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看海的蛛丝女孩

文/吴术

想去看海的蛛丝女孩

文/吴术

1

这个女孩的由来很神秘，听说是络山顶上一只有八百年寿命的蜘蛛吐出的丝，缠成了人形，被月光反复拂洗，注入了天地的灵气。

有一天，一团从天边升起的雾，本想走到络山的山腰就散了，结果一直走到了山脚。雾气散开，恍惚从里面走出一团椭圆形的“雾”来。有只追逐田鼠的狐狸停下脚步，紧盯着这个奇怪的生物。

狐狸的瞳仁里映出了那个灰白色的生物，只见这团东西开始变幻出海星一样的触角，在风的吹拂下微微起伏，接着触角越变越精细，开始长出了四肢和脑袋。狐狸擦了擦眼睛，没看清楚，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等它看清楚了以后，发现那团模糊的“雾”已经变成了女孩的形状，只是轮廓，却没有五官、皮肤和颜色，像整个人被银白色的丝线缠满了。

丝线很密集地缠绕着，根本看不到里面是否有人，但是体型和姿态都看得出是个女孩。狐狸立刻警惕地竖起了耳朵，不远处，田鼠也停下脚步，被眼前这奇怪的蛛丝女孩吸引住了。

2

一阵风吹来，蛛丝女孩晃了晃身子，那些丝丝缕缕被风吹散了，露出的空隙中间竟然是空的！

正当狐狸和田鼠都看呆的时候，蛛丝女孩伸出了细长的手臂，她的手指就像沾上了胶水，往一朵紫色的木樨花茎上轻轻一捻，那花就粘在她手上。

就这样，她在头上戴了七朵木樨花，在风里一边晃一边走。因为身体都是由丝组成，不能从枝叶密集的小路上走。可是她却傻乎乎地乱走一气，结果她身上挂满了来不及逃脱的小虫子，还有碎草和树叶，显得脏兮兮的。

那只狐狸一直跟在她身后，“喂，你要去哪里？要我带路吗？”

蛛丝女孩并不回答，倒是身上那只垂死挣扎的灰色蛾子开始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我，我还有艰巨的任务，你可不能抓走我！”蛛丝女孩好像听懂了它的话，用手试图将它从身上摘下来，可是因为她全身都是丝，丝碰到丝就纠缠在一块儿，结果蛾子被越缠越紧，不一会儿就被她身上的蛛丝“吞没”了。接着，她身上那些蚊子、苍蝇、蜜蜂、长脚蚱蜢……统统被“吞没”了，蛛丝女孩伸出双手，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狐狸有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原来你是个邪恶的魔头！”

3

蛛丝女孩停下脚步，她看了看狐狸，向它伸出手，但是突然想到那些惨叫的小虫子，她又缩回了手。她这会儿再往前走，就尽量往大路上走，因为她的脚碰到草丛和石头，就会被拉掉很多丝，而且她也不想再伤害那些小虫子。

可是蛛丝女孩没有嘴，她没法向狐狸解释，她也没法向那些小虫子道歉。她往宽阔的地方走去。没有树的遮挡，没有草丛的遮掩，风就很暴燥地冲过来。她全身的丝都被吹乱了，一坨坨纠缠在一起，很快她就被吹得站不住脚，整个人都被吹扁了。

蛛丝女孩即将被吹得飞离地面的时候，突然她的脚被挂在了一根突起的树杈上。刚巧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远处一抹蔚蓝色，她眼睛部位的蛛丝一下子被染成了蓝色，就像人的眼眶里突然蓄满了眼泪。

狐狸开始夸张地唱起歌来：“天啊天啊，飞起来了飞起来了，你本来就属于山上，你本来就该飞回去，飞着回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4

一只海鸥“欧欧”叫着飞了过来，它朝狐狸吼道：“讨厌的家伙，你又在唱什么歌曲？一听到你的歌声，我简直比吃到死鱼还恶心！”

狐狸指了指蛛丝女孩，“你看，这个怪物一声不吭地往你们那儿走，大概以为那些白色翻卷的泡沫是她的家吧。你看，你看，她眼睛都湿润了！”

海鸥绕着女孩飞了两圈，然后停在树杈上，抖了抖咸湿的翅膀。它问蛛丝女孩：“你是要去海边吗？那儿的风可大得很，会把你吹得体无完肤的！”

蛛丝女孩吃力地抬起头，朝海鸥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想跟海鸥握手，这时狐狸插话了：“你可别上了她的当，她就像一张网，会吃了你，你一旦和她握手，就会像那些飞蛾、苍蝇一样，会被她吞没的。她是个魔头！”

海鸥毫不恐惧地伸出翅膀，可这时女孩听了狐狸的话，已经把手缩了回去。

“哦，你受伤害了，我的姑娘，你可别听信这只死狐狸的鬼话，它是这片森林里最让人讨厌的东西。要是你想去海边，我可以带你去，可是那儿风很大，我怕你的身子骨受不了。”

5

海鸥努力地劝慰着蛛丝女孩，看她的样子真是太可怜了。你看，她刚从山上随着雾气飘下来时，还是个人形，可这会儿，风和虫子把她弄得乱七八糟，看上去不仅脏兮兮的，而且手和脸上的丝都缠在了一起，脚都已经被风刮到背后去了。那几朵木樨花七零八落，还剩光秃秃几根茎叶和残破的花瓣，她看上去真的像极了狐狸口中的“怪物”。

不过海鸥很聪明，它知道蛛丝女孩从那么高的山上走下来，就是为了感受一下海的壮阔——它从那片湿润的眼眶里读懂了她的心思。它喊了一声：“你等我回来！”便朝着海的方向飞走了。

狐狸向蛛丝女孩伸出了爪子——它知道这些蛛丝只能够对付那些小虫小蛾，对自己这么个庞然大物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威胁。可是当它的手一触到她的时候，它就感觉到整个爪子陷入了棉花糖似的柔软中，那感觉就像冬天的被窝、毛熊的怀抱一样，带着体温。它感觉有一股柔软的力量吸附着自己的爪子，想立即抽出来，可是不管它怎么拔，那些丝只会将它的爪子越缠越紧。

完了，怎么办？狐狸的眼珠子咕噜噜转起来，它开始四处找帮手。这时，之前被它追得半死的田鼠跑了出来，它们看着它窘迫的样子，一个个捧着肚皮笑起来。

狐狸这时用大得像把扇子的尾巴往地上拼命扫，刷刷刷——扫起一堆的蚂蚁、蚱蜢、蝴蝶，然后递给蛛丝女孩：“给、给给你这些，你放过我吧！”

6

这时海鸥带着它的伙伴从天上飞来了，它们拉住蛛丝女孩的丝线，试图把她带离那根树杈。

“咦，狐狸怎么缠进去了？”

“是她把我缠住的，我早跟你说了，她是个坏人，现在你看到了吧。”狐狸装作委屈的样子说道。

海鸥们把狐狸解救出来，但是它漂亮的皮毛被扯碎了很多。它一个劲地嚷嚷不休，却不敢再去碰蛛丝女孩。那些田鼠们见状赶紧又都藏了起来。

终于海鸥们带着蛛丝女孩飞了起来，她在空中飞得可开心了。风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那些小飞虫都被纷纷吹落下来。

等它们飞到海边的时候，一个海浪飞过来，击在礁石上，大片溅起的浪花把蛛丝女孩包裹了起来。海鸥被击得晕头转向，等它们看清眼前的一幕时，蛛丝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真的女孩，她身上覆盖着丝丝缕缕，黑色的长发披垂下来，真是美极了。

她坐在礁石上，翻找到一枚长得像梳子一样的贝壳，正在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海鸥们看呆了。

“我说，姑娘，你、你怎么变成人类了？”

她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倒是她身上那些蛛丝开始歪歪扭扭地舞动起来，像一根根琴弦。它们开始说起话来：“那是因为这个咒语，只有海水能破得了。”

7

原来，很久以前，络山上那只八百年寿命的蜘蛛得罪了海神，它当着别的神的面嘲讽了海神，于是海神就把它罚到络山顶上织了八百年的蜘蛛宫殿。并且要它在吐尽最后一根丝的时候，创造出一位不能说话的蛛丝女孩。只要她能顺利从山上走到海边，并接受海水的洗礼，附在蜘蛛身上的咒语就会解开。

蜘蛛很生气，却不能违背神旨。它拼命地织啊织啊织啊，可是你们知道，蜘蛛的丝实在是太柔软了，又轻得要命，常常被风一吹，就乱成一片。别说织个宫殿，就算织个小庙宇，都是难上加难的事啊。

于是它费尽了心思，召集起蜘蛛界的能人高手，开会讨论该如何来织出宫殿，并最后创造出一个活生生的蛛丝女孩。它们用网先将山顶上的树围成一块很大的区域，然后用网罗来的树叶、虫子的尸体筑起了墙，这样，风就吹不进来了，连雾气和月光都很难钻得进去。

就这样，蜘蛛一次次检讨，一次次开会，然后在失败的基础上重新筑起宫殿的柱子、台阶，时间就像叶子上的露水一样，蒸发了又出现，出现了又蒸发。不知不觉，八百年就过去了，这只蜘蛛经历了身边亲人们的生老病死，可是它却一直活着。令人感到高兴的是，宫殿终于造成了！

蛛丝女孩的形体也织成了，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她活过来呢？

“给她希望和月光！”那只年龄最大的蜘蛛长老提议道。

“希望？”这只蜘蛛疲惫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蔚蓝色的潮浪，它看到了山脚那边的海。

8

因为有了希望，蛛丝女孩不顾下山的危险，不顾被其他动物嘲笑和污辱，也不顾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她一步步往那片蔚蓝的地方走去。

“现在你还要回到山上去救那只蜘蛛吗？”海鸥问她。

“不，”蛛丝女孩说道，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柔软，“咒语已经破了，蛛丝宫殿会自动消失，而那些蜘蛛，它们会乘着月光去到想去的地方。”

“那你会去哪儿？”海鸥问。

“我就住在海边，一直住下去。我会保护你们，因为你们让我在希望里活了下来。”蛛丝女孩说着，在礁石上站起身来。

她身上的蛛丝一根根飞了起来，像弹奏着的白色琴弦刺向海浪，海浪就像一根根弹拨的手指，在蛛丝上弹奏出悦耳的声音。“哗——哗——”

那些蛛丝一钻入白花花的泡沫中，就变成了像白色的蛇一样，扭动着、跳舞着，直至与海水融合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