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孙晓+张夏
街头鞭炮响,门前对联红 。黄流人忙着洗刷晾晒、杀鸡宰羊、酿糯米酒、购年货……年的脚步也就近了。
在那个甜味不太丰厚的年代,能吃到一块纯手工制作的米糖,品尝到最地道的味道,是男女老少翘首以盼的奢侈“年事”。今天,人们的生活水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想吃好的穿好的,不一定非得等到过年过节,对老味道的渴望和期待已经不再那么强烈了,很多传统美食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制作者更是寥寥无几。
米糖,在乐东地区叫民糖或明糖,酥脆化渣,嚼起来满嘴巴嘁嘁嚓嚓,但甘之如饴,唇齿留香。如果和热腾腾的开水搅一起则变得柔滑、软糯、甜丝丝并带着稻米焦香,暖了肺腑,饱了口福。它一直被老百姓视为幸福吉祥的象征,和槟榔、猪肉、糯米一道,成为人们操办喜事不可缺少的食物,是节日里探亲访友的“主打”茶点,他乡游子最为惦记的“迎路”(手信)。从黄流走出去的世界著名运动健将——胡富芬,对米糖也情有独钟,几乎每年都让亲人寄往北京。
米糖的制作工艺已流传千年,最早主要分布于江南地区,到了清朝中期达到鼎盛,乾隆皇帝曾对它大赞特赞,爱不释口。它一度是汉族小商小贩到黎区,进行物物交换的重要货品(俗称:博黎),是早期琼南黎汉民族交融的历史印记。如今,黄流地区制作米糖的商户仅剩下三、四家。其中,陈新发的“新用”牌米糖,因具有松脆爽口、落口消溶、无渣无屑、不塞牙的特点,深受周边居民喜爱,甚至在琼岛之内,都声名遐迩,历史也最为悠久,从祖母传到他这一代,已有百年的历史。
糖和米质量的优劣是决定米糖成败的关键,阿发对它们的要求近乎苛刻,挑选雪白、圆润、饱满的泰国糯米放入清水中泡浸一整夜,用饭甑高温蒸熟,反复捏搓蒸米,手感柔软无硬心时,以竹匾为床,扒平冷却,日晒夜冻,直至坚硬干燥,此时加入沙土不停翻炒,使糯米在高温下瞬间绽放成洁白的米花;后将先前调配好的白砂糖、饴糖、清水按比例洒入大锅中,加热几分钟后,再按量倒入米花,左右开弓,用锅铲迅速翻炒,搅拌均匀后趁热把米花铲至案板的木架里,滚筒加力压实,手起刀落,将米糖划条切块,大小一致,干净利落,一气呵成,香香甜甜的米糖也就做好了。
为了满足不同口味的人群需求,阿发还专门制作了芝麻、花生仁、腰果仁等多种口味的米糖。临近除夕是全家人最忙碌的日子,一间小作坊,春节期间至少要消耗5000斤糯米和2000斤以上的白砂糖。
据陈新发回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是家里的米糖产业最旺盛的时期。当时,通讯和交通设施比较落后,没有电话和宾馆酒店。三亚、感城、八所一帶,远至海口的客商为了定货,必须提前一两天在黄流暂住、借宿。每到了晚上,新发祖屋里,只要能腾出空位的地方,甚至在街上都躺满了人,那场面真是一“糖”难求,空前绝后。
在高度发达的商业化时代,陈新发依然日复一日,执守着这门世代相传的传统手工古法,不作一丝一毫改动。因为手艺里,包含祖辈们生存的哲理,以及流淌在血脉里的匠人精神,让深藏于人们味蕾中那一抹最初的记忆得以延续,这也许是对祖先智慧最好的继承与发扬。
两年前,阿发的祖屋被拆,搬了新家后,老客户都找不到地方,生意差了很多,为方便客户寻找,不得不把使用了多年的牌子——“新用”,改为现在的“新发”。随着年龄增长,他已感到越来越吃力,加上孩子将来都要上大学,传承人已经成为时刻面对的大难题。这些老传统和老味道总是在新旧时代的夹缝里艰难地匍匐前进…一路风雨,一路泥泞!
米糖带来的甜,是大方、真实的,是岁月温馨的所在。农耕时代的清苦乏味,在一块米糖的抚慰之下,让人得以细细品味苦尽甘来的幸福,年末的一桩桩旧事,一件件特别的记忆总是在米糖的甜蜜里被唤醒,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