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扣儿
1
在大地如我心的时刻,流动的心是什么样的哲学?我深思于此,深愧于这尘埃里的疑问。
唤起我一点希望的,是深冬深处的微光——长夜欲尽时,闪动在梦境之外的星子,那遥远又永存的,抱不住又不失却的指引。
在魂魄之外,有什么样的宝藏在促使我醒悟?并在心血中前行,融进别样风云,并在风云压顶时,说,那是成全本命的机锋。
一棵枯败的无名草作为答案,睡在我过于丰腴导致残破的心上。——没有一次相遇不是注定的疼痛,与注定的辉映。
2
提长河的手要怎样抖动筋骨,表示一份自得与不屈从?
落日如血,而人心尚存蓬勃。在触目的地方,我那么尽力——向更硬更黑更冷的地方,默默交待出半生的盼望与挣扎。
半生裂变的心怎么依然不能殁于时光的流逝?怎么能依然,在生活的铁角上辗转,用拥挤的泪光写下:磨即修,炼既养。
我仍有不停萌动的新发,在这条光明的歧途上飘下。就为了不肯不爱上。就为了不能不放下。
沿路上开过通红的花——那香的命,她在人间死去,她在我血中醒来。为此我不舍得给予叹息。我怕我一动身,就带出一片汪洋。
3
还要在脚骨出茧的时辰,坐下盘点。
这一年又是怎样的美轮美奂,又曾怎样怏怏满面。老去的鸦鹊不被记起羽毛的梦想,曾经被它们鸣叫过的天空,后来在秋黄中落下荒芜。
生为一世,飞翔与匍匐哪个更靠近光明与觉醒?至此我已提出珠玉与顽石的区别——我从中看到了升沉一统的真理。
这多么慌张——当我认出恒生恒灭为常。这多么坦然——当我归于恒生恒灭的无常。
全世界都是奔向楚汉之界的人。唯我在桥上,执棋难语,遂为兵将难分的哑者。
4
又来了一道闪电。在天当房地当床的灵意上。
看川谷从哪里高低?看青黄从哪里转承?一个剌目的瞬间,丰腴之词暂露白骨。
看横梁从哪里罩住烟火?看萤虫在哪里感慨帝王蛾?就在一个剌目的瞬间,居所空空,蜕变后的重生已化做向死而来的飞舞。
当我凝视,道上无君民。当我凝视,道上无道。当我凝视——我从我里消失了自己。当我凝视——我从消失里丛生了万物的踪迹。
5
那么就坐在槛上,或者坎上。不高不低,不前不后,不左不右,不薄不厚,不亲不仇,不偏不倚。
那么就从一粒芥子里,捏出群山。直到这个空间开始飘浮,在一片简单的叶片上。有人叫它菩提,有人叫它宿命,有人叫它轮回中普通的一块绸子。
从无际,到無际。从不曾到来,从不曾真正离去。
数度异数,数种生体。在更大的不可量化的情境中弥漫,在处处漏洞处处弥补的情境中自我增减——诸子如微子。
诸子如微子了,我还能有力气再说一句:我们是多么卑微,无知。我说出卑微与无知——群山从我们的头发绿起,所余春天已朝向下一个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