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汀
从埃尔帕索出发的航班飞抵墨西哥城后,一批被美国政府驱逐出境的墨西哥人茫然地望向四周——特朗普政府计划大刀阔斧地将几百万非法移民遣送回他们经济萎靡的祖国,这135个被遣返者就是首批被遣返人员,他们被迫放弃了在美国的工作,离开了家人。
他们列队进入墨西哥城国际机场后,政府官员给他们发放了免费的芝士火腿三明治、墨西哥身份证以及首都社会服务中心指南。
“欢迎回家!”一位亢奋的墨西哥政府工作人员一边喊着,一边记下他们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这些人在美国打拼了将近20年,在特朗普上台后被关进了拘留所,数周之后,他们离开了拘留所,回到已然陌生的祖国墨西哥,这里不仅工作机会稀缺,还有10年来最严重的通货膨胀在向他们招手。
特朗普政府颁布新移民政策之后,被列为遣返目标的非法移民人数激增,墨西哥正准备接收大量移民回国。同批回国的还有一些自发离开美国的非法移民,他们立志把墨西哥社会改造成美国一般。
墨西哥官员称,自1月特朗普总统上任以来,满载被遣返者的政府航班以每周3班的频次从美国飞往墨西哥城,而巴拉克·奥巴马在任时每周只有两班。被遣返的人中有一些是重刑犯,但也有很多人并无犯罪记录。
奥巴马在任的最后一年,被美国政府驱逐出境的人数已经很少,当时美国政府的主要精力放在处置惯犯及新到达的非法移民身上。
收紧移民政策是特朗普竞选的核心承诺之一,他明确表示非法移民会危害美国公共安全,还夺走了属于美国公民的工作机会。他在近日的一次私人午餐会上告诉记者,他可能会进行一次全面的移民法改革,那些无犯罪记录的非法移民有望得到合法地位。
但在日前国会联席会议的发言中,特朗普并未提及这个计划,而是强调了他上台后驱逐非法移民的行动。
如今,墨西哥机场每天会迎来大约500名被遣返的墨西哥人,其中包括一些在奥巴马当政时被收留的人。
“这些被遣返的人很多都不会讲西班牙语,”墨西哥城劳动局官员阿马利亚·加西亚说,她负责一处被遣返人员的联络点。“他们非常苦闷地来到这里,感到羞愧和痛心。”
越来越多的被遣返者意味着当地蓝领行业的薪酬将变得更低,比如建筑业和汽车制造业,有经济学家称,墨西哥就业市场的竞争也将更激烈。
此外,来自美国的外汇骤减——这是墨西哥第二大财政收入来源,去年高达250亿美元——其影响是毁灭性的,特别是对墨西哥农村地区。
但同时将有更多讲英语的墨西哥人投入工作,他们在美国得到了锻炼和提高,分析家认为从长远来看,这有助于提升墨西哥国际经济地位。
“很多人在美国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华盛顿伍德罗威尔逊中心副主任安德鲁·赛利说,“我们见证了墨西哥人融入并丰富美国文化的浪潮,而现在他们回到墨西哥,也将以同样的方式将美国文化融进墨西哥。”
墨西哥政府希望充分利用这种可能——并降低被遣返者试图侥幸越过美墨边境的可能性,特朗普政府打算在那里修建高墙。
2014年墨西哥实施了一项名为“我们是墨西哥人”的联邦计划,意在帮助回国的移民找到工作或自主创业,并抚平很多人因与在美国的家人分离所带来的心灵创伤。
在该计划的帮助下,被遣返回墨西哥的人收到了食物并进行了体检,还得到了公交券以便他们抵达计划居住的墨西哥境内任何地方。各地还有专人帮他们联系社会服务和工作机会,在个别情况下,还可以帮他们把家人接回墨西哥。
“很多人脑中的第一要事就是:‘我需要一份工作。”“我们是墨西哥人”计划的负责人加布里埃拉·加西亚·阿克尔兹说,“如果他们需要帮助,我们会帮他们熟悉所处的环境。”
然而今后几年预计将有成千上万移民回到墨西哥,当地政府是否具备为这么多人提供这种服务的能力仍属未知。
特朗普上台后,墨西哥比索大幅贬值闹得人心惶惶,引发自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以来最严重的通货膨胀。而与美国一触即发的贸易战也加剧了恐慌情绪,贸易战一旦打响,日均15亿美元交易额的美墨边境贸易将受到严重打击。
同时,由于墨西哥政府宣布汽油提價20%,玉米饼、肉和其他生活必需品价格也随即上涨,给墨西哥穷苦人民带来沉重压力。
在给被遣返人员分配政府物资时,加西亚提醒道:“关键是要对他们的需求做到灵机应变。”
在墨西哥城机场,很多抵达乘客的衣着满是褶皱,他们从被美国移民局关进拘留所开始就没换过衣服。一些人还穿着拘留所的灰色长裤。
他们并不满意墨西哥国内的机会,其中有几个人直奔巴士终点站附近,试图重回边境。
“这里的情况并不理想,”47岁的路易斯·安立奎·卡斯特罗补充说,他计划回到在芝加哥的妻子、4个小孩及2个外孙身边,他已在那里生活了20年。
卡斯特罗说,美国移民局官员原本上门寻找他一个被列入驱逐名单的儿子,没有找到,然后在查验了他的身份之后却把他抓走了。
50岁的何赛·阿曼多·洛佩兹·加西亚正在墨西哥谋生,他被遣返回来已经一年了。他的老婆和5个孩子还在拉斯维加斯,他被遣返的缘由是在一次例行交通路检中被发现使用了伪造驾照。
洛佩兹是专业木匠,他通过“我们是墨西哥人”计划从政府得到了1260美元的资助,用于维持他在机场附近开办的一家承包公司,他与92岁的母亲就住在机场附近。
但他挣到的钱只够勉强度日,洛佩兹说,每当见到别人家的小孩时,他便会想起自己的小孩,然后就更加沮丧。
“我无法想象他们生活在这里会怎样,”洛佩兹泪流满面地说着,“这里太不安全了,我也不知道学校能不能正常运行。”
吉尔·安德森是“梦想照进现实”团队的负责人,这是一个支持在美国长大的非法移民的团体,吉尔说很多回国的学生进入墨西哥公立学校时都会遇到问题,比如说,将美国学校的学分转入墨西哥学校,程序相当复杂麻烦,需要翻译成西班牙语的成绩单和其他证明,花上一年多时间。
吉尔的团队呼吁通过立法加速这个过程,其建议最近得到了墨西哥总统涅托的支持,但遭到了一些墨西哥当地民众的反对,因为被遣返者满口英语,不少人行为激进,颇具美国风格,惹怒了当地人,因此不愿为安置被遣返同胞出太多力。
“这确实干扰了墨西哥的经济和社会秩序,”吉尔说,“他们讲英语,还要求更好的教育和工作机会,而他们的父母又没有能力办到这些。”
今年23岁的何塞·曼纽尔·托里斯5年前跟随被驱逐的父亲从美国佐治亚州回到墨西哥后,被墨西哥城的公立大学拒绝入学,因为他无法提供美国的初中毕业证明,手里只有高中毕业证书。
“我告诉他们,‘兄弟,如果我读完了高中,不是很显然念过初中吗?”托里斯说道,“他们说,‘没错,但我们得走程序。”
托里斯后来被墨西哥城一家国际呼叫中心聘用——这个行业发展很快并且雇用了很多讲英语的墨西哥年轻人,他们的父母在美国也从事同样的工作,他们只在固定的社区进行人际交往,而这些社区的人都拒绝讲新家园的本土语言。
后来,托里斯辞掉了那份工作,通过家庭关系找到一份在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校园管弦乐团的工作,并因此得以学习软件工程课程,这才是他的真正兴趣所在。
“这个地方真的让人生无可恋,”托里斯这样评价墨西哥,“这里有太多状况不断地打击你,摧垮你,你必須得咬牙才能捱过去。”
正是那种精神最终可能会使墨西哥受益,经济学家路易斯·德拉加勒说。
德拉加勒预测,短期内,平均薪资会下降,因为更多高素质的墨西哥人回到了祖国,争抢稀缺的工作岗位。而从长期来看,当那些人开始事业有成,墨西哥经济形势可能整体转好。
“由于将勤劳的劳动力送去了美国,我们整个国家都为此付出了代价,这意味着我们失去了很多人才,”德拉加勒说,“当他们重回墨西哥时,已经受过全面培养,他们将为墨西哥作出非凡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