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海厄特+利枝
汤米的影子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阴影,无论有没有阳光照射,他的影子都存在。那是一块面积很大的、摇摇晃晃的、墨黑墨黑的阴影,汤米为此伤透了脑筋。
有一天下午他放学回家,经过布里格斯先生的破烂儿车时,水仙花,也就是那匹拉车的马,趁着布里格斯先生往车上码废铁的空当儿,正专心致志地咀嚼着一袋燕麦。这时天空好似一张空洞的电视屏幕泛着暗灰色,然而汤米的影子却华丽丽地晃出来黑得发亮。
汤米停下脚步去抚摸水仙花的脑袋,可这匹马低头瞅了一眼他的黑影,立马扯开四蹄就朝山下一阵猛冲,猝不及防的布里格斯先生连同那袋燕麦都被颠到了半空中。
“对不起,布里格斯先生。”汤米赶紧向远去的马车连连道歉。
“你……你这个小坏蛋,”布里格斯先生在马车剧烈的抖动中慌乱而语无伦次地吼道,“要是我的马出了任何问题,你要包赔到底!”
与此同时,水仙花一路狂奔,跑到了大街上,正冲一辆冰淇淋售卖车疾驰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它突然一个侧转,马车由于惯性甩将过来,与售卖车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正着,把冰淇淋小販直接撞翻到他的冰淇淋大桶中,而破烂儿车仍兀自向前冲,还丁丁当当地抛洒了一路的“废铜烂铁雨”。
经历了这场可怕的事故以后,汤米不得不四处求医问药,要好好治一治他的影子病了。为此,他找遍了全国医术高明、见多识广的专家教授们。
“永恒影炎症,”他们嘀嘀咕咕,得出了会诊结果,“这种病例的最早记录出现在古埃及的一场大瘟疫中,历史上唯一成功的治愈病例是法老的一个外甥。据说他睡进了一座废弃阴森的金字塔里,每天还要在尼罗河上划桨涉水,6个月后才见好呢。”
专家们一致认同,想要根除汤米的疾病,把他送去埃及进行为期6个月的封闭治疗是唯一的法子。埃及政府听说以后,本着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友好地为汤米免费提供了一个金字塔让他睡在里面,他们还顺带提供给他一个手电筒,好让他在无聊的时候探索魅影重重的古墓通道及墓室。
每天,汤米骑着一头骆驼来到尼罗河边进行他的例行划桨治疗。刚开始,骆驼完全摆出一副拒绝行走的姿态。它以前从未见过一个人会自带一个那么巨大摆动的黑影。约莫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赶驼人穆斯塔法才柔声安抚好了受惊的骆驼。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哦四脚伙计,”他喃喃念叨,“勇敢些,哦勇敢的家伙。”
趁骆驼扭头看着别处的时候,汤米敏捷地爬到了它的背上。骆驼一摇一晃,骑在上面简直像是坐在了随风飘荡的树冠上似的。
来到河边,穆斯塔法向汤米鞠了一躬,递给他一根长棍。
“这根棍子是治疗工具的一部分,哦影子小弟,”他说,“医生说你必须在涉水的时候拿它敲打水面来驱赶鳄鱼。”
几个月眨眼过去了,这天是汤米最后一次渡过尼罗河的日子。
“别着急,哦影子小弟。”穆斯塔法依旧牵起他的骆驼,领着汤米来到河边。
“可是我的影子还没有消除啊。”汤米在骆驼背上唉声叹气。
“还真是的哩,”穆斯塔法慢悠悠地说,“你没听传说中所提到的事儿吗?连最伟大的法老的外甥也都是在最后一秒钟的治疗当中才彻底治好了他的影子病呢。”
汤米一声不吭,赤着脚吧唧吧唧地踩过岸边的稀泥,慢慢走下河。突然,穆斯塔法意识到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汤米忘了带赶鳄鱼的棍子啦。
“回来,哦影子小弟,”他站在岸边大声呼喊,“回来拿……”
可是为时已晚。一条巨大的鳄鱼滑过了稀泥,张开大嘴亮出密布的尖牙,正向汤米步步逼近。情急之下,闪到脑中的第一个念头驱使汤米飞快地迈过鳄鱼黏糊糊的脑袋,蹦到了它的背上。这一举动让鳄鱼惊骇不已,它凶猛地将尾巴从一边甩向另一边,蹒跚着坠落到激起白沫的河水中。
穆斯塔法也拿着长长的驱赶棍迅速赶到,边敲击着浪花边大吼。汤米潜进水里,向岸边奋力游去,一颗心不禁被吓得扑通扑通一阵猛跳。当他每一秒都在担心那些锋利的牙齿会将自己的大腿咔嚓咬断的时刻,总是及时地响起赶驼人夸张的尖叫声,还有他那挥舞着驱赶棍如魔如幻的混乱舞姿,终于将妄想猎物的鳄鱼成功吓退。
汤米不由得信服,正是这场与鳄鱼不期而遇所经历的历险搏斗,真正地让跟随着他的影子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过也随之产生了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后遗症。现在汤米已经11岁了,他像伙伴们一样喜欢踢足球和打板球。汤米还参加了学校组建的首支板球队,瞧,他正在赛场上投球。
请紧盯汤米的一举一动,当他完成跑动得分时,一定要非常仔细地观看。现在请看看在阳光灿烂的晴好天气里那些生龙活虎的其他板球队员们吧。22个青春少年,却只有21个影子。汤米的影子完全无迹可寻。经过6个月的治疗以后,它消失得如此干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从来没有!哪怕是在能让任何影子无处遁形的阳光底下,也丝毫找不到任何阴影的踪迹。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