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身茂
陆容《菽园杂记》引香蕈之《龙泉县志》的作者及时代研究进展
贾身茂
(河南省科学院生物研究所,河南郑州 450008)
《菽园杂记》引《龙泉县志》中香蕈栽培的185个字,是我国历史上香菇栽培的重要文献资料。由于陆容在引用时没有注明该《龙泉县志》的时代和作者,引起现代学者在考证后形成了三种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这段文字,陆容自注‘出《龙泉县志》’。所指县志应为下限明正统(1436—1449),上限南宋嘉定二年(1209)版本(已佚)” 。第二种观点认为其引香蕈的《龙泉县志》出自南宋《龙泉县志》(1209)。第三种观点认为陆容《菽园杂记》引香蕈的《龙泉县志》出自明正统志或明初志。这些观点都有各自的证据和推论。对宋《龙泉志》(1209)的作者也有三种不同的观点,第一种认为其撰者为何澹,第二种认为是陈百朋,第三种认为纂修者是知县林应辰与县丞潘桧,参知政事邑人何澹序。其中第三种观点来自明成化《处州府志》,该书比其他志书距离宋代更近,这一记载应该是可靠与准确的。
菽园杂记;龙泉县志;香蕈;时代;作者
明陆容(1436—1494)在《菽园杂记》卷十四中记载了关于五金之矿、青瓷、韵粉、采铜法及香蕈五条内容,其对香蕈的185个字记述为:“香蕈,惟深山至阴之处有之。其法,用乾心木、橄榄木,名曰‘蕈樼’。先就深山下斫倒仆地,用斧斑驳锉木皮上,候淹湿,经二年始间出,至第三年蕈乃徧出。每经立春后,地气发泄,雷雨震动,则交出木上,始采取。以竹篾穿挂,焙干。至秋冬之交,再用工徧木敲击,其蕈间出,名曰‘驚蕈’。惟经雨则出多,所制亦如春法,但不若春蕈之厚耳。大率厚而小者,香味俱佳。又有一种,适当清明向日处,间出小蕈,就木上自干,名曰‘日蕈’。此蕈尤佳,但不可多得。今春蕈用日晒干,同谓之‘日蕈’,香味亦佳。”[1]
在五条之后,陆容注明:“以上五条,出《龙泉县志》。银铜、青瓷,皆切民用,而青瓷尤易视之,盖不知其成之之难耳。苟知之,其忍暴珍之哉!‘蕈’字原作‘葚’,土音之讹,今正之。又尝见《本心斋疏食谱》作‘荨’,尤无据。盖《说文》、《韵会》皆无‘蕈’字,广韵有之。”[1]事实上,《说文解字》中是有“蕈”字的[2]。
《菽园杂记》引《龙泉县志》中香蕈栽培的185个字,是我国历史上香菇栽培的重要文献资料。《广东通志》(1561、1731)从《菽园杂记》转引后,又被日本佐藤成裕的《惊蕈录》(1796)转引,并构成了其撰写《惊蕈录》的主要框架与技术内容。陆容注明,包括香蕈在内的“以上五条,出《龙泉县志》”,并说当时曾将《龙泉县志》中香葚之“葚”改作“蕈”,还指出“《本心斋疏食谱》作荨,尤无据”。陆容引香蕈栽培的185个字,究竟出自哪一部《龙泉县志》,没有说明。由于历史上陆容的同时代及其以前的《龙泉县志》均佚,因此研究清楚陆容引用的是何时代谁撰的《龙泉县志》,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由于古代的图书文献资料难以查找,现今的学者在研究过程中因各自引用的文献不同,长期以来存在分歧。本文对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专著、期刊、方志等文献上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成果进行梳理,发现诸学者在考证后不仅对陆容《菽园杂记》引香蕈之《龙泉县志》时代有三种不同的观点,而且对宋嘉定《龙泉志》的撰修者也有三种不同的论断。
1.1 1994年《龙泉县志》对《菽园杂记》引香蕈的《龙泉县志》的论述
1994年出版的《龙泉县志》在陆容没有注明所引《龙泉县志》著者及版本,以及没有其他充足考证证据的条件下,该志在其“第六编林业”的“第七章林副特产”之“第一节香菇”中对《菽园杂记》引香蕈的《龙泉县志》的年代界定为:“明代陆容(1436—1494)《菽园杂记》卷十四保留有龙泉人工栽培香菇的方法,陆容自注‘出《龙泉县志》’。所指县志应为下限明正统(1436—1449),上限南宋嘉定二年(1209)版本(已佚)。”[3]
1.2 第二种观点认为陆容《菽园杂记》引香蕈的《龙泉县志》出自南宋《龙泉县志》(1209)
(1)1988年张寿橙先生在其“《惊蕈錄》考(连载)——论龙庆景菇民文化对中日香菇栽培史的影响”(以下称《惊蕈錄》)一文的“四、《惊蕈錄》的引文探究”中叙述:“陆容的香蕈部份到底引自哪一本龙泉县志呢?龙泉为浙闽之交的山区县,以盛产瓷器、宝剑、香菇而闻名海内外。龙泉县初建于唐肃宗二年,即公元759年,至今建县已1208年。关于历朝龙泉县志,因年代久远,已无法齐集。但据乾隆、光绪县志例言部分载:‘一宋志嘉定二年邑人何澹著明志一为嘉靖乙酉邑人叶溥李溥辑一为万历戊戌邑令夏舜臣编’。又载:‘本朝志顺治乙未邑令徐可先修’。据此可知,龙泉最早县志出于宋嘉定二年,即1209年,第二部县志出于明嘉靖乙酉,即1525年。陆容生卒时间为1436—1494年,因此他在生时,只能看到1209年的龙泉县志,而无法看到1525年这一部,所以陆容转记于《菽园杂志》的香蕈部分这185个字,只能来自1209年这一部《龙泉县志》。‘今二志均已失,所据仅夏徐二志。’光绪及乾隆《龙泉县志》上作了如此说明。至于是否还有介于1209年之后,1525年之前或整个历史年代的《龙泉县志》,尚无史料佐证。”[4]
由此可以看出,1988年张寿橙根据乾隆、光绪《龙泉县志》例言部分的研究结果是:《菽园杂志》所引香蕈185字,出自1209年的《龙泉县志》,县志的撰者为何澹。
(2)1993年10月出版的张寿橙、赖敏男编著的《中国香菇栽培历史与文化》一书的“第三章就《惊蕈录》论中国香菇文化对日本的影响”之“第四节《惊蕈录》的185字引文源自《龙泉县志》”中记述:“陆容的香蕈部分到底引自那一本龙泉县志呢?……至于是否还有介于1209年之后,1525年之前或其他历史年代的《龙泉县志》,据1984年版《浙江方志考》载:龙泉曾于明正统前,出过县志九卷、四册,是从明祁承编《澹生堂藏书目》中发现的,但除连‘作者及具体修纂年份不详’之外,在其以后的所有龙泉县志及其例言中,对此均无蛛丝之表述,对于是否有此志,殊属可疑。对此1986—1992年龙泉县有关人员曾作专门研究,穷搜冥索,不得其解,对所谓正统前出志九卷四册之说,只能作以下两种解释:一为正统前之志,即为何澹所著之宋志,二为龙泉实无此志,乃藏书目作者收楫之误。”[5]
“从《菽园杂志》(按‘志’字当作‘记’字,下同)所引龙泉县志之香蕈、青瓷、炼铜等五项内容,其技术描述之精深、细节之准确来分析,均出自一个身在其境之大手笔。查《龙泉县志》1992版第二十篇:人物、人物传,唯有宋何澹其人,而明正统之前更无相关之文人。尤其是香蕈这185个字,其描述比起以后历代农学家、史学家都更完整而准确。何澹能否写此文呢?这是肯定的。何:澹对‘菌木 材’关系之判断,都有史料佐证。”[5]
“再从香蕈的烘干技术看,此处是以‘竹篾穿挂’,足可知其为宋代香菇产量尚很低之阶段,量多了,只能用焙笼烘,而不能一朵一朵穿起来烘了。这可从1245年陈仁玉《菌谱》,及王祯《菌子》篇分析,再也未出现穿起来烘干了。”[5]
“《菽园杂志》所引龙泉县志之炼铜部分,曰:‘每岁解发梓亭寨前再入炉炼成水……发纳饶州’。梓亭寨为宋代浙闽军事重镇,州级要寨。至明洪武三年(1371)梓亭因军事中心转移,荣庆巡检司撤除,在梓亭出生之宋代礼部尚书陈嘉猶抄没等因而废弃。且因龙泉、庆元分县后,梓亭划归庆元管辖,修志人不会漏此一笔。”[5]
“其实1984年版《浙江通志考》对所谓明正统前出过龙泉县志,亦无从考证,只是写‘作者及具体修纂年份不详’。……‘本志见《文渊阁书目》卷二十新志类著录,《澹生堂藏书目》有《龙泉县志》九卷,四册,或即此书’。此处曰:‘或即此书’,并无确切之引证材料。”[5]
由此,张寿橙先生否定了正统志的存在,认定香蕈这185字之引文,只能来自1209年所著之《龙泉县志》[5]。
(3)2001年王菱菱在《明代陆容<菽园杂记>所引<龙泉县志>的作者及时代——兼论宋代铜矿的开采冶炼技术》一文中研究铜矿开采技术的最早时代,也对《菽园杂记》引《龙泉县志》的时代及作者进行过考证:“《菽园杂记》卷14中有采铜、采银、青瓷、韶粉、香蕈等5条记载,后面专有注文,曰:‘已上五条出《龙泉县志》。’那么,从查清《龙泉县志》是何时何人所撰入手,就可以大体上确定上述采铜与采银技术所属的年代。”[6]
王菱菱考证结果为:“据明代的《嘉靖浙江通志》记载,宋人陈百朋(此书误将“朋”写为“明”)著有包括《龙泉志》在内的《括苍续志》、《嘉志》、《绍定青田志》、《嘉泰括苍志略》、《咸淳缙云志》等多部南宋处州地区的州县志。虽然《嘉靖浙江通志》将书名记为《龙泉志》,比《菽园杂记》所记书名少一‘县’字,但实际上,有无‘县’字并无大碍。书名记载的不同,可能是陈百朋原书名并无‘县’字而被后人加入,也可能是原书名有‘县’字而后人在辗转传抄时漏掉‘县’字的结果。现存宋人所编书目中未见《龙泉志》的记载。其所以如此,不外乎两种原因:一是因为《龙泉志》成书的时间较晚,未能收入现存宋人书目中;二是刻印数量少或未进入市场,没能流传开来。但是,陈百朋其人和他的一些书目在宋人和明清书籍中均有记述。”[6]
同时,王菱菱还对《菽园杂记》中所引《龙泉县志》中的“处州”“梓亭寨”两个地名和“永平监”存在于哪个朝代进行了考证,最后得出结论:“处州原名括州,唐大历十四年(779年)‘以括州犯太子名,改为处州,’两宋时期一直沿袭此名;元至元十三年(1276年,即宋端宗景炎元年)攻克南宋两浙路地区,遂改称处州为‘处州路’;元至正十九年(1359年),朱元璋部攻克处州路,先改名为安南府,‘寻曰处州府’。上述材料说明,符合《龙泉县志》所述,‘处州’称呼的不是元、明时期,而是唐大历以后至南宋端宗景炎元年的近500年时期。因此。《龙泉县志》的写作时间必定在元代以前。”[6]
“永平监是一个铸造铜钱的钱监,始建于唐代,《元和郡县图志》中已有记载。宋太宗平江南时,又从南唐手中接受下来,两宋时期一直是重要的铸钱监之一……综合上述几点,从处州名称的沿革及变化上来看,元、明两朝可以排除在外,但是唐、宋时期均有‘处州’、‘永平监’之名称,两个时期当地又都产铜,那么《龙泉县志》中的采铜技术反映的到底是唐朝时期还是他本人所处的南宋时期呢?弄清‘梓亭寨’的设置时间就成为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所在。据《宋史》卷192《兵志六·建炎后砦兵》记载:‘处州二砦(砦是‘寨’的异体字):管界、梓亭。’这一记载证明,梓亭寨始设于南宋建炎时期,是驻扎军队的营寨。另外,明代的《嘉靖建宁府志》卷20《古迹》中也明确提到‘梓亭寨,在(松溪)县北七十里,即处州龙泉县松溪乡之地,宋时建,兼管龙泉、遂昌、松溪、政和四县境。’依据梓亭寨的设置时间,我们最后可以确定《龙泉县志》撰于南宋。”[6]
王菱菱对以上考证的结论是《菽园杂记》引用自南宋《龙泉县志》,作者为陈百朋[6]。
(4)2002年吴学谦和陈士瑜撰写的《中国香菇栽培技术的变革与发展》一文中指出:“最早的关于人工栽培香菇生产方法的文字记载,所考证是宋淳熙十六年(1189年)何澹(龙泉人,曾任御史中丞)写的《菌蕈》。何氏在书中详细、系统地记述了香菇的生产方法:‘香草(按:应为蕈),惟深山至阴处有之。其法,用干心木、橄榄木,名曰蕈樼(音zhen,即菌樯),先就深山中砍倒扑地,用斧斑驳锉木皮上,候淹湿,经二年始间出,至第三年蕈乃通出。每经立春后地气发沾,雷雨震动,蕈则交出木上,始采之。以竹篾穿挂,焙干,至秋冬之交再用工偏木敲击,其蕈间出,名曰‘惊蕈’。惟经雨则出多,所制亦如春法,但不若春蕈之厚耳,大率厚而小者,香味俱佳。又有一种适当清明向日处间出小蕈,就木上自干,名曰‘日蕈’,此蕈尤佳,但不可多得。今春蕈用日晒干,同谓之日蕈,香味亦佳。’何澹载于宋嘉定二年(1209年)纂修的《龙泉县志》的这段文字,后又被出版于明代的《菽园杂志》(按:‘志’当为‘记’,下同)、《广东通志》和日本最古老的菌学著作《惊蕈录》所引用,比元代著名农学家王祯于1313年所著《农书·菌子》要早一个多世纪,从这段文字还可看出,原木人工栽培香菇的方法,早在八百年前就已基本定型。”[7]
(5)张寿橙在2013年编写出版的《中国香菇栽培史》一书之“第二编历史绵长菇场辽阔”的“第五章宋代,中国香菇的技术成熟与区域扩展”之“第一节何澹记述,显示宋代砍花法栽培已高度成熟”之“二、185字的年代存疑与考证”的叙述,基本上和1993年出版的与赖敏南合著的《中国香菇栽培历史与文化》一书的研究结果一致,但对1984年版《浙江通志考》的“所谓明正统前出过龙泉县志”一事,又增加几句:“况且乾隆《龙泉县志》之作者哪有不知明正统年间(1436—1449)出过《龙泉县志》。若真有此志,不成为乾隆志作者之大耻也。为此1994年《龙泉县志》否定了正统志之存在。”[8]
(6)2014年芦笛在其撰写的《明人笔记所见食、药用菌史料》中记述:“陆容(1436—1494)《菽园杂记》卷14保留了一段香菇栽培史料,其中所记载栽培技术上的惊蕈法,张寿橙先生已有详论,兹不赘述。但是由于陆容注明这则记载的出处是《龙泉县志》,而他的时代以前有两部《龙泉县志》,分别修纂于南宋和明初,因此学界对其渊源有争论,笔者的考察结果支持张寿橙先生的意见,认为陆容参考的是南宋何澹修于1209年的《龙泉县志》(笔者将另撰文详述)。”[9]
刊发在2014年第一期《食药用菌》杂志上的芦笛撰写的《对明代<菽园杂记>所引香菇栽培史料的研究回顾和补充》一文详细地阐述了这一观点:“明代陆容《菽园杂记》引用了5段出自《龙泉县志》的文字,最后1则涉及香菇栽培技术,前人或认为其出自南宋嘉定《龙泉县志》,或认为出自明正统《龙泉县志》,且各自都作出推断和论证。在前人论证的基础上,笔者经过核查引文其余部分中的地名‘梓亭寨’的区划变迁,以及龙泉和庆元县的建县过程,方知‘梓亭寨’早在1197年就随着松源乡被划入庆元县;其后庆元县虽在洪武三年(1370)又并入了龙泉县,但自1380年以后即再次置县,终明之世未复变动。而且至少在1380年以后,龙泉就没有了‘巡检司’的设置,而庆元县梓亭寨的巡检 司到了1486年也因久废而成古迹。因此,陆容所引的《龙泉县志》,只能是南宋何澹撰的嘉定《龙泉县志》(或称《龙泉志》)。”[10]他还指出:王菱菱弄错了宋嘉定《龙泉县志》的作者,误把《龙泉县志》作者定为“陈百朋”[10]。
同年芦笛在《食药用菌》上又撰写了《再论明陆容<菽园杂记>所引<龙泉县志>源出嘉定志》一文,文中根据宋晞《明成化处州府志纂修考》一文,修正了宋嘉定《龙泉志》的作者:“今日得见宋晞先生大作,确实借此厘清了嘉定《龙泉志》作者问题,即林应辰和潘桧,不过还有一些无名的‘邑之士’,这其中可能也包括《龙泉(县)志》的作序者何澹,但其贡献显然不是主要的。”“同时对《明陆容<菽园杂记>香菇引文出自明初版<龙泉县志>之考》一文做了补充并提出商榷,认为陆容所引《龙泉县志》的内容仍然应当是源自嘉定志。”[11]
1.3 第三种观点认为陆容《菽园杂记》引香蕈的《龙泉县志》出自明正统志或明初志
(1)陈士瑜在1992年所撰的《中国方志中所见古代菌类栽培史料》一文中叙述:“《菽园杂记》引据的《龙泉县志》,从时间上推断,当然不可能是嘉靖志或万历志;再从栽培方法和技术发展水平来推断,《菌谱》佚文所述台州栽培方法,虽然具备了砍花法的雏形,但仍不够成熟,而《菽园杂记》中的栽培方法,已臻至成熟,直到晚近,其法仍为菇民所沿袭,少有更新。因此,《菽园杂记》所据也不可能是嘉定志,而只能是正统志,这一推断若能成立,我们将龙泉香菇栽培业的形成,系于明代初年,大体上是接近事实的。”[12]
相同的观点又见于其在1993年5月出版的《中国食用菌百科》之“一、中国菇业发展纪实”的“1-1中国食用菌栽培历史(cultivation history of edible mushroom in China)”中的记述:“龙泉栽培香菇的历史,在传世文献中,以陆容(1436—1494)《菽园杂记》为最早:‘香蕈,惟深山至阴之处有之。其法,用干心木、橄榄木,名曰‘蕈樼’,先就深山下斫倒仆地,用斧斑驳锉木皮上,候淹湿,经二年始间出,至第三年,蕈乃遍出。每经立春后,地气发泄,雷雨震动,则交出木上,始采取。以竹篾穿挂,焙干。至秋冬之交,再用工遍木敲击,其蕈间出,名曰‘惊蕈’。惟经雨则出多,所制亦如春法,但不若春蕈之厚耳。大率厚而小者,香味俱胜。又有一种,适当清明,向日处间出小蕈,名曰‘日蕈’。此蕈尤佳,但不可多得。今春蕈用日晒干,同谓之日蕈,香味亦佳。’并在自注中说‘出《龙泉县志》……。蕈字原作葚,土音之伪,今正之。’所引《龙泉县志》为何人撰著,语焉不详。龙泉县初建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早期所纂县志,据乾隆、光绪朝县志例言载:‘宋志一,嘉定二年(1209)邑人何澹著,明志,一为嘉靖乙酉(1525)邑人叶溥、李溥辑,一为万历戊戌(1598)邑人夏舜臣编。’另据明·杨士奇等编《文渊阁书目》卷20‘新志类’和明·祁承藏编《澹生堂藏书目》著录,还有一部成书于正统年间(1436—1449)的正统志,作者及编修年代不详。以上诸志,皆早已亡佚不传。陆容引据《龙泉县志》,从时间上推测,不可能是嘉靖志或万历志,从所述栽培方法看,也不可能是嘉定志,而只能是正统志。”[13]
从以上可以看出,陈士瑜考证发现了明正统志(1436—1449),并认为,陆容《菽园杂记》所引香菇的185字来源于正统志。宋嘉定二年(1209)《龙泉县志》的作者是何澹。
(2)2010年罗信昌和陈士瑜主编的《中国菇业大典》中的“第一篇基础篇”之“第一章概述”之“第一节菌类栽培历史及生产现状”之“二、传统菇业的形成(公元1世纪至19世纪)”“(三)成熟期(公元14世纪至19世纪)”中的研究结论为:“陆容引据《龙泉县志》,从时间上推断,不可能是嘉靖志或万历志,从所述栽培技术发展的规律来看,也不可能是嘉定志,而只能是正统志。”[14]
(3)2014年姚德泽、甘长飞在《食药用菌》上撰写的《明陆容<菽园杂记>香菇引文出自明初版<龙泉县志>之考》一文中,对上述芦笛的一些结论进行了讨论,他们根据史料提出了两个新的观点:一是宋嘉定二年修《龙泉志》的撰者是时知县林应晨编,参政何澹序:“据此我们查阅了丽水市档案馆从宁波天一阁影印的明成化二十年(1484)《处州府志》,其卷首《处州府修志事由》记载有‘宋嘉定二年修《龙泉志》,时知县林应晨编,参政何澹序’等内容”[15];二是在结语中提出陆容《菽园杂记》中有关人工栽培香菇的引文是出自明初版《龙泉县志》:“明代陆容《菽园杂记》引用了‘香蕈’、‘採铜法’等资料,并注‘出《龙泉县志》’,对于该引文出自何版《龙泉县志》,有两种不同的意见。本文通过史料考证,南宋嘉定版书名为《龙泉志》,明初版书名是《龙泉县志》,这就清楚说明该引文是出自明初版《龙泉县志》;再从引文‘採铜法’章节中的地名‘梓亭寨’考证,这个‘梓亭寨’不是宋代称的‘梓亭砦’或者宋置的‘梓亭巡司’,而是明代初期(1370—1381)庆元县并入龙泉县期间设立了‘荣庆巡检司’这个机构来对庆元荣庆区域作行政管理,就在这期间荣庆巡检司建起梓亭寨。可见‘梓亭寨’是在明初出现的新名称,也就是说只有明初版《龙泉县志》才能用上这个新名称。因此,可以断言陆容《菽园杂记》中有关人工栽培香菇的引文是出自明初版《龙泉县志》。”[15]
2.1 张寿橙根据乾隆光绪《龙泉县志》认为南宋《龙泉县志》的作者为何澹
在2010年张寿橙在撰写的《浙闽赣粤等省、区的香菇发展史(一)——浙江在香菇发展史上的重大贡献》一文中记载:“宋·嘉定二年(1209),何澹在《龙泉县志》中记述了香菇砍花法栽培185字,是人类历史上对香菇人工栽培最完整的记载。何澹如今被奉为‘一代贤相、两朝帝师、香菇文化之父’。”[16]
2009年3月21~22日在龙泉召开的由中国食用菌协会主办的“全国第八届食用菌新产品新技术展销会暨中国食用菌产业发展(龙泉)论坛”之会议期间,举行了“香菇文化之父”何澹塑像的揭幕典礼。
2.2 王菱菱根据嘉靖《浙江通志》认为南宋《龙泉县志》作者为陈百朋
王菱菱根据嘉靖《浙江通志》考证后认为:“另一个撰写了龙泉县志的人是陈百朋,据明代的《嘉靖浙江通志》记载,宋人陈百朋(此书误将‘朋’写为‘明’)著有包括《龙泉志》在内的《括苍续志》、《嘉志》、《绍定青田志》、《嘉泰括苍志略》、《咸淳缙云志》等多部南宋处州地区的州县志。”[6]
认为宋《龙泉志》的作者是陈百朋是有误的。芦笛在2014年的文章中已经指出其错误[10]。其实这是由志书无标点引起的误解。李晞在《明成化处州府志纂修考》之“处州各县县志之纂修”[17]中指出陈百朋只修了《括苍续志》,连在《括苍续志》后面的《龙泉志》纂者是知县林应辰与县丞潘桧,参知政事邑人何澹序,《绍定青田志》撰者是王濩和程頔,《咸淳缙云志》为时县令陈绍若委邑士孙友益纂等。
2.3 宋·嘉定《龙泉志》的修纂者为知县林应辰与县丞潘桧参知政事邑人何澹序
姚德泽、甘长飞根据明成化《处州府志》之“处州府修志事由”中记述:“宋嘉定二年修《龙泉志》,时知县林应辰编,参政何澹序。”[15]
芦笛也曾论述:“今日得见宋晞先生大作,确实借此厘清了嘉定《龙泉志》的作者问题,即林应辰和潘桧,不过还有一些无名的‘邑之士’,这其中可能也包含《龙泉(县)志》的作序者何澹,但其贡献显然不是主要的。”[11]
李晞在《明成化处州府志纂修考》之“处州各县县志之纂修”[17]中指出,《龙泉志》纂者是知县林应辰与县丞潘桧,参知政事邑人何澹序。
陆容《菽园杂记》引香蕈185个字,究竟出自哪个时代的《龙泉县志》,不论是认为出自宋《龙泉志》,还是明正统志的观点,诸位学者都做了大量的考证,给出了各自的证据和推论。但是还有几个疑问是值得探索研究的,如杨士奇等《文渊阁书目·卷四·新志》(1441)记载的明初版《龙泉县志》,正是在正统(1436—1449)年代,照理说“新志”记载的当代志书,应该是准确的,但是为什么仅据此四十余年的明·成化《处州府志》(1484)就没有记载呢?明·嘉靖《浙江通志》(1561)也未记载。还有明·成化《处州府志》和明·嘉靖《浙江通志》都记载的宋·嘉定志为《龙泉志》,与《菽园杂记》引香蕈的《龙泉县志》能是同一本县志吗?虽然只差一个“县”字,但应如何解释?另外《菽园杂记》这部书是记载陆容当代的事情,还是记载古代的事情,抑或是当代古代都记载?这些疑问都需作进一步探讨研究,以利于解决多年来纠缠不清的上述分歧。
宋·嘉定《龙泉志》的修纂者为知县林应辰与县丞潘桧,参知政事邑人何澹序。这是明·成化《处州府志》的记载。与其他志书,如乾隆志比较,离南宋年代最近,这一记载,应该是可靠与准确的。明成化《处州府志》共18卷,天一阁、上海图书馆和北京国家图书馆藏的可组合成全套,李晞《明成化处州府志纂修考》1990年在台湾已出版,如果在研究上述问题时能够查阅了这两部文献,就绝不会出现奉何澹为“香菇文化之父”之误。由此,我们更深刻地体会到研究问题时尽量查阅与该问题相关的所有文献的重要性与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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