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迟子建的小说中经常可见平凡的小人物在生活与命运的洪流中苦苦挣扎,她擅长从小人物身上探寻生活的意义,对生命与死亡报以关注和思考,直面他们的遭遇,从苦难中挖掘人性的光辉。她用充满诗意的笔触表达着她的生死观。本文通过她的三部重要作品来分析展示她对生死问题不同角度的表述。
关键词:迟子建;生死观;诗意;死亡叙事;生命意识
作者简介:张烁(1987-),女,汉族,河北衡水人,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08-0-02
死亡是迟子建作品里常见的主题,死亡是残酷的,而小人物在面对残酷的命运时展示出的对生命的顽强的追求正是迟子建的小说所要传达给读者的。个体不管是面对生活的磨难,还是面对社会的质疑,甚至是面对灾难浩劫时,都能以淡然轻松的态度面对。死亡是冰冷的,但呈现在迟子建作品中的死亡都帶着女性特有的温情和悲天悯人的气质。
一、《白雪乌鸦》:灾难下的死亡书写
生死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课题。叔本华认为,人之所以害怕死亡,不是因为死亡中有痛苦,而是惧怕生命个体的消失和毁灭。人们宁愿选择痛苦而逃避死亡,因为死亡将使个体的生存化为虚无,而痛苦却至少表明我们仍然存在于世,仍然活着。《白雪乌鸦》中,作者从傅家甸人面对鼠疫带来的巨大浩劫时的表现,真实而细腻地表现出了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普通百姓的心态。即从对死亡的恐慌,到面对死亡的逐渐麻木,到最后迎来新的希望的重生。而在这一过程中,始终有代表着人性光辉的温情贯穿其中。伍连德博士担负起抗疫的大重担,将自己的前途生死置之度外,不畏强权,为民请愿;周家祖孙三代义务为隔离在火车上的人送饭;傅百川出钱出力,不发国难财,义务雇工制作防疫口罩;还有喜岁的天真可爱;翟芳桂对爱情的追求;周雪卿面对生活的淡定优雅;秦八碗的以死殉母;王春申和他的黑马的友情……这些无以计数的普通百姓,用点点滴滴的人性的光辉顽强地对抗着死神的威胁,尽管有些人最终倒在了病魔手下,但他们对死亡的抗争,带来了生的希望和美好。
迟子建通过对一系列人物群像的描摹,展示出了灾难下小人物们的坚韧顽强,以及苦难中蕴含的人性的温暖。灾难下的生命是脆弱的,但脆弱的生命却能激起更顽强的生命力,人们凝聚在一起,直面无常的灾难,最终赢来了这场战斗的胜利。死亡如果不能避免,那就用人性的光芒去照亮它归去的路。
二、《额尔古纳河右岸》:生与死的哲学观照
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作者将对生命与死亡的理解上升到哲学层面的思考上。小说中,鄂温克族人将他们的命运同大自然和他们信仰的神灵紧紧联系在一起,大自然送给鄂温克族人善良、天真、朴实的性格,他们对死亡的来临也抱着一种淡然的态度。迟子建在小说中写到了众多人物的死亡,这些死亡都是由叙事人——一位九十多岁的老妇人见证的,她见证了整个乌力楞的兴亡。她认为生命和每一种死亡都是神灵赋予的、壮烈而带有不凡色彩的仪式。生命的壮美在迟子建的笔下呈现,她对于那些本该悲恸的死亡,残酷的生存环境,始终保持着克制的理性,温情的笔墨和哀而不伤的态度。死作为生的轮回,生是死的继续,没有死亡的痛苦就感受不到生的珍贵。迟子建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一书中表达了她的生死的哲学观,对生命的赞美,对人性美好善良的呼唤,以及对死亡的敬畏。
作者将她对生死的思考放置于宗教的力量下加以书写。在萨满教的神诣下,生命往往可以是替代和交换的,如用一头驯鹿仔的生命换回了列娜的生命,然而母驯鹿再也不产奶了,直到列娜在一次迁居时,从母驯鹿的背上掉到雪地里冻死后,母驯鹿又开始产奶了。在他们看来,死亡如同出生一样是很平常的事,生命的到来和终结往往以意外却又好像冥冥中提前宣判了结局的方式呈现,这是这个民族对死亡独特的态度,这种向死而生的豁达的人生态度,使他们超脱了死亡的恐惧,也使得鄂温克族人的生死带着一种浪漫神秘的色彩。
这本书最大的意义正如它获得茅盾文学奖时的授奖词所言:“迟子建以温情诗意的方式讲述了鄂温克族的变迁,表达了对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爱憎分明等被当代人抛弃的人类理想精神的张扬。”
三、《群山之巅》:精神的死亡与救赎
迟子建的小说中死亡不仅包括生命的死亡,还包括精神的死亡。肉体的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灵的死亡,它能令人变成行尸走肉,活在痛苦之中,用一生去救赎所犯下的罪孽。
《群山之巅》描写了龙盏镇众多人物的生活与命运,用悲悯的笔触构建起小人物命运的画卷。探讨了关于灵魂和肉体的生与死,以及罪恶与救赎之间的关系。
小说中的唐眉和陈嫒同为大学同学,两人爱上了同一个学长,学长选择了当时为校花的陈嫒,唐眉出于嫉妒,给陈嫒投毒,导致陈嫒终生痴傻,命运从此改变了两个人。唐眉出于内心的愧疚决定放弃自己的婚姻,倾其一生照顾陈嫒。年轻时犯下的罪恶像一个十字架背负于唐眉身上,无法摆脱,她的精神世界已毁灭,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她抛弃了大好前程,甚至放任自己成为有妇之夫的情人。唐眉的肉体虽未死,但精神已死,她注定在痛苦与赎罪中度过余生。
从小不学无术的辛欣来杀害了自己的养母,在逃亡之前强奸了精灵一般的安雪儿,从此躲在蛇洞里不敢出来。冒犯了伦理道德,罪大恶极的辛欣来虽然肉体活着,但早已成为行尸走肉。但正如迟子建所说,她从不愿将犯罪者一把推入悬崖,而总想从悬崖边拉他们一把,给恶人以出路。“我不想生硬地割下罪人的头,血淋淋地祭奠被害人;我愿意让投毒者剜出自己的心,慢慢滤掉毒液。”虽然辛欣来冒犯了安雪儿,导致她失去了神性,但也间接地促使了安雪儿的长高,使她从天上回到人间,因此安雪儿最终决定宽恕他的罪恶。崇高与罪恶、肉体的活与精神的死在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作者从另一个角度审视生死,更能探究出不同的意义。
林大花和安大营相互爱恋,但双方都没有说破,直到林大花的一次钱肉买卖导致安大营在送林大花回家的途中发生争执,不幸车祸,安大营用生命将林大花送回人间,而自己却落水身亡,从此林大花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她挣扎在安大营死亡的阴影中无法自拔。拒绝了其他人的求爱,用一生去救赎自己犯下的错误。
迟子建是一个擅长写死亡的作家,但在这部小说中,她刻画了如此多肉体虽活,但精神已死的人,在这种语境下探讨生与死的话题。生不仅是肉体的生,更是精神的生,哪怕肉体已经不在,但精神的生仍可以使逝者永生,因为精神的力量已经超越了生死。
这三部书代表的三种生死观赋予了迟子建小说的精神的内核,也加深了小说的内涵,虽然迟子建的小说中常常出现死亡叙事,但她的小说往往也蕴含着强烈的生命意识和旺盛的生命力。
迟子建笔下的死亡往往披着诗意的外衣,一方面与作家本身的性格,以及她对生死的世界观相关,另一方面也与她经历了周围很多亲人的逝去有关。她在《白雪乌鸦》的后记“珍珠”一章中写道,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正好赶上她外婆的去世,十五的月圆之夜。虽然悲恸不已,但看到天上皎洁明亮的月亮,围绕着彩云,好像穿着嫁衣的少女,“外婆这个时候离去,也许是化作少女,争着去做月亮的伴娘去了吧。”她在《世界上所有夜晚》的最后,写她将去世的丈夫的胡渣洒进河里后,盒子里飞出一只蓝色的蝴蝶,落在“我”的右手无名指上,仿佛要为我戴上一枚蓝宝石的戒指。迟子建以女性的细腻与温情给残酷的死亡笼罩了一层诗意的外衣,表现了一种豁达淡然的生死观,使死亡变得不那么恐怖,成为生的延续,也是希望的延续。在当代如此之多的作家热衷于描写冷酷凛冽的生活与死亡的时候,迟子建一直保持着对生命苦难的悲悯与关照,对死亡的温情书写,对人类精神苦难的同情,使迟子建成为当代文坛中不可多得的一抹暖色。
参考文献:
[1]迟子建.白雪乌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2]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4]迟子建,刘传霞.我眼里就是这样的炉火——迟子建访谈[J].名作欣赏,2015.10.