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 志 满
(辽宁大学 文学院, 辽宁 沈阳 110036)
文化视野下的“央视春晚”
祝 志 满
(辽宁大学 文学院, 辽宁 沈阳 110036)
通过探析“央视春晚”这一特殊的艺术形式,认为“央视春晚”依凭大众传播媒介,重构了传统的节庆仪式,融入了国家意识形态的内在诉求,以“家国同构”作为思想的根基,强化了人民的爱国主义情感,使其社会价值与文化价值得以统一。
春节联欢晚会; 文化视野; 国家意识形态; 家国同构
在多元的文化冲击与科技媒介的信息传播之下,生存于特定时代境遇中的人们如何守护渐已失落的精神家园,如何返归传统文化浸润下的文化场域,成为了当下民众始终叩问的命题。电视与网络终端作为信息的承载与传播介质,在信息的浪潮中有其内在的价值。“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以下简称“春晚”)作为国家意志的行为在传达政府之音,赢取民心等诸多方面有其内在的功能性诉求。“春晚”因春节而成为一种神圣仪式——中央电视台利用“春晚”仪式加固了权威代言人的身份,而国家意识形态则通过“春晚”电视仪式不断渗透进人们的观念和行为中[1]。自1983年至今,“春晚”已经历了30余年的历史岁月。深探“春晚”这一国家意识形态的艺术化呈现形式,从中可知“春晚”承载着国民的共同记忆,以怀旧的情感融构传承千年的喜庆仪式感,以此重构传统的节庆习俗,它以媒介话语的形式传达出国家意志的特殊叙事话语形式。在这一艺术形式的创设之下,家国同构的思想特征得以外显。
春节作为中国最为悠久的传统节日守护着传统文化的命脉与根基,在岁首之日召唤着游子返归故土,重温家的暖意。“春晚”作为国家意志的艺术呈示,以视听影像的形式记录着国家的历史演进,以此追踪民众的思想轨迹,塑构出代际之间的集体记忆。“春晚”不仅是一种国家意志体现下的晚会形式,还是构成当下节庆文化的内在根源。它是一道视觉的饕餮盛宴,一种恋乡思亲的情怀,一组独特的文化符码,一次全民的集体记忆。
“春晚”将传统的节日以全民欢庆的形式重新建构除夕习俗。春节作为先民表达对来年光景的美好祝愿与期盼,伴随着农耕文明得以自然兴起。而在历史的沉积与演进过程之中,逐渐被赋予了更为高远和深邃的内在深蕴,以此演化为具有东方特定地域的民间风俗。常年在外奔走的游子在春之伊始归返家宅,全家终得团圆共享天伦之乐。除夕守岁、寻亲访友、吃团圆饭、分压岁钱、互赠节礼、恭贺新春等传统的新春仪式化活动得以依次展开。这一形式并非仅存于狭小的家庭层级,而是延伸扩展至中华民族的国泰民安这一最高层级。“春晚”正是通过媒介的影音传播样式将个人性、家庭性的情愫带入了一个公共的、集体的乃至政治的情感空间[2]。由此,“春晚”将传统的春节由狭小的家庭层级转向为具有国家意识的象征性层级,进而扩展至民族的团结、国家的昌盛这一宏阔的象征层面。
以“怀旧”的内在情结贯穿春晚的始终。怀旧的产生根源于当下时代的社会大境遇,人心的躁动,名利权钱的急切追寻,事业的奔劳,生命的历程在忙与劳之间得以接续,“怀旧”成为了现代人思维逻辑的一种独特的表征。正是因为生命境遇充斥着苦闷与焦躁,灵肉世界得不到暂时的休憩,所以希求通过“怀旧”的情愫来消解内心的彷徨与苦闷。“怀旧”正契合了当下受众的心理诉求,以此为人们建构一个能暂时躲避外界搅扰的庇护与清寂空间,由此,怀旧类的艺术样式得以应运而生。“春晚”便契合了民众的怀旧心理,在一年一度的庆典仪式化的晚会中,晚会追踪过往一年之中所集中关注的社会焦点问题,以艺术的形式展现国计民生之大事,以此探寻个体间的内在归属感。“春晚”正是在怀旧与归属之间探寻到平衡的支点,致使现代社会中的个体在漂游不定的时空中,以暂时的自由与亲和弥合当下时代境遇中的压制与苦闷。“春晚”自身所携有的庆典仪式感及晚会本身的欢庆娱乐属性,致使个体在一定的时空范域之内得以暂歇与放松。“春晚”作为积聚亿万海内外华夏子孙的庆典仪式,以30余年终而守护的文化场域形式宣告着自我的怀旧之态,以影音的外化形式贮存在个体的记忆之中,以此获得民族共同体的认同。
“春晚”以共同的记忆编织历史的图景,从而遥想国运民生的未来之境。“记忆是一种相生相克的东西,它既是一种囚禁,对流离在外的人是一种精神的压力,严重的时候,可以使人彷徨、迷失到精神错乱;但记忆也是一种持护生存意义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时,还可以成为一种解放。”[3]“春晚”深耕于民众的共同记忆,这一共同的记忆是沉淀着千百余年来华夏子民在同天地的争斗与风浪的搏击之下的奋斗历程。但是反观当下,自新时期以来,中国处于全球化、多元化浪潮的影响之下,渐渐丧失自我本土的文化特色,在社会转型时期,缺失了本民族的文化传统根基与特定的历史记忆。记忆在焦灼悸动的现代社会心理层中渐失了安顿灵魂的内在功效,成为自我追逐的焦点,未来又处于飘渺不定之态。记忆成为了时代碎片化的产物,记忆成为了短时暂存的游离之态。疏离了文化命脉的记忆,隔绝了审美趣味的记忆,缺失了内在深度的记忆,终将无以长久存续。“春晚”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激流,在30余年的影音外化中编织着历史的真实图景,以集体的共同记忆化解个体的躁动与不安,以及个体的冷漠与孤寂。在千百年历史的探寻与过往岁月的回忆中,对自身的身份与价值得以最终的确认,以此获取个体的归属感与共同的民族记忆。
“春晚”依凭电视传播的媒介向民众唤起传统节日所内积的文化厚重感,以及现代范域下的内在生发力。它以传统与现代相为融通的相声、小品、戏曲、流行歌曲等样式传达出新春的喜庆气氛,但是在这诸多艺术样态的呈显之下,国家意识形态浸润其间,以一种潜隐暗藏之音传达出国家意志的内在诉求。这一意志的传播改写了传统的媒介叙事模式,以跨时空的方式弥补个体身份的缺失,以此营造出全民联欢的狂欢式氛围。
国家的意识形态通过“春晚”的载体跃升至国家叙事的层面。追根溯源,在社会的发展历程之中,国家这一政治化的形态并非始终紧随其间,传统的春节在历史的进程之中常以民间自发的节俗活动作为合家欢庆的方式。自1983年以来,“春晚”的出现打破传统的节日欢庆仪式,在千百年积淀的仪式感基础之上通过电视媒介的方式得以迅速传播。“春晚”在民众欢庆佳节的关键节点集中了观众的审美注意力,共同分享了神州各地的喜庆氛围。正是此种方式改换了千百年来中华民族传统节庆的礼节程序与规定范式。尤其是在传统的观念和生活经验中培育了全国大众在除夕举家团聚之日共赏“春晚”盛宴的节庆习惯,以此成为了新时代之下的新型节庆娱乐活动。虽然在日常生活审美化与文艺样式多样化的冲击之下,受众的审美趣味更为多样,审美能力愈加跃升,但是观看“春晚”依然成为了全国人民所集中关注的节庆活动。虽然频频遭受责难与质疑,但是“春晚”已然融化入大众的血脉之中,“春晚”成为了约定而成的欢庆仪式。
“春晚”在承继着传统节庆的规定性程式之外,以跨时空的方式营造全民娱乐,共同观看的联欢式情景,以此填补传统节庆仪式在现代化社会中的身份缺失和结构不足。对于大众狂欢而言,观赏集体性的电视节日,意味着消磨传统社会中的等级秩序,以此营造全民狂欢的平级化娱乐氛围,达到众生狂欢的精神体验。但是,深探其间,“春晚”是由国家主流媒体宏观掌控的一场联欢晚会,是在大众传播媒介之下的现代产物,其内在所寄寓的家国天下共欢乐的节庆主题,既是传统民俗的现代性延续,同时又是国家意识形态叙事的新型重构。
以媒介的话语形态表征着国家意识形态叙事。在中西方的媒介话语形态之中,话语自身所秉持的内在主旨皆受到本土经济状态、政治形态、文化样态等诸多因素的制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也决定了其媒介话语的内在走向,无法隔绝政治话语的内在诉求。“春晚”在中央电视台这一国家信息的直接传播平台上得以创制与播送,它本能性地携有国家的意识形态因子。央视在传播中国声音,尤其是在展示政治的多方动向,民众的生存境遇,厚重文化的绵延性上予以深度的关注。“春晚”跨越了天地的时空,呼唤着普天下的中华儿女在除夕之夜共相聚首于电视荧幕之前,共同的民族身份则以群体性的民族联欢晚会的形式在除夕之时得以再度确认。
就“春晚”的艺术性质而言,它作为电视媒介集聚海内外华夏子孙的联欢晚会,它亟需呈现出华夏联动,家国一体的群体性联欢场域,以此建构起民族的共同体性征。在这一层级之上涵括了个体间的文化认同、家族群体的团圆和谐、社会的安定祥和、国家的富强昌盛。此类的内在夙愿在“春晚”的舞台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观念化显现,以此建构起多层级的价值链条。由此延伸,“春晚”作为大众狂欢最为典型的群体性庆典活动,本应是大众在荧屏之前褪去生活的光芒或是负累,在消解等级差异性的观赏之中获得最高度的审美体验。但是,由于“春晚”作为以国家意识形态为主导的电视媒体,它将这种意识形态渐进熔铸于晚会的创设之中,编织起符合国家未来动向的政治符码。而这种意识形态主要表现在晚会节目的创制环节之中,潜隐地体现出在国家领导之下社会主旋律的核心事件。例如相声、小品类节目,本应是溯源于市井民间的生活趣事,以针砭时弊,宣泄不满的抖包袱式的艺术样式产生喜剧化的效果。但是随着政治话语的强制介入,在欢声笑语之间杂糅了国家意识形态的话语因子,从而致使本应平民化、通俗性的话语笑料充盈着高歌颂扬般的叙事改造,将幽默艺术的固有话语渐进地消磨抚平为新式政治性话语。而在语言类的节目之中,深度解读内在创设深意,可以深掘节目所寄寓着的道德教化的内在取向,它始终以“仁义礼智信”为代表的五常人伦道德传统作为精神的指向,从个体到家庭直至社会、国家的层级渐进,以此构建起和谐完满的社会盛景。
同样,在整场晚会的主持串讲词中,以宏大的官方叙事建构起联欢的主体基调,以套版化、程式化的叙事言语组构成具有政治意识形态熔铸的庆典仪式话语。而将其中的任意话语搬离转移至任何场域之中的官方庆典活动之中,皆可予以套路化应用。“春晚”现场所传达出的言语全然受制于传播媒介的内在垄断,在短时内以一种意识形态话语的强制样态得以构造,而缺失了真情实意的外化流露,语言的指向出现了正反的偏离。“春晚”的话语叙事本应是在大众狂欢之下的话语自由传达,是在欢声笑语中消磨等级间的隔膜,是对未来的期盼与憧憬的追寻。但是政治意识形态的构入,将平民化、自由性的传统庆典转向为被意识形态所笼罩的官方式活动,缺失了自由向度的联欢。
春节作为延续中华千百年的传统节日,在最初产生之际全然处于对天地万物复苏的欣悦,充盈着对来年生活的期盼与憧憬,是一种自然性的外化展现。而追随着历史的渐进更替,春节亦被赋予了更为多样的象征意义,以此演化为任何层级的民众皆可亲身参与,在特定的时刻,以特定的节庆方式欢庆团圆的佳节。春节并非类同于其他节日短促的时间限度,而是从腊月二十三小年起始,以此预告着春节序曲的到来。清扫屋宅,置办年货,合家团聚,走亲访友等习俗以一种接续的方式得以展开。这一传承于今的节庆习俗,以家庭作为最小的欢庆单位,以此延伸扩展至家族,以至各自相互关涉的朋友交际圈。其目的旨归于家庭和谐的多重关注,对健康幸福的次次祈求,一切均以情感作为行动的依托和归宿。然而春节的意味却未仅仅停留于家的这个层面,它被进一步拉升拔高,传统社会中的权威意识形态借助于仪式,以“自然”的名义,把民众对幸福生活的想象“置换”为对“风调雨顺”的自然力量的膜拜,将民众的生活情感神圣化为国泰民安的诉求[4]。由此而知,个体、家族间的欢庆仪式从浅层跃升至更具有延伸扩展性的社会、国家的深层空间,由小我到大我,由个体至群体,由个人到民族的渐进性扩展延伸。进而在当今的媒介化时代之下,“春晚”依凭媒介的传播平台,以此构建起国家意识形态话语,从而将民众纳入到整个国家的思想体系之中,获得自身具有政治象征化的仪式。
国家意识形态在“春晚”的熔铸有其“家国同构”观念的思想根源,经济与政治的因素则是其思想溯源的内在根基。“家国同构”的思想观念深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基质之中,可溯源于西周时期的宗法制度,也即为按照血缘的亲疏远近关系确定自身所居处的政治身份关系。经济与政治成为了“家国同构”思想的基本影响因素,尤其是经济作为国家长治久安的核心要素得以长久留存。中国作为农耕的民族,在千百余年以来,尤以先前的古代时期,以小农经济作为经济的根本基础。自给自主、丰衣足食的农耕文化孕育了中国禁锢封闭的思想体系,以及与此互为适应的封建等级制的政治体系。“春晚”这一艺术的样态,在万家喜迎新春的特定时间域之中,由个体组成的小家转化延移至整个家族群体乃至上升为社会、民族的大群体,尤其是中国这一拥有56个民族的庞大社会群落。“春晚”以多样的艺术表现形式集中审美主体的注意力,将潜隐着的小家大国同构同型的思维意识移化入民众的思想之中。将个体所组构而成的小家同社会群体所凝聚而成的大国加以内在的融通互联,以此营造出家国一体的盛世和谐之感。
此外,文化心理结构上的趋同性也是影响“春晚”所寄寓的“家国同构”一体化思想。在西方国家,宗教的力量始终无以消磨,尤其是在西方历史的初始发展期,物质的贫乏与心灵的困顿致使个体以宗教作为慰藉自身灵魂的家园,以来世的彼岸世界作为未来生命的归宿之地,宗教以一种拯救万灵的精神性效用在西方世界发挥其精神控制的价值。但是中国这片东方的国域,往往将个体的生存境遇全然寄寓于“圣贤明君”之上,此类个体以携有神性的光芒施惠于众生百姓。而在中国的文化历史之上,对“圣贤明君”的期盼与渴望始终未曾得以消磨,它以现实化存在的方式得以更替绵延。以儒家的孔孟为代表的古代思想家、教育家以此充当了神者、圣者的形象。“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5]由此可见,社会中的圣贤者同普通的民众以一种互动相携、鱼水共在的姿态得以依存。概言之,“家国同构”的思想在千百年的文脉承继中得以贮存,国运与民生存有相依相携的融通之感。在现代文明的沿革发展之中,国家意识形态以一种先前存在的文化因子熔铸于各类文化艺术样态中。对于广大接受群体而言,家与国无法疏离于日常的生活境遇之中,“春晚”的意识形态在经济、政治、历史、文化的多向交织中得以外化,并已为大多数接受者所认同。
“央视春晚”依凭大众传播媒介,重构了传统的节庆仪式,熔铸着国家的内在政治意志,以家国同构作为思想的根基,从而使国家意识形态的内在价值同文艺晚会的审美价值得以内在的统一。广大接受主体在除夕之夜这一特定情境中,以家庭团聚的方式再度回忆过去一年的人生历程,同时在节目情境的感召之下潜移默化地接受国家意识形态的灌输。“春晚”以自我的叙事话语所展现出的传播神话终将得以延续,从而强化国民的爱国主义情感,以此得以保有对国家的无限尊崇与忠诚。
[1] 李朝阳.“春晚”的身份定位与功能前瞻[J]. 电视研究, 2010(5):32.
[2] 王立新. 春晚如何? 如何春晚:一种仪式符号学读解[J]. 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2009,30(12):174.
[3] 叶维廉. 双重的错位:台湾五六十年代的诗思[J]. 创世纪, 2004(140/141):62-63.
[4] 潘知常. 最后的晚餐:春节联欢晚会与新意识形态[EB/OL].[2006-07-16]. http:∥www.xici.net/d39967905.htm.
[5] 金良年. 孟子译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4:12.
【责任编辑刘洋】
CCTVSpringFestivalGalaEveningfromCulturalVision
ZhuZhima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Liaoning University, Shenyang 110036, China)
The special art form of “CCTV Spring Festival Gala Evening” was explored. It believes that “CCTV Spring Festival Gala Evening” relies on the mass media to reconstruct the traditional festivals, which integrates into the inner demands of the national ideology and takes the “homeland of the country” as the thought foundation, to strengthen the people’s patriotic feelings, so that its social values and cultural values could be unified.
Spring Festival Gala Evening; cultural vision; national ideology; the same structure of the clan and country
2017-09-0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一般项目(16BH136); 沈阳市社会科学课题项目(SYSK2017-04-08)。
祝志满(1989-),男,浙江温州人,辽宁大学博士研究生。
2095-5464(2017)06-077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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