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宇,谭吉勇
重庆方言语音研究综述
马宇,谭吉勇
对近20年来重庆方言语音研究成果进行整理发现,具有研究成果数量增加快、研究面广、对比研究方法大量运用等特点。这些研究成果保存了地方话语音资料,深化了地区方言研究,对重庆的普通话教学和外语教学具有明显帮助。但研究存在空间拓展不够、理论深度不深、研究方法单一等不足。需要进一步深化和拓展对重庆方言语音研究的深度和广度。
重庆方言;语音研究;研究综述
近年来,重庆方言语音研究成果不少,但缺乏综述性研究。1994年崔荣昌[1]的《四川方言研究述评》,1999年戴伟、周文德[2]的《巴蜀方言重庆话的语音特点》,2008年陈荣泽、高永鑫[3]的《巴蜀方言语音研究综述》等文都有言及重庆方言语音的内容。其中:崔荣昌文章内容丰富,述评精准,但针对重庆方言所言不多;戴伟、周文德文章仅讨论了重庆话的语音特点而非综述;陈文德、高永鑫文中收集了对成都及其他地区的研究文章18篇,而对重庆的研究文章仅有7篇,且还有大量篇幅是关于非官话的研究,因此对重庆方言语音的研究就更少了。2013年韩唯玮[4]探讨了重庆方言的声、韵、调,但其也没有进行整体研究。重庆直辖后,城市化进程加快、人口流动加剧等社会因素对方言语音的影响加大,要进一步深化方言语音研究,就有必要对已有的研究情况进行梳理。通过“知网”收集到近20年来相关研究文章共47篇,借此总结研究经验,发现研究不足,希望对深化重庆方言语音研究有所帮助。
(一)重庆方言区的划分
重庆方言属西南官话。李蓝先生将重庆方言区分为川黔片和岷赤片,指出“重庆的27个市县则属于西南官话的川黔片……重庆市的江津市和綦江县则属于岷赤片”[5]。此外,还有“重庆方言分三大片”[6]的说法,即灌赤片、黔北片和成渝片,这与前述分为两大片略有不同。
(二)重庆方言语音研究界定
重庆目前为直辖市,下辖38个区(县)。本文所收集的资料,首先以题目含有“重庆方言”、或“重庆话”、或“重庆某某话”、或题目虽无“重庆”二字但有重庆下属某区(县)语音(如丰都方言音系)为准。其次,重庆方言或重庆话的外延并不统一。例如,戴伟等人认为重庆话仅指重庆主城区话。明茂修[7]等人虽未明确界定区域,但调查范围或发音人则为主城区人。还有一类调查对象实为某区某县,但其文仍统称重庆话。本文取其宽,即凡讨论重庆方言或重庆话语音的文章都包含在内。
(三)已有的研究成果概述
除上文提到的47篇文章外,又在“知网”用重庆下属15个区(县)名(排除主城9个区)加“话”或“方言”作关键词进行搜索,又搜索到17篇文章。这些研究成果从形式看,有专著、论文及方志类。其中:专著有翟时雨的《重庆方言志》和曾晓渝的《重庆方言词解》,但这两本专著都不是专门研究语音的;论文类的文章最多;地方志中均有各地的方言志,但对方言语音的研究多寡不一。从时间跨度看,论文类中最早的是1995年杨海明的《近四十年重庆音系变迁》,2000年后论文数量增加很快。从研究范围看,涉及区域涵盖重庆市的大部分区(县),仅有8个县没有进行专门的方言语音研究。从内容看,主要分为语音整体面貌描述、单一语音记录和特殊语音特征关注三大类。
(一)从宏观角度进行的研究
1.从共时角度进行的研究
该类研究着眼全局,探究某地的方言音系特点,着重关注某时某地的语音变化,主要研究者有戴伟、周文德[2]、钟维克[8]、韩唯玮[4]等人。其中,戴伟从重庆直辖之后,四川和重庆因传统、地缘、人文存在无法割裂的关系出发,认为“巴蜀方言”这个名称比“四川方言”更合乎实际,并通过对比重庆城区话与普通话声、韵、调的异同,对重庆话的语音特点进行了梳理和归纳。这是最早探究并分析重庆方言语音特点的文章。钟维克也以主城区话为研究对象分析了重庆话的语音特点,其结论与戴伟、周文德大体相同。韩唯玮的文章是硕士论文,篇幅较长,内容较多,整理和归纳多于创新。
2.从历时角度进行的研究
曾晓渝、杨海明、张爽等人是此类研究的代表人物。其中,杨海明是最早关注重庆方言语音变化的学者。1995年他对主城区居民的语音进行调查,并对比了40年前的语音资料,将重庆方言语音分为老、新两派,通过比较老、新两派声、韵、调的不同,指出“新派特点是保留古音少,声母有减少的趋势,继续向共同语标准语音妥协,但绝不会重合”[9]。曾晓渝比较的时间跨度更大,内容更丰富,她对比了70年前、20世纪60~80年代和近20年来重庆方言的声、韵、调系统,指出“70年来重庆话语音的结构系统是相当稳固的,变化很小。声母系统可以说基本未变;韵母系统变化细微……声调系统的变化稍微明显些”。其原因“是重庆话声调系统内部调值平衡对称的微调结果”和“受普通话影响造成的”,并且预测“重庆老城区话可能会因直辖市的发展而增强其区域性主流强势地位并扩大其影响范围”[10]。张爽[11]以1957年《垫江方言调查报告》为比对资料,分析了音变项目和音变方式,指出音变的外部因素主要有强势方言影响、词频、词源、进入方言的时间、个人年龄、文化程度等社会因素及言语心理;语言内部制约音变的因素则有音系结构规律、语音成分间的影响等。陈璐[12]从普通话对方言语音影响角度比较了普通话和重庆话语音,指出推广普通话促使重庆话语音朝着普通话靠拢。
这类研究表明,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引起了重庆方言语音的变化,这个变化主要是朝着普通话靠拢。曾晓渝认为“相对而言……声母、韵母系统较之声调系统更具稳固性……今后几十年内,‘来、了、而”字音读法则有明显变化,特别是新兴文化词或书面语色彩较浓的词语等,将会在重庆话音系框架内朝着与普通话音类相匹配的方向变异。”[10]学者们对原因的分析比较统一,认为这种变化“既有外部普通话的影响,也有内部结构的平衡调整,即外因和内因都对重庆话音系的细微变化发生了作用。”[10]
(二)从微观角度进行的研究
这类研究在整体上占比最多,但呈现出地区不均衡的特点。例如,有的地区有多篇研究论文,有的地区则仅有1篇研究论文,甚至有的地区1篇研究论文都没有。在已有的研究中,大都有对当地声、韵、调的全面描写。主要研究者有江津的钟维克[13]和张惠淑[14]、綦江的黄雅婷[15]、开县的吴立友[16]和曾春蓉[17]、垫江的张爽、万州的易杰[18]和汪颖[19]、涪陵的郑春怡、梁平的龚雨、丰都的郑春怡、大足的胡建[20]、秀山的邹璐[21]以及万盛的王欢[22]等学者。他们的研究多采用传统研究方法,描写方言的声母、韵母、声调及声、韵、调的配合规律。记录同音字汇或单字音表,多采用普通话与方言进行对比,或进行古(广韵)今对比。总的来说,这些研究为重庆方言语音的记录和保存积累了资料(详见表1)。
表1 重庆市部分区(县)对本地方言语音的研究情况统计
综观各家的研究结果,声母数大多为19~20个;韵母数为34~39个,其中秀山最少(34个)、开县最多(39个)。声调大多数为4个,仅江津和綦江各为5个,多数地区无入声。在阴、阳上去调中,阳平和上声调值最为统一,分别为21个和42个的占大多数;阴平调值略有差异,在11个点中记为平调的占多数。去声调值差异较大,分为24个(江津、秀山)、213个(大足、涪陵、垫江)、214个(万盛、万州、开县)3种。虽然江津和綦江同属灌赤片,但两地研究者的研究结论显示声调调值又略有差异。究其原因:一是两地的语音可能存在细小差异;二是各家不同的调查方法使然。例如,开州方言的去声就有435个和214个两种调值,虽然都是曲折调,但一个在高音区,一个在中低音区。这种首尾调值差异与样本大小、选取的发音人及调查方法等都有关系,目前无法判断哪个结论更符合实际。重庆话大部分无入声,阳平和上声分别为21个和42个。
这些研究成果除了保存各地的语音资料外,也说明重庆地区的语音存在一致性,多数区(县)的方言语音都在“总体上与西南官话区音系一致”[20],体现了重庆话语音的系统性。
(三)对某一突出语音特征的研究
1.对声调的研究
对声调的研究在单一研究中是最多的。因为声调既是最具方言特征的因素,也是各个方言片区别度最大的语音因素。吴立友考察了古入声字在开县话中的演变后认为,“中古入声,无论是声调还是韵母……大都与西南官话成渝片一致。”[23]罗依微指出,“南川话连读的一个总变化趋势是在音高上趋于平调,在音长上趋于短调。”[24]金键研究发现“拐前段时长对声调感知有重要作用”[25]。明茂修也发现“假声、张声可以认为是重庆方言高升阴平调的一种区别于其他声调的特征……高升调是阴平调的发展方向,假声或张声也有可能发展成区别特征。”[6]这些都是针对单地的语音声调进行的研究。
2.对声母的研究
谭世松、谢小丽、罗依微等人对声母进行了研究。谭世松[26]虽以奉节方言声母为调查对象,但其文中多处说明其与重庆方言音系一致,特点是“非、敷、奉、微母不分,晓匣母相混;知系精组字合流;不分尖团,泥来二母不分”。谢小丽关注声母f、h混用,以《方言调查字表》例字为研究对象,在全市分40个点进行调查,详细列举了这2个声母混用的5种类型,认为互变的原理是“f和h就是具有听觉上的相似性,容易被听者错误感知”,但也指出“f、h互换是有条件的。韵母u,介音u和韵母og在f、h混用过程中起了非常大的作用”[27]。谢小丽和谭世松都对f、h声母混用进行了论述,但谢文以调查为依据,引用资料更详实,在原因推究上比谭文更能使人信服。另外,罗依微也对重庆话有而普通话无的鼻音声母[η]进行了溯源,得出其来自于中古影母和疑母[28]的结论。
3.对韵母的研究
方晓园通过问卷专门考察了韵母uo的变音特征,指出“声母+uo变音为声母+ue或声母+o”“重庆年轻一代常常用普通话的发音加上重庆方言的声调说话”“重庆方言在音节方面与普通话日渐趋同,仅保留自己的声调模式”[29]。对重庆方言音韵母的专门研究目前尚缺。
4.对儿化的研究
最早研究重庆话儿化的是汪长学,他认为重庆话儿化色彩鲜明的内因是“重庆方言声、韵、调方面的语音特点……淡化了有些韵母发音与卷舌动作之间的冲突,减少了一些音节儿化的难度,扩大了儿化的幅度和范围”“重庆方言的儿化主要表现在口语中”“儿化音众多,儿化词丰富”,儿化的作用是改变词性或者所指以及“使词语富于修辞意义”[30]。易杰研究发现万州话“既有儿化,也有儿尾。儿化词词性比儿尾词丰富,在数量上也比儿尾词多得多。”这是成渝片区方言共有的特点。不过,万州话还“通过儿化形式与其相应的非儿化形式进行了词义的区别”,其不同于北京话、重庆话的是“单音节词直接儿化的情况比较多”,因此“在万州方言中,儿尾正在弱化,并逐渐向儿化转化”[31]。徐海英通过考察重庆话儿尾后发现,存在阳平(21个)、阴平(55个)和去声(214个)3种音值,并从儿尾和儿化在分布上的对立互补,儿尾在意义上、出现频率和音节形式上所体现出的过渡特色,得出“重庆话儿尾正处于‘儿’由实语素向虚语素发展的承接阶段上”的结论[32]。樊华在对比重庆话和遵义话的儿化后指出,“遵义话、重庆话无论从音节数量、儿化规律以及儿化的作用来看,同普通话的差别都是很大的。重庆话的名词儿化更加普遍,在普通话和遵义话中不能儿化的名词在重庆话中都儿化了。”[33]
这些研究大多从小处着手对个别语音特征进行了分析,其中对声调和儿化的研究比较深入。
(一)研究成果与特点
(1)从研究成果看,2000年之后的研究成果尤其突出。重庆方言属于西南官话成渝片,但重庆成为直辖市后,对其关注度的增加促进了该地区方言语音研究,其研究成果有效地保存了一批方言语音资料,这对语言资源保护具有积极意义。
(2)从研究队伍看,许多年轻人加入到研究队伍中,其中语言学专业的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占多数。他们当中重庆籍的学者占绝大多数,这与多采用内省研究法有关。同时,还有许多非重庆籍的学者加入,说明研究队伍在不断壮大,有利于深入开展对重庆方言语音的研究。
(3)从研究方法看,采用对比研究法最多,其中古方、普方对比法被大量运用。此外,还大量采用重庆方言语音的研究成果与英、日、西语等进行对比研究。更为可喜的是,近年来曾晓渝、金健、明茂修等学者引入了实验语音学方法,进一步丰富了重庆方言语音的研究方法。
(二)研究不足与展望
(1)地域研究不平衡。例如,在重庆方言3个片区中,成渝片的研究成果远远超过其他两个片。其中,灌赤片的研究也不均衡;成渝片下分5个小片也不平衡,主城区的研究较多,而合川、潼南小片目前尚无专门研究。
(2)单点研究较多,交互研究或点点对比研究较少。从方言点研究看都是分散进行的,如同属灌赤片的江津和綦江两地目前尚无对比研究,黔北片、成渝片的系统研究也比较缺乏。这种状况不利于对地区方言语音进行全面、深入的研究。
(3)研究空间还有待扩展。例如,重庆方言语音的元音格局、元音特点还有很大可供研究的空间。
(4)研究方法单一。期待将更多新的研究方法,如实验语音学、社会语言学的研究方法运用到重庆方言语音研究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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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汝)
H172.3
A
1673-1999(2017)03-0076-04
马宇(1973—),女,硕士,重庆科技学院人文艺术学院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及方言;谭吉勇(1972—),男,重庆第一中学高级教师,研究方向为汉语教学与方言研究。
2016-11-20
重庆科技学院科研项目“城市化进程中重庆语言生活状况研究”(CK2015Z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