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演艺框架下的地方文化传播*
——以黄山市三台大型演出为中心的讨论

2017-04-02 17:53陈元贵
关键词:宏村徽州黄山

陈元贵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旅游演艺框架下的地方文化传播*
——以黄山市三台大型演出为中心的讨论

陈元贵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以《徽韵》《徽州千古谜》和《宏村·阿菊》为代表的三台大型演出,作为黄山市文化与旅游深度融合的典范,提升了徽州文化的美誉度,丰富了该市旅游产品的内涵。但旅游演艺担当不了地方文化的教科书或宣传册的角色,甚至也不能成为后者的形象代言。它们只不过是用文化包装起来的旅游产品,经济效益是它们首要考虑的因素。因此,从文化传播的角度看,此类旅游演艺在彰显文化标识、演绎文化传说以及包装文化形象方面,仍有尚待完善之处。

旅游演艺;地方文化;传播;黄山市

发掘文化资源,打造文化品牌,推进文化与产业的深度融合,让文化助推经济与社会发展,凡此种种,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渐次发展成为席卷神州大地的阵阵热潮,其中既有精品力作,也有沉渣浮起。学术界对此也向来争议甚多,叫好者认为借此可以让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焕发出新的生机,让先民的智慧闪耀出新的光芒;担忧者则认为这免不了会糟蹋传统文化,从而制造出新的文化垃圾。此类例证不遑多举,旅游演艺便是明证。2004年3月,大型山水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在桂林漓江正式面世。此后,各地纷纷效仿。尽管有人严厉指责实景演出的“七宗罪”:破坏环境、干扰民生、回收不力、盲目跟风、资源浪费、产业缺陷以及手法老套[1],运作实景演出的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这依然未能阻挡各地政府不断推出实景演出的积极性。

诚然,如何将传统文化与现代社会对接,并使其服务于现代社会的发展,确是一个带有普遍性的难题。在此,笔者姑且撇开种种宏观的理论探讨,而以黄山市的三台大型演出为样本,分析其中的经验与不足,并进而探讨传统文化资源发掘与利用的合理路径以及旅游演艺对于地方文化传播的效用问题。

一、黄山市大型演出的产生背景

2006年年底,黄山市委市政府发布《关于强力推进旅游国际化,迅速掀起黄山旅游发展第三次高潮的决定》。次年9月,该市又专门出台《关于推进文化与旅游深度结合,加快文化旅游业发展的若干意见》。文件指出,要依托厚重的徽文化资源,着重挖掘、提炼和开发徽文化中最具特色和时代生命力的旅游资源,使之与山川风光和自然生态相融合,多形式传承和展示徽剧、徽州民俗曲艺、黄山茶文化、徽菜、徽州工艺等活态徽州文化,不断推出具有浓郁徽州民间特色、体现时代气息的优秀文娱节目,加快形成独具特色的文化旅游产品体系,让传统徽文化在具体生动的旅游发展实践中真正活起来、动起来。[2]2008年重点推出《徽风皖情》《梦寻徽州》《古风徽韵》和《写意黄山》四台大型主题演出,各台演出在目标定位和展演内容上也各有差异,且均耗资不菲。[3]

作为实施上述文件的具体成果,各类主题演出在徽州大地纷纷登场,它们在重构徽州文化资源、传播徽州文化形象方面,既有值得借鉴的经验,也有尚待完善的不足。笔者试举其中几例加以分析。

二、文化标识如何彰显:《徽韵》之“徽”在何处?

2009年9月15日晚,大型多媒体歌舞《徽韵》首场公演在黄山香茗大剧院举行。“作为黄山市标志性大型歌舞,……该剧分为四季黄山、天上人间、痴梦徽州、徽班进京和皖风徽韵五个部分,以徽州文化历史为基础,以明清时期徽商、徽班进京等历史故事为内容,运用现代化的声、光、电等多媒体技术,通过生动形象的舞台艺术,充分展现了神奇秀丽的黄山风光和博大精深的徽州文化。”[4]

整场演出确实表现出了制作方展现徽州传统文化并使其与现代社会的审美趣尚相对接的意图。譬如:第一幕“四季黄山”,以四段各具特色的群舞展示了黄山四季绚丽的风景变幻;第二幕“天上人间”,运用杂技表演和激光投影来展示七仙女与董永的悲欢离合;第三幕“痴梦徽州”,以双人舞展示了徽商少小离家搏击商海的艰辛以及母亲在家泣血守望的辛酸;第五幕“皖风徽韵”,采用现代流行歌曲的演唱风格,以联唱的形式演绎了花鼓灯、黄梅戏、凤阳花鼓等安徽地方戏曲。《徽韵》获得了安徽省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并且入围国家首批文化旅游演出重点项目名录,充分说明其独特的艺术价值以及良好的社会经济效益。

但是,纵观整场演出在传播徽州文化尤其是彰显徽州文化标识方面,尚存在一些不足。

首先是整体印象似乎模糊。音乐、舞蹈、杂技、现代徽剧、京剧、花鼓灯、民歌联唱,加上现代化的声、光、电,这样的大杂烩式构造,着实能给观众以强烈的视听刺激。但如此“对接”也很容易让观众产生时空错位的虚幻感,尤其是占据演出不少篇幅的花鼓灯和黄梅戏,到底和徽州文化有多少紧密的联系呢?整场演出更像一张文化拼盘。

其次是细节上略嫌粗糙。譬如:第一幕“四季黄山”中将四段舞蹈与杂技交替进行,舞蹈固然是为展示黄山四季的风云变幻,但那些杂技和主题之间的联系却让人费解;第四幕“徽班进京”,徽剧具有的重排场、擅武功、唱念做打俱佳的艺术特质,却被几段轻巧的歌舞展演所取代。徽剧究竟啥样?即便看过了演出仍令人感到茫然。此外,演出过程中不时出现的大段解说对于正常欣赏过程的干扰,演员在演唱中只顾对口型而情感投入不足的缺憾,凡此种种,多少会影响观赏者对于徽州文化标识的认知,并进而影响到《徽韵》在建构和传播徽州文化形象方面的实际效果。

三、文化传说如何演绎:《徽州千古谜》到底“谜”什么?

2012年7月16日晚,历时两年、投资1.2亿元的花山谜窟激光秀《徽州千古谜》首次公演。花山谜窟不同于国内外其他著名石窟,它不是天然溶洞,而是古代人工开凿的规模宏大、形态奇特的地下宫殿群。让人诧异的是,如此大规模的人工开掘石窟,而且又处在新安文化的中心地带,居然在历史上没有任何文字记载。[5]围绕花山谜窟的成因,坊间多有争论,如“九黎氏部落说”“贺齐屯兵说”“花石纲说”“方腊洞说”“临安造殿说”“渔梁坝采石场说”“杀人坞说”“天外文明说”“十三陵说”“道家福地说”“功能转化说”以及“巨型石文化建筑说”[6]等等,各类猜想纷繁多样。

《徽州千古谜》的剧情便是立足于花山谜窟诸多假说之一的“三苗说”。依据演出现场的解说词可知:在鸿蒙初辟时代,花山脚下聚居着勤劳善良的三苗部族(九黎氏部落的后代),他们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然而一场战火毁掉了所有的劳动成果。他们的图腾五翼天神化为瑞兽降落凡尘,并带给人们一个婴孩。孩子茁壮成长,在他少年时期即带领族人开山凿石重建家园,再次燃起人们生活的希望。后来一场洪水再次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洪水过后不仅留下一片废墟,而且土地无法耕种。五翼天神告诉人们,在遥远的东海有万年精灵生成的珍珠王,只要找到它,三苗部族就能兴旺。在五翼天神的帮助下,族长来到东海边,与盘踞海底的龙王展开殊死搏斗,终于带回珍珠王。在其光芒照耀下,已经腐败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人们又开始重建家园。珍珠王完成使命返回天庭,人们在世间一直吟唱着五翼天神和珍珠王的史诗。

整台演出“运用了全彩激光、裸眼3D技术、多媒体喷泉、室内外相呼应、升降舞台等高科技与舞蹈艺术有机结合……通过声、光、电、火、水、雾及情景表演,引导观众穿越时空,感受强烈的视觉与听觉冲击”[7]。

2013年3月1日,改版后的《黄山大秀——徽州千古谜》重新上演。新版演出的剧情则以东汉时期的“贺齐屯兵说”为依据:一位徽州女人在睡梦中穿越时空,回到千年前的东汉时期,目睹了劳动人民无与伦比的创造力,亲历了“贺齐屯兵”中那段战争与爱情的梦幻奇缘。徽州女人、威武大将军贺齐、天籁佛音、开石凿洞、练兵大战、洪水毁灭,一幕幕跌宕起伏的故事在这里上演,最终贺齐大将军与他心爱的女子化身为石柱,永存于石窟之内。这些究竟是史实还是传奇、是战争的悲剧还是爱情的绝唱?这便是制作方精心为游客制作的徽州“千古之谜”。

对比改版前后的两台演出,前者纯属神话,后者掺杂史实——尽管这样的史实其实也架不住推敲。但无论哪种情形,均属于在花山谜窟这一号称“世界第九大奇迹”的景点内敷演出的一个愈发扑朔迷离的故事,以满足游客关于远古时代的美好想象。相对而言,旧版演出中的三苗部族神话,不仅缺乏强有力的景观依据和历史证据,而且也难以获得现代工业社会观众的认同。族长、龙王、五翼天神和珍珠王,这些元素大概只有在玄幻题材的影视剧里才能得到观众的赏光。新版将其改造为地老天荒的情爱故事,似乎更能击中观众的心坎,而且男女高空吊绸舞蹈的场景确实富有观赏价值,伴奏的《花山吟》主题曲也甚是悦耳动听,然而这些又好像难以显示出花山谜窟的独特性。但不管怎么说,新旧版本的变化,着实显示出制作方对于游客的心理需求以及当下审美趣尚的积极回应。

从展演效果看,《徽州千古谜》带给观众更多的是强烈的视听冲击,至于文化内涵和精神诉求却颇为模糊。特别是当令人目眩神迷的灯光变幻与故事情节的发展相游离时,这种情形更为严重。譬如,旧版演出中以复杂的激光变幻象征三苗族长与龙王搏斗的壮烈场景,但这样的“象征”如果没有现场的解说,观众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的。由此一来,演出现场除了灯光的复杂切换还能给游客留下点什么?而令人担心的是:早已被现代电子媒介刺激得几乎麻木的观众,会有多少因这样的视听刺激而引发内心的感动乃至震撼?此后《徽州千古谜》行之不远的命运,也印证了这种担心。对于文化传说的过度演绎,是其难以为继的主要原因。

四、文化形象如何包装:《宏村·阿菊》中“强悍”的徽州女人?

2012年7月31日,安徽省首台大型旅游实景文化演出《宏村·阿菊》在黟县宏村正式开戏。演出以古徽州文化为背景,艺术再现徽州女人贤惠、勤劳、持家、教子、耕耘劳作以及忠贞如一、守护家园的故事。此后虽经改版,但整场演出构架大体如下:

序幕以3D投影变幻出宏村的前世今生,开场盛大喜庆的“绣球选亲”活动,挑选出宏村的“女婿”。欢快的群舞和惊险的蹦床,烘托出喜庆的氛围。

第一幕“甜蜜新婚”。新娘阿菊站在巨大的金色绣球上从空中徐徐降下,高空绸带表演平添了几分热闹。随着吉祥欢庆的歌舞走来了迎亲队伍,新郎的魔术表演进一步活跃了现场气氛。迎亲队伍在水面驾船巡游敲锣打鼓,鞭炮声中花轿抬来了新娘,新人交拜之后送入洞房。

第二幕“不舍送别”。高难度的空中杂技表演、变化多端的喷泉造型,喻示着夫妻短暂的欢聚。新婚后的徽州男人告别母亲和妻子外出经商。岸边与船上的群舞交相辉映,象征着徽州女人持家之辛苦;人工造雪、闪电、暴雨、浓雾和巨浪效果,象征着徽州男人搏击商海之艰辛。

第三幕“强盗袭村”。琅琅书声中,时光荏苒,阿菊的孩子渐渐长大,时刻盼望父亲归来。一帮武功高强的盗贼公然进入宏村抢劫,却被阿菊轻松制服。宏村的女人们甚至拿出枪炮,将盗贼们打得落荒而逃。

第四幕“永恒的爱”。徽州商人事业成就,荣归故里。夫妻团聚,一派喜悦,虽然此时的阿菊已经垂垂老矣。

客观地说,《宏村·阿菊》投资2.3亿、历时5年打造而成,制作颇费心血,一直定位于中国故事的“国际化表达”。从主创人员、总导演到舞蹈和特技演员,均透着“国际范”,演出的主题歌由著名歌手谭晶演唱,制作方也为演出营销投入巨资。[8]从现场演出氛围看,由于全剧融入高空特技、高台跳水、时尚跑酷、水上摩托艇等多种新奇表演,而且运用了电影特技、水火特效场景、3D立体成像技术等现代高科技手段,确实能给观众造成很强的视觉冲击。

但是,《宏村·阿菊》所讲述的守家的女人们勇斗盗寇、护卫家园的桥段,似乎与传统历史上徽州女人的温柔、隐忍形象相去甚远,因而显得过于“传奇”。揆诸史实,无论是借助牌坊、祠堂等物质遗存,还是借助族谱、方志等静态文本,甚或依托传说和故事等口头资料,徽州女人所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通常是“贤妻良母”“才女名媛”和“节妇烈女”[9]这些形象。尽管徽州女人的柔弱性格中也不乏刚强的一面,而且徽州之地素有重武的习俗:早在山越时期就有“武劲之风”,自唐宋至明清,为捍卫乡土、巩固和扩大宗族势力范围,不少山区的强宗大族甚至专门招养佃仆,习练拳脚,并设立“拳斗庄”;明清时期的徽州民间教育机构曾培养出大量的武学人才,清代休宁县甚至出过两位武状元。[10]但是,作为封建礼教的严格遵从者,居然以勇斗盗寇的“女汉子”形象展现在世人面前,却让人颇感意外。虽然这样的事例也曾在徽州历史上真实发生过,如担任过起义军元帅的方百花(方腊之妹)、奋勇杀敌为父报仇的毕著,两者堪称歙县奇女子。但这些毕竟是徽州女人的特例,并不能作为徽州女人的常态展示。所以,勇斗盗寇、护卫家园的徽州女人形象,倒更像带有猎奇意味的调侃,彻底颠覆了人们关于徽州女人的所有认知与想象。而制作方可能只是为了让戏剧冲突更为激烈、场景更具有观赏性,才故意这般处理的。至于徽州女人以枪炮御敌的情节,更让人产生时空错位的虚幻感。

此外,演出中还存在的其它问题,也让人多有微词。譬如,阿菊选亲、成亲在整场演出中占据着大部篇幅,其实这是全国各地随意消费婚庆类习俗之病态时尚的折射。特别是其中的绣球选亲环节,多年前就已有学者尖锐指出:古徽州鲜见抛绣球嫁娶新娘,所以各个景点表演的“抛绣球”节目,绝对是假民俗!时至今日,抛绣球节目不仅频频出现于徽州诸多旅游景点,而且成为景点有力的敛财手段。而《宏村·阿菊》中新人在洞房内的舞蹈表演,带有浓厚的性暗示色彩,无疑是一种低俗的商业文化的卖点。

至于媒体隆重推介的《宏村·阿菊》之“六大看点”:高台跳水、高空绸缎、炫技摩托艇、大型水幕、夏季飘雪、舞动喷泉,确实引来观众的阵阵喝彩,但它们似乎与徽州传统歌舞没有多少关系,与徽州文化更没多少关系,甚至与全剧结构也没任何关系。尤其是第四幕的高空威亚,动作固然惊险刺激,寓意却莫名其妙,顶多类似于传统“百戏”的现代包装演绎而已。

因此,尽管在官方媒体的表述中,《宏村·阿菊》实景演出是黟县落实黄山市委市政府加快现代国际旅游城市建设,推进“文化与旅游、文化与科技、文化与市场、文化与资本”结合的又一文化产业精品工程,是黄山市重点打造的又一台大戏[11],但这样的演出究竟能走多远,或许不能盲目乐观。

五、地方文化传播的动因、路径与效用

显然,上述三台演出在彰显文化标识、演绎文化传说以及包装文化形象方面,均为地方文化传播提供了有益的参考范本。虽然这些探索仍有尚待完善之处,但客观总结此类演出在传播地方文化方面的动因、路径与效用,无论是对国内甚嚣尘上的各类旅游演艺,还是对传统文化的现代转换,均不无实践操作上的参考价值。

首先,就演出的驱动因素而言,它来自于政府的引导和企业的积极响应,目的是要在当前旅游与文化深度融合的背景下,发掘→展示→传承徽州文化,推动徽州旅游业向更高层级发展。纵观三台演出,黄山、花山谜窟、徽商、徽州女人以及徽剧,被视为徽州文化的标志性符号,被重新提炼与编码,向文化的他者讲述徽州文化的前世今生。相形之下,《徽韵》较为尊重徽州历史文化的本真面貌,《宏村·阿菊》次之,《徽州千古谜》则基本属于“人物未必实有,故事纯属虚构”的类型。

其次,就传播地方文化的具体路径而言,上述演出都是以徽州古老的神话和传说为切入点,对徽州文化资源作深入发掘和重新演绎,并着力架构出古今呼应的演出情境。尽管这些文化资源可能此前更多地停留在静态的纸质文本里,沉寂于历史的古老时空中。而借助于大型演出,似乎将久远的历史重新活化与富化了,虽然其中的穿凿附会总免不了让人啼笑皆非。在现代化的声、光、电所营造的奇幻景象中,演出举办方试图构拟出一个个意味深长的文化景观,既是对古老历史的“传承”,也迎合了现代游客那种走马观花式的体悟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关于徽州文化的美好想象。高科技制造的视觉幻象,轻易剔除了徽州文化的厚重历史所带有的“灵韵”,仿佛眼前的景观就是徽州文化的本真面貌。正是借助于对传统文化符号的现代拼贴,三场演出以舞台的真实消解了文化的真实。但不管怎么说,作为旅游目的地徽州的印象,却因为这种演出而得以“浓缩”和提炼,至于其文化真实问题,谁还有心思去较真!

再次,就演出的传播效果而言,它们确实产生了良好的经济效益,提升了黄山市旅游业的竞争力,提升了该市作为旅游目的地的知名度和游客满意度。但是,就传播徽州文化而言,信息的损耗却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三台演出只是借用了徽州文化的外壳讲述了一个带有现代意味的故事,其目标并非要向游客传播徽州文化知识。譬如:演出中虽然有很多歌舞元素,但这些歌舞却很少与徽州传统歌舞资源有关;演出中的杂技似乎成为制作方的最爱,蹦床、男子双人杂技、男女双人浪漫舞蹈吊绸等场景居然一再出现,它们与故事情节发展和人物塑造之间有没有联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具有很强的观赏性,是体现着现代审美趣味的“文化点心”,能引来游客的阵阵惊呼。

当然,倘若对旅游演艺期望过高也是不切实际的。且不说徽州文化的厚重历史,绝不是任何浮光掠影式的浏览就能轻易领略或体悟的,单是旅游地文化形象的传播,就是一项长期而系统的工程。就拿黄山形象来说,秀丽的自然风光是其被世人赏识的基础,但民间的神话和传说、文人的吟咏、画家的描摹、历史文献的记载与传播,再加上历朝历代游客的口口相传,特别是电子信息时代依托于电影、电视、手机和互联网等各种媒介的影像传播,才有了今日的黄山形象。而相对来说,徽州文化的构成要远比黄山复杂,所以它的传播必然是更为复杂漫长的工程,几台旅游演艺所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事实证明:旅游演艺根本担当不了地方文化的教科书或宣传册的角色,甚至也不能成为后者的形象代言。它们只不过是用文化包装起来的旅游产品,经济效益是它们首要考虑的因素。如果在获取商业利润之后还能顺便扩大地方文化的知名度、促进外来游客对地方文化的认可度,那也只能算是意外的收获。单从艺术价值来说,此类主题歌舞晚会“作为游客们白天游山逛水的补充,……往往结构欠严谨,风格欠统一,语汇欠精炼,个性欠鲜明”[12]。

六、结 语

回顾这些年蜂拥而至的各类实景演出,其实折射出当下旅游演艺市场的浮躁与急功近利。我们恰好生活在影像经济声名赫赫的年代,海量视听产品虽然表征着精神生产的当代繁荣,但并不意味着它们必然能带给观众发自内心深处的感动。“有高原无高峰”似乎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文艺创造的通病。曾有学者批评当下的电影生产正变得越来越浅薄,“大家没有耐心去打磨戏剧性之外的细节了,创作者像吸毒者迷恋海洛因一样迷恋特效,往电影里加大剂量的 3D、CGI、绿幕、打斗,强行提高观众的应激性反应”[13]。当读书人还在用美、高尚作为电影艺术价值之判断依据的时候,电影投资人已经凭借着雄厚的资金实力成为电影评判方面“真正的话事人”[13]。将类似的评价挪移到旅游演艺市场,其情形又何其相似?!

过度依赖技术因素堆砌、催生出来的大型演出,因为它本身未必包含对于历史文化传统的足够敬畏,未必对于旅游演艺的艺术规律和市场规律有着充分尊重,所以其文化留存期通常并不长久。当国内太多的实景演出在经历了大起大落而不得不惨淡收场之后,很多人由是感慨:《印象·刘三姐》的成功不可复制!似乎这样的喟叹能够作为他们失败的托词,或者至少也能给他们些许心理慰藉。至于当初运作实景演出的冲动与盲目,却少有人对此反思。至于黄山市实景演出的命运如何,时间终究会告诉我们答案。2011年8月,该市曾力邀《印象·刘三姐》总策划梅帅元、山水文化盛典有限公司执行总裁黄兴一行前来考察山水实景演出项目。负责接待的市领导希望梅帅元的团队能够打造一场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实景演出,丰富黄山市的旅游演艺市场,凸显城市的旅游文化品位。[14]此事后来不知何故没了下文,但从客观效果看,至少它避免了加重当地旅游演艺市场内部互相争夺客源的压力。

[1]张英.偌大中国,再多“印象”也不为过?:从“印象”系列到《希夷之大理》[N].南方周末,2011-08-12.

[2]关于推进文化与旅游深度结合,加快文化旅游业发展的若干意见[N].黄山日报,2007-09-12(1).

[3]吴江海.黄山“四台文化大戏”推动旅游与文化深度结合[N].黄山日报,2008-04-04.

[4]高涛涛.大型多媒体歌舞《徽韵》在黄山精彩上演 [EB/OL].(2009-09-16)[2016-07-12].http:∥www.newshs.com/html/200909/16/20090916120218.htm.

[5]江志伟,刘伯谦.世界第九大奇迹:花山谜窟[M].合肥:安徽美术出版社,2005:4.

[6]成有子,付泓.中国谜境游地图[M].深圳:海天出版社,2004:7-11.

[7]闫冲冲,宋刚锋.花山谜窟激光秀《徽州千古谜》公演[N].黄山日报,2012-07-18.

[8]晁珊珊.《宏村·阿菊》的前世今生[J].小康·财智,2012(12):92.

[9]每文.马头墙内外的徽州女人[J].徽州社会科学,2008(8):25-30.

[10]卢玉,金涛,陈双.徽州民俗体育文化概述[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2(5):495-496.

[11]成展鹏.中美加意四国联合打造大型实景剧《宏村·阿菊》[EB/OL].(2013-06-05)[2016-07-12].http:∥culture.people.com.cn/n/2013/0605/c172318-21736377.html.

[12]于平.从“精品工程”看当前舞台表演艺术创作态势[C]∥满新颖.天音国韵:中国当代舞台剧启示录.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22.

[13]阿郎.看电影到底有什么用?[EB/OL].(2017-03-21)[2017-03-21].http:∥daily.zhihu.com/story/9305722.

[14]黄山市招商局.《印象·刘三姐》总策划梅帅元来我市考察山水实景文化演出项目[EB/OL].(2011-08-26)[2016-07-12].http:∥www.huangshan.gov.cn/News/NewsDetails.Aspx?ArticleId=37789.

(责任编辑:周继红)

2016-08-17 基金项目: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旅游经济背景下徽州民间文学资源的再生产研究”(AHSKQ2014D101)

陈元贵,男,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艺术人类学、文艺美学研究。

F590-05

A

2096-3262(2017)02-008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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