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陵陪葬坑对“地下宫殿”与“天下”的呈现

2017-04-10 08:04刘晓达
艺术探索 2017年2期
关键词:秦始皇陵陵园秦始皇

刘晓达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 美术学院,广东 广州 510303)

秦始皇陵陪葬坑对“地下宫殿”与“天下”的呈现

刘晓达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 美术学院,广东 广州 510303)

从“整体与原境性”的视角出发,秦始皇陵园陪葬坑出土材料应具有三重丧葬功能与思想观念。其一,K0003陪葬坑、K0006陪葬坑、车马坑、珍禽异兽坑、坐俑坑、曲尺形马厩坑、百戏俑坑为逝者营造了一个“地下宫殿”世界;其二,K9801石质铠甲陪葬坑和兵马俑坑则确保逝者居住的“地下宫殿”世界永久安全;其三,K0007陪葬坑显示出对秦始皇希冀掌控“天下”的部分模拟与呈现。这些陪葬坑均展现出秦始皇在皇权意志的推动下,既想建构与永存宫殿世界于地下,又想进一步“包容天下于一宇”的统治期许与欲望。

秦始皇陵;陪葬坑;丧葬功能;丧葬思想;地下宫殿;天下

在追寻不朽与长生的帝王看来,将其生前的某种政治欲望以视觉化的形式,在死后世界中进行永久性“保存”与“呈现”,应该是一种可供操作与付诸实施的方案。这样,皇帝的灵魂便可以在想象中的地下世界,对一些具有模拟现实世界功能的替代物进行“观看”“享受”。只不过,由于帝王个人旨趣、政治理念并不相同,对想象中地下世界的占有欲望其实也并不一致。因此在这些帝王意志、观念直接推动下的帝陵设计与陪葬坑营造,在具体表现形式上也不太一样。下文将讨论秦始皇陵陪葬坑呈现的对死后世界的多重想象与视觉表现。文中将格外关注为逝者在“地下宫殿”世界安宅立家、为其寻求保障以及控驭“天下”于地下这三种表现形式,是如何在秦始皇陵中被塑造、呈现出来的。出于谨慎考虑,我将细致地区分在该陵墓陪葬中分别呈现“地下宫殿”与“天下”观念的视觉材料。客观地说,秦始皇陵陪葬坑中的某些材料明确显示了东周以来模拟宫殿于地下的传统表现格套,但有些材料却暗示出对皇帝掌控“天下”的部分模拟与呈现。

图1 秦始皇陵园平面示意图

一、秦始皇陵陪葬坑对“地下宫殿”的塑造

自1974年于秦始皇陵园外东侧发现规模巨大、布阵严谨的兵马俑陪葬坑群后,最近30年来,随着有关秦始皇陵园考古发掘的持续深入展开,我们对该陵园的整体结构、陪葬坑在陵园内的空间布局、陪葬坑中所出土的陶俑等器物有了一个整体的认知。目前最新的发掘与研究结果表明:秦始皇陵园由地宫、封土、内外城垣、寝殿与便殿、园寺吏舍、陪葬坑等几个部分共同组成。①(图1)其中,在秦始皇地宫封土以外、内外城垣之间,以及外城垣外部分布的陪葬坑材料就成为我们研究有关思想观念的重要标本。

段清波根据最新的考古发掘指出,秦始皇陵园陪葬坑系统由内及外总共由四个空间层次构成:(一)地宫之内的陪葬坑。这部分的陪葬坑由于地宫还未展开发掘,所以其具体的布局与出土材料还不清楚,可暂且不议。(二)地宫外圹之外、内城之内的陪葬坑。位于该区域的陪葬坑主要以位于皇陵封土西侧、西南侧的“巾”字型车马坑、K0003陪葬坑、K0006陪葬坑为代表。(三)陵园内外城垣之间的陪葬坑。该区域内的陪葬坑以位于陵园西侧内外城垣之间的曲尺形马厩坑、珍禽异兽坑、坐俑坑,以及位于陵园东南侧内外城垣之间的K9901百戏俑坑、K9801石质铠甲甲胄坑为主。(四)外城垣之外的陪葬坑。此区域以位于陵园东部的马厩坑、兵马俑陪葬坑,以及位于陵园东北部的K0007青铜水禽坑等作为代表。[1]174-175,[2]20-79(图2)

这些在空间布局与视觉形式上表现各异的秦始皇陵陪葬坑系统,当然可被看作在秦始皇的政治观念、意图推动下,主持修建的臣僚集团借此展现帝王威严、建构皇权观念的物质载体。②但我们同样要看到这些载体所呈现的观念、功能却各有侧重。如果对这些出土遗存进行整体观察,可以发现它们分别对应了三个层次的丧葬观念与功能:第一,营造地下宫殿;第二,保护地下宫殿;第三,对始皇想象中的广阔空间——“天下”进行部分模拟与呈现。下文将分别围绕这三个主题依次展开。

图2 秦始皇陵园内外城垣及陪葬坑布局示意

一些学者已指出,最迟在东周晚期,为国君在地下模拟一个死后“宅院”乃至“地下宫殿”的表现主题已经愈发清晰。[3]38-40,[4]35-38,[5]97-105而与此相类似的表现形式当然在秦始皇陵园中也有呈现。譬如,在位于始皇陵墓封土西南角的K0003陪葬坑中就出土有大量的红色细泥陶片和少量的动物骨骼。据考古学家初步推测,该陪葬坑的设立应与为秦始皇的灵魂提供饮食的庖厨机构有关。[6]16-17,[1]174而这些材料的出土也使我们不由得注意到在1977年7月以后陆续在陵园西侧内外城垣之间发掘出的珍禽异兽坑、坐俑坑。这两个陪葬坑的空间布局较有意思,均位于秦始皇陵园内城西门以南约130m处。东距西内城墙20m,西距外城墙150m,北距外城西墙150m。其分布范围南北长80m,东西宽25m,面积约2 000m2。坑位分南北三行排列,东边一行6座,西边一行8座,为坐俑坑。中间一行为17座珍禽异兽坑,埋葬有各类禽兽的骨骼若干。[7]25-29(图3—图5)从这处陪葬坑被放置的空间布局及相互之间较为紧密的联系看,这些珍禽异兽应该属于皇帝生前在宫廷中放养的各类禽兽的象征化表现。而从珍禽异兽坑与坐俑坑的放置关系看,前者显然是为后者即位于珍禽异兽两侧的坐俑所“控制”。坐俑在这里扮演的角色显然是珍禽异兽群体的“管理者”。这与秦始皇陵墓西侧内外城垣之间的曲尺形马厩坑,以及皇陵东侧上焦村一带马厩坑中出土的真马、坐陶俑材料具有相似的丧葬观念。③而这些材料所表现出的象征意义似乎与为死后的皇帝建构一个供其享受、娱乐的“消费”主题相关。④需要指出的是,这种供帝王在地下世界从事“消费”的素材在秦始皇陵园东侧内外城垣之间出土的K9901陪葬坑中也有显现。

K9901陪葬坑位于秦始皇陵园东侧内外城垣东南,为一座平面略呈“凸”字形、内设三条过洞、总面积为700m2的地下坑道式土木结构陪葬坑。陪葬坑呈东西向,其东西两端分别有一条斜坡门道。在该陪葬坑G3过洞的底部出土有形态各异的11个陶俑,有些已损毁,有些业已修复。[8]59-73(图6、图7)虽然它们在姿态形体上并不相同,但仍具有若干共同特点:第一,这些陶俑都是按照真人原比例大小制作,无论是哪件陶俑作品,其原来的高度大体都在1.70m以上;第二,无论是哪件陶俑,其在形式外观上表现得都均较为写实;第三,在所扮演的角色方面,这些陶俑实际上也属于私人性的、供皇帝娱乐的素材。因此有学者认为它们应展现了秦代宫廷中为帝王进行“百戏”的娱乐活动。[2]196-197故而,该陪葬坑出土的百戏俑材料,和前面所述K0003陪葬坑、珍禽异兽坑、坐俑坑所展现的丧葬意义相类似,都与为秦始皇的灵魂提供“消费”“观看”的功能息息相关。

当然,秦始皇作为开创与初次建构皇帝制度的帝王,绝不会仅将死后居住的地下世界建构成类似战国初期曾侯乙墓那样的简略式“地下宫殿”。2000年7~12月发掘的位于秦始皇陵园西侧内城垣以内、封土西南角的K0006陪葬坑,为我们对此进行阐释提供了重要物证。K0006陪葬坑平面呈“中”字形,坑体为东西向,由斜坡墓道和前、后室三部分构成。前、后室南北交错,为一座总面积达410m2的地下坑道式土木结构建筑。在该陪葬坑前室出土陶俑12件。刚出土时有些陶俑已经破碎,经过修复,依据形态大体可被分为袖手俑与御手俑两大类别。[9]4-31,[6]65-90(图8—图10)御手俑4件,整体造像特征大体为戴双版长冠,冠带系于下颌,上身着交领右衽齐膝长襦,衣襟交掩于背后之样式。(图11)从其行为和形式塑造上看,应为驾驭车马之低级官吏,身份似乎没有充当文官角色的8件袖手俑高。

图3 秦始皇陵园西侧内外城垣之间的珍禽异兽坑与坐俑坑

图4 坐俑坑之25号坑平、剖面图

图5 珍禽异兽坑之32号坑平、剖面图

与此相对应的则是对8件袖手俑的表现。(图12)这8件袖手俑的表现大体为头戴双版长冠,冠带系于下颌,着交领右衽齐膝长襦,腰部束革带。其腰间另佩戴有削、砥石,下部一般穿着长裤,足蹬浅屐。对于该坑所出12件陶俑的身份及所扮演的角色,刘占成、何宏倾向于认为该坑的陶俑身份较为低微,似乎象征了在宫廷厩苑内为皇帝提供日常出行服务的太仆官署集团。[10]60-61,[11]770-775段清波根据其所佩戴的冠饰及其腰间所佩戴的削、砥石,并结合《汉书·百官公卿表》中对有关舆服样式的文献记载,确认其在该陪葬坑中所扮演的角色应该是较高级的八级公乘文官。段氏进而指出该陪葬坑象征了秦王朝中央政府的一个官府机构。[1]208-216以上学者的研究当然都值得重视,但我认为,假如将出土于地宫封土西侧的铜车马坑与位于地宫封土西南角的K0006陪葬坑联系起来看待,对K0006陪葬坑内出土陶俑所具有的功能则会有一个更深刻的认知。

铜车马坑位于秦始皇陵园封土西侧,考古学家已经于1980年对这个陪葬坑进行了全面发掘清理,并于其中的1号耳室中发掘出土了两乘造型有异的铜车马。铜车马采取一前一后的形式被放置于长方盒状的木椁中⑤(图13—图15)。前面一辆车由驾驭四匹马的驭者掌控,带有伞盖和一个浅车厢。据考古发掘报告和通行的研究观点,该车实际上属于在皇帝车队中用于开导、警戒和征伐的立车。后一辆车也由驾驭四匹马的驭者掌控,但与前者相比,它由一个封闭的无人车厢和篷盖构成。考古学家已根据该车形制,以及和此车同时出土的一条铜辔索末端朱书“安车第一”,确定其为供始皇帝出巡用的“安车”⑥。我对此表示赞同。虽然无论就车的比例还是御者的比例而言,这两辆车都只相当于真实车辆的一半,并无实际的用途,但其制作程序、外观却又都是对真实车辆的精确模仿。尽管在现实生活中它们毫无用处,但它们可以作为供死者在未知的地下世界中使用的“明器”。⑦由此,我们就可以认定这两辆车的制作、放置实际上也暗示出它们是供秦始皇死后的灵魂出游之用。⑧

但这里又涉及一个问题:它们将去往何方?在这个想象中的地下世界中,除了那两辆铜马车外又有什么人、什么媒介将伴随着秦始皇的灵魂巡行?在上文的讨论中,我曾注意到与“巾”字型铜车马坑相隔并不太遥远、位于封土西南侧的K0006陪葬坑中的陶俑。假设我们将陵园陪葬坑的布局与形式表现看作一个整体空间的话,或许就可以注意到这两座陪葬坑之间的有机联系。从秦始皇本人的性格来看,他是一个具有强烈的控制欲望同时又不会满足于闲坐于宫廷之中的君主。除了在其统治时期出巡四边以显示威仪外,即便在咸阳,他的行迹也常常莫知所在。如《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就曾记载他微服巡视咸阳的故事:

图6 秦始皇陵园东侧内外城垣东南K9901陪葬坑平、剖面图

图7 K9901陪葬坑出土的3号、5号陶俑

三十一年,始皇为微行咸阳,与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盗兰池。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12]251,[13]54

(三十五年)始皇帝幸梁山宫,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后损车骑。始皇怒曰:“此中人泄吾语。”案问莫服。当是时,诏捕诸时在旁者,皆杀之。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12]257

在秦始皇的心目中,作为自己死后的灵魂在地下世界长存的居所,位于地宫西侧包括“巾”字型车马坑、K0006陪葬坑所呈现的视觉场景不一定就是孤立而静止的“景观”,而是供他的灵魂随意调动与使用的移动性“场景”。巫鸿已注意到“巾”字型车马坑中那两辆车揭示了秦始皇的灵魂将借此旅行的起点。[14]611-612那么,和“巾”字型车马坑相隔不远的K0006陪葬坑中的御手俑、文官俑,则或许象征着他们将伴随秦始皇的两辆车驾巡行整个地宫乃至潜在的“地下空间世界”的情节。它们和位于地宫封土西南角的K0003陪葬坑,内外城垣之间的珍禽瑞兽坑、坐俑坑、曲尺形马厩坑,及百戏俑坑形成了两个对应的情节主题。后者显现着为死者在地下宫殿中提供一整套物质生活、娱乐消费活动的企图,而前者则表现出秦始皇的灵魂乘坐着车马,在一众文官与御者的伴随下巡视整个陵园以宣示威仪的叙事化的“场面”。

进行到这里,我们又会面对两个问题:他所巡视的整个陵园将由谁来保护?而这个陵园又象征着多大的视觉场景空间?对此,我将在下文继续探寻。

图8 秦始皇陵园封土西南角的K0006陪葬坑平、剖面图

图9 K0006陪葬坑前室陶俑出土现状

图10 K0006陪葬坑出土原貌

图11 K0006陪葬坑前室3号陶俑

图12 K0006陪葬坑前室1号、7号陶俑

二、对秦始皇陵的保护:以K9801坑为中心研讨

学术界对位于秦始皇陵园外城垣东侧的兵马俑坑的研究已趋向饱和,对其所具有的丧葬功能,也大体有所定论。如早在20世纪80年代,一些学者就注意到秦始皇陵园东外城垣东侧的兵马俑陪葬坑就具备重要的守卫、保护职能。袁仲一提出它象征着守卫京城的宿卫军这个重要观点,其后的学者们也多延续此说,或提出与之相类似的观点,这里不再赘述。⑨值得特别注意的是,(19)98年考古学家在陵园东侧内外城垣之间发现了K9801石质铠甲陪葬坑,这些材料也为我们继续解释相关的问题提供了丰富的标本。⑩(图(16)、图(17))由于该陪葬坑出土的铠甲是由造型各异的甲片组成,因此如果按照杨泓关于中国古代甲胄的重要研究,此种材料属于由单个甲片连缀而成的铠甲样式。((11))如按相关考古报告对这些材料进行分类,大致可以将其划分为供士兵穿戴的人甲类型和供战马穿戴的马甲类型甲片。就人甲类型而言,又可确定为长方形、方形、等腰梯形、鱼磷形、不规则形等五个类别;而供马匹穿戴的马甲则可分为长方形、孤刃形、近方形等三个类别。[(15)]61-66

考古学家对这处陪葬坑内出土石铠甲片的复原已经立体性地呈现出它们刚被埋藏在陪葬坑中的外观(图18)。对于这批甲胄材料,我们可以明显看出其所显示的若干特点。首先便是做工的细致。这些铠甲是由一片片的长方形、方形、等腰梯形、鱼鳞形等各种样式的单个甲片构成,每个甲片都经过细致的打磨加工,再由细铜丝绳精密穿制而成。其次,从考古学家对铠甲的复原图片看,这些数量众多的铠甲所组成的甲衣与人体的比例关系是较为合理的。亦即,它们应该是为秦始皇想象中的地下军队——兵马俑提供必要的装备而存在的。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该铠甲坑实际上是作为存放铠甲等武器的武库而存在的,这是它具有的一个最基本的功能。

图13 秦始皇陵园封土西侧铜车马坑中出土1号、2号铜车马

图14 铜车马坑中出土1号铜车马

图15 铜车马坑中出土2号铜车马

但问题似乎并非那么简单。有意思的是,该坑所出铠甲全部都由石质材料制作而成。据考古学家估测,每件成型的甲衣大体都在(15)k g左右,并不轻便。此外,一些考古学家也进而指出这些铠甲一方面相对于皮制、青铜制与铁制铠甲的技术程序复杂、费时费工,另一方面在实战中极易破碎,并不坚固,因此它更具有丧葬明器“貌而无用”的特殊性质。[2](17)8-(17)9,[3]89,[4]92那么,作为一种供死者在死后世界使用的“明器”,它又具备哪方面的功能?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一种特殊媒材的石头,在一定程度上它本身就具有震慑辟邪、感灵通神的功能,如《华阳国志·蜀志》就记载战国时期秦蜀郡太守李冰建都江堰时,“外做石犀五头以压石精”[(16)](13)3。再如,《太平御览》也记载:“汉武昆明池养鱼,往往飞去,后刻石为鲸鱼致水中,乃不飞去,每至当雨,鱼当鸣吼”((12))。

同时,在秦汉魏晋时期人们的思想中,石头这种特殊的媒介也具有永恒保存与永生的特殊功能。如《史记》卷一百二《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就记载了汉文帝触景生情后发出的所谓“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纻絮斫陈絮漆其间,其可动哉”[12]2753的观念。同样的观念在东汉晚期流传的《古诗十九首》中也有显现,如“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17]332,[18]1347就大体与上文中所反映的思想相似。石头作为一种特殊的媒介甚至常常与魏晋时代文人笔记中追寻的“永恒”“永久”等情怀联系在一起,如《西京杂记》卷第六“广川王发古冢”条就记载了西汉中期广川王刘去疾发掘魏王子且渠冢时所见到的情况:“魏王子且渠冢,甚浅狭,无棺柩,但有石床,广六尺,长一丈,石屏风,床下皆是云母。床上两尸,一男一女,皆年二十许,俱东首,裸卧无衣裘,肌肤颜色如生人,鬓发齿爪亦如生人。王甚惧之,不敢侵近,还拥闭如旧焉”[19]116。在这段描述中,作为一种特殊的介质,石头与文中强调的魏王子夫妇的尸体“肌肤颜色如生人”这样一种具有永恒性特征的效果息息相关。虽然《西京杂记》这一文献较为晚出,其所流露出的观念大体显现了魏晋时人的思想,但这种观念在前代或许便已经形成。

图16 秦始皇陵园东侧内外城垣之间K9801坑布局示意

图17 K9801 T2G2甲5、甲6出土现状图

图18 K9801 T2G2甲5、甲6复原图

因而,当我们重新回到对K9801石质铠甲陪葬坑的解读中时就会注意到,此陪葬坑出土的这套做工细致的石质铠甲甲胄材料首先具有震慑辟邪的特质,它和位于陵园外城垣东侧的秦始皇兵马俑提供了为秦始皇的灵魂充当护卫者的功能,这是它所具有的最基本的属性。(图(19))但同时,我们也不应该忽略,作为一种具有永恒特质的媒介,它也使供秦始皇卫兵在地下世界使用的铠甲具有了可永久保存和震慑、辟邪的魔力。秦始皇陵园陪葬坑的设计者将石头这一特殊的介质纳入到陵园这一丧葬与礼仪环境中,也显示出那一时代的人们对这一材质的偏爱。考古学家在秦始皇陵园西北处的临潼郑庄即发掘出土秦始皇时期大型的石料加工厂遗址。((13))

实际上,对这一特殊的媒介进行运用在东周晚期秦国境内的石鼓文艺术中就有渊源。(14)(图20)。相似的材质表现也见诸陕西凤翔秦景公大墓中出土刻有文字的巨型石磐(图21)、石马,以及凤翔秦公9号陵园出土的若干小型石俑艺术。(15)而正如我在前文中已经注意到的,这种喜好石质媒介的趣味,在秦始皇出巡过程遗留下来的大量立石材料中也有重要传承。此外,林梅村还注意到秦帝国在统一之后塑造的一批纪念碑式的石雕像,如骊山石麒麟、咸阳宫青石五枝灯、兰池石鲸鱼、渭桥秦力士像、石柱桥忖留神等。[20]99-106虽然以上材料的视觉表现形式多有不同,但这些石质材料的使用或许开启了秦汉大量以石头作为媒介的纪念碑式石雕、丧葬礼仪建筑的序幕。[21](12)1-142,[22](15)4-(18)2

以上,我们主要从两个层面分析了秦始皇陵园陪葬坑中显现的两个主题。如果说,位于该陵园封土西南侧的K0003陪葬坑、K0006陪葬坑,封土西侧的车马坑,及位于陵园内外城垣之间的珍禽异兽坑、坐俑坑、曲尺形马厩坑、百戏俑坑,共同组成了死者在“地下宫殿”世界生活、娱乐的视觉场景与情节的话,那么位于陵园东侧内外城垣之间的K9801石质铠甲陪葬坑,就如同位于东外城垣外的兵马俑坑一样,起到为整个秦始皇陵园提供保护、使其不受想象中的地下邪恶势力侵犯的功能。只不过,由于石铠甲特殊的介质——石材,它在此场景中又同时具有了某种追求永恒与永久保存效力的特性。

图19 秦始皇陵园兵马俑群,本文作者2006年9月21日拍摄于西安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

图20 东周时期秦国石鼓文拓片,故宫博物院藏

图21 陕西凤翔秦景公大墓中出土刻有文字的巨型石磐

三、秦始皇陵中的地理“景观”:对K0007陪葬坑的解读

但问题也就由此而生——难道作为千古一帝的秦始皇本人仅仅满足于他的陵墓只是被塑造成为一个“地下宫殿”世界?我们从近年来新出土的另一些陪葬坑中是否可以对始皇陵园的主题做进一步思考?

对此,2001年8月~2003年3月在秦始皇陵园外城垣东北处发掘出土的K0007号陪葬坑值得我们特别注意。K0007陪葬坑位于该陵园外城垣东北角900余米处。平面呈“F”型,由一条斜坡道、两条南北向过洞以及一条东西向过洞组成。总面积为978m2,为地下坑道式土木建筑结构的陪葬坑。主体坑面积为298m2,依其形制可分为三个区域,分别由平面呈“一”字形的东西向过洞,以及两条平面分别呈“凸”字、“∣”字形的南北向过洞组成。有意味的是,考古学家在该坑I区即东西向过洞底部垫木夯土台之间,还发现了平面呈凹槽状的象征性河道。河道系用青膏泥在夯土基础及三侧垫木夯土内侧涂抹而成,泥层厚约0.04~0.06m,在垫木夯土台内侧形成缓坡状。同样的视觉表现形式在该陪葬坑Ⅲ区南北向过洞中也存在。由于I区和Ⅲ区是呈直角线相互贯通、连接在一起的,这样从平面上看,人工型的河道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23]16-38,[24]109-185(图22—图25)

在保存条件较好的I区象征性河道内,考古学家们还发现河道内自西向东错落有致地布列有46件原大的青铜水禽,其题材大体以天鹅、鹤、鸿雁等为主。[23]16-38,[24]109-185(图26)这些青铜水禽在形式表现方面惟妙惟肖,并展现出一种动态过程中的瞬间姿态。通过这样一种逼真化的视觉呈现,该陪葬坑中河道和沿河道场景布置的青铜水禽就具有了某种感灵通神般的“视觉”魔力。但问题也就相伴随而生:为什么这组在形式表现上非常逼真的青铜水禽材料,会被放置在同样“逼真”的河道场景中?它在陵园中具备什么样的特殊功能?这种“场景性”的视觉表现形式在秦汉时代是单独存在的孤例,还是属于一系列类似的视觉表现“惯例”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图22 秦始皇陵园外城垣东北处K0007陪葬坑在秦始皇陵园整体位置图

图23 K0007陪葬坑出土时地貌

图24 K0007陪葬坑平面图

在我看来,K0007陪葬坑中有关场景表现的核心特征,是通过营造一个象征性的空间(如河流),并结合放置一些表现逼真的题材(如青铜水禽),从而使具有“缩微”化表现特征的“景观”产生具有象征深远空间功能的效果。对此,袁仲一已经注意到此坑中的视觉表现,应该与为秦始皇在地下世界模拟宫廷苑囿禽园的思想息息相关。[25]722-731刘钊、焦南峰等人也正确指出K0007陪葬坑展现的是秦代上林苑在地下世界的模拟缩影。[26],[27]44-51罗明进一步认为,位于该陪葬坑Ⅱ区内的4件箕踞陶俑、5件跽姿陶俑展现了秦始皇生前在上林苑内弋射的场景(16)。(图27)这种对该坑场景布局与题材意义的解释当然是正确的,但如果仅仅局限于对“场景”的解读,我们就无法进一步对它所显现的更深层次的象征意义做更为深入的分析。

我认为,K0007陪葬坑所显示的视觉表现“格套”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所展现出的场景,可能是那一时代由帝王直接推动倡导,出于某种政治或文化欲望,而在地下建构的具有强烈象征空间特征的一系列“视觉”景观的组成部分。如果细致检索秦皇汉武时代与帝王联系密切的巨型“景观”塑造,我们就可以从这一“线索”中,发现与把握它们背后隐藏的视觉表现“惯例”及象征意义。在这个问题上,郑岩曾认为应将作品看作与特定年代、人物、事件、地域相关的作品,并试图将风格放置在更为具体的历史背景中加以解释,从而将作品主题、形式等内部元素的讨论,与社会、宗教等外部问题的研究结合起来。他同时认为,在历史语境中,包括霍去病墓石刻以及牵牛、织女像等并不是独立的雕塑作品,它既不被单独陈列,其意义也不能只靠自身来实现。它们都是体量巨大的工程的组成部分,这种工程称为“景观”。(17)而这种思考也促使我们将视域转向秦皇汉武时代帝王在地上建构的一些重要的视觉场景,而不仅仅将K0007陪葬坑的景观表现当成一种孤立的“视觉”表现形式去看待。

图25 K0007陪葬坑之立柱、棚木、垫木、象征性河道示意图

图26 K0007陪葬坑Ⅰ区内象征性河道和其内表现的各类禽鸟塑像

图27 K0007陪葬坑Ⅱ区内的箕踞陶俑像和跽姿陶俑像

作为一个开创皇帝制度,并进而希望塑造所谓“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的理想帝国的君主,其从统一六国的历史进程中,就致力于将都城附近营造成为一个缩微性的“天下”。比如,在其统一战争完成的当年,即“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所得诸侯美人钟鼓,以充入之”(《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12)]239对此,美国学者陆威仪(MarkE dward Lewis)也注意到这种行为可能与秦始皇将咸阳附近塑造为一个缩微性帝国的企图相关。(18)更值得注意的是,这种通过“缩微式”景观来呈现更大范围空间的形式表现,在秦始皇时代兰池宫的建造中也有显现。

兰池宫位于秦咸阳宫东部,即现在咸阳城以东杨家湾一带。虽然该宫室早已无存,但《三秦记》“兰池宫”条却如实记载:“始皇引渭水为长池,东西二百里,南北三十里,刻石为鲸鱼二百丈”(19),宋敏求在《长安志》中对《三秦记》的注引保存了更为完整的信息:“始皇引渭水为长池,东西二百里,南北三十里,筑为蓬莱山,刻石为鲸鱼,长二百丈。亦曰兰池陂”[28]67,[29]272。秦始皇在兰池宫中建构兰池这一行为,当然有其渊源。《诗经·大雅·灵台》即记载:“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翯翯。王在灵沼,於牣鱼躍”[30]789,从中即可见商周时代即有豢养禽、兽、鱼的台榭、池沼景观。一些学者也进而认为,商周时期的君主在宫殿中即已展开池苑的建筑活动。[31]296-297近年来的考古发掘也提供了有关的具体案例,如在(19)99~2000年,考古学家在河南偃师商城宫殿遗址中就发掘出土了初具雏形的“水池”景观。该水池位于宫城北部,基本结构以斗状的长方形水槽为基础,平面为长方形,东西长约(13)0m,南北宽约20m,深约1.5m。整个池壁用大小不一的石块砌筑。水池的东、西水道均与护城河相通,因此也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活水循环系统,故其应是供商王进行娱乐的城市池苑场所,是中国古代宫廷池苑景观建筑的雏形。[32](13)-31,[33](图28)如果仔细地将河南偃师商城遗址内的长方形池苑和秦始皇时代修建的兰池做一个视觉形式对比,我们就会发现前者处理手法比较简朴。它仅仅是一个简略的人工池塘,由于缺乏大型的具有象征意义的雕塑、建筑等附属景观参与,这个人工池塘并没有显现出强烈的“象征性空间”。因此,它在视觉表现和功能上与秦始皇时代对兰池的复杂性建构观念并不相同。反之,秦始皇对兰池的塑造却并非那样简单。通过在该池营建一些具有象征性意味的人工雕塑如蓬莱山、石鲸鱼,兰池在一定程度上被“形塑”成一个来自异域世界的广阔象征空间。它的意义也在秦始皇本人意志、趣味的直接推动下,借官僚、艺术工匠之手,由原本的单一池苑,转化为一个具有复杂政治与文化象征意义的深远地理空间。在一定意义上,它展现了秦始皇对帝国域外未知世界的关注与强烈的占有欲望。在宫廷池苑内堆放石鲸鱼、仙山等具有象征意义的雕塑、建筑的做法,在其后汉武帝时代上林苑昆明池、建章宫太液池的建构中能显现出来。这或许便受到秦始皇时代兰池建构的影响。[34]43-47,[35](17)-23实际上,秦始皇对掌控“天下”的思考、冀图在他推动塑造的其他视觉“景观”中也能明显看出,如在出巡过程中于帝国东部立石。这些立石无论是内容,还是空间放置位置,都表达了对“天下”的占有欲望。此外,碣石宫、驰道、直道、长城等巨型建筑、场景的设置其实也与上述思想息息相关。[36]69-93,[37]51-59

图28 河南偃师商城宫城池苑遗址及其平面图

因此当我们再对秦始皇陵园外城垣东北部K0007陪葬坑进行观察时,就会发现该陪葬坑对具有强烈象征特征的地理空间的表现,在秦始皇时代并不是孤立存在的。相反,这一表现形式应是那一时代的帝王对其所冀图的某种理想化的“天下”的部分呈现。所以,K0007陪葬坑所表现出的图像意义就不一定仅仅是秦代上林苑在地下世界的反映,它还可能展现了秦始皇对他所能控制的地下深远世界的某种思考。当然,限于技术、丧葬礼制和K0007陪葬坑的空间,秦始皇和他的臣僚不可能像建造兰池一样,在地下也营造出东西、南北几百里的庞大人工自然景观。但充分利用一个有限的地下陪葬空间,进而通过营建逼真的河流、水禽图景来形塑、象征一个虚拟的杳远地理空间,并借以表达一种对永恒的地下王国空间的控制、想象与部分模拟,则是秦始皇和他的臣僚们能够付诸实施与完成的设计方案。

图29 甘肃天水放马滩1号秦墓出土第三块木板A面地图摹本

此外,研究秦始皇陵墓的学者曾普遍津津乐道于《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对有关“上具天文、下具地理”语词的运用,进而认为这里的“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应是对秦始皇陵墓地宫内视觉场景的描述。(20)成书较晚的文献对秦始皇陵墓的记录,对“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反倒叙述得更为清晰。如在成书于十六国时代的《拾遗记》中,就有以下描写:“昔始皇为冢,敛天下瑰异,生殉工人,倾远方奇宝于冢中,为江海川渎及列山川之形。以沙棠沉檀为舟楫,金银为凫雁,以琉璃杂宝为龟鱼。又于海中作玉象鲸鱼,衔火珠为星,以代膏烛,光出墓中,精灵之伟也”[38]526。又,北魏时期成书的《水经注·渭水注》也记录:“始皇贪其美名,因而葬焉。斩山凿石,下锢三泉。以铜为椁,旁行周回三十余里,上画天文星宿之象,下以水银为四渎、百川、五岳、九州,具地理之势。宫观百官,奇器珍宝,充满其中”[39]461。此外,成书于魏晋时期的《三秦记》记录:“始皇冢中,以夜光珠为日月,殿悬明月珠,昼夜光明”[40]58,应是对所谓“上具天文”的描写。稍后的《三辅故事》也记载:“秦始皇葬骊山,明月珠为日月,水银为江海,金银为凫鹤,又刻玉石为松柏”,“秦始皇葬骊山,起高陵五十丈,下以水银为泉,以明珠为月,中多文贝”,“秦始皇葬骊山,起高陵五十丈,下涸三泉,周回七百步。目明珠为日月,人鱼膏为脂烛,金银为凫雁,金蚕三十箔,四门施徼,奢侈太过”。[41]74-75可见一方面魏晋以后文献对所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的描写比较详实,并对秦始皇陵园内的地下世界充满了无尽想象;但另一方面,这里的“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并没有明确说明这种描写到底是对地宫内部场景的叙述,还是对包括各个陪葬坑在内的整个秦始皇陵园地下世界的认识。(21)

与此相比,在撰写年代较早的《史记》《汉书》中,所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其实也并不一定完全特指地宫内的景观。司马迁在《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中记载:“三十七年九月,葬始皇郦山。始皇初即位,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12]265此外,《汉书》卷三十六《楚元王传第六·刘向传》也记载:“秦始皇葬于骊山之阿,下锢三泉,上崇山坟,其高五十余丈,周回五里有余;石椁为游馆,人膏为灯烛,水银为江海,黄金为凫雁。珍宝之藏,机械之变,棺椁之丽,宫馆之盛,不可胜原。又多杀宫人,生薶工匠,计以万数”[42]1954。

这些文献,描述的当不仅仅是秦始皇陵墓地宫内场景。如果说,《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三十七年九月,葬始皇郦山。穿三泉,下铜而致椁”是对地宫内场景描述的话,那么,“宫观百官奇珍怪徙臧满之”就可能包括了对秦始皇陵墓封土之外陪葬坑的形制、出土陶俑与各类器物的描写。例如,对于“宫观”与“百官”,段清波等已结合有关考古材料,认为它可能是对秦始皇陵外的外藏椁系统(陪葬坑)的整体概括,而并不局限于地宫内部。[43]67-74,[1]98而对“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当然可以从某种层面上理解为秦始皇地宫内的场景表现。而“下具地理”一词,我认为也不一定单指地宫内的场景。包括在秦始皇内、外城垣中的诸多陪葬坑,尤其是上文所述K0007陪葬坑中对象征性河道与禽鸟图像的空间表现,就和“下具地理”的意义极其相类。换言之,“下具地理”所指代的应该包含两个层面的视觉材料:一是地宫内的视觉场景,这一点当然还需以后的考古发掘证实;二是地宫外一些陪葬坑中所展现的地理景观场景,如上文论及的K0007陪葬坑就可能象征了秦始皇的灵魂要永久控制的“天下”的一个组成部分,在那里他的灵魂才是最重要的“视觉”观看者与占有者。

图30 湖南长沙马王堆3号墓葬出土《地形图》

图31 南唐烈祖李昪的陵墓后室地面上展现的河流线刻图

另外,我们还应注意秦汉时期另一种表现地理景观的视觉形式——地图。正如余定国指出,从周代开始,地图已经被广泛地运用于仪式、祭祀、行政管理等诸多方面。换句话说,它事实上也显现了某种政治权力的实现与控制。[44]47-88秦汉时期的地图目前留存不多。甘肃天水放马滩秦墓曾出土七张地图,而湖南长沙马王堆3号墓也曾出土三张地图。以上材料大体均以地形图、政区图、驻军图为主。(22)(图29、图30)我们虽不能完全判定秦始皇陵园外城垣东北侧出土的K0007陪葬坑所示材料就是秦始皇借以展现帝国壮丽河山“地图”的一部分,但从某种角度上说,也不能够排除该坑的视觉表现场景就完全与表现“下具地理”的“地图”无关。别有意味的是,20世纪50年代初,在江苏省江宁县东善镇西北高山南麓发掘了南唐烈祖李昪陵墓,在该墓后室地面上就雕刻有象征弯弯曲曲河流的线刻。[45](13)(图31(23))这或许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下具地理”的视觉表现格套在秦汉时期的皇帝陵墓中就已存在,并深刻地影响到了后世皇陵设计中。只不过在秦始皇陵园中,“上具天文、下具地理”的表现场景并不像后世那样只局限于皇陵的地宫内部,而是展现在整个陵园的空间中。随着考古发掘活动的进一步展开,与K0007陪葬坑具有相类似的空间、形式表达的物质遗存,可能在秦始皇陵园整个区域中还会有所出土。K0007陪葬坑的设计意义在于,它或许和以后即将勘察、发掘出土的与之相类似的封土遗迹与陪葬坑“场景”表现(如山川、湖泊、河流、海洋、石鲸鱼等景观)共同框定与象征了秦始皇对控驭疆土空间的畅想,也部分地呈现了秦始皇借此希望展现“并兼天下”于陵园的思维理念。(24)这一推想也是本文的最终落脚点和“画眼”所在。

小结

本文以对秦始皇陵陪葬坑新出土材料的解读为中心,从三个层面重点分析了秦始皇陵园陪葬坑出土的视觉材料所具有的多元化丧葬功能与思想。首先,东周以后为死者在地下世界提供永久居所的观念在秦始皇陵园陪葬坑中依然存在。如位于该陵园封土西南侧的K0003陪葬坑、K0006陪葬坑、封土西侧的车马坑,及位于陵园内外城垣之间的珍禽异兽坑、坐俑坑、曲尺形马厩坑、百戏俑坑,共同组成了为死者提供在地下宫殿世界进行生活与娱乐的视觉场景。其次,位于陵园东侧内外城垣之间的K9801石质铠甲陪葬坑和位于东外城垣外的兵马俑坑一样,都起到为秦始皇的灵魂提供永久性保护的作用。再次,位于秦始皇陵园外城垣东北侧K0007陪葬坑的场景与视觉形式,与秦始皇对“天下”的控驭息息相关,呈现出在秦始皇个人意志和观念的推动下,秦始皇及其臣僚对地下王国世界的部分想象。随着考古发掘工作的进一步深入展开,我们对秦始皇陵园陪葬坑呈现的丧葬功能与理念会有更为清晰的认知。

(本文曾在“第九届全国高等院校美术史年会”上宣读并收录论文集(未出版)。论文撰写过程中曾先后得到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郑岩教授、贺西林教授,广州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李公明教授、李清泉教授,浙江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缪哲教授的指导或启发,在此谨致谢忱。)

注释:

①关于对秦始皇陵园整体布局、结构研究的学术史梳理参阅刘晓达《秦始皇至汉武帝时代对“天下”观念的视觉艺术形塑》(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2013届博士学位论文)《绪论》第二节第三部分。

②袁仲一通过考证文献认为,负责秦始皇陵园修建前期工程的是吕不韦,中后期则由隗状、王绾、冯去疾、李斯等人负责。但这些臣僚对陵墓的整体规划、修建都直接在秦始皇本人的观念意图下才实施完成。见袁仲一《秦始皇陵的考古发现与研究》,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2-14页。

③秦始皇陵园出土的用真马、陶俑组成的马厩坑共有两处:1.位于秦始皇陵墓西侧内外城垣之间的曲尺形马厩坑;2.位于秦始皇陵园外城垣东侧上焦村一带出土的马厩坑。有关的考古发掘报告参阅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东侧马厩坑钻探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1980年第4期,第31-41页;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著《秦始皇帝陵园考古报告(2000)》,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18页。有关研究参阅袁仲一《秦始皇陵兵马俑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29-34页。

④在秦汉至魏晋南北朝墓室壁画研究中,一些学者已经对此时期墓室壁画中出现的与“生产”“消费”等概念息息相关的图像表现形式进行了广泛的讨论。参阅郑岩《魏晋南北朝壁画墓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2年,第162页;贺西林《古墓丹青——汉代墓室壁画的发现与研究》,西安: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1年,第67页;Wu Hung,The Art of the YellowS prings:Under standing Chinese Tombs,Honolulu:University of Hawai'IPress,2010pp.38-47.

⑤关于该陪葬坑考古发掘的具体情况,参阅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编著《秦始皇陵铜车马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8-13页。

⑥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编著《秦始皇陵铜车马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323-326页。有关研究参阅袁仲一《秦始皇陵考古发现与研究》,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25-127页。

⑦关于对明器(鬼器)、生器、祭器(人器)等概念的研究,参阅巫鸿《“明器”的理论与实践——战国时期礼仪美术的观念化倾向》,《文物》2006年第6期,第72-81页;巫鸿《“生器”的概念与实践》,《文物》2010年第1期,第87-96页;Wu Hung,The Art of the YellowSprings:Understanding Chinese Tombs,Honolulu:Uni versity of Hawai'IPress,2010,pp.87-91.

⑧巫鸿已经注意到该车实际上也是供秦始皇死后的灵魂乘坐的“魂车”。巫鸿《说“俑”:一种视觉文化传统的开端》,李清泉译,见郑岩、王睿编《礼仪中的美术——巫鸿中国古代美术史文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612页。

⑨袁仲一《秦始皇陵考古纪要》,《考古与文物》1988年第5、6期,第133-146页。石兴邦对该观点表示赞同,参阅石兴邦《秦代都城和陵墓的建制及其相关的历史意义》,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研究室编《秦文化论丛》(第一集),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98-130页。相似观点在杰西卡·罗森(Jessi caRawson)等人著作中也有表述,参阅杰西卡·罗森《图像的力量——秦始皇的模型宇宙及其影响》《西汉的永恒宫殿:新宇宙观的发展》,收录于罗氏《祖先与永恒:杰西卡·罗森中国考古艺术文集》,邓菲、黄洋、吴晓筠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第223页。

⑩相关情况见张占民《秦陵铠甲坑发现记》,《文博》1999年第5期,第7-13页;王望生《秦始皇陵青石铠甲坑考古试掘》,《文博》1999年第6期,第12-17页、第73页;秦始皇陵考古队《秦始皇陵园K9801陪葬坑第一次试掘简报》,《考古与文物》2001年第1期,第1-34页;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著《秦始皇帝陵园考古报告(1999)》,北京:科学出版社,2000年,第48-165页;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著《秦始皇帝陵园考古报告(2000)》,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95-182页;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著《秦始皇帝陵园考古报告(2001—2003)》,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270-305页。

(11)杨泓《中国古代的甲胄》,《考古学报》1976年第1期,第30-32页。此文亦收录于杨泓《中国古兵与美术考古论集》,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14-(17)页。有关研究还可参阅蒋文孝、吕劲松《关于秦铠甲的几个问题》,蒋文孝《秦陵出土石甲胄制作工艺探析》,见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论丛》编委会、吴永琪主编《秦文化论丛》(第十二辑),西安:三秦出版社,2007年,第840-855页,第373-385页。

(12)(宋)李昉等撰《太平御览》卷五十二《地部十七》“石下”条,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252页。需要指出的是,据《太平御览》记录,该文献原出自《西京杂记》。但现存通行版本中的《西京杂记》记录汉武帝建昆明池的文献却与《太平御览》所录并不相同。现存《西京杂记》载:“昆明池刻玉石为鲸鱼,每至雷雨,鱼常鸣吼,鬐尾皆动。汉世祭之以祈雨,往往有验。”(汉)刘歆《西京杂记》卷第一“玉鱼动荡”条,(晋)葛洪集,王根林校点,上海古籍出版社编《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83页。由此可见,《太平御览》收录的这条文献已在《西京杂记》原书中遗佚。对这个问题可再做考证。

(13)相关情况见秦俑坑考古队《临潼郑庄秦石料加工厂遗址调查简报》,《考古与文物》1981年第1期,第39-43页。

(14)石鼓文的年代与制作地点大致被确定为东周时期的秦国,但具体年代如何还未有一个明确的认定。有关学术史梳理参阅徐宝贵《石鼓文整理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

(15)相关情况见王学理《秦物质文化史》,西安:三秦出版社,1994年,第270-273页、第389-392页、第262-265页;林梅村《古道西风:考古新发现所见中西文化交流》,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第147-148页。

(16)罗明《秦始皇陵园K0007陪葬坑弋射场景考》,《考古》2007年第1期,第87-96页。对先秦时期器物上刻画弋射场景的研究,参阅刘敦愿《古代庭院植树与观赏养鹤》,收录于刘敦愿《美术考古与古代文明》,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7年,第237-240页(按:该文原名《战国铜鉴上的庭院植树与观赏养鹤》,刊《文物天地》(19)90年第3期,第46-48页);方辉《记皇家安大略博物馆收藏的一件画像青铜壶》,台北《“故宫”文物月刊》(19)99年第(17)卷第2期,第68-77页(亦收录于方辉《海岱地区青铜时代考古》,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462-477页)。

(17)郑岩《风格背后——西汉霍去病墓石刻新探》,陕西历史博物馆编、成建正主编《陕西历史博物馆馆刊》(第(18)辑),西安:三秦出版社,20(11)年,第140-(16)1页。该文另收录于《中国国家美术》20(12)年第3期,第(12)4-(13)5页;郑岩《逝者的面具:汉唐墓葬艺术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8)-54页。

(18)Mark Edward Lewis,The Constructi on of Space In EarlyChina,Alba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York Press,2006,p.(17)1.对这个问题,郑岩也有所关注,参阅郑岩《风格背后——西汉霍去病墓石刻新探》,陕西历史博物馆编、成建正主编《陕西历史博物馆馆刊》(第(18)辑),20(11)年,第140-(16)1页。

(19)对秦兰池宫遗址位置的考证和考古发掘报告,参阅刘庆柱《三秦记辑注》,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8-9页;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都咸阳考古报告》,北京: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15)页。

(20)如袁仲一《秦始皇陵考古发现与研究》,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8-39页。在这个问题上,杨鸿勋也曾认为“下具地理”一词应该是对地宫内四海、九洲的表现。参阅杨鸿勋《破解中华土木大金字塔——秦始皇九层之台的陵上享堂和负“九层之台”的地宫》,收录于杨鸿勋《杨鸿勋建筑考古学论文集》(增订版),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229页。但我认为“下具地理”并不仅仅包括对地宫内场景的表现。

(21)对以上文献所做的综合性辑录,参阅清毕沅《关中胜迹图志》卷八《西安府》,张沛校点,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年,第274页。

(22)见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天水市北道区文化馆《甘肃天水放马滩战国秦汉墓群的发掘》,《文物》1989年第2期,第1-11页;何双全《天水放马滩秦墓出土地图初探》,《文物》1989年第2期,第12-22页;何双全《天水放马滩秦简综述》,《文物》1989年第2期,第23-31页;刘信芳《天水放马滩秦简综述质疑》,《文物》1990年第9期,第85-87页;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天水放马滩秦简》,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湖南省博物馆、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何介钧主编《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第一卷:田野考古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年;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古地图论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77年;曹婉如、郑锡煌、黄盛璋、钮仲勋、任金城、鞠德源编著《中国古代地图集:战国—元》,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

(23)本文图片来源:图1、图3—图5,袁仲一《秦始皇陵考古发现与研究》,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图2、图8、图9,秦始皇陵考古队《秦始皇陵园K0006陪葬坑第一次发掘简报》,《文物》2002年第3期;图6,秦始皇陵考古队《秦始皇陵园K9901试掘简报》,《考古》2001年第1期;图7,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著《秦始皇帝陵园考古报告((19)99)》,北京:科学出版社,2000年;图10—图(12),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著《秦始皇帝陵园考古报告(2000)》,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图(13),王仁波主编《秦汉文化》,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年;图14、图(15),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著《中国考古学·秦汉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图(16),始皇陵考古队《秦始皇帝陵园K9801陪葬坑第一次试掘简报》,《考古与文物》2001年第1期;图(17)、图(18)、图22—图27,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著《秦始皇帝陵园考古报告(2001-2003)》,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年;图20,中国美术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中国美术全集·书法篆刻编1·商周秦汉书法》,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图21,徐卫民《秦公帝王陵》,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年;图28,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河南第二工作队《河南偃师商城宫城池苑遗址》,《考古》2006年第6期;图29,何双全《天水放马滩秦墓出土地图初探》,《文物》(19)89年第2期;图30,湖南省博物馆、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何介钧主编《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第一卷:田野考古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年;图31,南京博物院编著《南唐二陵发掘报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57年。

(24)施杰(Jie,Shi)认为,秦始皇陵园的封土规制实际上并非遵循一国或一陵的旧例,而是囊括了东周时代几乎所有陵园封土及地上建筑的诸多元素,因此具有“并兼天下”的政治与丧葬文化意义。参阅Jie,Shi,Incorporating All ForOne:The First Emperor′s Tomb Mound,Early China,October.2014.pp.1-33.他的这一观点可以作为我上文观点的重要补充。

[1] 段清波.秦始皇陵园考古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2] 袁仲一.秦始皇陵的考古发现与研究[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2.

[3] Wu Hung.The Art of the YellowSprings:Understanding Chinese Tombs[M].Honolulu:University of Hawai'IPress,2010.

[4] 巫鸿.黄泉下的美术:宏观中国古代墓葬[M].施杰,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

[5] 刘晓达.东周君主陵墓对“地下宫殿”的视觉表现[J].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学报,2016(2).

[6]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编著.秦始皇帝陵园考古报告(2000)[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

[7] 秦俑坑考古队.秦始皇陵园陪葬坑钻探清理简报[J].考古与文物,19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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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校对:李晨辉)

Presentationof"Underground Palace"and"UnderHeaven"in Accessory Burial PitsofShihuangMausoleum

Liu Xiaoda

The present thesis dealswith the newexcavation fromaccessory burial pits of Qin Shihuang mauso leum(秦始皇陵).Fromthe culturalrelics conservation and resea rch perspec tive of"holistic and on the orig inalhabitat",evacuation fromaccessory burialp its of Qin Shihuang mausoleumcommands three-folded funeralim plications.Firstly,accessory burial pits of K0003 and K0006(K0003、K0006陪葬坑)、accessory burialpits ofchariots and horses(车马坑)、accessory burialp its of rare fowls and strange animals(珍禽瑞兽坑)、accessory burialpits of sitting pottery figurine(跽坐俑坑)、accessory burial pits of rulerstable(曲尺形马厩坑)、accessory burialp its of acrobatics pottery figurine(百戏俑坑)were combinedas an underg round palace.Second ly,accessory burialpits K9801 of stonearmour(K9801石质铠甲坑)and terracotta armypits(兵马俑坑)were built to safeguard the deseased in their afterlife in the underg round palace.Third ly,accessory burialpits K0007(K0007陪葬坑)givesaglimpse of the simulation and presentation of Emperor Qin Shihuang's ambition to dominate underheaven.Inaword,these accessory burialpits showthatQin Shihuang notonly hope to constructand preserve"the underg round palace",butalsorevealhis ambition to dominate underheaven.

Qin Shihuang Mausoleum,Accessory Burial Pits,Funeral Func tions,Funeral Significance,Underg round Palace,UnderHeaven

J120.9

A

1003-3653(2017)02-0064-17

10.13574/j.cnki.artsexp.2017.02.010

2016-11-15

刘晓达(1982~),男,河南开封人,博士,广东第二师范学院美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早期中国美术史。

2015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美术史视野中秦汉时代的‘天下’观”(15YJC760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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