要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未来的职业发展是与终身学习结合在一起的。但是到目前为止,各个高校和科研机构还没有设立与人工智能相关的专业,那么,如何能够顺应这种历史发展的趋势,保证在职业选择时具备与人工智能相关的技术、能力和心理准备?这就需要依靠终身学习来实现。自我学习和终身学习,将成为未来人们获取职业技能和自我发展的更加重要的途径。同时,随着相关自学平台的快速发展,人们可以通过计算机在网上随时随地进行自我知识的更新,从而获得前所未有的跨学科学习的机遇。

新的时代为终身学习和跨学科学习带来了根本性的改变,在改变教育模式的同时也极大地增强了自我学习的便利性。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第一,搜索引擎和百科网站等平台,给人们的快速学习带来很大的便利。在此之前,学科知识之间存在许多壁垒,跨学科学习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然而,搜索引擎的出现可以将所有相关的知识以图谱式的方式展现出来;同时,通过一些论坛或者社群,学习者还可以较为方便地与相关爱好者进行更具深度的交流。通过线上或线下的互动,跨界的学习者在兴趣的驱动下,将会较快融入新的知识群。在这些不同的知识社群之间自由穿梭,将成为未来学习的一种理想状态,也是个人完善知识体系和实现自我发展的便利途径。从这个意义上讲,搜索以及与搜索相关的持续行为,在当代更好诠释了研究者的本意。

第二,终身学习对教育的形式也会产生极大的改变。传统的教育是以被动式学习为基础的,老师跟学生之间更多的是一种填鸭式的互动过程。老师给学生定制好每天的内容,学生则按照老师提出的要求,一步步地完成布置下来的任务,这是传统教学的过程。而未来的学习就是要打破这种刻板的按部就班式的方式,并主要围绕学生的兴趣和创新展开。一方面,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它将激发学生学习的热情和兴趣,释放更多自由学习的空间,并且将创新的思维融入这种教育过程中;另一方面,终身学习的目的并不是一种功能主义教育观主导的“有用”教育,而是更大程度地满足每个学生天性的“私人订制”。以兴趣为引导的新的教育形式将点燃人们对不同知识学习的欲望,而创新则把知识的学习与知识的应用结合在一起,为终身学习提供持续的动力。

第三,创新就是创造新的知识和新的实践的方法,只有创新才能把所学与所用较好地结合在一起,从而原生性地增强学习者学习的兴趣。可以说,中国现有的中小学教育在激发孩子的创新能力方面还有进步的空间。清华大学副校长施一公教授举了一个例子。他的一个以色列朋友在孩子回家之后总是问孩子,“你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做一些让老师或者同学感到特别的事情”。这句话让施一公教授感到惭愧。他说,即便像我这样的科学家也问的是“你在学校听话吗”。一种一直以听话或者按部就班为核心要义的教学方式,如何能为未来中国的创新提供支撑?因此,通过加强创新能力的培养来改变既有的教育方式,并通过教育的改变来增强创新的培养,将成为未来发展的重要趋势。当前,这种新的趋势已经显现,传统的教育已经受到了新事物的冲击,例如近年兴起的“慕课”(MOOC)和可汗学院。可汗学院提供了一种与传统数学教育完全不同的模式,可汗学院的创立者将其对数学深刻的体会用视频的方式创作出来,引导学生参与和学习。在未来,这种非正式课堂可能比正式课堂更加重要,由此人们会更多从网络或社群中摄取知识。这种新的发展趋势代表了未来学习的一个重要的方向,同时也为终身学习和自我发展奠定了基础。

第四,沉浸式教学也将成为未来学习的一个重要方法。沉浸式学习的实现主要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通过虚拟现实的手段实现,㉟比如外科手术的学习,以及英语的学习等。虚拟现实会提供一个完全身临其境的状态,而学习者可以主动的、以一种游戏的方式参与到学习的过程中来。这种沉浸式学习的方式,已经在西方发达国家开始进行相关的调查研究,学者从问卷中得出相关数据表明,这种沉浸式的学习方式将受到学生的追捧,并在未来十年中可能有非常多的应用。㊱另一种沉浸式学习的方式则是把媒体传播和知识学习结合在一起。例如,学习者在一定时段内集中于对国学知识的学习,他就可以把国学相关的视频、电影、音频、书本等知识完全结合起来进行学习,还可以参加国学社团的一些线下活动。这样的话,学习者就会在一个相对集中的时间内,完全沉浸在国学的知识当中,从而就可能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实现质的提升。通过这些学习方式的改进,在传统教育中未被足够重视的自学习,将会变成未来学习中一种重要的形态。学习者的主动性和积极性能够得到更好的激发,由此产生持续的学习行为,进而实现终身学习和职业技能的不断拓展和提升。

六、结语

尽管人工智能对人类现有的职业体系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人们也不必为此感到震惊和迷茫。因为长期以来人类就在这种不断地演化或进化中调整自己,使自身更加适应社会整体的发展。未来的变化会使得与人工智能相关的从业者数量大幅增加,当然,这些从业者可能更多集中在其工作生活与人工智能相关联的一部分群体,而不仅仅是人工智能科学家和工程师。在这些从业者的努力之下,人工智能将会成为一种基础设施来供人类普遍使用,并且从根本上改变人们的生活和工作方式。值得关注的变化是,未来的生产可能会建立在少数人与人工智能合作的基础上,从而为更多的人提供大量的闲暇时间。由此,人工智能会让人们有更多时间和空间专注于智人最擅长的心灵世界,从事相应的人文艺术创作。因此,人文艺术或许会成为未来人们职业选择中增长较大的领域。

值得重视的是,人类在未来的职业和就业,将改变既有的职业体系和组织管理方式,也就是弱化社会分工基础上的职业模式,并以一种“趣缘合作”的新模式作为替代。这种自职业会模糊工作与生活的界限,让人们摆脱以职业为基础的社会结构限制,从而让人的生活更加接近庄子“逍遥游”的境界。当然,兴趣对职业重要性的增强,意味着兴趣的培养与教育方式也会发生变化。新的职业模式会要求人们不断接受新的知识和技能,从而拓展工作和生活的兴趣与领域,由此,终身学习将会成为人们主要采取的学习方式。出于拓展和培养的需要,跨学科和跨领域获取知识,也会成为人类终身学习的一种常态。由此,现有的教育体系和学习方式也需要为这些深刻的职业变革做好准备,从而更好地适应人类的发展需求,使人们可以更加接近马克思意义上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人的状态。

注释:

①余江、万劲波、张越:《推动中国云计算技术与产业创新发展的战略思考》,《中国科学院院刊》2015年第2期,第181-186页。

②Michael Armbrust,Armando Fox,Rean Griffith,Above the Clouds:A Berkeley View of Cloud Computing.ACM Transactions on Computer Systems,vol.23,no.1(2009),PP.45-69.

③高菲、唐晓强:《模块化云储存安全技术的研究》,《自动化与仪器仪表》2016年第10期,第141-143页。

④Vincent C Muller,Nick Bostrom,Future Progress i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A Survey of Expert Opinion.AI Magazine,vol.13,no.2(2016),PP.203-225.

⑤[英]亚当·斯密:《国富论》,郭大力、王亚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14页。

⑥[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36页。

⑦[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55页。

⑧[德]恩格斯:《家庭、私有制与国家的起源》,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6-53页。

⑨[法]埃米尔·涂尔干:《社会分工论》,渠东译,北京三联书店,2017年,第108-159页。

⑩刘拥华:《道德、政治化与抽象的世界主义——基于对涂尔干<社会分工论〉及相关著作的解读》,《社会》2013年第1期,第74-112页。

⑪[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15页。

⑫[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刘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第21-34页。

⑬[美]布迪厄、帕斯隆:《再生产——一种教育系统理论的要点》,北京商务出版社,2002年,第153-176页。

⑭[美]熊彼特:《经济发展理论》,何畏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年,第48-96页。

⑮Daron Acemoglu,Pascual Restrepo,Robots and Jobs:Evidence from US Labor Markets.NBER Working Paper,March 2017.Available at:https://economics.mit.edu/files/12763.

⑯Carl Benedikt Frey,Micheal A.Osborne,The Future of Employment.Machines and Employment Workshop Paper,2013.Available at:http://www.oxfordmartin.ox.ac.uk/downloads/academic/The_Futureof_Employment.pdf.

⑰Erik Brynjolfsson,Andrew McAfee,Race Against the Machine.Digital Frontier Press,2011,pp.13-47.

⑱Hirschberg,Shivaram Kalyanakrishnan,Ece Kamar,Sarit Kraus,When Will AI Exceed Human Performance?Evidence from AI Experts.AI Timeline Surveys,AI Timelines,ESOPAI,Predictions of Human-Level AI Timelines,June 2017,Available at:http://aiimpacts.org/author/katja/.

⑲Timothy Bresnahan,The Mechanisms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s Contribution to Economic Growth.Optics Express,vol.17,no.2(2003),PP.191-235.

⑳Daron Acemoglu,Pascual Restrepo,Robots and Jobs:Evidence from US Labor Markets.NBER Working Paper,March 2017.Available at:https://economics.mit.edu/files/12763.

㉑[法]埃米尔·涂尔干:《自杀论》,冯韵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年,第1-13页。

㉒Daron Acemoglu,Pascual Restrepo,Robots and Jobs:Evidence from US Labor Markets.NBER Working Paper,March 2017.Available at:https://economics.mit.edu/files/12763.

㉓[美]弗雷德里克·泰勒:《科学管理原理》,马风才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3年,第24-49页。

㉔[美]乔治·埃尔顿·梅奥:《工业文明中的社会问题》,时勘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6年版,第3-17页。

㉕[美]彼得·德鲁克:《21世纪的管理挑战》,朱雁斌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9年,第113-135页。

㉖[美]彼得·德鲁克:《巨变时代的管理》,洪世民、赵志恒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5年,第52-65页。

㉗Claire Colebrooke,Philosophy and Post-structuralist Theory:from Kant to Deleuze.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5,p.41.

㉘马万东:《实践与逻各斯之关系探源》,《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7年第2期,第164-171页。

㉙[英]霍布斯:《利维坦》,黎思复、黎廷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年,第3-27页。

㉚[意]马基雅维里:《君主论》,潘汉典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年,第34-41页。

㉛[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雪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26-49页。

㉜李成旺:《西方逻各斯中心主义传统与马克思哲学的革命》,《学术月刊》2008年第4期,第55-61页。

㉝王雪华:《清代吏胥的血缘、地缘和业缘关系》,《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2年第3期,第69-76页。

㉞[美]托斯丹·凡勃伦:《有闲阶级论》,蔡受百译,北京商务出版社,1964年,第34页。

㉟马冲宇、陈坚林:《基于虚拟现实的计算机辅助语言教学——理论、方法与技术》,《外语电化教学》2012年第1期,第28-33页。

㊱Patricia Wastiau,Roger Blamire,Caroline Kearney,The Use of ICT in Education:a survey of schools in Europe.European Journal of Education,vol.48,no.1(2013),PP.11-27.

From Functional Division to Interest Cooperation:Occupational Remodeling in the Era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Gao Qiqi/Li Song

The essence of future development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lies in its as an infrastructure to provide universal use of human beings.The traditional division of labor is a functional division of labor,and the arrival of the era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has created the risk of structural unemployment and total unemployment the existing occupational system.In the era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interest cooperation may become a new model of professional division of labor.In the future,the work of programming and standardization will be completed by artificial intelligence,which in fact provides an unprecedented new space for human to think about the humanities,social and spiritual.Future career planning will be increasingly integrated with interest,while lifelong learning and interest learning will be the focus of educational innovation.In this sense,innovation has become the fundamental essence of the era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Both the existing professional system and the education system need to be prepared for the"creative destruction"caused by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Career Planning;Functional Division;Interest Cooperation

D912.29

A

1009-3176(2017)06-078-(9)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全面推进依法治国与国家治理现代化研究”(14AZD133)、霍英东教育基金会第十五届高等院校青年教师基金资助项目“国家治理现代化的评估指标体系研究”(151091)、上海市人才发展资金资助项目“国家参与全球治理(SPIGG)指数的指标与测量”(201473)、上海市教委“曙光计划”项目“执政党与非政府组织间互动机制的国际比较研究”(13SG50)、上海市教委科研创新项目“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理论创新研究”(15ZS060)的阶段性成果。

2017-8-7

高奇琦男(1981-)华东政法大学政治学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李松男(1992-)华东政法大学政治学研究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周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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