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莉《不谈爱情》与殷熙耕《贫妻》小说中女性意识对比研究

2017-04-10 21:01夏艳野
速读·中旬 2017年1期
关键词:对比研究女性意识

夏艳野

摘要:池莉与殷熙耕分别是当代韩中两国的著名女作家,在其各自创作的《不谈爱情》与《贫妻》中二者用不同的创作手法和技巧,通过对女性形象的刻画和描述,再现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女性意识和社会状况。本文旨在剖析两部作品中反映女性意识的异同点,并揭示社会背景、民族文化、作家经历等是导致产生这些异同点的主要原因。

关键词:《不谈爱情》;《贫妻》;女性意识;对比研究

在中韩文坛里,池莉与殷熙耕分别是当代两国的著名女作家代表。池莉在中国文坛上被誉为“新写实小说”代表作家,殷熙耕被誉为韩国当代文坛代表性作家之一。《不谈爱情》和《贫妻》两部作品是两位当代女性主义作家创作具有各自风格的女性主义小说。本文试从女性意识表现方式的异同及其成因做对比研究。

一、《不谈爱情》与《贫妻》中女性意识的主要异同点

(一)《不谈爱情》与《贫妻》中女性意识的相同点

1.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女性主体意识是相对于女性被性别文化传统规约的“第二性”地位和女性依附意识而言的。在男权文化为中心的社会,女性自觉不自觉地认同传统性别文化对女性的附属定义与定位,而女性主体意识的内涵即是要改写传统女性性别角色规范,突破传统性别文化对女性的强制命名与塑造。当代女性作家小说的创作,一般从女性主义的性别立场出发,以反叛传统性别秩序,颠覆与解构男性中心文化为目的,来建构女性自我意识和主体人格。池莉与殷熙耕身为女性作家,也在自己的作品中贯注着这样的创作思想:在男权社会里所遭受的各种性别压抑、性别规范和秩序,女性主人公从思想上卸去传统妇德的重负、有着独立意识和自由精神,不再完全趋附于男性,从属于男性,由被动走向主动。

《不谈爱情》中女主人公吉玲出身于声名狼藉的花街楼,家庭成员都是粗俗、精于算計的市井小民。为了改变社会底层的身份,彻底脱离花街楼轮回的宿命,吉玲拒绝顶替父亲的工作,靠着自己的努力,顺利地进入国家事业单位工作,成为花街楼上下的骄傲。在婚姻的选择上,她一直坚持追求自己的理想婚姻,不愿像姐姐们屈从家庭的安排,和出身差不多的男人结婚。池莉笔下的吉玲是一个有思想、有追求、有叛逆意识、努力争取做自己命运主人的“新女性”。《贫妻》中女主人公和大多数韩国主妇一样,恪尽职守、任劳任怨,将全部身心奉献给了家庭。婚前爱情虽甜蜜,而婚后生活却与妻子的期望大相径庭:每天必须要面对烦琐的家务不说,婚前殷勤追求自己的丈夫婚后态度截然不同,每天忙于工作和应酬,疏于关心自己。内心的孤独,对生活厌倦失望,让妻子感觉自己如同死水一样在腐烂,“变成现实的爱情就是破烂不堪的日常生活”。内心的想法如何宣泄?小说中妻子采取了写日记的形式,抗诉这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极力表达脱离现状的渴望。殷熙耕笔下的妻子和吉玲一样,是—个追求自由、平等、爱情、婚姻,能够摆脱世俗束缚与压迫,活出自己人生的“新女性”。

两部作品的女主人公自我意识苏醒,追求自我价值,坚持“男女平等”都体现了作者对女性主体意识的追求与期待。

2.对女性主义追求的失落。新中国的成立宣布了妇女的“解放”,但传统伦理道德中对女性的歧视和压迫,并没有真正改变,许多女性对自己的性别角色依然茫然或抗拒,同时由于经济水平和文化传统的限制,以及在中国从未出现过“强烈拒斥对女人所作的定义和认定”的女性主义运动,传统性别观念仍然根深蒂固,女性独立存在的价值还受到某种怀疑与否定,女性的“次性”位置未得到彻底的摧毁与取缔。“女性意识”同根深蒂固的封建男权意识的交战异常激烈,而现实生活的艰难境遇又使得诸多新女性“觉醒后无路可走”,这构成了女性意识难以确立的社会文化根源。

《不谈爱情》中花街楼出身的女性一直以来被社会偏见所藐视,吉玲的身价随着工作提高,使她意识到若要完全脱离过去的环境,能过上像外国那样具有现代文明的生活,只能寄托在爱情上。吉玲带着改变人生的终极目标,寻觅着能让她摆脱花街楼社会身份的男人,而男主人公庄建非犹如曙光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在与庄建非相处的过程中,吉玲故意隐瞒家世,隐藏原来的个性,表现出单纯质朴、楚楚可怜的样子,一步步取得他的心。借助婚姻吉玲终于进入正统社会,和庄建非的结合对她不过是改变命运的预谋,“不谈爱情”。看似取得胜利,然而她使用的方法,却带着让人惋惜的悲情意味,她没有像找工作那样凭靠自己独立奋斗,只是寄望于救世主般的男人来解救她。正如西蒙·德·波伏娃从历史文化的角度指出,“女人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被塑造成的。”出身环境的差异,花街楼女性形象,被以男权话语为中心的正统社会又是另一番定性和创造,吉玲在做人和事业上的成功也无法得到最终认可,只有通过与正统社会出身的男人结合,洗净身上污秽的淤泥,才能得到传统男权中心文化的肯定。此时的吉玲身上又散发着顺从、认命、丧失自我独立意识的“小女人”“旧女性”形象。

《贫妻》后几篇日记中的妻子本想对一如既往在外面喝到很晚的丈夫表达内心的不满,经过一番内心煎熬最终感到自己无力改变生活现状,渐渐接受了现实,同时开始独自喝酒麻醉自己,“这也是逃脱日常生活的最简单的办法”。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韩国女性自我意识随着社会环境的改变悄然复苏,女性也不再是传统的“牺牲和献身”,同样需要去积极适应社会的变化,然而长期以来男权社会的压制,即使有像妻子这样的角色女性意识觉醒,极力反抗传统社会赋予女性角色的规范,企图改变现状,结果必然是无力的追求。女性意识还是不自觉地退居二线,屈从于男权意识之下,最终妻子只能选择服从现实,在思想上消极逃避。这里的妻子和吉玲一样选择顺从、认命,选择丧失自我独立意识。

两篇小说通过新旧思想意识共存的矛盾人物的设计和刻画,让读者充分感受到作者的创作表现力和作品感染力。

(二)《不谈爱情》与《贫妻》中女性意识的不同点

《不谈爱情》出身书香门第的外科医生庄建非和出身小市民家庭的书店营业员吉玲冲破家庭阻力相恋成家,然而婚后6个月,小夫妻问经历一次争吵后,吉玲生气回了娘家,并动用“离婚”这—法宝,她所要求的是庄建非及其家人把她“当回事”。夫妻失和成了全医院众所周知的新闻,后又成为医院排挤庄建非出国的凭据,庄家父母为了儿子的发展,放下身段,终于亲临花街楼,向儿媳和其父母委婉地表达歉意。最终小夫妻俩和好,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许多世俗的考虑及利益权衡。同时,庄建非父母的低头象征了吉玲的胜利,表明她的身份终于得到庄家的认可,她及其家庭社会身份也随着提升。

《贫妻》的妻子面对婚姻中出现的问题,坚持每天写日记。日记是她的内心独白,在日记里,她记录循环往复的家庭琐事,倾诉想脱离庸常生活的渴望。现实中,她一直没有采取和丈夫正面冲突的方式,而是在日记中将自己看成单身女人,把孩子、丈夫和自己的生活拉远距离,客观、理性地去观察他们,重新思考自我价值和人生意义,去探究与家人和整个家庭新的相处方式。

二、《不谈爱情》与《贫妻》中女性意识异同点的主要原因

池莉《不谈爱情》与殷熙耕《贫妻》中女性意识既有相似之处,也有相异之处,不仅有中韩两国社会、历史方面的原因,也有来自作家自身原因。

(一)相同点原因

当以母系社会为基础的原始社会,随着生产力的发展,逐渐被男性社会取代以后,父权宗法制君临天下的统治地位,造就了以男性话语为中心的社会形态。男权主义便从政治、经济、伦理、道德等方面对女性实施性别强塑和文化扭曲,制定一系列充分体现“男尊女卑”思想观念的道德戒律和行为规范。中韩两国历史上,在这些弘扬和彰显男权、父权观念和道统的多重禁锢和挤压之下,女性的人性本质及人格尊严被整体异化,沦为可悲的“第二性”。

中国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形态下,形成了独特的超稳定的宗法社会,以儒家三纲五常为基本秩序的封建伦理道德,确立了男性稳固的政治身份与文化身份。“夫受命于朝,妻受命于家”,女性作为一个性别,只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的槛外人,她的主要任务是传宗接代,而她的一生都受家庭的规定,她的本质和地位也就是她在家庭中的地位。女性本身不具有主体地位和主体位置,只能依附于家长和丈夫。

解放后,新中国的成立赋予女性新的历史地位,新中国以法律的形式确立了女性的参政权、工作权、教育权、婚姻权,明确了女性在法律上与男性平等的权利,女性走出家门,开始介入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但是这场自上而下的妇女解放运动,尚未从根本上触及性别文化中男尊女卑的“集体无意识”。一方面新中国刚刚建立,几千年封建主义的沉积还很浓厚;另一方面,“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这一主流话语的价值标尺,在反对性别歧视的同时,也忽略和抹杀了性别差异,它的现实后果是使女性失落了自己的性别认同,向男性全面看齐。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由于经济、文化的开放,各种思想意识的交锋、各种文化的碰撞,越来越多的女性对社会、人生有了新的理解和思考,维护女性个性独立,主张她们的社会权利,自认应和男性平等的女性的人的意识全面觉醒。像池莉这样的女性作家在作品中,女性主体意识已经苏醒,并一路开拓下去,大胆的探索和追求女权主义,但由于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男权主导地位影响,摆在面前的社会现实,即使努力也无法在短短几年里很快实现。

处在东亚的韩国,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以男权为主导的统治同样持续了几千年,女性处处置于男性的统辖之下,一直处在被压迫和性别压抑的位置。女性不过是洗衣做饭,传宗接代的工具,作为“第二性”“次性”,毫无话语权利和要求。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韩国社会通过急剧的产业化取得了长足的经济增长,社会劳动的需要和女性意识的发展,女性从传统生育工作和繁重的家务劳动中解脱出来,走人社会。虽然通过劳动具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女性具有一定的话语权,但由于长期受制于男权社会压制,女性还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幸福和男性挂靠一起,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像殷熙耕等韩国女性作家为女性的欲望代言,批判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秩序和习惯。她们笔下的女主人公试图摆脱家庭束缚,通过性别解放实现自身价值。然而单凭这些作家的努力也很难颠覆社会的主导意识,也导致她们作品和个人追求形成了相互矛盾的尴尬局面。

(二)相异性原因

池莉出生于1957年,做过知青、乡村小学教师,还曾从事多年医务工作。毕业于冶金医学院和武汉大学中文系。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在市场经济转型期,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环境相对宽松,这样的成长环境对她思想上自由的发展和表达带来极大的影响。池莉在作品中对男性主宰力量的否定是直截了当的。她以敏锐的观察还原生活的真相:女人是不幸的,是弱小的,没错,但是女人以胜过男人的柔韧更能自如地适应生活,她们放弃得更彻底更纯粹,表现得比男人更清醒更顽强。《不谈爱情》当吉玲和庄建非大吵一场后,出走娘家,用离婚“以退为进”的方式来应对庄家一直以来的无视,最后庄家父母也上门道歉,夫妻言归与好,也可看做女性主义追求暂时的胜利。

殷熙耕1959年出生,被称为“豆芽的一代”。所谓豆芽,就是在压迫中成长,没有空间,被压迫的一种生存状态。他们的成长面对的是社会秩序瓦解、竞争残酷的年代,人與人之间感情冷漠。尤其随着八九十年代韩国经济高速发展,资本主义社会问题日益加剧,女性社会地位与创造的价值不符,所以如同殷熙耕这样的女性作家,为了女性自由民主权利,在自己的作品中采用犀利的观察视角,对社会问题进行批判。通过作品中的女性,女作家们主张女性的自由和解放。但由于韩国资本主义制度下更为深刻的男权社会体制,女性是无法改变被压迫束缚的状态,取得真正的自由和解放。所以《贫妻》中妻子在日记的虚构空间中上演的戏剧性自我表演。

总之,在这两部作品的比较中,我们可以看出,两位女性作家都通过女主人公婚前婚后生活,各自经历,来体现中韩两国女性意识的觉醒,但由于社会背景等多种原因,文章中又矛盾地产生了对女性主义追求的失落。而在对待婚姻中出现的问题,由于两国作家成长环境等不同,女主人公处理的方式也截然不同,中国妻子面对现实,同现实反抗,而韩国妻子选择了自我封闭。这正体现出中韩两国女性意识的相同之处和相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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