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陈 江桂英
(厦门大学,厦门 361005)
“An Emoji says a thousand words./一个表情符号胜过千言万语。” (网络语言) 我们正在参与表情符号(emoji)带来的语言革命,表情符号的使用不再局限于社交网络,其使用范围已经扩展到营销策划、电影制作及严肃的书面语领域,甚至是政治竞选场合。在2015年《牛津词典》年度词汇评选中,一个表情符号居然打败文字被选为年度词汇,它就是—— Face with Tears of Joy(喜极而泣的笑脸,简称“笑哭”)。该表情的官方解释是“喜极而泣”,但是网友却说“你根本说不出它是个什么意思,但偏偏用在哪里都很合适”。我们认为,该符号被广泛使用的原因与其功能密不可分。与其他表情符号一样,“笑哭”表情不仅具有表达情感的功能,还具有语用功能(Dresner, Herring 2010:253)。表情符号的情感功能一直是以往研究的重点,其语用功能却尚未得到应有的关注,而语用意义是意义研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更是认知语义学研究的应有之义。力动态 (Force-dynamics)模型作为我们进行认知识解的5种图式系统之一,是物理域、心理域及社会域中不同力实体间相互作用的概括,它多为一定的语言形式所表征,那么其是否可以为非言语形式的表情符号所表征?如果可以,力动态模型能否解释表情符号语用意义的形成?本文拟以“笑哭”表情为例,在力动态意象图式(Image Schema of Force Dynamics)视角下探讨该表情符号的语用意义及语用功能,并阐释其语用意义形成背后的认知机制,以期为这一理论的阐释力提供非言语的例证。
表情符号的广泛使用引起计算机媒介交流领域 (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 CMC) 及网络心理学领域学者们的注意。有关表情符号的研究重点集中在其情绪的表达功能 (Wolf 2000; Walther,D’Addario 2001),这并不理想,至少称不上完整 (Dresner,Herring 2010:252)。此外,表情符号表现出来的很多语言特性同样也引起语言学家们的注意。Evans认为,语言是多模态的,如同手势和表情,表情符号是一种可视完形 (visual gestalt),是非言语暗示,可以作为语言的补充帮助语言传达信息;但表情符号作为一种新生的语言,其词汇数量有限,且不具备语法系统(Evans 2015) 。Cohn认为表情符号的组合遵循一定的“语法”(规则)并且能够表达意义(Cohn 2013:7-12) 。Provine等指出表情符号不仅可以表达情绪,还可以为语篇划分标点。Dresner和Herring认为表情符号具有多义性,可以表达多种情绪。此外,表情符号还可以表达CMC中的态度和意图等,这一功能被概括为言外力量 (Illocutio-nary Force),即表情符号能够表达一定的语用意义。但表情符号语用意义形成和识解背后的认知机制是什么——这一问题尚未得到足够的关注。
力动态意象图式广泛存在于语言的各种表达中,这类语言形式多用于表达不同的力实体之间的相互作用及因果关系(Croft,Cruse 2004:66)。Talmy总结性地指出力动态意象图式是对传统因果关系的一种概括,并把因果关系细分为“致使”、“妨碍”和“帮助”(Talmy 1981:428-429)。Talmy(1988, 2000)进一步发展该理论,指出力动态是一个语义范畴,普遍存在于语言的各个层面,该语义范畴描述实体间力的互动。为了便于阐述,Talmy借用生理学的两个术语——“主动肌”(Agonist)和“反抗肌”(Antagonist)来指代力动态意象图式中两个相互作用的力实体(Talmy 1988)。在力动态图式中,Agonist指原力实体,Antagonist指抗力实体。原力实体具有一定固有的力趋势,这种趋势可能趋动 (motion/action),也可能趋静 (rest/inaction);一般而言,该趋势受到抗力实体的反作用力,结果可能是其趋势得以实现或受到阻碍。上述力动态中的各种元素及相互关系可以通过语言形式得到表征 (Talmy 2000)。
Talmy 认为力动态系统不仅存在于涉及物理域的表达形式上,还可以通过隐喻延伸至心理域作用力或社会域作用力的表达形式上;此外,力动态意象图式可以存在于语篇层面,通过“逻辑组织词”(logic gater)得到表征。这些力动态逻辑组织词(如yes, but,besides,nevertheless,moreover,granted,instead,whereas,on the contrary等)具有一定的论证意义 (argumentational meaning),具有限定论证框架、指引行文方向、表达话语期待等功能 (同上:409)。力动态视角下的论证空间可以理解为“观点B作用于观点A的论证,起到阻碍或者推进A的作用,使A更加接近或者远离其预期达到的结论” (同上)。值得注意的是,语篇层面上力动态意象图式中两个力实体间的作用力可以相反,也可以相同。例如:
① A: You know, I think Eric should sing at a recital — he has a beautiful voice.
B: Yes, but he can’t stay on key.(同上:452)
上例中逻辑组织词Yes, but的论证意义是“一方面承认前文的论点,另一方面又将该论点就此阻止,带入相反的行文方向”。
力动态意象图式理论被广泛地运用到语言研究中,如Johnson(1987)、Sweetser(1984)、 Jacken-doff (1990)和Pinker (2009) 均将力动态意象图式理论作为其研究的理论框架;Achard (1996)和Vandenberghe (2002) 也利用力动态意象图式对各种语言中的情态动词进行认知阐释。此外,力动态意象图式还被运用于话语分析 (Talmy 1988,2000)、词汇语义学 (Deane 1992)以及句法形态分析(Langacker 1999)中,Croft (2012) 也运用力动态图式理论分析致使动词的结构。在国内,林璐 (2015)考察“KEEP+V-ING”构式在心理和社会领域的力动态表现;熊力游 (2008) 探讨运用力动态模型翻译因果动词的效果。此外,段芸从认知的角度强调言语行为的交互性,“在Talmy的力动态模型下,听话者是原力实体,讲话者是抗力实体。听话者内在的力量趋势被讲话者的语力所克服从而发生状态(包括思想、情感和行为等)的变化”,这就是取效行为 (段芸 2011:45-46)。段芸 (2013) 在第四届国际认知语义学研讨会上进一步提出illocutionary force — dynamics(言外力动态)概念,为认知语言学和语用学提供新的结合点。但该雏形概念尚未被运用于实际语篇的分析。此外,根据认知语言学中关键的“认知承诺”(cognitive commitment)(Evans, Green 2006:27-28),力动态意象图式作为概念层面的一种意象图式,其表征形式不应局限于文字这一单一的模态。受此启发,笔者拟运用力动态理论分析在线语篇中表情符号的语用意义。二者结合具有可行性的原因如下:(1)表情符号不仅可以表达情绪,还可以表达语用意义(Dresner,Herring 2010),而语用意义是认知语义学研究的应有之义。因此,表情符号的研究可以置于认知语义学下。(2)力动态意象图式是进行认知识解的5种图式系统之一,理应广泛存在于各种模态的表达中,得到不同形式的表征;而表情符号具有语言的很多特性,具有一定的意义潜势。因此,表情符号极有可能表征着力动态意象图式系统。
本文主要通过文本分析法,分析5例在线互动对话,研究其中“笑哭”表情符号的语用意义以及背后的认知机制。为了更直观地展示各组对话中的力动态意象图式,我们参考Talmy(2000:414)的力动态模型简图(见图1)。
力作用实体力趋势力动态结果力量均势原力实体趋动>运动更强+抗力实体趋静.静止更弱(不标注)
图1力动态模型简图
B:好的,收到~
C:收到谢谢……
由例②文字信息可知,A,B,C 为互动参与者,B和C两位听者是趋静的原力实体,A的言语显然对原力实体实施“指令”这一言外行为,对其原有趋势产生反作用力,因此A可以看作抗力实体。A预期的结果是B和C执行自己的指令:“明天带上学生证注册”。A预期的话语互动背后的力动态图式如下:
图2交际双方心理域中的力动态模型
图2中A在话语互动中为权威和主动的一方,在力动态中属于较强的力实体,意在执行“指令”这一言语行为,表达的真实意义为“大家明天必须带学生证进行注册”。但“笑哭”表情符号的使用使这一真实意义披上礼貌的外衣,具有丰富而人性化的语用意义。表情符号特有的趣味性及生动性有利于营造宽松的交际环境,在情绪上给人以积极的暗示,从而促使交际双方对对方的文字信息做出积极、正面的解读。在例②中,表情符号的使用改变听话者对说话者A话语中力动态信息的解读。它将指令的发出者A(即力动态的抗力实体)背景化,而凸显“笑哭”表情符号营造的正面环境,弱化“指令”这一言语行为的强硬语气。听话者将A解读为信息的提供者,而不是力动态中对自己施加作用力、迫使自己行动的抗力实体;要求自己带学生证注册的抗力实体为A之外的权威(如学院某部门),听话者理解的力动态图式为图3。从而,听话者认为A只是在进行阐述的言语行为,而不是发出指令。这是由于表情符号表达“礼貌的指令”这一语用意义。
图3交际一方心理域中的力动态模型
图3与图2的区别在于,力动态中的抗力实体不再是 A,而是A之外的某种权威,并得到“背景化”处理,从而降低“指令”的强制感。“笑哭”表情符号的使用使原本单一的文字变得生动、有趣,也更加人性化。可以说使用表情符号也是A的一种礼貌策略,通过表情符号这种低成本的资源减少威胁对方面子的可能,达到保全面子的交际效果,这正是Dresner和Herring (2010) 提出的表情符号的“缓和功能”(mitigating)。
③ A:xxx,出来,发红包(大笑)
B:没钱啊
A:撇嘴
例③为微信群聊中的一段对话,对于A半开玩笑的要求,B运用“笑哭”表情符号给出回复。该符号既是A和B间力动态图式的表征,同样也是B心理层面上力动态图式的表征。首先,在A和B的互动中存在着力动态模型(见图4)。原力实体是B,趋静,即没有行动的趋势;而抗力实体是A,趋动,其想从B那里得到红包。就这一言语互动的取效行为而言,B内在的力量趋势(行为取向)并未被A的语力克服,也并未导致状态的变化;说话者的意图因而没有实现,预期的语言效果也未达到,取效行为未能完成。这里“笑哭”表情符号的语用功能表现在:一方面,它与“没钱啊”这一非真实信息相互呼应,表情符号的调侃性将原力实体背景化,从而弱化“拒绝发红包”的主观倾向,使非真实的“没钱”的信息被突出,并与文字信息共同表达“拒绝”这一语用意义;另一方面,“笑哭”通过符号本身的趣味性和非正式性来调节交际过程中的情绪互动,将拒绝所带来的负面情绪(尴尬)背景化,而凸显礼貌的语用意义。换言之,该符号正是利用自身特点改变言语信息蕴含的力动态中的“图形—背景”关系,从而形成其自身的语用意义,即“礼貌的拒绝”。“力动态意象图式”与“图形—背景”关系互动、共同作为这一语用意义生成和识解的深层认知机制,这在一定程度上验证Talmy (2000:467) 提出的“认知结构中的重叠系统”(overlapping system)。
图4交际双方心理域中的力动态模型
其次,该符号也体现出B内心两种相互作用的心理作用力之间的冲突。原力实体趋静,即B保持不发红包的意图;而抗力实体是B对社交场合中必须保持礼貌原则的意识。在力动态模型中,原力实体和抗力实体二者表达自己趋势的意愿都很强烈,且强弱相当;最终B将二者共同选择作为结果,即礼貌、拒绝这一共同结果(见图5)。B采用“笑哭”表情符号,既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意愿——“拒绝发红包”,又遵循礼貌原则、保全面子。其中,抗力实体——“保持礼貌原则”的意图得以凸显,成为互动的焦点;原力实体——“拒绝发红包”则被背景化,继续保持静趋势。这一力动态中的“图形—背景”关系是“笑哭”表情符号形成语用意义、发挥语用功能的关键,使得整个互动轻松、俏皮,消除单纯言语拒绝带来的尴尬。
图5交际一方心理域中的力动态模型
④ A:XXX,最近怎么样啊?
B:哎,别提了~~驾照没考过,期末又挂了一科,这两天又感冒,嫌弃死自己了
例④中B 用文字列举一系列与自己相关的不幸遭遇,但在这一系列的不幸之后添加。这里的表情符号表达一个相对轻松的场景,但显然不是“喜极而泣”,而是要表达“缓和”这一语用意义。缺少这一符号,B列举的一系列文字就会被解读为自怨自艾,从而充满负能量。表情符号的使用表明B并非抱怨,而只是轻描淡写或者对自己现状的自嘲。此处“笑哭”表情符号体现的力动态主要体现B不同心理作用力之间的互动。其中,抗力实体为B对负面情绪更强的主观调节意识,打败倾诉的欲望(见图6),而不幸的现状则被背景化。综上所述,“笑哭”表情符号和语言信息共同体现出B心理域的力动态,其利用自身特点实现该力动态系统中的“图形—背景”关系,从而形成语用意义,即心理上的缓和。与例③相同,“力动态意象图式”与“图形—背景”合作形成的重叠系统是识解语用意义的关键。
图6交际一方心理域中的力动态模型
上述3例中的“笑哭”表情符号体现出交际双方互动的力动态,以及其中一方不同心理作用力之间的力动态。例⑤和例⑥则在语篇逻辑层面体现表情符号所表征的力动态意象图式。
⑤ A:大赞琅琊榜哇,梅长苏帅死了,受不了
A:呜呜呜呜~~~
例⑤中的“笑哭”表情符号则相当于Yes, but,即Talmy提出的逻辑组织词(Talmy 2000:452) 。表明B认可A的结论,同样给予《琅琊榜》这部电视剧及梅长苏这个角色好评;但是B更想陈述A需要完成期中论文这一任务。“笑哭”表情符号在这里的使用一方面承认前文的论点,另一方面又阻止该论点,带入另一个与之相反的行文方向。在力动态系统中,原力实体为A对《琅琊榜》这部电视剧给予高度评价的论证意图,趋动;抗力实体为B需要完成期中论文这一客观事实。该言语互动背后的力动态结果是,抗力实体强于原力实体,对于A的行文方向起阻碍作用,终止原有的论证趋势(见图7)。就这一言语互动的结果而言,A内在的力量趋势(情绪、行为取向)被B的语力所克服从而发生状态(情绪、行为)的变化,A的取效行为得以完成。
图7语篇论证中的力动态模型
例⑤是语篇逻辑层面“笑哭”表情符表征的力动态,该符号阻止上文的论点进行和深入的趋势,表达“转折”的逻辑关系。
⑥ A:体育你选修了啥?
B:必须游泳啊!据说这老师超nice,而且夏天下下水凉快,超级燃脂啊
显然,例⑥中的“笑哭”表情符号是表达递进关系的逻辑组织词,相当于moreover,具有一定的论证意义,对前文的观点起到“论证加强”的作用,从而得出统一的结论。和前述4例相比,例⑥中力实体间的互动比较特殊:前4例均包含一对具有相反作用力的力实体,而例⑥中的力动态模型却包含一对具有相同方向作用力的力实体。由此可见,力动态系统中力实体之间的作用力并非都相反,也存在对同一方向加强的情况。据此,笔者尝试给出语篇层面上抗力实体对原力实体起到“论证加强”作用的这一类力动态模型,如图8所示。
图8语篇论证中的力动态模型
上文在力动态意象图式视角下,对5组对话中“笑哭”表情符号的语用意义及其认知机制做出阐释,可以回答引言部分的两个研究问题。
(1)“笑哭”表情的语用意义
表情符号不仅可以表达情绪还可以表达语用意义,本文主要分析“笑哭”表情的两种语用意义——“缓和”意义及“论证意义”(论证阻碍、论证加强)。“缓和”多为心理、情绪上的一种缓和,这时“笑哭”表情符号的功能类似于面对面交流时语气表达的功能;而在表达“论证意义”时,该符号则类似于逻辑组织词,对行文逻辑的方向起到引导作用。但由于本文选取的分析案例数量有限,“笑哭”表情表达的语用意义是否只局限于上述两种,尚待进一步探讨。
(2)“笑哭”表情符号语用意义的形成机制
在“笑哭”表情的语用意义形成和识解过程中,力动态意象图式发挥作用。上述5例中,力动态以3种形式存在于心理域和论证空间中,即交际双方的心理互动之间、交际一方参与者内心的两种心理作用力之间以及交际双方互动形成的语篇论点的论证之中;原力实体可以受到抗力实体相反方向的阻碍作用力,也可以是同一方向的加强作用力;力动态的结果可以是原力实体保持其原有趋势,也可以是其相反趋势。值得注意的是,力动态具有主观性和动态性,可能存在交际一方表达的和另一方识解的力动态不一致的情况,这一可能性也为表情符号语用意义的形成提供机会。在心理层面上,交际参与者可以通过表情符号来改变原有文字信息所蕴含的力动态模型,如凸显某个力实体(如例②、例③和例④)、替换或添加某个力实体(如例②和例③)。在语篇层面上,力动态模型也可以因为相当于逻辑组织词的“笑哭”表情的使用而保持原有的行文趋势,或改变其原有的行文方向(如例⑤和例⑥)。
可见,表情符号是一种有效的交流资源,该资源类似于手势、表情和语气等,既可以表达情感意义,也可以表达态度、意图等语用意义,从而使在线言语交际低成本运行;同时,该资源还具有逻辑组织词的功能,指引着在线语篇的发展方向。
在线语篇的一个重要特色就是表情符号的使用。按下“表情符号是否为语言”这一争论性话题不表,就其功能而言,表情符号已经具有语言的很多特性,如实现语言的部分表达功能,实现语言经济性及蕴含在经济性中的多义性,以及体现语用意义。不管是意义的表达,还是多义性,抑或是语用意义,都是语言学研究尤其是认知语义学研究的应有之义。本文从力动态意象图式理论出发,分析5例使用“笑哭”表情符号的典型在线对话,描述并阐释在线互动参与者如何使用“笑哭”表情符号来表征互动中存在的力动态模型,从而得出该符号在不同语境中的不同语用意义,并阐释形成这些语用意义背后的认知机制,并提出一种新的力动态模型(见图8)。这是力动态意象图式理论的一次实际运用,也是该理论的一次发展;其为认知语言学的阐释力以及“认知承诺”提供非言语的例证;同时还可望为 CMC领域的表情符号研究提供新的理论视角。限于篇幅,本文仅选取5例对话进行研究,样本数量有限,“笑哭”表情的语用意义可能尚未得到充分挖掘,其表征的力动态模型也应该还有拓展的空间。未来的研究可以通过扩大分析样本,从而获得更加全面的结果。此外,该符号实现其表达功能背后的不同认知机制间的相互作用以及情绪表达功能的多样性也是值得进一步探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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