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少数民族文化力研究
——以台湾东海岸阿美族为例

2017-04-04 12:38施沛琳
关键词:联合报部落港口

施沛琳

(福建师范大学闽台区域研究中心, 福建福州 350007)

海洋少数民族文化力研究
——以台湾东海岸阿美族为例

施沛琳

(福建师范大学闽台区域研究中心, 福建福州 350007)

台湾东海岸阿美族人近年来推动海洋文化复振与文化创意产业情形可谓热络蓬勃,尤以花莲港口部落发展过程与实例为甚。运用“竞争战略之父”迈克尔·波特的“钻石理论”分析其概况,可构建“海洋少数民族文化力”。该体系显示“生产要素”来自文化遗产与现代艺术创作;“需求条件”有内部需求与外部需求两个方面;“相关支持与支持性产业”的表现来自文创产制;“企业战略与企业结构”则着重在部落文化与艺术通过资通讯科技呈现的成果。两大变数中的“政府”,显示当局政策的影响,在海岸阿美族人展现其文化力过程中不可漠视;“机会”虽无法控制,正因着海岸阿美族人长期为了延续自身民族与部落文化所进行的复振努力,而拥有更绝佳的机会。该文化力体系展现了海岸阿美族人向四处展现,放大市场竞争创造力,面对环境变化时化危机为转机的能力,以及爆发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应。

钻石理论;台湾少数民族;海洋文化;阿美族

宝岛台湾四面环海,居住在东海岸的阿美族与海洋有着密切关系,“海岸阿美”不论社会生活或传统祭典及文化,均与海洋密不可分,可说是台湾少数民族海洋文化的代表之一。依居住地区,阿美族共分为恒春阿美、卑南阿美、海岸阿美、秀姑峦阿美、奇莱阿美与都市阿美等,其中,海岸阿美居住地以花莲县丰滨乡大港口、静浦等部落为主。选用海岸阿美族港口部落为个案,以其近年来推动的海洋文化复振与文化创意产业发展过程与实例,运用“竞争战略之父”、美国哈佛大学商学研究院教授迈克尔·波特的“钻石理论”,可以分析与形塑构建“海洋少数民族文化力”。

一、“钻石理论”

有“竞争战略之父”称誉的迈克尔·波特(Michael Porter) 教授,是世界上有影响力的管理学家之一。他提出 “钻石理论(Diamond Model)”(又称“菱形理论”)的分析架构,将其用于分析一个国家或地区某种产业为什么会有较强的竞争力。[1]

波特认为,决定某种产业竞争力有四个因素:其一,生产要素,包括:人力资源、天然资源、知识资源、资本资源、基础设施;其二,需求条件,主要是市场需求;其三,相关产业和支持产业的表现,指这些产业和相关上游产业是否有竞争力;其四,企业战略、企业结构、竞争对手的表现。这四个要素形成“钻石理论”体系。在四大要素之外还存在两大变数:政府与机会。机会是无法控制的,政府政策的影响是不可漠视的。其基本目的是推动产业竞争优势趋向集群式分布,呈现由客户到供应商的垂直关系,或由市场、技术到营销网络的水平关联。在一个区域范围内形成“钻石理论”体系,就会形成一个充满竞争性互动关系的产业集聚。该体系理论也成为现代产业集聚理论的基础。本文尝试以此理论分析与构建 “海洋少数民族文化力钻石体系” ,从各方面探讨海岸阿美族文化力。

二、海岸阿美族人的海洋记忆与经验

前人在过去文献中,阿美族的海洋文化切入点,大多是从神话传说而衍伸的海洋祭仪。[2]如花莲的里漏部落,至今仍每八年举办一次船祭(palunan),以纪念祖先自海上而来的传说。而阿美族人日常婚丧喜庆之后的渔捞祭(pakelang),居住于海边的阿美族人大多以共食海里捕捞的鱼获,作为回到日常生活秩序的仪式。同时,海岸阿美族人几乎都有海祭的仪式,如花东海岸北部一带的阿美族称之为miladis,于中部海岸称之为misacepo,于海岸南部的阿美族,则是伴随着年祭(Kiluma’an)举办,称为mikesi。

海岸阿美族人的海祭文化是祭拜海神,其主要活动是捕鱼,又称捕鱼祭,只有男性才能参加的活动。约于每年四五月间,阿美族人依照年龄阶层区分队伍,由长老前先行祭祀,祈求渔获丰盛,之后各队伍逐一下海捕鱼,这项祭仪是训练青年成长及学习技能的一个过程。

此外,海岸阿美族人也大多有制造和使用竹船的物质文化。[3]至于在海洋渔猎活动中与自然环境的互动方面,有少部分针对潮间带海洋生物的阿美语词汇、阿美族分类与生物科学分类并置及其用途的研究,[4]另有针对阿美族人与海岸空间互动所产生出的记忆与地景之间的关系。[5]其中,阿美族的舞蹈中,有许多肢体动作都来自海洋的想象与转换,尤其是海浪的形象。歌唱部分,阿美族人唱歌的转音方式与复音对位唱法亦是来自于海浪的想象。[6]由此可见:阿美族人的歌舞就在这种与海洋密不可分的关系中传唱开来,其舞蹈具有透过舞蹈重现祖先记忆的特色,与海洋的象征与譬喻关系,显然非常密切。

三、“钻石理论”视角下海岸阿美族文化力分析

(一)生产要素

传统祭典

作为一个海洋少数民族,与海的连结是代代相传的文化。2002年春夏之际,花莲县丰滨乡港口部落举行海祭,部落的青壮族人在海祭前一天就已下海打捞祭祀用的渔获。当天,数十名男性族人赤裸着上身,跳入海中以传统仪式礼敬海神;祭仪结束后,再回到部落,唱歌跳舞同乐。[7]此为海洋民族重要的传统祭典。2012年,地方当局在吉安乡启用“花莲县阿美族海洋文化海祭场”。[8]海祭场不仅作为海祭场地,当地乡公所也以生态设计方式塑造域内的重要道路,重新串联、建构部落文化路径,拉近部落与海洋的关系,让民众更贴近原住民族文化。

阿美族丰年祭为其传统文化精华,皆以部落自发性运作,由于规模小,使得族人之间凝聚力强,而彰显阿美族的特色。该作法,与经过设计安排的大型联合丰年祭歌舞活动是无法比拟的。

2002年7月,横跨花莲与台东两县八乡镇、共44个阿美族部落,依传统习俗举办丰年庆典,其中,港口部落阿美族ilisin丰年祭举办多届后,于2011年被登录为花莲县民俗资产,同年被指定为台湾重要民俗。[9]

其被登录的原因,一是丰年祭为阿美族最具代表性的民俗文化资产,港口部落的丰年祭为海岸阿美族系统各部落代表性祭仪之一,有别于其他阿美族地区之部落祭仪,保有地方传统文化,深具地方性历史价值及意涵。二是丰年祭系农业生计活动与历史人文生活之结晶,举凡社会组织、信仰仪式、歌舞娱乐等,均孕育自丰年祭的祭典仪式,深具传统性、历史性与文化性。三是花莲县吉浦峦文化发展协会同步进行口传资料的搜集、整理不遗余力,文化复振与传承的意识透过部落组织有效的持续发展,适任民俗及有关文物之保护工作。因其有别于其他部落丰年祭,保有地方传统文化、深具地方性历史价值及意涵而脱颖而出。

部落艺术与生态复育

台湾各少数民族在部落进行各种与民族有关的文化复振时,艺术家也成为部落内重要的文化遗产推动者,如阿美族的季·拉黑子、马跃·比吼、撒部·噶照等,他们的作品都以海洋为题,和传统生活文化连结很深,堪为海洋民族的部落艺术家代表。[10]拉黑子不仅进行漂流木雕刻创作,同时与剧场合作,并进行教育与传承,把木雕技艺传承到其他少数民族青年,有“原住民族环保艺术家” 与“海洋文化艺术家”代表之誉。[11]

生于港口部落的撒部·噶照,退伍后才返回部落,跟从拉黑子学习漂流木雕刻。他的作品融入了建筑工法,使用漂流木、石材、藤等自然媒材,呈现滨海生活中与海浪强烈关联的线性语汇。另一位海洋部落艺术家是马跃·比吼。由观光单位与原住民族艺术家合作,将新原住民族艺术类型与东海岸沿线美丽山海风光相结合,使东海岸逐步迈向东部特有文化风貌,以利结合观光产业,让原住民族人文艺术开创出另一条生机。[12]撒部·噶照与马跃·比吼两位部落艺术家,曾获鼓励南岛民族当代艺术原创性之“Pulima 艺术奖”。[13]此外,港口部落还有其他艺术家在当地“自然取材、自然创作”,让漂流木装置艺术大放异彩,从单一的个人创作出发,逐渐发展成集结式的联合创作。[14]

舒米·如妮是另一个部落族人返乡找回自我文化的故事。为寻找“在大都市迷失的自己”,她选择回到港口部落的故乡。返乡后,又因不忍看到族人变卖土地,让美丽的家园变成民宿村,进而号召族人复育海稻田。[15]从各艺术家的创作与为土地进行的努力来看,他们除了通过作品推广艺术,也讲述在地文化,以本地的部落为基地,并展开与海外艺术家的合作,拓展土地与文化的连结。

(二)需求条件

内部需求

探讨海岸阿美族文化力的同时,其“需求条件”与近年来崛起的“慢生活”生活哲学有着密切关系。上世纪90年代之后,一个新的简单生活形式“慢生活”,开始出现在全球主流媒体。[16]随之而起,以文化、生态或慢生活为主题的旅游形式,逐渐在台湾岛内受到重视。此一趋势同时也带动了少数民族部落旅游市场,部落多元的生活型态与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深具观光的吸引力,在旅游市场愈来愈受到欢迎。[17]

外部需求

有关岛外入岛需求侧的探讨,少数民族部落因多位于偏远地区,相较岛内其他知名景点,保有更多原始风貌,加上少数民族多元丰富的文化,是“部落旅游”的推动基础。[18]

台湾有关部门多年来通过不同阶段性的产业发展计划,并与观光单位联手,依照各部落人文资源特质,结合周遭自然资源,并由住宿、部落风味餐、文化体验、导览解说等多方面进行协助辅导,希望能提升及建构部落观光产业。至2015年底,总共串联超过70条部落旅游路线,让部落以共同参与的经营模式,对游客提供优质和具有特色的旅游服务。

游客到部落观光,有助于少数民族就业,包括导览和消费收入,估计一年总收入已超过新台币三千万元,提供160个就业机会,让许多部落实质受益。[19]“部落生活旅行”的创新旅游模式,让游客们分享部落不同于一般的旅游模式,是一种深度的、慢走漫游的、小众的,并与部落族人分享的文化与生活旅行。同时,体验少数民族文化特质、文创工艺美学、大地厨房自然料理等部落生活样态。

(三)相关与支持性产业及策略

舒米·如妮为大港口部落所进行的复育故事,此举让年轻阿美族人纷纷回流部落,不仅通过各种可以生存的举动养活自己,同时也与山海对话,找回自信,传承阿美族互助合作的文化传统。荒废三十多年的花莲港务局旧谷仓,经建筑师与艺术家联手打造,摇身成为文创旅店;并将部分空间无偿开放,作为花莲艺术家展示作品的舞台。

(四)企业战略与企业结构

多媒体记录

在地艺术正能量爆发,港口部落因为拉黑子的推动,2016年更将在地艺术家以影像、声音、摄影、绘画、雕刻等不同媒材与创意及创作过程结集成《艺术pakongko故事书》,为部落留下纪录。[20]系列活动更在网络社群造成轰动,让港口部落成为许多游客到花莲县必定造访的原乡。

部落艺术家马跃·比吼除创作漂流木装置艺术外,曾花八年时间,拍摄以部落耆老勒加·马库(Lakal Makor,汉名许金木)为主题的纪录片,片中由勒加主述,探讨阿美族人在时代变迁下,如何保有传统生活方式、歌舞祭仪等。[21]勒加从日据时代的皇民化、民国政府的汉化历史一路走来,以祖先的智慧带领港口部落三十余年,为部落留下了完整的丰年祭仪式和歌谣。勒加还曾率领族人登上百年前大港口事件发生时,阿美族人避难地Cilangasan,立碑告慰祖灵,并推动还原大港口事件真相,是港口部落的历史见证者。勒加辞世,部落为他举办了纪念影展。

2000年底,台湾首次以单一民族文化为诉求的影展“真实邦ㄗㄚ——阿美影展”在台北举办,该活动由族人筹划与部落族人分享影片成果的活动,展现阿美族人的智慧与自主性,进而凝聚对族群的认同与自己文化的信心,并让阿美族部落人重新来回顾与审视自己的文化。纪录片《寻找盐巴》表达寻找原住民文化的意念。纪录片《亲爱的米酒 妳被我打败了》从部落观点出发,被期望凝聚族群认同,希望有更多的阿美族人拿起摄影机,记录身边的生活故事,为这个时代的阿美族人,捕捉流失中的阿美族文化。[22]

创作表演

港口阿美族人不断通过艺术创作的呈现,同时也以表演形式陆续在族人间作自我文化的审视与觉醒。2003年,丰滨乡东海岸文化艺术团展开“重返登陆吉普峦”文化展演活动,每周末在港口部落表演,重现阿美族古老的歌舞文化。[23]该艺术团十多位成员,平均年龄在50岁以上,全为港口部落的住民。其表演与一般部落丰年祭的歌舞表演不同,展演活动以历史传统为依据,重视宗教意涵,除了让外地游客了解阿美族文化,如平时少见的阿美族巫师祭、祈雨祭,更希望部落青年也能通过歌舞,更尊重和了解自身文化。

另一个在地艺术表演团体“Ce'po(者播)剧团”,Ce'po即阿美族语“港口”之意,该团以港口部落的长者为主要成员,对内作为社区内珍贵的文化讲师,对外发扬港口部落美丽的文化。[24]

为纪念逝世的头目勒加,活跃在都市里的原住民族表演团体“原舞者舞团”也为这位阿美族耆老致敬。舞团动用50位都市原住民,透过传授,加上祭仪歌舞的调查与研究,以《海的记忆》舞码一面歌颂港口部落的乐舞文化,一面也借着族人在秀姑峦溪、太平洋等地漂流的传奇,向头目致敬。[25]即便是生活在城市里,这些海岸阿美族人仍通过高雅艺术表演,继续维持着与自己原生部落的连结。

舒米·如妮守护故乡土地与复育稻米的故事,被新锐导演郑有杰,以及舒米已成年的儿子勒嘎·舒米拍成电影《太阳的孩子》,通过影像记录自家土地,把“自己的家园要靠自己守护”的信念传递给每个人。[26]

凭借着台湾资通讯科技发展,包括纪录片拍摄、影视与艺术表演,以及网络行销等科技手法,也被广泛地运用在少数民族文化复振与文化创意产制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五)文化政策与公益支持

港口部落定期举行的丰年祭活动,由花莲县吉浦峦文化发展协会担任保存团体,协会除推动部落社区营造工作外,也积极进行部落祭典歌谣的录音、耆老访谈纪录,并透过部落组织形式,努力保存传统歌舞及祭仪,对阿美族文化复振与传承不遗余力。[27]

2011年,港口部落丰年祭被文化建设委员会评选为台湾重要民俗文化资产,成为花莲县第一项被指定“重要民俗”的无形文化资产。该部落每年举办丰年祭,由迎灵、宴灵、送灵、敬天地等仪式,显现族群团结、和睦、追远、思本的高尚情操,且融合五个不同部落文化,共同举行祭典仪式,并以年龄分属阶级,表现社会分工与男女分制等现象,充分展现部落强大的凝聚力,对传统文化共存共荣、共同维系的信念。[28]

近年在台湾有关方面积极推动地方观光产业发展下,部落旅游产业逐渐成形,无论是在山里或海口生态之旅,或与自然共存的打猎、捕鱼、采集食物的生态体验之旅,或结合部落祭典活动等,都能让旅客深入了解部落的生活型态与文化内涵,不仅活络了地方产业,也提供部落青年返乡的机会,同时让少数民族文化获得永续传承的可能。

偏乡部落里老年人居多,一些传统文化复振工作,除由政策与公益部门支持之外,非营利组织及社会企业的协助也不可或缺。前述之“部落电影院”纪录片影展,即由联合报系文化基金会、台湾原住民族政策协会等非营利组织的赞助而举办的。政策加上企业的资助与协力,海岸阿美族人的智慧与自主性被凝聚起来了。

(六)机会

文化复振

上世纪末,由于台湾社会普遍涌现本土化或在地化思潮,回头审视己身文化成了后现代文化现象。此一现象,在台湾少数民族身上益发明显。文化自我认同意识增强,接续下来的文化复振工作,也就如火如荼地在各少数民族间展开。

阿美族人自然不例外。在该族传统中,采过藤的才算男人。以丰滨乡港口部落为例,多数年轻族人流失到台北大都会讨生活,多年来没人采收过,导致满山都是藤。 因此,港口部落的社区总体营造计划,就由擅长编藤的老人,指导全体族人振兴民族技艺。即使路基淹没,长老们仍坚持用传统方法登山剖藤枝、削藤条、取藤心......采藤的过程虽辛苦,阿美族人仍然沉浸其中,他们甚至即兴创作伐木歌谣、水运歌谣,激励情绪;而阿美族的女人则采土、捏陶。

这些藤编、陶塑的工作流程、部落历史、歌谣、丰年祭、捕鱼等生活项目,以文字与影像翔实记录,成为第一份以丰年祭为主题的阿美族乡土教材。当年,92岁高龄的丰滨乡阿美族总头目许金土,率领分散在台湾各地的头目将一些港口阿美族的传统技艺如编藤和陶塑,以及生活情景,通过在1996年举办的“海祭”祭典与展览向外人展示。[29]此堪称海岸阿美族人首度以实际行动,有计划地为自己的民族进行记录与留下自己的东西。

教育与传承

文化复振工作不仅在港口部落各地生根,同时也通过教育的方式进行文化传承向下扎根。如2011年花莲创意文化园区举办“花莲县生活美学文艺营”,学员被领到港口部落体验族人的生活:大海就宛如是港口阿美族人的冰箱,带着渔网去海边,也是阿美人日常生活极为重要的一部份,要感受生活,就要到海边一趟。[30]而县内辖下的花莲高工也曾举办科学创意竞赛,参赛者的创作品不乏与海洋有关之元素。[31]

舒米的故事打动很多族人的心。丰滨乡港口小学的小朋友走出教室,在部落族人的带领下,人手一把秧苗,在水梯田上体验稻作耕种,学习阿美族传统生活技能,藉此将传统文化传承下去。在听取部落耆老细心讲解后,小朋友们弯下身子,将秧苗一株株插进土里。对于全新的体验,开心喜悦的表情全写在脸上。学生们专心学习如何插秧,耆老也唱起传统歌谣,嘹亮的歌声随着海风吹拂传送,加上海浪拍打的声音,场景十分动人。[32]

凡此种种,海岸阿美族的文化复振、文创产制,也因文化政策与机会这两大变数因素的搭配下,呈现出海洋少数民族的文化实力与竟争力。

四、结 论

山海花莲以自然景观取胜,属于海洋的阿美族人并未忘记祖灵从海上而来的豪情壮志,依旧从海洋汲取并创造出独特的文化。他们有着与海洋一样壮阔的心胸,也有着与海浪同样的柔情。当文化复振与文化创意产业观念融入了海岸阿美族部落,海洋文明、生态环保等,对立足于大山大海的族人来说,势必能对自身民族文化产生更大的省思空间。

“钻石理论”中的每个关键要素都是相互依赖的,因为任一项的效果都是建立在其他条件的配合上面,在海岸阿美族的文化力钻石体系中亦然。族人在文化政策与企业等变数因素的支持下,于上世纪末即已投入了文化复振工作,这些内容当然来自阿美族文化中的传统元素,同时又加入了现代新形态包括艺术创作与资通讯科技的应用。

“钻石理论”使用在一个区域范围内,就会形成一个充满竞争性互动关系的产业集聚,本文将其理论应用到海岸阿美族的文化复振与文创产制发展过程中,并分析构建出“台湾海洋少数民族文化力”。在充满竞争与互动的全球化过程中,一个有竞争力的产业可能带动并创造了另一个产业的竞争力。

在现实生活中,不论以少数民族、海洋民族等放大视野,或者仅以区域性发展视之,一旦其产业集聚形成,集群内部的产业之间就形成互助关系,其效应向四处展现。产业集聚也帮助产业克服内在的惯性与僵化、破解竞争过于沉寂的危机,进而将这些现象转为竞争升级,化危机为转机。同时,完整的产业集聚也会放大国内市场竞争中生产要素的创造力。而在“一加一大于二”原则下,产业集聚的竞争也会大于各个部分加起来的总和。

在全球化背景下,由于“产地”的重要性逐渐下降,产业集聚所带来的“无形”价值更加突出。以“钻石理论”分析该地区的文化实力与竞争力,更能扩大其视角,摆脱地域的局限性,作为海洋少数民族的台湾东海岸阿美族的文化实力与竞争力,恰如其分地形成了一个具有创新意义的“钻石体系”。

注释:

[1] [美]迈克尔·波特:《国家竞争优势》,第139-140页;转引自魏鹏举编著:《文化创意产业导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35-136页。

[2] 蔡政良:《Micinko/Mipacin(打鱼)——阿美族的海洋文化与潜水射鱼文化初探》,《原住民族文献》,2015年10月;http://ihc.apc.gov.tw/Journals.php?pid=630&id=891。关于阿美族人渔捞祭所象征的社会意义,黄宣卫:《从岁时祭仪看宜湾阿美族传统社会组织的互补性与阶序》,《民族学研究所集刊》第67卷,第75-108页,1989年;罗素玫:《性别区辨、阶序与社会:都兰阿美族的小米周期仪式》,《台湾人类学刊》第3卷第1期,第143-183页,2005年。

[3] 相关调查研究见张玮琪:《港口部落竹筏制作研究调查计划成果报告书》,花莲:黑潮海洋文教基金会,2005年;张玮琪、黄菁莹:《港口阿美族的竹筏》,《台湾文献》第62卷第1期,第1-28页,2011年;余忠国:《都兰部落竹船文化与运动休闲之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台湾师范大学体育学系,2012年。

[4] 林正春、刘炯锡:《都兰湾阿美族海洋生物之词汇与用途之调查》,收录于刘炯锡编著:《东台湾原住民民族生态学论文集》,台东:东台湾研究会,2000年,第53-64页。

[5] 参见吕忆君:《海祭、身体实践:花莲港口阿美的海岸空间》,硕士学位论文,清华大学人类学研究所,2007年;吕忆君:《花莲港口阿美海岸地名的命名特性与叙事》,《民族学研究所资料汇编》第21卷,第79-115页,2010年。

[6] 赵绮芳:《身体记忆与海洋譬喻:港口部落舞蹈的文化诠释》,发表于“海的记忆──海洋、族群与文化”研讨会。台北:台湾大学第二学生活动中心会议厅,2004年9月25日。

[7] 《港口部落 举行海祭》,《联合报》2002年5月7日,第18版。

[8] 汤 平:《花莲阿美族海洋文化海祭场启用》,《青年日报》(地方版)2012年1月3日。

[9] 田俊雄:《阿美族丰年祭 今登场 长滨乡南竹湖和丰滨乡港口部落 维持古味热忱迎宾》,《联合报》2002年7月4日,第17版;罗建怡:《阿美族丰年祭规模小、凝聚力强》,《联合报》2002年7月10日,第40版;《港口部落丰年祭》,《联合报》2015年11月1日,第B1版。

[10] 赵容萱:《季·拉黑子 为邦ㄗㄚˋ电影院代言以木雕作品<遮蔽的眼睛>鼓励阿美族青年追寻根源》,《联合报》2001年7月13日,第18版;《丰滨守着溪口的千年部落 在出海口“静浦文化”正在更新》,《联合报》2001年8月13日,第21版;赵容萱:《季·拉黑子作品 陈列太管处游客中心 木雕造型犹如太鲁阁峡谷强劲山风 受到许多游客注目》,《联合报》2001年8月30日,第18版。

[11] 吴佩旻:《漂流物创作艺术 艺术家揪学童 废物变宝物》,《联合报》2016年3月8日,第B1版;王燕华:《港口部落艺术家 台北展木雕》,《联合报》2004年4月6日,第B3版。

[12] 田俊雄:《漂流木装置展 东海岸很艺术 六件阿美族神话故事作品 结合美丽山海风光 盼为原住民艺术开创新生机》,《联合报》2004年9月9日,第B1版。

[13] “PULIMA艺术奖官网”http://www.pulima.com.tw/Pulima/Index.aspx,2016年8月30日。

[14] 2014年,有8位在地艺术家在部落里展开“mimanay kiso?(你在做什么?)艺术联展”。部落艺术家们希望透过照片,唤起族人古老的回忆。港口部落族人Nakaw Putun曾筹办“艺术pakongko(说故事)”活动,邀请部落16位在地艺术家,做出16个代表部落意涵并具有故事内容的艺术创作,分置在港口部落各个角落;用在地部落艺术创作,一同为故乡创作,留住阿美族人的故事。另一项展览《看,你在那编》,展出4位艺术家以东海岸多样媒材混合的创作,这些作品曾经在花莲文创园区展出。更重要的是通过展览向大家展示身为阿美族的男人一定要会的藤编技艺。2005年洄澜国际艺术家驻村创作营活动,由花莲县文化环境创造协会与英国“三角艺术信托”联合运作,请来了保加利亚籍的唐雅与英国籍布普斯等艺术家。创作营在花莲石梯湾与港口村登场,以艺术实验工厂形式,通过有助于艺术探索的环境,鼓舞各类艺术创作。见邱立雅:《港口部落艺术家 用装置说故事》,《联合报》2014年9月20日,第B1版;邱立雅:《港口艺术家 创作阿美族故事》,《联合报》2015年9月20日,第B3版;徐庭扬、段鸿裕:《原民部落展 带你观赏编的世界 4艺术家以东海岸媒材创作 在文创园区展出 耆老指导民众编凉席置物盘 体验手作藤、木》,《联合报》2016年1月11日,第B3版;范振和:《留下洄澜美 艺术家 明驻村“走到那里 创作到那里”15天后作品开展》,《联合报》2005年6月9日,第C2版。

[15] 复育水稻并不简单,一切从头开始。村落里务农的人平均年龄超过50岁,老人家体力有限,只能一年一收。最初,舒米打出“海稻米”名号,后来即使做出口碑、提高价格,收益仍不足,老人家还得打零工维生,只要有人觉得收入不好,不愿再耕种,那么,未来怎么走下去?舒米希望能回归族人想怎样对待自己的土地。也许,她会尝试在部落做艺术村,提供创作空间,把音乐、漂流木等艺术家聚在一起,激荡出不一样的火花。见汤雅雯:《海稻米复耕 沉睡30年部落重生,花莲丰滨水梯田 首批“米粑流”诞生 “三生产业”成功范例》,《联合报》2012年11月10日,第A18版;汤雅雯:《梯田回来了 丰滨海稻米 拼伴手礼》,《联合报》2012年7月23日,第A6版;汤雅雯:《消失20年 水梯田依偎东海岸 美景重现》,《联合报》2011年9月20日,第A5版;汪文豪:《花莲失乐园 找回湿乐园 石梯坪水梯田复耕 部落栽种海稻米与特色植物 并推动湿地装置艺术 逐渐寻回生态与景观》,《联合晚报》2012年12月14日,第A17版;蔡纪眉:《港口部落 艺术能量满满》,《联合报》2015年10月26日,第A3版。

[16] 慢生活(Downshifting)又称“慢活”,是一种社会行为或趋势,其倡导人们摆脱对物质疯狂的迷恋,重过简单的生活,并减少“压力、加班和可能伴随着它的心理代价”,https://zh.wikipedia.org/zh-tw/%E6%85%A2%E7%94%9F%E6%B4%BB,2016年4月18日。《“交通部观光局”观光统计图表》,http://admin.taiwan.net.tw/public/public.aspx?no=315,2016年4月18日。张振煌:《原住民族文化观光的现况与发展》,于2008年全球原住民文化会议报告,http://indigenous.pristine.net/events/2008/wsic/presentations/joseph_chang_paper.html,2016年4月18日。潘建志:《台湾原住民族文化园区》,https://www.chinatimes.com.tw,2016年4月18日。

[17] 根据“交通部观光局”近十年台湾人岛内旅游总旅次变化,从2005年9261万人次,到了2014年1亿5626万人次。而有关前往“原住民族”部落旅游的数字,在十年前的一项统计可看出,前往“原住民族”文化体验的百分比为0.9%,即有118万人想体验“原住民族”文化。此数字虽是十年前的情况,不过,从岛内目前“脸书”等社交媒体中,有关“原住民族”部落旅游的介绍增加,亦显见其受欢迎程度。另外,屏东县“台湾原住民文化园区”受热门景点因山川琉璃吊桥加持,2015年入园人数与门票收入大幅成长,显示出原住民族部落旅游的荣景状况。见《“交通部观光局”观光统计图表》,http://admin.taiwan.net.tw/public/public.aspx?no=315,2016年4月18日。

[18] 自2008年两岸签署大陆游客赴台游协议后,大陆游客成为台湾旅游市场最大的客源,7年多来,入岛陆客人数累计高达1213万人次。2015年,陆客赴台人数突破400万人次,较2013年增长38.7%。估计现在至少每5个客人中就有1人是陆客。随着陆客赴台人数的增加,台湾观光业的就业人数也在增长。有关资料显示,台观光业直接从业人员从2008年的10万人,增至目前的19万人;旅馆、游览车公司、礼品店等有关行业的生意也因岛外游客的增加而得到很大帮助。不可否认,陆客为岛内经济注入了活水。据台湾旅游业者估算,每名大陆游客在台每天花费约241美元,以陆客团来台旅游配额5000人算,每天的收益在120万美元以上。相关数据显示,仅2015年,陆客就为台湾带来2186亿元(新台币)的观光外汇收入,首次突破开放陆客赴台观光后的2000亿元大关。目前大陆游客数量有明显减少趋势。见王莞宁:《观光局强打原住民部落观光行销 拼来台旅客明年破千万》,http://www.cnyes.com/,2016年4月18日。《原住民族部落深度旅游专区》,http://admin.taiwan.net.tw/law/law_d.aspx?no=130&d=614,2016年4月18日。

[19] 目前,在全岛的原乡包括桃园、南投、高雄、花莲、台东、宜兰、屏东等地区,均安排了相关行程,夏天时,花莲山海交错的静浦、瑞穗与阿美族源头的奇美等部落,是大陆游客优质团常去的部落。入冬后,南部天气较佳,大鹏湾与垦丁较近的部落如屏东泰武乡的吾拉鲁滋部落、玛家乡的礼纳里部落等。不分四季的,例如南投仁爱乡眉溪部落。上述为与台湾从事少数民族旅游业经理人李文瑞访谈结果。时间:2016年1月16日。

[20] 港口部落所在的花莲县秀姑峦溪出海口往北至石梯坪、石门一带,是台湾著名的地质教室,夏天热门的观光景点。对于港口部落的阿美族人而言,这里是他们平日农作、采撷海菜螺贝、捕猎渔获的生活场域,自然的地理空间与阿美文化交融下,蕴含深厚的历史记忆、宗教祭仪。住在海岸边的阿美人,喜欢潜水抓龙虾、采撷海菜、钓鱼,在海边捡漂流木,升火煮鱼汤,大家一起享用,口述的记忆胜过纸上文字。见段鸿裕:《以流行艺术留下纪录 港口部落16艺术家 创作过程出书》,《联合报》2016年3月18日,第B3版。

[21] 王燕华:《向马库致敬 阿美影展赴部落首映》,《联合报》2003年10月9日,B2版。

[22] 范振和:《部落电影院东大首映 阿美族人自制纪录片 原住民学生回响热烈》,《联合报》2001年6月9日,第19版;范振和:《到部落电影院寻找盐巴、米酒》,《联合报》2001年7月16日,第21版。

[23] “吉普峦”是位于港口部落前方的小山,相传是阿美族祖先最早登陆的地方,但因战乱离散,陆续迁徙到台东及花莲各乡镇。在表演中,就列入了当年部落的生活点滴,如登陆拉船、打石取火等。见王燕华:《登陆吉普峦 丰滨海边舞当年 东海岸文化艺术团 每周六、日在港口部落表演》,《联合报》2003年11月27日,第B2版。

[24] 田俊雄:《重生祭 港口部落文化冲击火花 明晚搬上文化局演艺厅舞台 欢迎前来欣赏》,《联合报》2008年9月26日,第C1版;范振和:《流动的记忆 感受阿美族海洋经验》,《联合报》2008年11月6日,第C2版。

[25] 黄俊铭:《向老头目致敬 原舞者舞传奇 阿美族许金木逝世周年 〈海的记忆〉也是港口部落的漂流史》,《联合报》2004年10月1日,第B6版;王燕华:《原舞者 今明公演》,《联合报》2007年5月19日,第C2版。

[26] 徐庭扬:《创意搭上网,小农也能闯出天;复育海稻,拍成电影传递信念》,《联合报》2015年10月18日,第B1版。

[27] 熊乃群:《港口部落丰年祭 列重要民俗 花莲第一项被指定的国家级文资 融合五个不同部落文化 共同举行祭典仪式 展现强大凝聚力》,《联合报》2011年9月30日,第B2版。

[28] 台湾“原住民族委员会”为促进少数民族地区观光旅游产业发展,主动出击,与“台湾铁路局”“观光局”及旅游业者合作,推出“部落心旅行”火车列车加挂试办计划,同时采取与部落“同心”的“创新”部落游程,让游客真实而深刻地体验自然生态与多元丰富的部落生活。《旅游到部落,消费留部落,“原民会”首创“部落心旅行”》,见 http://www.apc.gov.tw/portal/docDetail.html?CID=35AE118732EB6BAF&DID=0C3331F0EBD318C2E1C006DB94E57D22,2016年4月18日。

[29] 沈怡:《阿美族传统技艺 将在港口复活 第一个原住民社区总体营造敲定》,《联合报》1996年3月16日,第35版。

[30] 江诗筑:《大海像冰箱 撒网捉鱼 文艺营体验花莲美》,《联合报》2011年7月30日,第B2版。

[31] 段鸿裕:《花工科学创意竞赛 水泥船横渡泳池 纸飞机飞26米》,《联合报》2015年10月29日,第B3版。

[32] 陈俊智:《部落耆老带领 学童豪气插秧》,《联合报》2012年4月20日,第B1版。

[责任编辑:余 言]

2016-09-1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台湾少数民族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研究”(15BMZ037)

施沛琳, 女, 台湾台南人, 福建师范大学闽台区域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 闽南师范大学闽南文化研究院教授,史学博士。

G07

A

1002-3321(2017)02-00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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